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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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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誰曾想,過了幾天,流言越發像模像樣,徑直說道太後病重是因婚事不成,緣由麽,自然是崔二娘子不願。若非如此,那日送崔二娘子出宮的金吾衛,為何半道被人給攆了回去。

眼見越發了不得,崔信悄默入宮尋陛下請罪,得了陛下一個白眼。

“你是什麽德行,我知道。你家二娘子什麽德行,我也知道。這事兒,不過是幾家聯手罷了。回去,將你家二娘子請來,我有話和她說。”

崔信愕然,心想真沒到這地步。

“陛下,該有別的法子。”

楊恭:“哼,那日你裝鵪鶉,今兒倒是會說人話了!”

崔信攤手,無可奈何,“家中孩子不成器,微臣這個老父親,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就只能如此,希望她順心順意。”

“你舍不得,打算拿我做惡人,好個無本的買賣。”

崔信指望陛下絕了小娘子的指望,然而事到如今,指望不指望的,已然不是他們二人所能左右的。

崔度異常恭敬行禮,“陛下,微臣家中二娘子,是個混不寧的,往後還希望陛下好生照看。”

楊恭擡擡眼皮子,“我還未應下呢!你這話是作何?”

嘿嘿一笑,崔度方道:“冬梅那性子,陛下應當也說不上什麽硬氣話。”

崔度料定陛下會答應。陛下這人,在自己跟前耍脾氣,在崔冬梅跟前,卻是個從來不會耍脾氣之人。怪好說話。

楊恭:“崔侯爺,你們父女俱有幾分無賴本性。”

了了自家姑娘的心思,這點子陰陽怪氣,崔信根本不放在心上,打哈哈糊弄。

君臣二人又閑話三兩句,崔信出宮,請自家二娘子入宮訓話。

崔冬梅入宮前,崔信耳提面命,說著近些時日的留言,說著陛下那日打算將她嫁給寒門庶子,末了,又再三說道定王成王手筆。來來去去,也不知崔冬梅聽懂幾分。

無可奈何,崔信擺手讓她去了,橫豎他這個做父親的,多擔著些罷了。

下晌,崔冬梅急急而來,於立政殿得見楊恭。

二月的天,烏雲厚重,無聲昭示著風雲詭譎。

如此天色,崔冬梅一襲銀狐鬥篷,平添幾分鮮色。她邁過門檻,瞧見僅李申在外伺候,心知這是密談,登時緊了心神。

殿內,楊恭身著紅色常服,手持書卷。

“陛下,臣女來遲,望陛下恕罪。”

楊恭招手,令人到跟前來。

崔冬梅見狀有些拿捏不住他的心思,遲疑一步方才上前,立在翹頭案一側。分外乖覺,半絲多餘的動作也無。

“研墨。”楊恭發令。

崔冬梅急吼吼找墨條,找硯臺,慌慌張張研墨。許是殿內一點子別的聲響也無,幾息功夫後,崔冬梅安定下來,顯出幾分京都貴女儀態。

楊恭的視線,此時恰好從書卷上挪開,落在小娘子研墨的手上。纖細白嫩的胳膊,握著墨條,明暗相對,分外顯眼。順著水紅大袖衫看去,她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封腰束身,更顯輕盈。

楊恭似嘆息般說道:“二丫頭,是個大姑娘了。”

崔冬梅扭頭看向楊恭,嬌俏一笑,燦若春光,“陛下而今,不拿我當小丫頭了!”

“小丫頭,誰家的小丫頭能做出這般大的陣仗?你被你父親關了禁閉,莫不是連外界的流言也禁閉了去。”

這是來問罪來了,她一怔,手上的動作緩慢一分。

“陛下這是哪裏的話,我一個小丫頭子,何處來的這般本事。陛下應該明白這事出自誰人之手。”

在楊恭的記憶中,崔冬梅還是早年模樣,一個莽莽撞撞的毛丫頭,冷不丁聽她這般說來,幾分刮目相看。

來了性子問道:“那你說說,有何人出手?”

“陛下這是在考我,還是在考我父親。陛下難不成覺得我入宮,父親沒教我?”

“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你父親如何想,我能猜到幾分。說說你想的。”

崔冬梅低頭看著自己研墨的動作,思忖著道來,“成王,定王兩位王爺自然是不必細說,再有麽,便是前太子及其家眷。再有,或是劉三娘。”

定王,成王,無非是想著楊恭選妃立後,最好養一兩個孩子。與太子相爭之下,他們或有一二撿漏的機會。至於前太子,說的是楊恭大哥,楊順。這位生來便順風順水的人物,趕在太祖開國第二日便立了太子。可惜,英年早逝,若非如此,也輪不到楊恭登基。

這些,楊恭都明白,可說起劉三娘,他略是不解。

“中書令並非世家出身,所依仗者有限,為何?”

小娘子停下手上動作,眸子轉動,眼睫微微顫動,“因為啊,我和劉三娘有仇。”

楊恭錯愕之後不以為意笑笑,“小娘子之間拌嘴,還能有個仇怨不成。”

“陛下,劉三娘聰慧異常,卻早年體弱。她見我出生清河崔氏,卻是個武將不說,更沒幾分學識。她看不起我,自然之事。不過啊,我也看不起她。世間人物種種,若全因聰慧幾何方安生於世,怎生可能。”

“世上之人,安身立命,各有本事。這話不像你能說出口的。”楊恭再次認真打量小娘子之後,方才如此說道。

她將研好的墨朝陛下跟前推了推,示意他可用,“陛下,臣女早就說過,陛下眼中的臣女還是早年的臣女,而今是何模樣,早已經變了。”

“確實如此,早年的二丫頭長大了。既然坊間流言與你無關,那太後裝病,總與你有幹系,可對?”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她可不是那等子敢做不敢認的姑娘。

“是,太後裝病是我的主意。陛下若要責罰,臣女一概擔著便是。”

“你好大的膽子!”

他略顯怒氣。然,整個人卻不見任何動作,依舊看書。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崔冬梅當即說道:“那日司寶庫之言,以及那日寧安殿之言,句句深思熟慮,若是陛下應了我,想如何責罰都行。”

楊恭氣得發笑,“崔二娘子,你覺得我不會責罰與你?”

崔冬梅斷然搖頭,“沒有沒有,萬萬沒有。”

“在你眼中,婚事便能如此隨意麽?”

楊恭說話間,直勾勾盯著崔二的眼睛,仿若要從那雙如水的眸子當中,看出個什麽來。

“臣女,我……世間男子,都比上不陛下,他們,他們,我都看不上。”

饒是努力穩住心神,崔冬梅這番話也說得磕磕絆絆。

崔冬梅說罷便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楊恭。她雙手相互攪動,分外緊張。

她存了報覆之心,如此齷齪,在楊恭的灼灼視線之下,無法坦然出口。稀裏糊塗說了這話,只能她對陛下有意。

她低頭的模樣,落在楊恭眼中,卻別有一番滋味。他雖然早年有個未婚妻,卻從未有人和他說過這話,這好似對他有意的話。

甫一入耳,楊恭有些錯愕,一張面皮微微抽搐,險些忍不住。

待平穩下來,他朝崔冬梅看去,因她低頭,只能瞧見微微淩亂的額發,散落於幽幽光亮之下。在朦朧的視野中晃蕩,越發看不清楚。

寂靜半晌之後,楊恭問:“你可知你適才之言,是何意?”

他想,她不過是個毛丫頭,哪裏知道男女之事。

越發暗淡的光亮之下,只聽崔冬梅低聲道:“陛下是這世上最偉岸的男子,臣女自認配得上。”

空曠寂靜,無邊的寂靜。

又是許久之後,楊恭沙啞著嗓子道:“男女親事,落定便不能反悔,這個,你也知道?”

“心之所向,自然無悔。”

崔冬梅這張小嘴,拋開最初的遲疑之後,漂亮話張嘴就來,不用思考。

楊恭噎住,嘴角微動,似在搜尋可用的言語。

“風雲詭譎,成王定王盤算不斷,太子早立……你,你這知道?”

難得難得,世間難得。楊恭這人,前半生不是沙場走馬,便是朝堂訓斥百官,而今竟然有了結巴的時候。

崔冬梅抿唇一笑,“我知,九死不悔。”

楊恭此時才醒過神來,狀若老父親一般提點崔冬梅。

“你還是個小姑娘,找個年歲相當,與你情投意合的男子,才是正當之理。我長你不少,你如此這般執著,有的是你後悔的時候。”

這話軟和至極,雖然是拒絕之言,卻帶著擔憂和提點。

崔冬梅:“陛下這是再用自己的想法,思考臣女之事。陛下不是臣女,即便是知曉臣女所想,也不能想臣女所想。因為陛下所想,出自陛下的過往,而臣女所想,出自臣女的過往。臣女自認在這京都,家世品貌,也就比不過幾位宗親郡主,這般小娘子,還不能依照心意行事麽。

我想,我能。”

楊恭辨無可辨,“你還小。”

“我不小了!此前陛下還說,臣女長大了呢。難不成陛下自己的言語,也做不得數了。”

楊恭:我現在有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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