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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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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即便有賀敬珩這個“保鏢”, 阮緒寧依舊睡得不踏實。

也可能是——正因為那家夥躺在身邊,她才一宿難眠。

天色漸亮,阮緒寧睜著眼蜷縮在睡袋裏, 緩了半晌,終於做好了起身洗漱的心理建設準備, 只是四下一張望,發現大事不妙:她的內衣都放在旅行包裏,而旅行包, 在賀敬珩的另一側。

目光落在身邊男人那張幾乎挑不出缺點的臉上。

屏息凝視觀察了許久, 確認賀敬珩還睡著,她輕手輕腳地滑動拉鏈、解開了束縛住自己的睡袋, 纖細的手臂撐著身體, 妄圖“翻過”對方去拿那只旅行包……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覺察到周遭不同尋常的動靜,向來警覺的賀敬珩倏地睜開眼睛,壓低聲音質問:“你做什麽?”

四目相對。

阮緒寧嚇得一個激靈,手腳一軟,直接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男人的胸肌比想象中更結實, 硌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一句解釋仿佛是從嗓子眼裏飄出來的:“我的東西……都在、在那邊,我需要……”

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很像手捏壽司飯團上的切片三文魚。

阮緒寧如是想。

兩具軀體之間明明隔著層睡袋,卻依然能夠相互傳遞體溫, 一秒過後, 兩人都被燙得瞬間清醒了不少。

賀敬珩率先反應過來,別過眼:“你需要什麽, 我幫你拿。”

阮緒寧的聲音低到快要聽不見:“要……要拿內衣……”

語罷便自責,不該說得那麽直白。

只是萬萬沒想到, 像賀敬珩這樣的家夥竟也會無措,聽完自己的需求,他用更低、更別扭的聲音回問:“你的……嗯,在哪裏?”

帳篷裏沒有點露營燈,借著透進來的微弱日光,阮緒寧指了指兩米開外的粉紅色旅行包。

帶著一點悔意和一點赧意,她跟隨他起身的動作、慢慢跪坐在睡袋上:“你幫我把包拿過來就好。”

賀敬珩舒展長臂,將旅行包拖拽到妻子面前,隨後,利索地從睡袋裏脫身、挪到帳篷入口處:“我去洗漱,一會兒營地餐廳見。”

心裏明白這是要留給她私人空間,阮緒寧心存感激地點點頭。

*

對平日不怎麽接觸大自然的阮小姐而言,一切戶外項目,包括但不限於戶外並不好吃的早餐、戶外永遠接不到的飛盤、戶外群魔亂舞的野迪、戶外只看不打的牌局……都是很新奇的體驗。

如果玩游戲時不需要與自家丈夫強行組隊,就更完美了。

這一日過得飛快。

晚飯時間,先前預定的BBQ食材如約送達。

碳火裊裊升起,艾榮一行的牌局如火如荼,阮緒寧和譚晴不擅長這個,很自覺地尋了個角落自拍、閑聊,時不時瞄一眼風雲變幻的牌桌,再瞄一眼風雲變幻的燒烤爐。

第三次捕捉到賀敬珩佯裝不經意飄過來的視線後,譚晴終於將話題引向最感興趣的方向:“話說,你跟賀敬珩還沒有進展嗎?”

阮緒寧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麽進展?”

譚晴咂咂嘴:“昨晚氛圍那麽好,你們孤男寡女擠在一間帳篷裏,就沒有發生點什麽?”

被昨晚和今早發生的種種“意外”擾得心神不寧,阮緒寧嘴上卻道:“都說了,賀敬珩對我沒有想法。”

盯著對方的眼睛、確認她不是在妄自菲薄後,譚晴摸著下巴做困惑狀:“不應該啊,賀敬珩那家夥正是氣血方剛、如狼似虎的年紀,身邊躺著這麽可愛的老婆,他居然不為所動?有問題!絕對有問題!這些年也沒聽說他有公開交往的女朋友,該不會……”

面色愈發凝重,她頓了兩秒鐘:“該不會真的是因為周岑吧?”

對於好友亂磕CP的喜好,阮緒寧見怪不怪:“當年我表白失敗,你也說過類似的話。”

只是對調了兩名男主角的位置而已:

——這麽可愛的青梅主動表白,周岑居然拒絕了?

——喜歡野的?周岑不會,咳,是對賀敬珩有點兒意思吧?

——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寧寧,你的理想型男朋友可能已經有男朋友了!

因為過於震驚,以至於阮緒寧到現在都記得譚晴說這些話時誇張的面部表情。

譚晴也記得。

她鼻中輕哼,一把摟過阮緒寧蹭啊蹭:“那我不管,反正,就是他們的問題——我們家寧寧天下第一可愛,誰見了不喜歡?”

是被狠狠誇獎了。

但實在高興不起來。

貼著“天下第一可愛卻不招那兩個男人喜歡”的標簽,阮緒寧幹笑著,借口要去拿些燒烤來吃,這才從好友的“魔爪”下逃脫。

程知凡是個書卷氣很重的家夥,一向不愛參與牌局,今晚這種場合,他便主動請纓坐鎮燒烤爐。

很快,書卷氣便被濃重的辛香料氣味遮了個嚴嚴實實。

見阮緒寧走過來,他像模像樣地搖著手裏那把找露營基地老板借來的蒲扇,問嫂子要來點什麽。

阮緒寧指著占據燒烤鐵架“半壁江山”的牛肉串:“這個就行。”

程知凡分出一大把給她:“夠嗎?”

“再多給我一些吧。”生怕對方誤會自己的胃口,阮緒寧接著又道,“我是想讓大家分一分——賀敬珩好像都沒怎麽吃東西呢。”

無心之言,卻是旁人耳中的“夫妻恩愛”。

程知凡會心一笑,正要將剩下的烤串全都給她,忽地想起什麽,一把簽子懸在半空,吞吐道:“其實珩哥他……”

後半句話被他咽了回去,楞楞看著那位阮家小姐自顧自忙活起來。

只見她用筷子將鐵簽上的牛肉粒一個一個拆下來,盛在一次性餐盤裏,悶聲不響連拆三串,想想仍覺得不夠,又拆起第四串。

程知凡瞇起眼睛,冷不防壓低聲音:“你都知道?”

“知道什麽?”

“珩哥很討厭這種細細長長的簽子,也從不跟我們出來吃燒烤。”

“嗯,賀敬珩和我說起過這件事……可總不能讓他看著我們吃呀,所以,我先幫他拆下來。”

說著,阮緒寧瞄了眼擺在一旁的不銹鋼長簽——這東西看起來比竹簽更駭人,他肯定會害怕的。

程知凡的語氣裏多了幾分試探:“那你知道原因嗎?”

咂摸出對方本意並不是詢問,阮緒寧停下手裏的動作,直視著他:“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務必如實告訴我。”

被揭穿的程知凡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賀太太又重覆了一遍剛才的話。

他認栽般嘆了口氣:“那我就多嘴一回,希望珩哥別跟我計較。”



阮緒寧後來才知道,程知凡的父親原來是鋒源集團的高管之一,以前專門為賀老爺子辦事,去外地接賀家獨孫回洛州這件事,就是程父去辦的。

她想起那個多雨又吵鬧的南方小鎮:“宜鎮?”

“對,宜鎮。”

許是覺得這位阮家小姐對賀家的陳年舊事有所耳聞,程知凡放松了一些:“當年,珩哥的母親未婚先孕,但賀禮文那家夥根本不打算負責,還汙蔑她在外面有別的男人……珩哥母親不得已回到宜鎮生活,受了不少非議,後來她生病去世,珩哥就一直寄宿在姨母家。”

“我爸平時不會多說這些事,有一次喝多了才告訴我,珩哥那個姨母是開串串店的,家裏還有個寶貝疙瘩似的親兒子,對來歷不明的珩哥很差勁,非打則罵,一度還逼他輟學看店來著。”

“我爸找過去的時候,發現珩哥就被安排睡在雜物間裏,幾平米的小地方只有一張破沙發,而且身上還有不少傷……聽鄰居說,那女人脾氣上來會用竹簽子紮他,珩哥在宜鎮那鬼地方,沒少受親姨母的虐待……”

虐待。

這個近乎於陌生的字眼,令阮緒寧不受控制地雙肩輕顫,紅潤的唇動了動,好半天才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可是,賀敬珩看起來不像是會被人欺負的樣子。”

程知凡蹙眉:“那個時候他才十三歲啊,寄人籬下,無依無靠,能有什麽辦法?”

阮緒寧又哽住。

自幼被家人精心呵護、連打針都覺得疼的大小姐,根本無法想象竹簽子紮進皮肉裏的痛楚……

即便她一向自詡想象力豐富。

賀敬珩的恐懼不是空穴來風。

賀敬珩的無畏也不是與生俱來。

她不清楚他的遭遇,還自以為是地用彩色蝴蝶和托馬斯小火車來安慰他……

或許,那個瑟縮在破沙發裏等待無數小傷口自行愈合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托馬斯小火車,也很少見到擁有鮮艷翅膀的彩色蝴蝶。

自己的安慰既無聊,又可笑。

還有點兒愚蠢。

回憶起這段時間與賀敬珩相處的點點滴滴,阮緒寧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直到程知凡將新烤好的五花肉和雞翅拆下來放進餐盤裏,她才背過身,吸了吸泛酸的鼻頭。



端著噴香的食物回到牌桌前,賀太太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

艾榮剛指導完初入江湖的譚晴,又想著拉新人入座轉轉運:“小嫂子要不要來玩兩局啊?”

賀敬珩也慫恿:“要玩兒嗎,輸了算我的。”

揣著重重的心事,阮緒寧搖搖頭,將裝有烤牛肉粒的餐盤擺在丈夫手邊,又貼心地放了雙筷子,隨後乖巧坐在一旁,盯著他,生怕再讓誰欺負了去。

劉紹宴眼尖,當即酸了一句:“嘖,咱們珩哥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樣,連牛肉串都能吃到拆好的……”

艾榮訕笑:“你不服氣,你也找個老婆啊。”

“不不不,榮哥還沒老婆,我哪兒敢搶先啊?”

“你是不敢,還是壓根找不到?”

“靠,被人看扁了……想當年我在洛大,那也是被學妹們稱呼‘歐巴’的男人……”

“是,就因為一個眼神不好的小學妹喊錯了人,你四年都在研究什麽韓系穿搭,一到秋天,圍巾就像焊死在脖子上一樣,恨不得洗澡都不摘!”

“不都是你們送的?我每年過生日,你們約好了似的都送圍巾,四年啊,十二條圍巾啊!我根本戴不完!”

“你也知道,只有我們送你圍巾……”

兩人夾槍帶棒吵起來,譚晴嫌吵,笑瞇瞇地拿起兩塊楓糖烤面包,一人一塊,堵住了嘴:“行了,兩位帥哥,面包會有的,老婆也會有的。”

被“封口”的艾榮和劉紹宴只能相互瞪眼,嗯嗯嗚嗚,最後,目光不約而同聚集到譚晴臉上。

賀敬珩沒搭理他們,只瞧了會兒熱鬧,便擡眼沖自家妻子道謝。

阮緒寧回了句“不客氣”。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守護著那個自燒鳥店而起的秘密。

以及,生疏又密切的夫妻關系。

阮緒寧小口小口解決著手裏的烤雞翅,心裏想著宜鎮,想著老巷,想著串串店裏的倔強男孩。

她向來“掛相”,心裏一旦裝進了事兒,全都寫在臉上。

賀敬珩很快覺察。

攪動風雲間,他分出放在牌桌上的註意力,抓起手機,發消息問她怎麽了。

看見手機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阮緒寧一驚,匆匆點開聊天界面,刪改許多次才敲下一句話:沒事,就是有點累。

沒有回覆。

兩分鐘後,賀敬珩自折疊椅上起身,將手裏的紙片撲克隨意一攏,丟進牌堆:“突然想起來晚上回去還有點兒事,我們住得遠,先走一步了。”

劉紹宴手賤去翻那幾張牌,隨即大驚:“不是吧?這麽好的一手牌,珩哥你直接棄了啊?”

賀敬珩沖前面高高壘起的籌碼擡了下巴,對譚晴道:“你拿去玩兒吧。”

劉紹宴吹了個口哨:“呦,潑天的富貴。”

譚晴笑得雙眼瞇成一條縫,樂顛顛攬過籌碼,多餘的話一句也沒問,只一個勁兒招呼小夫妻早點回去休息,帳篷留給他們幾個收拾便好。

阮緒寧知道賀敬珩是體諒自己,本想小聲勸說沒必要提前離席,可男人的語氣和行為半點兒沒留餘地,她只好收拾了東西,乖乖跟他回到車上。

黑色大G緩緩駛出露營基地。

直到草坪上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光點,賀敬珩才重新詢問:“真的沒事?”

阮緒寧沒吭聲,目不斜視望著一路星輝。

賀敬珩不再追問:“如果困了,就在車上睡一會兒,到家我叫你。”

某人確實歸心似箭,覺察到座椅明顯的推背感,阮緒寧攥緊安全帶,軟軟喚了他的名字:“賀敬珩……”

這樣的呼喚很有殺傷力。

特別是對賀敬珩這種的人而言。

他用餘光掃去過。

阮緒寧長睫低垂,道出醞釀了許久的話:“以後,你不要再睡沙發了。”

是通知的語氣。

完全沒有去思考這句話的深意,賀敬珩只當是阮大小姐又起了善心,於是勾勾唇角,反問道:“那你要我睡到哪裏去?”

阮緒寧扭過頭,凝視著他。

而後,一字一頓地回答:“……睡床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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