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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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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這不是越拂玲第一次想起北庭雪。

自從龍湘被帶走, 她每日輾轉於搜尋碎片抵抗妖魔,忙得不可開交。

忙碌的時候沒時間胡思亂想,但只要一閑下來她就會想,龍湘怎麽樣了?

北庭要為他們的太子尋找命定的太子妃, 那個人是她, 不是龍湘。

越拂玲和越舟一樣, 都覺得北庭這個時候出現, 想要找到太子雪的命定之人,甚至舍得拿天梯碎片的消息來做交換, 必然不會是什麽好事。

若是好事,哪裏需要付出那麽大的代價來交換?

修界靈氣枯竭, 這些年修煉變得異常艱難,如她這般可以順利築基的世無其二, 大師兄都比不了。

北庭王族靠著預言術搶占先機, 藏起來利用天梯碎片中的靈力修煉, 此刻王城內恐怕全都是大能。

讓這般勢力的北庭肯割舍下碎片蹤跡來找她, 要麽是太子雪出了什麽事,要麽就是她會有什麽機緣。

他們不過是又想搶占先機, 且這機緣一定比天梯碎片更誘人。

會是什麽呢。

越拂玲每次都會想到這些。

也會想到龍湘代替自己上去, 至今杳無音訊,該是沒有被發現的。

居然沒有被發現。

可她明明不是。

越拂玲恍惚地跟著母親回宗,這次離火折損嚴重, 父親重傷危機性命,可他們連一片天梯碎片都沒得到,就更別想著用碎片裏的靈力來救治父親。

仔細算算, 修界現下只有鎮殺殿、生滅宮手中各拿到了一枚碎片,近日都閉門不出認真修煉。

雷音山出現的碎片至少有三枚, 離火差點就要拿到了,誰知會被中途冒出來的妖魔全部搶走。

妖魔靠世間汙穢和惡念修煉,不需要靈力,這些年勢力越來越大,將修界擠壓得不成樣子。

他們當然不肯讓修界找回碎片,更不允許他們修覆通天梯,不然當年費力毀掉天梯不是白幹了?

“師妹。”

越拂玲一怔,回眸看到雲微雨擔憂的目光。

“大師兄,我沒事。”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師尊會醒來的。”雲微雨明知不可能沒事,但也只能這樣說安慰她。

越拂玲垂下眼睛,一聲不響地望向劍下的山脈,她想到自己第一次禦劍飛行,是父親手把手教她。

他可能不是個好丈夫,但他真的是個好父親。

越舟對越拂玲從小到大悉心教導,無微不至,所有好東西好條件都堆在這個寶貝女兒面前,有些他甚至自己都舍不得用,全都給了她。

越拂玲一直很矛盾。

她知道父親對不起娘,有了個私生女也很對不起自己。

但不可否認他對她真的沒話說。

他當年的錯誤被揭露,也是為了給她尋找一個完美的替身,否則她和母親大約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些事。

父親是不在意那個女子的,更不在意和那個女子的孩子。

越拂玲禦劍回到離火,註視著母親將父親帶走。

臨走之前母親和醫修長老說了什麽,她沒聽清楚,但看長老的表情就知道不會是好事。

爹真的要死了嗎?

越拂玲只要一想到父親會死就異常恐慌。

不可以。

必須做點什麽才可以。

她再次擡頭看著天空中即將落下的月亮。

天快亮了,月亮馬上就要走了。

雲微雨一直在她身後,感知到她的情緒還沒好轉,便想再安慰她一下。

越拂玲在此刻回眸問他:“大師兄,你說我去求生滅宮和鎮殺殿,讓他們借出碎片幫父親療傷,他們會同意嗎?”

雲微t雨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答案顯而易見。

他們為了防止碎片被搶奪,連護山大陣都打開了,怎麽會借出來呢?

人家也是花費了很大代價,堆了無數同門性命才將碎片拿到手的。

沈默蔓延開來,越拂玲突然話鋒一轉道:“下一個月圓之夜很快就到了吧?”

雲微雨意識到什麽,擰起眉頭:“師妹,你不要亂來,我們肯定能想到辦法救師尊的。”

“大師兄,我剛才沒聽見,但你聽見了吧?娘剛剛是不是讓孫長老給父親準備後事?”

雲微雨沈默下來。

越拂玲自嘲一笑:“我曾經萬分避諱與北庭太子的所謂命定姻緣。”

她恍惚了一下,喃喃道:“但我現在好像只能指望這個人了。”

越拂玲仰頭閉了閉眼,眼淚滑落下來:“你說他會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很醜,很兇,很壞?”

稍頓,她又笑了一下:“不過無所謂啦,只要可以醫好父親,他便是個修羅鬼,我也願意去見見他。”

“你會幫我的,對吧,大師兄?”

雲微雨沒辦法拒絕她。

先不說她的眼淚和那個眼神讓他說不出拒絕,便是越舟瀕死這件事本身,確實也只有找北庭幫忙這一個辦法了。

就算現在馬上破解出其他碎片的蹤跡,也是來不及奪來醫治越舟的。

沒時間了,師尊根本等不了那麽久。

雲微雨自詡優秀,可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若拒絕幫師妹,便等同於是讓師尊等死。

師妹能讓他幫什麽呢?無非就是一件事。

便像是從前那個月圓之夜送龍湘前往北庭一樣,越拂玲希望他送她上去。

龍湘。

雲微雨也會時不時想起這個人。

他只要得閑就會去千魂殿看看她的魂燈如何。

自上次她的魂火死灰覆燃後,她的魂燈就一直燒得很奇怪。

那魂火時而高漲時而弱小,其他人根本沒註意到這樣的變化。

師尊事前只看到高漲,怕還以為龍湘真的在北庭過得很好。

她應該有幾次差點死了,但又被救活了。

北庭……現在師妹又要去北庭。

雲微雨如今越發好奇北庭那位太子雪到底是何許人也了。

被人好奇的太子雪,他並不是青面獠牙的修羅鬼。

他是高貴的,明麗俊美的,如寫意的畫卷,詩情畫意。

他教人修煉時音色和潤,娓娓道來,如龍湘初來乍到時在北庭經歷的那場春雨,潤物細無聲。

——至少他外在表現出來的是無可挑剔的貴公子。

“看書,我臉上沒字。”

經由提醒,龍湘才意識到自己盯著人家看了太久,書上的心法是半點沒讀進去。

羞恥。

美色誤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真是說得一點都沒錯。

大英雄迅速收拾情緒將註意力集中在書上,北庭雪卻不再為她解讀文字,而是如她方才看著他那樣,望著她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麽。

於是龍湘把他剛才說的話還回去:“看書,我臉上沒字。”

北庭雪淡漠地垂下眼瞼,龍湘以為他不會為此回應什麽,但他開口了。

“你剛剛在看什麽。”

龍湘動作一頓,漫不經心道:“你看什麽我就看什麽咯。”

北庭雪道:“我在看你的模樣。”

他可真直白,且語氣清正,就像單純只是看臉,不附帶任何其他情緒,不像她那麽飽含欲念。

龍湘慢慢擡眼盯住他,半晌道:“我也在看你的模樣。”

她沒辦法把這句話說得和他一樣不含欲望。

她的眼神,語氣,甚至肢體動作,都飽含著想要觸碰和占有的躍躍欲試。

但她沒有真的那麽做。

點到為止,演戲就好,別把自己賠進去了。

“我看也可以理解的吧,太子殿下。”

龍湘擺出可信的坦誠面孔,“殿下俊美不凡,若天底下真的有仙人,就該是殿下這般玉骨神姿。這樣的仙君在我面前,我不多加欣賞,便是我的不解風情了。”

北庭雪聞言慢慢轉開視線。

他也不說話,單看他的臉龍湘是看不出什麽的。

他覺得受到冒犯了嗎?

他的人設本身就是白切黑的,在原書裏,因為相貌被誇獎這事兒可是殺了不少人。

他很介意別人誇讚他俊美,似乎很厭惡自己的外貌。

龍湘不禁想到了他與北庭長淵的關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並不融洽。

父子倆互相忌憚又互相需要,這在人間的皇族中也是常見的。

他大約不喜歡繼承自父母的那張臉。

不過要龍湘說,他和北庭長淵或是王後都不怎麽像。

那對夫妻都是很漂亮的人,但北庭雪和他們一點都不像。

他的美自成一派,有時會讓龍湘覺得帶些鬼氣。

又仙又鬼,實在特別,叫人牽掛萬分。

……好煩,又在看他了。

看個屁。

心裏估算一下,女主應該就快來找他了。

等他和真命天女一見面,她就該開始作死了。

作死啊,那還是得有個好身體先。

認真看書吧。

那瓔珞在女主手中,就完全沒提到過還有什麽修為門檻。

這也可以理解,女主嘛,有光環,她本來就修煉速度遠超常人,和北庭雪相遇之後更是飛速進階,連帶著整個離火仙洲也水漲船高,越舟都突破瓶頸晉升道君了。

而那個時候龍湘已經在魔窟化為枯骨了。

龍湘不免有些煩躁,認真看起書來,再不去關註北庭雪。

別人的男主,一眼都不要多看。

因著這個,她也就沒看見,北庭雪因她那些話低下頭時耳尖可疑的紅色。

學習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真的看進去了,再有意識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如果不是肚子餓了,龍湘還沒反應過來。

她觀天色後怔了怔,又望向身邊,椅子上沒有北庭雪的身影,但他沒走。

他躺下了,躺在她的床上,合衣而眠,睡得很熟很安定。

龍湘起身走過去,她這裏不像青宮,沒那麽多蠟燭,天暗了之後她也不太會照明,一般都是直接躺了。

畢竟這地方娛樂方式有限,她沒有手機,醒著也是發呆,還不如早點睡覺,最起碼對身體好。

北庭雪應該很累,他睡得有些沈,龍湘都坐在床榻邊了,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會兒睡著的樣子和在青宮見到時一點都不一樣。

他眉眼放松,周身氣質沒有那麽凜然不可觸碰,臉部輪廓都無端地柔和起來。

龍湘起身走到窗前點了燈,屋子裏稍微明亮一些,床榻上的人依然沒有睜開眼。

這麽累嗎?也是,今天為了教她,他醒了太久,說了太多的話,但飲的血卻非常有限。

龍湘回到床榻邊,這次沒再坐床邊。

她很不優雅地蹲坐在腳踏上,雙手托腮凝著睡著的男主。

他今日提到她的靈根,說那很特別,不屬於五行靈根的任何一種。

若要他取名的話,他會叫它血靈根,因為經過淬煉之後,她丹田內的光團就是血色的。

它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似乎可以阻隔法陣的力量,龍湘現在還只是引氣入體,若好好修煉,假以時日,輔以血靈根,可以破解所有的結界和陣法。

不過也有弊端。

擁有特殊天賦的同時肯定要付出一些代價,血靈根怕是要如那日用血澆灌他法衣上的符文一樣,用血來引動靈力。

也就是說,她以後每次戰鬥可能都要血濺三尺。

燃燒血液不就是燃燒生命嗎,算來算去好像還不如人家五行靈根來得安全。

不過她也就用一陣子,沒多長的壽命,也還行叭。

眼前突然有光影晃了晃,龍湘看到北庭雪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這個幾乎稱得上溫馨的夜晚,顯得尤其明亮。

是的,溫馨。

他可能要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一覺醒來看到的這一幕。

昏黃的燈火,燈火下托腮守候的姑娘,狹小卻安靜愜意的環境,這一切都稱得上溫馨。

是那種想象中平凡人可以隨意經歷的溫馨。

“你在想什麽。”

他今日是真的睡著了。

雖然剛醒來眼神就很清明,但聲音還沒完全恢覆,帶著含糊不清的沙啞。

有一種濕漉漉的性感。

龍湘眼皮跳了跳,盡量挑選比較正經的話題來說:“我在想太子殿下是什麽靈根。”

只知道她的靈根,但不管是原書還是現實中,都沒聽北庭雪或者其他角色提到過他的靈根。

他會是什麽靈根呢?

從他所用法術來看或許是冰靈根?水靈根?難不成是雪靈根?和她一字之差呢。

還不等龍湘猜個所以然出來,北庭雪已經坐起來,剛醒時那種沒有戒備安然寧靜的氣質消散得無影無t蹤。

他離開床榻,龍湘為此給他騰了地方,他看到她坐在腳踏上,眉頭輕蹙,似有些不讚同。

龍湘趕忙站起來,哪怕她人在腳踏上,北庭雪是踩在地面上的,他依然要比她高上一些。

她喜歡個子高的男人。

龍湘眼底有蜜色閃爍,不知是不是燈光在搖曳。

北庭雪轉開頭,過了一會才道:“我沒有靈根。”

“哦……嗯?什麽?”

龍湘下意識應了一聲,隨後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不可思議地望過去。

“你沒有靈根?”

怎麽可能呢?

一個人可以修煉,還修為那麽高,怎麽會沒有靈根?

那他是靠什麽修煉的?

龍湘滿臉的質疑,顯然是不相信,北庭雪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

他只道:“你不餓嗎。”

經他這麽一提醒,龍湘回想起了她的饑餓。

她哪怕能修煉了,可到底還不曾築基,人修要到築基才可以完全辟谷。

之前就是覺得餓了才停下修行,被他一說瞬間胃部抽搐。

他們從北庭長淵那裏回來之後,也沒見北庭春再來送飯。她畢竟是王後最寵信的女官,而王上又是王後的丈夫,日後和北庭長淵一起被北庭雪虐殺的人。

他們應該是一個戰線的吧?

鬧了這麽大矛盾,王後不來問罪就不錯了,怎麽還會給她準備飯菜呢。

龍湘捂住胃,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北庭雪已經不需要她說什麽,手指在空中輕點,幾個很像他的紙傀儡就跳躍而出。

像是夜色中的螢火蟲,紙傀儡自帶燈光,跳到桌案上開始操持起來。

這裏沒有竈臺也沒有食材,桌案上空間不大,但不妨礙紙傀儡擺出一副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龍湘看不到它們手中有任何實物,但從姿勢可以判斷出它們分別在煎、炒、煮,甚至還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好神奇。”

她的註意力全被吸引了,再想不起來追問北庭雪的靈根。

龍湘擠到他身邊,看著他手指翻飛操縱紙傀儡。

那畫面很漂亮,像有金沙在他指間流動。

龍湘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手控,就這麽看著他的手,那顆本就躁動的心又再蠢蠢欲動。

她偏頭去看他的臉,不算明亮的光線裏,他美好得好像她的一場夢。

“之前我吃的飯菜都是這麽做出來的嗎?”

龍湘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那些紙傀儡。

北庭雪掃了她一眼,道:“是。從前大多在雪境之中完成,沒有現在的氣力。”

龍湘闔了闔眼,低聲說:“你現在還有力氣?你明明只喝了一點點血,王上取的那些血你都還給了我。”

北庭雪沒說什麽具體的話,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龍湘微微抿唇,看一個紙傀儡似乎忙活完了,跳上北庭雪的手背消失不見,隨後桌上多了一道甜品。

“餓了就先吃。”

不但是甜品,還是冰品,龍湘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冰淇淋。

她興奮地嘗了嘗,發現不是冰淇淋,口感還是有些差距,但已經很好吃了。

“是酥酪。”北庭雪就在她身邊,見她疑惑便解釋了一下這道菜,“用牛乳做的。”

再精妙的法術和傀儡術,也得操縱者知道這道菜怎麽做才行。

北庭雪他居然會做菜,真是難以想象。

龍湘現在看他,已經很難將他和血月那段劇情裏的人重合了。

見過北庭長淵後,更覺得他殺了那個爹是在替天行道。

拿自己的孩子借命就算了,還不知道做過多少過分的事情呢,只不過原書裏沒寫罷了。

龍湘又想起他們無疾而終的那個話題——靈根,北庭雪沒有靈根,人修怎麽會沒靈根,除非和她一樣被毀掉了,又或是被奪走了。

龍湘怔了怔,口中還有酥酪的滋味。

她突然意識到一點,北庭雪那麽幹脆地幫她恢覆了靈根,會不會也有同病相憐的緣由在其中。

他的靈根會不會也是被……

“都好了。”

他的聲音打斷了龍湘的思考,她垂眸去看,一桌飯菜全都做好了,她看到北庭春送來的飯菜只想著扔到三公裏外,看到他的手藝卻食指大動。

“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好吃飯是對廚子最大的尊重。

龍湘立刻開吃,反正她之前也沒客氣過。

不過這次與以前不同,她吃的時候有所疑問。

“我一直以為那些飯菜都是北庭禦廚做的,沒想到是太子殿下親自準備的。”

一方面確實有點“受寵若驚”,一方面她很好奇。

“太子殿下怎麽會這些?”她擡起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那人霜雪般的俊美臉龐。

龍湘其實有意識到,她今日對北庭雪的好奇太多了。

可是沒辦法,明知道不可以不應該,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演員果然是危險的職業,演得深處幾乎有些出不了戲。

北庭雪擡眸望向窗外,月色朦朧,今夜又是月圓之夜了。

每個月圓之夜之間相隔的時間不定,有多有少,這還是龍湘進入北庭之後第一個月圓之夜。

北庭雪慢慢道:“我少時有人為我做過這些飯菜,她每日在我身邊,我看過就學會了。”

龍湘眼睛微微睜大。

啊,原書裏都沒怎麽提到過男主幼年的往事,她現在好像窺見了不少。

不應該再多問了,也不該再聽下去了。

龍湘努力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她是誰?”

北庭雪轉過頭來看著她,唇瓣微啟就要說出一些什麽來。

但在那之前,刺目的光芒驟然落入房內。

月圓之夜。

龍湘這會兒才發現。

她胃口全無,神色怔忡地望向窗外,看到本來就明亮的月亮比以往更亮了。

亮到屋內不點燈都跟白日裏差不多。

她突然站直身子往後退了退,北庭雪睨了她一眼,有煙花在夜空炸開。

藍色的煙火在夜幕中顯得異常美麗,但龍湘和北庭雪都提不起欣賞的興致。

藍色煙火在北庭代表著有外人闖入,三百年來這煙花從未出現過。

會是誰?

有人闖入北庭,北庭雪該是最敏銳的那個,但他剛才全部心神都放在龍湘身上,居然沒註意到。

北庭春帶著人在夜色中疾行,縮地成寸來到龍湘的小屋外面跪拜下來。

“太子殿下,出事了,王後請您馬上過去。”

北庭春說到這裏擡起頭來,透過打開的窗戶,準確地對上龍湘的眼睛,用一種奇妙的語氣補充道:“龍姑娘也要前往。”

北庭春之前被命令過要叫龍湘太子妃,她那時應得認真。

但現在她還是叫她龍姑娘。

龍湘看了看桌案上還有些沒吃完的飯菜,心裏有些可惜。

這麽好的飯菜,以後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女主終於來見她的男主了。

原書裏寫男女第一次見面,是在女配進入北庭之後的第一個月圓之夜。

在原定的劇情中,北庭雪的狀態遠不如現在,女主第一眼見到他,就被他瀕死的陰魂之氣駭到,又因他過於俊美的五官,和即便虛弱也不減分毫的強盛而驚艷。

越拂玲在心中描繪過自己的真命天子該是什麽模樣,最接近她希冀的就是大師兄了。

她沒想過自己百般抗拒,甚至找了龍湘去替嫁也不願面對的北庭太子,竟然生得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樣。

再不會有比他更合她心意的男子。

他們幾乎是一見鐘情。

龍湘沒出門。

北庭春來了,傳令要她一起去,她的劇情馬上就要進入第一個高·潮,但她一點都不著急。

她看著北庭雪遠比書中描寫裏更好的狀態,月華籠罩在他身上,如為他披上天然的柔光重紗,影影綽綽美不勝收。

北庭雪分來視線詢問:“又在看什麽。”

龍湘沈默了一會笑著說:“看你嘴角上揚,眼裏有光。”

以前分明是個那麽涼薄的人,感覺他不會真的喜歡上什麽人,就算喜歡了也是淺薄的喜歡。

但再淺薄那也是北庭雪的愛意啊,這樣一個人的愛意,多淺薄都比旁人的宏大隆重。

北庭雪因龍湘的話怔了怔,似乎不信自己是她說的那樣。

龍湘湊近一些輕聲道:“不信你看看我的眼睛。”

北庭雪順著她的話望進她漆黑幽靜的眼睛。

“你看,你是不是在笑,是不是眼裏有光?”

他這個樣子看上去可比之前會愛人得多。

他的真命天女見了還不得愛死。

龍湘眨了眨眼,後撤一步,在北庭春催促之前主動說道:“太子殿下和春大人先過去吧,我晚些再到。”

北庭春自然不答應:“王後明言要龍姑娘和太子殿下一起前往,還請龍姑t娘莫要為難我,這便隨我過去吧。”

她聲音溫和,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強硬,少了從前的恭敬。

對於一個冒牌貨,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北庭春已經算有修養了。

可龍湘也不妥協。

她坦然道:“不是我不去,是我現在去了就是對王後的不尊重。”

這下不但北庭春楞住了,北庭雪也微微挑了眉。

龍湘轉過身來,將兩個姓北庭的人排除在外:“我才剛剛摸到修煉的門道,還需再精進才能真的如兩位一樣,成為不食人間五谷雜糧也不會有個人需求的修士。”

龍湘似是不好意思地睨了北庭春一眼,後者瞬間明白她為何不能去了。

有“個人需求”罷了。

啊這。

北庭春有些面紅,還未曾做出定奪,北庭雪已經替她答應了。

“走吧。”

尊貴的太子殿下說走,北庭春哪有拒絕的道理?

她幾次回頭欲言又止,卻擔心跟不上北庭雪的腳步,最終放棄了催促龍湘,快步追上去。

龍湘看都沒看他們的背影,直接將門關上。

她靠在門上怔了一會兒,也不知自己為何臨到戲眼卻有些怯場。

她沒有哪裏不舒服,這幾天出了事,她飯都沒吃多少,水都沒怎麽喝,哪裏來的需求呢?

擡腳走到桌案邊,看著桌上的殘羹剩飯,龍湘拿起筷子認認真真地全部吃完了。

既然以後沒有了,那就得珍惜呀。

女主來了也好,雖然待會兒免不得有一場硬仗要打,但從長遠來看,她未來有大部分時間可以自由行。

不會有任何人來管她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大家都會去照顧和觀察女主。

那吃的方面不知道北庭春還會不會來送,到時候她也不挑剔了,有什麽吃什麽,等回了爸媽身邊再好好補一補。

想到爸媽的手藝,龍湘又覺得北庭雪做的菜不過如此。

丟了筷子,她伸了個懶腰,也不換衣服,還穿著來時那身嫁衣出發。

王後的寢宮她去過,還是北庭春帶她去的,她一向很記得路。

穿越在長長的回廊之中,感受著風吹起她的衣袂和廣袖,龍湘心想,這衣裳也真是命運多舛。

幾次染血幾次臟汙,幾次由人用法術清理幹凈。

穿得久了她都有感情了。

來去一身衣,等殺青的時候,她還要穿著它去死。

不過問題是,她真的要推女主下魔窟嗎?

魔窟是原書裏最恐怖的存在,通天梯被毀後,不但修界受影響,仙界一樣沒了靈力來源,所謂的神仙早已被妖魔屠戮殆盡,屍骨就扔在魔窟之中。

修界的修士能逃過一劫,還要算妖魔太看不上他們,反正他們沒了靈力早晚也是個死,最多就是比凡人多活個幾十幾百年,與天地同壽的神仙完全不同,沒什麽可在意。

全都殺光也少了點樂趣不是?魔君花藍夜可是閑來無事就喜歡隱藏身份去凡間游樂。

那魔窟之中的妖魔受了神仙屍骨的滋養,殘暴無度,哪怕女主有光環,掉進去之後不但沒事還會有新的機緣,龍湘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也還有點幹不出來。

那怎麽辦呢。

總是得推的,不然後續劇情沒辦法進行下去,她還得去糊弄雲微雨,再被雲微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就推吧。

不過可以換個地方?

比魔窟好點,不那麽危險的,在原書裏也有女主機緣存在的妖墓不失為一個選擇。

想到這裏時,人剛好停在王後寢宮外面。

寢宮外守著許多白衣守衛,她站在這裏他們就跟沒看見一樣,無視得恨徹底。

等龍湘主動邁步要進去,他們才橫出手臂冷淡垂眸,龍湘感受著那從頭到腳的審視,嘴角一勾,擡手就打過去。

白衣守衛身手敏捷,沒被她真的扇一巴掌。

他不可思議地望向她,龍湘甩甩手遺憾道:“真可惜,就差一點。”

“……大膽!”

白衣守衛立刻拔劍,龍湘也沒指望誰來幫自己,直接用他審視她的目光挑剔地審視回去。

“我看你才是大膽,王後要見我,你卻擋著不準我進去,完全不把王後的命令放在眼裏,你何止大膽,我看你是想造反。”

啊?

怎麽就上升到造反的程度了?

這冒牌貨她憑什麽——

白衣守衛還沒轉過彎來,龍湘已經一招手,高聲道:“來人啊,快抓叛徒!”

啊??

不是,怎麽就抓叛徒了!

守衛趕忙道:“你莫要血口噴人,王後與太子殿下正在見客,怎能讓你隨意闖入?少來混淆視聽!”

門口的混亂早就驚動了裏面的人,腳步聲傳來,龍湘以為會是北庭春來帶她進去了,或者她現在已經不會親自來招待自己這個冒牌貨,只隨便叫個女官過來領進去。

她漫不經心地望過去,瞳孔猛地收縮。

是北庭雪。

他親自出來了。

他該是真的一點都沒力氣了,所以不是走著出來的。

太子殿下坐在冰色的輪椅上,錦袍工整地垂下來,遮住肌肉線條緊實有力的雙腿。

龍湘目光閃爍地望著他,所有吵鬧都在他出現那一刻戛然而止。

北庭雪是來接她進去的?龍湘覺得她得客氣點?

畢竟以後他們倆就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了,自己可能還要想辦法煮他的飯。

嗯,是得客氣點。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龍湘馬上笑起來道:“太客氣了,太子殿下怎麽還親自出來了,那咱快進去吧,呵呵,真熱鬧~”

她語調輕松,步伐也很有力,不見半點心虛害怕。

已經知道內情的白衣守衛都有些不理解她了。

不過她主動進去,北庭雪卻沒動,龍湘以為他是沒力氣操縱輪椅了,理所應當地繼續使喚兩個白衣守衛:“你們倆還不快來幫太子殿下推輪椅,楞著幹什麽,真想造反?”

守衛面色難看地走上來,想反駁但也確實得來推輪椅。

不過北庭雪根本不需要。

輪椅無需人來推,只要他想就可以行駛自如。

他微微擡眼,一個眼神便讓白衣守衛們迅速退下。

門口沒了別人,只剩下他們倆,龍湘免不得有些無所適從。

這是要興師問罪嗎,就在這裏?

不得去大殿上嗎?還沒見著越拂玲呢。

龍湘眼神飄忽不定,哪裏都看,就是不看北庭雪。

北庭雪卻一直看著她。

他漆黑的眼底略帶些翡翠色,靜靜凝視她片刻,慢慢開口:“龍湘。”

他叫了她的名字。

然後問她:“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好問題。

龍湘張張嘴,血誓告訴不了一點,那能咋辦?

只能職業性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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