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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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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修)

許是心中的惡氣,快有了出口,崔冬梅一連幾個夜晚,睡得極為安穩。

某日,盥漱用膳完畢,閑來無所事事,崔冬梅問道外頭廊下的小丫頭子,“今兒門房處,有人來尋我不曾?”

門外的丫頭正要說話,就見正房的小丫頭,一溜煙跑來,“稟娘子,太後宮中來人,說是請娘子賞花。夫人請娘子入正院。”

崔冬梅心道:哼,真是經不住念叨,說什麽來什麽。

急沖沖帶上香香幾個丫頭,來到正院。院中,蕭夫人端坐明間,一身廣袖大衫,明艷奪目。

話說崔冬梅這一身耀眼的皮囊,雖然在京都小有名氣,卻僅得蕭夫人七分神采。而今四十來歲的蕭夫人,較之一般少女,唯眼角多了幾絲細紋罷了。美艷張揚的面龐,配上她溫柔嫻靜的性子,別有一番風采。

崔冬梅一口氣到得明間門口,入眼之人當然僅有自家阿娘,“阿娘,聽說太後請我賞花?”

蕭夫人看向崔冬梅,再看看前來送信的宮女,輕柔笑笑,“過來,吳娘子還在這兒呢,你也不知收斂些。趕明兒外頭又要傳你閑話。”

崔冬梅毫不在意,“我的閑話什麽時候停過。我不在意,任憑旁人說去。”她轉頭看向吳女官,“太後可還有別的話,與我?”

吳女官知曉一切,“太後還說,娘子的話管用。”

“我就知道,陛下什麽樣我最明白不過。娘子回去告訴太後,賞花宴我定然早早就去。”

小宮女笑著應下。

幾人又說些旁的才送走吳女官。

而後蕭夫人留下崔冬梅,屏退眾人問道:“太後的賞花宴,是你的提議?”見崔冬梅點頭,“我知你鬼主意多,可這是大事,你怎自己做主了呢。皇城是個什麽模樣,我想你父親已和你說明白,你……”

不等蕭夫人說完,崔冬梅拉著她的手,撒嬌賣乖,

“阿娘~我的事自己做主,這還是阿娘教我的。我記得從前,阿娘同我說過,人貴在自立。一個能自立的女子,不論遇上怎樣的郎君,都能好好過一生。阿娘和阿爹如此,我相信我將來也能如此。世間諸事,只要我有能力,有手段,憑心意胡來,又能如何。上天定然是眷顧我的。”

蕭夫人念著和自家郎君商議之言,不便多言,

“你這丫頭,總有你的歪理。你自己替自己尋郎君,我和你阿爹捏著鼻子認下也就罷了,你為何尋到陛下跟前去了。我記得你前些時日,和太子往來密切?”

冬梅心口發酸,吃個五香糕掩飾,“阿娘這是哪裏話,我這樣的小娘子,哪裏看得上太子。他一個……”

“別胡說!”蕭夫人出言呵斥,“你還當是從前不是,而今他改了姓,封了太子。你悠著點。”

“好好好,我不胡說!那阿娘也莫要亂說,我和太子從未有過什麽。若使人聽了去,又該傳我閑話了。”

“你的閑話還少?!”

“那也不能自己上趕著給敵人指路不是。好了,阿娘,我定然好好地,乖乖地。若這次賞花宴不成,我全乎回來,讓阿娘阿爹操心我的婚事,好不好?”

崔冬梅話音還未落下,外間廊下一小丫頭,脆脆,神色慌張。

她的模樣落入蕭夫人眼中,惹得蕭夫人拍拍冬梅,示意閨女看向脆脆,“你的丫頭有事尋你?趕緊去吧。”

順母親的目光看去,崔冬梅見脆脆神色怪異立在廊下,頗有幾分鬼上身的味道。一時告別母親出得門去。

屋內蕭夫人看著女兒著急離開的模樣,低聲嘆氣:“這丫頭真是討債鬼,賞花宴灰溜溜回來,才知道世上之事,不能任性而為。”

他們夫妻二人,不能勸住自家姑娘,也舍不得打罵,只能寄希望於敗北而歸。

陛下如何,除開親近些的皇城內人,恐只有河間侯夫妻明白。夫妻兩人還計劃著,待崔冬梅敗北而歸,好好拘上兩日,再尋個合心意的小郎君。

然,離開正房的崔冬梅,心思半點沒在賞花宴上,驚愕問道脆脆:“誰給你的信?”

脆脆第三次答話,異常惶恐,“吳女官身後的一個小宮婢。”

崔冬梅看向信封上的字跡,再看看被問得有些哆嗦的脆脆,這,這分明是太子楊琮的字跡。難不成這廝敢借太後宮人之手,給自己送信?

這廝,真是越發不要臉了。

想當初,她收到楊琮的一二消息,高興歡喜得能在庭院中轉上好幾個圈。還未拆開信件,已滿是欣喜,眉眼上揚。

可如今呢,她唯餘憤怒。

這個不要臉的人物,竟然還敢給自己來信!當她是個蠢貨,任他愚弄麽。

“脆脆,將它燒了,莫要讓我看到一點灰燼。”

脆脆待著不動,顫巍巍說道:“二娘子,太子說,你要是不去見他,他便晚上來尋你。”

威脅,這廝真不要臉,敢威脅她!她倒要看看,這廝此番來信,到底要說個什麽。

“冬梅,莫要胡鬧,陛下不是你想的這般簡單!”

頭一頁,僅此幾個字眼。崔冬梅看得挑眉一笑。哼,陛下不是簡單人物,難不成你楊琮就是簡單人物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楊家人,裝什麽孫子。

翻開第二頁,“切莫覺得我小人,這多年來,我跟在陛下身旁見得多了。你如此沖動,無非是聽聞我和劉三娘。冬梅,我和劉三娘萬萬沒有什麽!都是不得已,你要體諒。”

崔冬梅:體諒,我提劍而來!

再翻開,“莫要沖動,你再等等,等我了了劉三娘,便向陛下請旨。你我總角相識,情分難得。我在清風樓等你,你聽我解釋。”

清風樓,鬼才去!

崔冬梅捏捏衣角,氣得嘴角歪斜,好個楊琮,你就算是等到地老天荒,我也不會去見你。

像是明白崔冬梅所想,下一頁寫著:“你若不來,我親自去尋你。”

“並非威脅,委實一兩句說不清楚,你來,我一句句給你解釋。”

看到這裏,崔冬梅驀地起身,一手拍在案幾上,砰砰作響。

我崔冬梅何等人物,豈會被你一騙再騙。今日清風樓,定要將你施加與我的一切,拆分開來,一點點,一絲絲,返到你身上。

報仇而已,若是太過痛快,豈非是對敵人的仁慈。

是以,半個時辰之後,崔冬梅喬裝打扮,出現在清風樓後門。崔冬梅堪堪下了馬車,便有伶俐的小子上前,引她去雅間。

內間,僅有楊琮一人,連素日裏寸步不離的內侍也未見。他月白廣袖長袍,銀線點綴星光,不消任何動作言語,為這素雅至極的雅間,平添幾分金貴之氣。

許是常見,崔冬梅不覺他今日有過刻意打扮,尋常入內,散去紅狐鬥篷。

“尋我作何?趕緊說來,我還有事。”

楊琮回頭,“莫急,先嘗嘗清風樓的點心。我命人上了幾種團子,是你最愛吃的。”

“套近乎?你瞧我稀罕?”崔冬梅半絲好臉色也沒給。

男子不覺生氣,“嘗嘗,”不顧她的拒絕,遞過去一碟子香酥餅。

崔冬梅哪裏忍得住,“你有話快說,我一會子回家。”

少年笑笑,“你啊,還是這模樣,心緒不定,容易被人尋到短處。往後萬不可如此。算了,你不愛聽這些。今兒個我來賠罪,不同你計較。冬梅,此前議定的你我之事,我那日刻意避開眾人同你說,再等等,你為何如此沈不住氣呢。”

女子嗤笑一聲,“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她的話,著實不算悅耳。

楊琮聽得蹙眉,“冬梅,你以為你找到陛下,向陛下說那些糊塗話,就能將我比下去?你真是……”

見這人言語中透出幾絲小看自己,崔冬梅越過他,一徑點明,“真是什麽,真是難堪大任麽?你以往是不是如此看我,暫且不論,而今我們之間沒了幹系,你再來胡說,我可是不會饒了你。”

男子不以為意,自以為寵溺道:“好,饒不了我便饒不了我。不過,你總不能上趕著去賞花宴吧?名為賞花,內裏卻是替陛下選妃。年年都有,年年不成。再者,陛下前腳絕了你所求,後腳再趕著上去,我認識的冬梅可不是這樣的姑娘。”

他從未將冬梅種種行徑看在眼中。

他想著,不過是小姑娘受了氣,胡言亂語罷了,哪裏值得當真。

“照你這般說來,我合該在府中等你?”崔冬梅燦然一笑,恍若春日朝霞。

明知她心中存了氣方如此說道,可楊琮僅僅安撫兩句後,轉而開始說起自己的不易。

“你也知曉,我雖入主東宮,卻身份尷尬。成王府中兩位公子,定王議親在即,將來子嗣必不會少。按宗族禮法,他們俱比我親近。即便是陛下一直不成親,沒有子嗣,我的處境也艱難至此。冬梅,我們相識多年,我想,你明白我,你再等等,等我料理好一切。”

“哼!等你料理好一切,等著劉三娘成為太子妃麽?”

楊琮聽罷,心道一聲“果然”,繼而狡辯,

“不知你從何處聽得這些莫須有的。劉三娘,我和她走得近無非是因他祖父乃中書令,常伴陛下左右,知道的消息多了些。我和她,毫無男女之情,你要信我!”

女子聽不得他繼續胡編亂造,

“你既已定下劉三娘,還來尋我做什麽。你當我崔二娘子是個什麽落魄戶,貓貓狗狗來我跟前,我都得好生伺候。楊琮我告訴你,去你的春秋大夢,我崔冬梅行得端做得正,奉行君子之道。你那承恩殿的太子妃之位,捧到我眼前,我還不定看得上呢。”

男子似未聽見她言語中的怒氣和決絕,自顧自覺著冬梅不過是姑娘家生氣,哄哄罷了。

“胡鬧!你生氣,覺得我和劉三娘有何不妥,你來尋我說話便是,捅到陛下眼前何意。你以為,你說兩句好話,便能使陛下忘卻早年之事,立你為妃,從而欺我一頭,使我後悔麽?!冬梅,你好好想想,且不說陛下會不會答應選妃立後,即是答應你入宮,屆時你為後妃,我為兒臣,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你想清楚了不曾?你,哎,你莫要使性子,莫要胡鬧。這事鬧到這般地步,適可而止吧。”

適可而止,胡鬧任性……事到如今,這廝琵琶別抱,定下旁人,居然有臉轉過頭來說她崔冬梅!

當真是好不要臉。

從前,一向來去匆匆的崔冬梅,最喜歡的莫過於太子楊琮的溫言軟語,她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言語。可以撫平人心,可以送走煩躁不安。

而如今呢,再聽他用柔聲的語調,說起寬慰的人言,她只覺得惡心,從內心深處泛起惡心。

他的行事,目的在前,人心在後。話說成什麽樣,全憑他想將這事辦成什麽樣。想讓她安定下來,便說自己無可奈何,說她性子浮躁。

從前的從前,她以為的一切美好,都是假象,都是虛妄。

冬梅驀地起身,居高臨下看向端坐的楊琮,一字字一句句說道:“你作何想法,我身為臣女,不敢也不能幹涉。至於我的婚事,自有我自己做主,若是不成,尚有我父母親長。臣子家事,想來也輪不到太子殿下做主。再者,你和劉三娘,男男女女,雞鳴狗盜,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切莫將我牽扯進去。最後,我能否成為後妃,想來,太子殿下說了也不算。”

說罷,崔冬梅朝外走去,一點眼神也不落在楊琮身上。

及至雅間門口,披上鬥篷,崔冬梅轉身,“你若再如此威脅於我,亦或是將我從前與你的狗屁約定,傳到外頭,趕明兒你和中書令三娘子的事,滿城皆知。”

崔冬梅朝外走著,突然右手被人拽住,她扭頭看來,只見楊琮不知何時跑了過來。

“冬梅,你聽我說,我和劉三娘真的什麽事也沒有,你要相信我。我是見過她幾次,可你也知道,我在朝中艱難,她祖父是中書令,位高權重,拉攏過來,於我而言只是手段。最要緊的,你要相信我,我們這多年都過來了。我心中只有你,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他說,我的心中只有你。

天大的笑話!

原有些克制的崔冬梅,聽得這話,突然爆發,一把甩開楊琮的手。

厲聲斥責,“你心中只有我?你摸著你自己的良心想一想,是不是只有我?你有你的天下,你有你的抱負,你有你的酸楚和無助,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即便你是這樣的你,不完美的你,我從前還是一心一意待你。你說,太子地位不穩,不易早成親多惹事端,好,我順著你,事事小心,從不使人知曉。

你說,我脾氣性子不好,太過肆意張揚,好,我收斂,我改。

可到頭來呢,你卻跟劉三娘攪合在一塊兒。

攪合就攪合了,我崔冬梅權當自己眼瞎,權當自己被狗咬了,

這般行徑擺在眼前,你還要來告訴我,你心中只有我!

哼,楊琮,我不稀罕!

這樣的只有,你送給旁人去吧。

我崔冬梅,崔二娘子,京都內外,最為明媚張揚的姑娘,我要做回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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