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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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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山倒換山,地崩換地,世界之大,我總有安身之處。

娘說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二叔知道我回來了,我也什麽都不怕,且不說我的樣貌已經有些許的改變了,更何況我現在已經辦理了新的身份證,而除了狗子和我,沒有人知道我的新身份,我脫胎換骨地重新活在了世界的另一邊,除了我自己,沒有人可以制裁我。

我和狗子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生活,只是我們樣貌平平,也沒有什麽一技之長,更舍不得將錢用在住宿這樣多餘的事情上,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靠著當扒手過活。狗子想要攢錢開一個早餐店,而我想要多掙些錢到時候給姐姐買一個像樣的墓地,我要姐姐比別人更光彩些!抱著不一樣的目的,我們做著同樣見不得光的事情。

我的手藝不如狗子好,剛開始總是被人抓住,但是由於我個頭矮小,每一次被抓住我和狗子都當街演一出戲—不懂事的弟弟和痛心疾首的哥哥,我們二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叫人家不得不放過我們,偶爾捱上兩頓打都不叫事,跟當牛做馬的日子比起來不知道有多快活,我們時常嬉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在不見光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盜竊他人以充盈自己的空虛,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精神的宿醉?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想著姐姐,我將錢財緊緊縫在內褲裏,日日夜夜地撫摸,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連神仙都無法窺聽。

常在河邊走,哪兒有不濕鞋?由於我的手藝一天比一天精湛,我和狗子的行動一次比一次迅速,我們很快就被地頭蛇註意到,當利益和利益發生沖突,矛盾就會自然而然的產生,生活就會自動將我們牽連到一起,看我們拼個頭破血流,任何暴力都要產生輸贏,這一次我們當了輸家。

積蓄都被搶走,狗子被打得神志不清,甚至連橋洞下的安身之所都被打砸得四分五裂,我們躺在河邊緊緊依偎,狗子冷得直打哆嗦,嘴唇變得越來越蒼白,他的牙架上下顫抖著,我感受到他的體溫正在流失。

我的前半生一直在失去,我的姐姐,我的爹娘,我本應強健的身體,我所有不多的財富,統統也都如這河邊的土一樣,越是緊握,越是消逝,半點都強求不得。

命運再一次叫我認命,他要我再一次失去一個手足,斬斷我的希望,讓我灰心面對一切挫折,只為了叫我臣服。

“哥,如果......我......我......不行了,你......把我......我......扔河......裏吧,我跟姐......姐去了,不......用......用擔心我,我......到......到了那邊去......看看你姐姐。”狗子越來越抖,他的話已然說不利索還想著給我留下些許遺言。

“你死不了,我已經沒有什麽怕的了。”我將狗子拖到原有的橋洞下,用破舊的東西將他蓋住,撿起一塊破碎的玻璃,纏了一邊當做把手就塞進了襪子裏,再用一塊破布捂住了臉。

寒風凜冽,我的意志愈發頑強,我從前不信自己的命,現在也不信狗子的命會止步於此,我能掌控自己的命,就能掌控狗子的命。

一人一玻璃刀,我直奔藥店,趁著最後一個店員打樣的功夫,我詳裝問藥大步向前,裝作急匆匆的樣子攔住了她的動作,店員翻了個白眼,說著已經下班就要關門,我掏出玻璃抵在她的腰間,眼疾手快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內傷,外傷,退燒,跌打藥,都給我。”我什麽也不懂,只知道狗子現在頭破血流發著燒,我們不能去醫院,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都在這裏了,病人還有什麽癥狀?”店員故作堅強的樣子引得我冷笑一聲,手起拳落我打暈了她,現在狗子還在病中,我不能鬧出認命,於是拿走她的錢包、拿著藥迅速逃離了現場。

回到橋洞的時候,狗子已經陷入昏迷,我強行把他叫醒,餵了藥將更多的衣物蓋在他的身上,我就像當初的他一樣,緊緊依靠著他冰冷的身體,給予他最後的溫暖。

挺過這一關,我心裏想,挺過去,哥就帶你過更好的生活。

我在心裏這樣對狗子承諾。

第二天狗子的拳頭將我打醒,他一把錘在我的肩頭,我一下就驚醒,看著他好轉的臉色我終於是松了一口氣,於是趕忙餵了他一口水,這個時候了他仍然不忘記嘲笑我的狼狽。

“哥,我快死的時候你沒有哭吧?”死皮不要臉,幹裂的嘴唇滲出了點點血跡,仍然咧著血盆大口在那裏耍逗著。

“狗子,這樣的日子我們不再過了,誰打得你,我們就打回去,哥要幫你姐姐照顧好你。”我鄭重其事地摟著狗子的脖子,看著水面的漣漪,我向狗子承諾,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一定讓姐姐們放心,我甚至在心裏對狗子的姐姐說:姐,我幫你照顧好狗子,你幫我照顧好我姐姐,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狗子摟緊了我,兩個大男人在橋洞下敲擊著誓言,我們都不要認命。

狗子的生命仿佛是因為經過錘煉而變得愈發頑強,他的傷勢恢覆得很快,活蹦亂跳的樣子讓我都快忘記他瀕死的那個夜晚了,是了,我們是親兄弟,我們都是土地的孩子,土幹涸了還能濕潤,濕潤了還會幹涸,但是永不消散。

我看著他狼吞虎咽得吃著夾饃,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狗子,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啊?就是,感覺渾身都沒有勁,但是又感覺有勁,想睡覺,腳底輕飄飄的,心裏想跟前有一條路要走,要是哥你那天不救我,我可能就上路了。”狗子嘿嘿一樂,繼續難看地吃著。

“死了都要走路,活該是苦命鬼。”我踹了他一腳。

“我不苦命,我有你,有姐姐。”狗子沒擡頭,我知道他要說什麽。

“吃飽,今晚哥帶你去火車站附近,幹票大的。”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趕緊吃,吃飽了好睡一覺,養好精神。

“哦。”狗子不再多問,加快了難看的速度。

夜幕降臨,我跟狗子一人一個刀片,至於為啥不拿刀,一個是兩個大男人買刀太顯眼,再一個是刀片非常普遍,幾乎所有扒手都人手一個,查不出什麽,還有一個,就是操作方便,在使用刀片這一塊兒,我和狗子已經達到可以隨時隱匿在身體各處的程度,所以對於今晚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武器。

當初打我們的地頭蛇我已經在狗子養病期間跟蹤觀察過,他每周三都會在晚上來找一個小姐,這個小姐平時很少接客,估計是被地頭蛇包養了,住的地方也偏遠。這個地頭蛇有個厲害的老婆,所以平時一周只來一次,而且每次來的時候也不帶人,我猜一個是他覺得人太多了容易暴露,再一個是找小姐而已,他也不是幹什麽特別歪門邪道勾當的,沒必要放人保護自己的安全。

人在遇到絕境的時候就會創造各種各樣的機會,他的耳目會聰明,他的計劃會在短時間內迅速生成。

我告訴狗子,今晚的目標很多,不要多餘,直擊目標,幹了就跑,絕不拖延。

我們兩個人敲門,等到人開門時候狗子沖上前捂住來人的嘴,刀片從舌下出來,指尖滑動,對著太陽穴狠砸兩下,來人已血流如註抽搐著昏迷在地。我緊隨其後沖進屋子裏對著地頭蛇就撞了過去,讓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翻了個跟頭,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狗子抄起板凳一撲而上打在地頭蛇的頭上,地頭蛇在一套連招下昏迷,我攔住了狗子,鎮定自若地蹲在地頭蛇的面前,毫不停留地動作,終結了他的生命。

狗子忘記了我說的還要上前補兩腳,我拉扯住了他,狠厲地眼神讓他訕訕一笑,隨後我們靈活地避開血漬來到衛生間洗凈了雙手,因為怕沾染血跡,我們來時赤身套了兩件方便清洗的皮夾克,只消水洗就可以幹凈地撤退。

離開這裏我帶著狗子直奔火車站,看到有偷盜的扒手就跟蹤,只要對方得手後是到巷子裏查看贓物的就迅速跟上去,用同樣的招數和刀片,再將他擺放成喝醉靠坐熟睡的樣子,火車站旁的巷子裏居住著三教九流,幹什麽的都有,所以一定會有水流,不管是幹凈的還是臟的,只要是水流就可以迅速讓我們洗幹凈自己,但如果我們發現扒手不是落單的,我們就假裝撒尿然後撤退。

就這樣我們在一個晚上逮到了三個扒手。

狗子的動作越來越快,眼神也越來越兇狠,我知道他的氣已經出去了,在最後一個結束的時候,我拉住了他,他意猶未盡的樣子簡直讓我氣瘋了,我壓著怒火將他一路按壓著最後回到了橋洞,一巴掌將他血紅的雙眼打回了清澈。

“你瘋了是不是?你沒讀過書不是沒學過做事,你看你剛剛像什麽樣子?”我們不是野獸,目的不是命,我們是報仇,順便引起扒手的恐慌。為什麽是恐慌,不知道緣由的殺戮就會給人帶來無盡的恐懼,我要叫這幫人知道,做事留三分,更要讓這幫人知道,做事不要急著看結果,先記得擦屁股,不過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學到,這活命的知識。

“哥,我......”狗子像是大夢初醒一樣驚恐地丟下了刀片,瘋了似的跳下了河。

我看著他慌亂的樣子,靜靜蹲在河邊,任由他扒光自己在汙濁的水裏肆意洗刷著自己,這傻子,用臟水洗只會越洗越臟,我們已經洗不幹凈了。

等到狗子喘著粗氣蹚水上岸時候,我的火把已經點亮,給他驅寒的同時,我將十指狠狠按壓在炭火上,鉆心的疼痛沿著根根骨骼和皮肉撕咬著我的身體,狗子一點就通,學著我的樣子將指紋消殺。

我們的紋理早就淩亂,現在僅存的指紋也叫火焰吞噬。

“哥,我們為啥不先這樣再幹這一票?”狗子疼得打滾,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先報仇,哥等不及了。”我顫抖著給狗子包紮好然後再給自己包紮。

“哥,這下動靜大了咋辦?”狗子有些擔心,但是我並不擔心,天南海北,我們總有地方可以去。

“地這麽大,餓不死咱們。”

“知道了哥,我一定跟著你。”

“嗯,那你別幹蠢事。”

“哥,我還想說個啥。”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咱倆這樣咋拉屎啊?”

“拉屎咋了?你用手指?”

“拉屎擦溝門子啊。”

“別擦了。”

“哦......那好了你得請我洗澡啊。”

“嗯。”

天南海北,我們連夜踏上了新的旅程,天亮過後的滿城風波不是我們該考慮的,我和狗子,我的兄弟,我們要有新的生活。

這一年,我真十七,假二十,姐姐,我跟你一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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