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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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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他撈來靠墻邊的球桿, 戎玉怡這時才發現他左手戴著手套。

和大部分喜歡一件東西就想要收藏各種樣式的人一樣,帽子、耳環、項鏈、手表、鞋子、領帶, 他本人則喜歡收藏各種各樣好看的手表、手套手襪,有的很長,至手臂,有的只到手腕,自帶壓迫感的皮手套,缺斤少兩打斯諾克架桿的款式,也有絲綢的優雅樣式等,看心情佩戴。

不過在戎玉怡看來, 他最常用的其實是廚房裏的橡膠手套, 用途是洗碗。抑或是一次性的醫用手套,有時是用來給她灌.腸,有時是指入。戎玉怡覺得他的手好看,纖長,充滿力量感,所以偶爾鬼使神差的, 不覺得這種行為很冒犯。

現在他左手戴了不規則的斯諾克架桿手套,只露出修長的無名指尾指, 其餘三根手指被包裹在其中,嚴絲合縫地勾勒出他的手部線條, 黑色皮質更顯手背白皙皮薄, 青筋隱於皮下。

“看著。”

戎玉怡以為他說教自己打球, 會說一些關於球的知識, 或是手把手教, 沒想到第一句是“看著”,戎玉怡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 雙手環胸,卻聽話地站在球桌旁。

他彎下腰來,挽起袖子的手架放在臺面,關節部分慢慢向上弓起,球桿架在指骨節上利落地輕輕一推。

白球直擊彩色球滾動而去,路上撞了另一顆球,兩顆球幾乎同時進袋,不能進洞的白球在撞擊中早已偏離了些許軌道,最終徐徐撞到邊壁反彈出四五厘米,緩緩停下。

他直起腰來,球桿點地,問:“看懂了嗎?”

“?”

戎玉怡認為自己此刻的神情應該稱得上是冷漠,她故意的,目的不言而喻。

“過來。”他笑了下,拿起一旁的巧克粉擦拭撞頭。

他讓出位置來,戎玉怡站到他指著的位置上,手裏被塞進一根球桿。

“拿著,試試看。”

聞言,戎玉怡試探地彎下腰來,球桿上桌,卻怎麽也找不到感覺。

“我這個姿勢標準嗎?”

她學著他剛才的握桿手法,手先張開平放,拇指盡力上翹靠近食指,將球桿固定在上方,微微左右推動了下調整平衡,雖然從來沒打過球,但上手後能明顯感覺出來球桿的重心在手上。

“腰往下壓。”

眼睛鎖定著前方,戎玉怡調整著站姿,被這幾個說熟悉又不熟悉卻印象深刻的字弄得耳垂微紅,難以直視。

“離球桌越低越好,盯著這個洞。”他敲了敲戎玉怡視野中心的球洞,也是方才彩球的落球點。

“哦。”戎玉怡應聲,看到他從球袋裏撿出那顆彩色球,仿佛時間倒退,彩色球回到沒進洞之前的原位。

彩球躍至眼下的那一刻,也幾乎把她鎖定的洞口給擋住。

“試看打球的圓心點。”旁邊傳來聲音。

戎玉怡聽話照做,球桿架在手背上,瞄準了彩球上彩條的中心點,球桿摩擦著指骨節,躍躍欲試磨了好幾回,終於——一觸即發!

飛速進洞!

且進了兩個!

她攫著球桿歡呼,回頭要表揚,卻見溫鎩羽卻憋著笑,擡手要彈她腦門。

“傻樂什麽,白球不能進洞,你輸了。”

“哦……”她瞬間斂了表情,一臉失落。

“太用力了,不能這麽用力。”他握著戎玉怡的肩膀,將她轉回去,“現在看這個位置有什麽說法。”

他過去撿球,梅開三度,彩球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白球也撿了回來。

戎玉怡再度俯身,重覆方才擊球的位置,低下頭觀察,懵懵懂懂,似乎有點悟了,“是三點一線嗎?我,球,洞口。”

“對,聰明。”他摸摸戎玉怡的頭,“把剩下的球打完。”

教學結束,否則再教下去就變得枯燥了。

他端起那個沒喝完的玻璃水杯,走到門口,對著門邊的電掣猶豫半晌,敲下其中一個開關。

哢噠一聲,小房間陷入一片漆黑。

球桿直出去,戎玉怡楞了一下,扶著桌邊站起來,又是哢噠兩聲,頭頂吊燈重新亮起,後面上方傳來動靜,戎玉怡回頭瞥了一眼,抽風機。

原來剛才那一下是摁錯了。

他在角落的沙發坐下。

戎玉怡上手很快,進了兩顆球後卻打得心不在焉,總幻視他手裏拿著的不是白開水,而是威士忌。

最後一個貼庫球入洞,她重新擺了球,毫無章法,隨意排列。不想打擊她的積極性,溫鎩羽沒說她球擺錯了,反正在一個三角框裏,問題不大。

球桿支地,戎玉怡有樣學樣學著他拿起巧克粉,摩擦撞頭,增加撞頭的澀感。聲音有點像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字,離得近了少許刺耳,不過不礙事。

三角框拿起,她走到另一側,下壓身體,裙擺隨著她彎腰而露出她勻瘦的小腿肚,正面看不算很直,從側面看卻是又長又直。

她的身體漂亮,皮膚緊實,頭頂燈光打下來,後擡上揚的臂膀顯露出肌肉的線條。這是她為了能痛快殺掉老鼠而鍛煉出來的成果。

球桿咻地直出,卸力,放松下來後又像是沒有鍛煉過的痕跡,手臂很瘦,線條流暢。

打進幾個後,戎玉怡直起腰,盯著臺球桌發楞。

“不打了?”他的視線從她的手臂移到她的臉上,喝完剩下的水。

“有點難。”她嘟囔道。

戎玉怡雙手抱著球桿,其實是覺得有點奇怪,上半身壓在臺面的話,意味著需要彎腰成直角,屁股需要擡起來……

那樣也太不美觀了,如果沒有人在盯著她的話,或許她能全神貫註投入到打球的氛圍裏,抑或換一個人盯也無所謂,偏偏這個盯著她看的人,也看過她沒穿衣服時的樣子,仔細想想也太羞恥了。

如果給她機會重新來過,那麽戎玉怡會把“有點難”換成“對,不打了”,但很可惜世界上從來不存在時光倒流。

“我陪你。”溫鎩羽聞言走來,扣著她的肩膀讓她握穩球桿,她的背貼上溫鎩羽的胸膛,幾乎嚴絲合縫,溫度源源不斷地過渡到她身上。

角落有一臺風扇,對準臺球桌的方向,無濟於事,戎玉怡幾乎耳根子發燙,小手被大手包著,架在臺面上,球桿從倆人的指間推著穿過,來回兩下,推出,白球咻地撞向橙色彩球,“噠”地一聲,緩緩落袋。

熾熱的呼吸噴薄到臉龐,戎玉怡腦袋幾乎是麻的,動作亦是機械地,溫鎩羽比她要高大半個頭,原本正常站著,東西只會抵在她的後腰,然而壓著腰再貼上背脊的話,那麽稍不註意就會擦過臀部。臺球一個個陸續落袋進洞,溫鎩羽像是在認認真真教她,她卻覺得身後的東西存在感愈來愈強,漸漸地,她握著球桿的手和心一樣不受控制。

球桿停下來。

“抖什麽?”他歪頭微微垂下眼瞼,描繪她的神色,聲音冷靜地出奇。

“你貼我太近了!”戎玉怡惱羞成怒,又怕外頭聽到,壓低了聲音道。裝什麽?他分明清楚的很。

戎玉怡眉頭緊蹙,想自己上一次納入式是什麽時候,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居然是五月初,一個半月前。最近幾次幾乎都是邊緣性,且一次就完事,加之月經前後總是會比平時欲..望強烈一些,也難怪現在一碰就懵。

“不打了。”

“好,不打了。”他笑笑,拿過她手裏的球桿。

出了小房間,碰巧康定從廚房走了出來,說:“開飯了。”

他手裏抱著一個大笸籮,上面堆著幾道菜,要送到另一棟小樓,讓他們先吃,他馬上回來。

戎玉怡在餐桌邊坐下,並未看到熟悉的菜肴,張姨解釋:“豬頸肉豬腿肉沒有,也沒青椒紅椒,做不了菠蘿咕嚕肉,姑娘,有五花,做了糖醋肉,這個合你胃口嗎?”

“合合合,沒關系的,我什麽都吃。”戎玉怡聽出她話裏愧疚的語氣,有點不好意思,睜眼說瞎話。

“那就好。”張香梅松一口氣,笑道,“還擔心讓你白期待一場。”“糖醋肉我也喜歡的。”戎玉怡認真道,“不用放在心上,我本來就是隨口說的。”

“是,我問了溫先生,他說你喜歡吃這個,所以我才做了這個。”張香梅說。

“這樣。”戎玉怡扭頭望旁邊的人一眼,沒有對視,對方神色淡淡的在夾菜。

戎玉怡隱約能感覺到他在生氣,卻又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他了,難道是發現她騙他了?明明剛才還不是這樣的,不會是說起這個才想起來仍在氣頭上吧?戎玉怡有點茫然,夾了一塊糖醋肉,低頭扒飯。

飯後,張香梅把小樓大門鑰匙交給康定。戎玉怡猜測今晚大約要在隔壁忙活到半夜,怕兩位上了年紀的等門,所以拿了鑰匙,讓他們早點睡。

來到這裏之後就未曾在白天出過門,戎玉怡在屋檐下伸了個懶腰,擡頭見天上霧蒙蒙的月亮,月光給大地披上一層淺淺的朦朧。

另一棟小樓相隔不遠,走個五十米便到目的地。路上沒有燈,天色硯暗,難得放晴,天空綴著三兩顆星星,地仍是潮濕的,只是不像白天那麽濕漉漉,空氣裏混合著青草泥土的濕潤味道。

***

這天,像往常一樣,魯威實八點起床,八點半下樓,開閘營業。

他所在地點是鎮子上的一家小超市,鋪面不大,位置卻極好,前面一片寬敞的空地,凡是進鎮的車輛和人都會經過他店門口,就連客運車經停地點也在門口,因此每天不愁沒生意。

早上第一班車是六點發車,算時間九點會經過小超市門口,停靠十分鐘讓乘客們上廁所和買東西,魯威實要想賺這筆錢,就得在九點之前開門,恰好他就住在小超市二樓,上下樓也方便。

本以為和往常一樣,打開門,門口仍是那片空蕩蕩的空地,沒想到今天門口居然停了兩輛車,一輛黑色轎車,一輛大貨車。

黑色轎車邊有三五個人,最中間靠車門的人個子高,一身黑,手裏拿著半根油條,右手一杯豆漿,正面對著小超市。

他周圍的幾個人都面對著他,背對超市,似乎有說有笑,聽到開閘的聲音,不約而同轉過身來,其中有個人臉上笑容未退。

魯威實對上笑容未退的那個人的視線,忽然心裏一個咯噔,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視線再次落到中間的人身上,總感覺在哪裏見過這張臉。

剛拉上去的卷閘門,魯威實又想拉下來了。偏偏卷閘門絲滑,只需開頭用點力,拉到一半向上推,卷閘門就會咻地絲滑卡到頂部,兩米八的高度,任他怎麽原地起跳也不可能拉下來。

他本想放棄卷閘門直接就跑,可那群人只是安靜地回頭望著他,一句話沒說,也沒動彈,都站在原地,似乎並不認識他,也不是奔著他而來的。

魯威實游移不定,決定遷延觀望,回到小超市裏準備營業。

他站在收銀臺後,不時地瞅一眼門口,那人的身影打在門口第一個貨架上,盡管相隔甚遠,隔著一道墻,這人依然充滿壓迫感。

透過玻璃,魯威實看到他依然靠在車門邊,望著右邊的方向,油條剩最後一口,他細嚼慢咽,斯斯文文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進來幾個人。

魯威實額頭流下一滴汗,方才驚覺自己居然沒開風扇。

“一包東海。”康定說。

魯威實看他一眼,沒吭聲,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年輕人,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香煙在他背後的貨架上,審時度勢一番,魯威實轉過身,一邊警惕身後,一邊往窗外溜一眼。

那個一身黑的男人依然靠在車門邊,油條吃完了,墨鏡架在鼻梁上,手裏端著豆漿杯,微微呷一口,好不愜意地看著旁邊的市場。

魯威實拿下一包東海,放在收銀臺上。

“多少錢?”

“二毛八。”魯威實緊張地幾乎手在抖,甕聲甕氣道。

“再來一包黃皮子。”

魯威實看他一眼,依言轉身,從貨架上拿下一盒紅三環渡江,放到收銀臺上,這回不用客人再問,他說:“兩塊五一包。”

“紅梅也來一包。”

“四塊五。”

“黃山。”

“十元。”

“黃鶴樓。”

“……”

桌子上堆滿了香煙盒子,魯威實雙手撐在臺邊,手指掐得發白,不再動彈。

“黃鶴樓?”康定略一挑眉,重覆一遍。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魯威實擡起頭來,下巴落下一滴汗,藏了三年的面不改色在這一瞬間被疲憊反噬,他一臉沈重地問,“你們是誰?”

“買你包煙還要問姓名?你這店還有這規矩?”

與魯威實一臉陰郁不同,康定是笑著的,身後的咯仔頭戴耳機,望著旁邊的貨架,拿下一盒薄荷糖,羅馬站在他身後,盯著地上發呆,最後面身材魁梧的男人倒是始終如一地盯著他,不茍言笑。

“你們從哪裏來的?”魯威實的視線回到康定身上,眼神裏充滿戒備,手下悄悄摸出收銀機底下狹縫的大砍刀。

“你管我們從哪裏來的。”康定也有點不耐煩了似的,“黃鶴樓。”

“去你的黃鶴樓!”

刀橫掃出去的瞬間,康定睜大眼睛,瞳孔微縮,“我去。”

刀風撲面而來,他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

墨超一個眼疾手快,提著他的領子後退幾步,撞到貨架上。

墨超松了手,任他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趕緊去追人。

羅馬已率先追了上去,抄起邊上的實木菜板,一個蓄力扔了出去,描頭精準,直擊魯威實的後腦勺。

魯威實“啊——”地一聲慘叫,腳下打了個趔趄摔倒在地上,卻又馬上爬起來,去撿因一剎那脫力而脫手的刀。

羅馬沒給他這個機會,眼疾手快上前踩住刀身,腳下一蹬,大砍刀往後滑出去老遠,撞在墻壁上,又被墨超一腳踩住,彎腰撿起來。

魯威實見刀無望,扭頭就跑,邊跑邊撿起路上的商品貨物往後扔。

羅馬一路被扔了兩桶薯片,一個鐵盒潤喉糖,兩瓶白酒,一瓶料酒,一支醬油,一袋大米……沒,沒扔出去。

他再次慘叫一聲,被如豹子般的少年一個猛撲,摁倒在地上,反手交剪在背後,墨超順勢拿來小超市賣的麻繩,將他五花大綁,推上貨車。

康定摸著屁股出來,與老大隔著墨鏡四目相對,似乎看到了老大臉上的無語,又習以為常淡定地喝了口豆漿。

康定也很委屈,他又不是武派的,轉過身與頭戴耳機出門來的咯仔四目相對,後者聳了聳肩,分他一包薯片。

康定搖了搖頭,嘆氣:“搭把手。”

薯片擱到邊上,咯仔摘下耳機掛脖子上,朝他伸出手,“你小心別弄壞我的耳機。”

“賠給你就是了。”他退後幾步助跑。

咯仔準備好了,微微紮了馬步,雙手等待中,在他跑過來擡腳的瞬間雙手托力,輕松把康定托了上去後又抱住對方雙腳,後者穩穩扒在頂部,屈膝跪在自己肩膀上緩沖,找準時機一把奮力拉下卷閘門。

康定穩穩落地,拍了拍手掌:“收工。”

一旁,羅馬扛著折疊梯過來,一臉茫然地看了看他們,不理解,又扛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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