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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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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

朝陽之下, 紅衣如火,麗若神女。

其美若此——

讓人失聲,讓人恍惚。

宋晉已牽馬,此時緊緊握著手中韁繩, 看向她。

月下目光始終看向宋晉, 此時來到軍前。

就見她一擡手, 從腰間取下一柄——

金鞭!

軍中不少人都忍不住翹腳去看:這就是仁宗親賜金鞭!

隨著郡主揚起金鞭。

無論城上城下, 盡都俯首。

“見此金鞭,如見朕”——

俯首的趙閣老眼眶已濕,當年仁宗的話如同就在耳邊, 歲月卻已如白雲蒼狗, 轉眼間他已老邁至此,就是想,他也不能為大周上戰場殺敵了!

俯首的眾人聽到郡主郎朗之聲:

“今日本郡主以金鞭賜我三軍統帥,執此金鞭,上至天者, 將軍制之, 下至淵者,將軍制之!”

趙閣老老淚縱橫。三軍面前, 郡主代表至高皇權,為宋晉授金鞭, 如行了授鉞之禮。

以仁宗金鞭,授予他對其下各方將領生殺予奪之權!

郎朗晴空之下,眾人聽到宋晉克制清朗的聲音:

“臣,領命, 謝恩。”

藍天之下,兩人目光相對。

俱都無言。

轉瞬之間, 卻好似已有千言萬語。

城墻之上,傳來擊鼓之聲:眾將上馬!

是殿下催行。

鼓聲如令,宋晉立即翻身上馬。

月下望著他,前世今生猶如天際無聲翻湧的雲,此一去——

此一去——

“你要保重。”她不由向前兩步,輕聲道。

輕得讓馬上的宋晉心一疼。

三軍面前,她甚至不敢放聲。

旁人都說,明珠郡主驕縱,甚至有說她蠻橫。宋晉卻知道,他的郡主,其實最小心,最乖了。達官貴人,人前體面規矩,人後一個比一個放蕩不堪。唯有他的郡主,始終記著她外祖教導,為大周,恪守一個郡主的本分。

其實,她很少逾矩,很少很少。

宋晉看她:那樣小小一張臉,那樣纖弱一個人。

一直到這一刻——

宋晉才發現,心底最深處,他憐她。

他一個出身草野的鄙賤之人,對大周這位最尊貴的郡主,層層愛慕,層層欲望之後,居然是止不住的——憐惜。

讓他一直都想把她捧在掌心,小心翼翼,為她擋風雨,護她一世無憂。

唯恐她被人欺,被人騙。

無數人簇擁她,護衛她。他竟然,還是這樣擔心她,憐惜她。

宋晉看著她,想對她笑一笑,讓她放心。

月下看著宋晉,努力露出她最好看的笑容。她不哭,她很勇敢!

晴空郎朗,馬上黑甲的年輕將軍,他們大周最俊美的探花郎。

馬下仰頭,紅衣燦燦的年輕女孩,他們大周最尊貴的明珠郡主。

白雲無聲湧動,天蔚藍如水。

城墻上,蕭淮眸光暗沈。

太子府兵士上前,搶過了呆楞的鼓手手中的鼓槌。

宋晉一瞥,在第二陣催行鼓響起之前,他驟然策馬來到了月下身前。

場中一呼,隨即寂然無聲。

所有人就見大周最克制寡欲最謹守規矩的宋侍郎——,如今是三軍統帥、陜甘總督。

在朗朗晴空下,驟然揚起了披風,他從馬上俯身。

披風落下,遮住了眾人目光,覆住了馬上俯身的男人和馬下仰頭的女人。

寂然無聲,誰的心跳,噗通,噗通。

極短暫的時間,就見馬上人直身坐好,系好披風,最後看了馬下女孩一眼,立即策馬轉身,同時擡手向三軍呼道:

“此去,退北韃,守家園!為我們後方的父母,妻-子,姐妹,兄弟,為我大周,國泰民安!”

清朗的聲音,響徹三軍。

藍天之下三軍齊呼:

“退北韃,守家園!”

“為父母,為妻子!”

“為姐妹,為兄弟!”

“為我大周,國泰民安!”

壯t志豪情,呼聲震天。

宋晉和周遲縱馬向前,帶領浩蕩大軍直向北而去。

怔楞的月下目送他不斷向前,向前。

向著北地,義無反顧!

到處都是震天的呼聲,一路向北。

什麽時候,呼聲停了,再也,聽不到了。

好安靜啊。

只有藍天,只有白雲,只有升高的日頭。

沒有他了。

直到小洛子哎呦一聲,月下才回神,頓時輕輕嘶了一聲,這才覺得唇邊微微發疼。

小洛子小心道:“郡主.....你的唇.....破、破了......”

想到方才,月下紅了臉:

“咱們快些回去吧,別、別給人看見.....”

一轉身,才發現周邊一片安靜。

正陽門前一下子顯得空蕩。

太子府衛已清場。

小洛子跟緊了郡主,月下看向了來人。

蕭淮目光從她臉上一閃而過,落在了她嫣紅的唇上。

瞳孔驟然一縮。

蕭淮克制著想要擡手的沖動,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一遍遍去擦,會弄傷她。

月下不覺後退一步,蕭淮冷笑一聲,向她一步步走來。

蕭淮停在月下面前,高大的身影遮擋了月下身前的陽光。

月下垂下的手緊緊攥著衣帶,不容許自己再向後退,而是選擇直視他。

蕭淮陰沈的目光對上了月下看過來的眼睛。

這樣好看的眼睛,這樣幹凈。

整個大周,除了寥寥可數的幾個長輩,眼前人是唯一一個能夠並且會直視他的人。

即使眼下,她看過來的目光帶著提防,帶著倔強。

都可以。

她是他的朏朏,過去是,現在是,以後還將一直是——

他的朏朏,他的!

蕭淮微微偏頭,異常專註地凝視她。

妄圖徹底收攏她。

一切都已過去,他不會讓他活著踏入京城。

他不會容許她再一次犯錯,看向了別人,用她那雙只可以跟隨他的眼睛。

蕭淮冷漠地註視她,金石玉磬一樣的聲音:

“臘月二十,孤的生辰——”蕭淮看著她,慢慢道:“月升起的時候,為本殿慶生。”

面對月下目光,蕭淮選擇視而不見,微微探身,低頭在月下耳邊低而清晰道:

“在本殿的——內寢。”

他,二十四歲,她十七歲。正該是金風玉露,待月西廂。早該如此!

話落,蕭淮直起身,冷而淡漠地註視她。

月下目光分毫不避:“我不想。”

蕭淮扯了扯嘴角:“你要來。”

言罷,他轉身,金繡蟠龍的玄色鬥篷掃過月下裙角。

陽光下,張牙舞爪的龍騰起,又落下。

是皇權的至高無上,不容挑戰,不容拒絕。

月下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的手死死攥著。

直到人已徹底消失。

小洛子低聲道:“郡主?”

月下安靜道:“回家,咱們回家。”

離開前,月下回望北方。他將在那裏為大周,也為她而戰。

後方,有她。

月下登車,這時有人匆匆而來,報道:“荊州張三,已抵,辦差的人已與府中小丁公公交接。”

月下攥著車簾的手收緊。

小洛子盯著郡主,雖依然不知為何,但卻意識到這個人知道的事,對郡主來說異常重要。

來人聽到郡主溫軟安靜的聲音道:“很好,安排見本郡主。”

月下上車,安靜坐下。

太陽更高了,天空一片蔚藍,只有白雲翻湧,幹凈極了。

小洛子在郡主腳邊坐著,他只覺得好像有完全無法由人掌控的異常龐大的東西,正向他們壓來。

馬車向著郡主府轆轆前行。

*

理國公府送行的眾人已回到府中,眾人跟著老太太到了老太太正院。

這時都望向明顯有話說的老太太。這次,與老太太一同走在前面的,不是杜夫人,而是挺著肚子的慕熹微。

杜夫人正用帕子抹著眼淚,面容悲愴哀淒,全靠大丫頭扶著。

老太太轉頭瞥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抽噎一哽,用帕子捂住嘴巴,睜著哀淒的眼睛看向老太太。

“哭兩聲就夠了!這副樣子給人看到,還以為咱們侯府為大周而惜身,成什麽體統!”

杜夫人狠狠一噎:可那是她的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如今就這樣被老太太哄著送上了前線!還是跟著宋大人,她再是婦道人家,也知道如今局勢,宋大人是要拿命打這一仗的,一個閃失可就回不來了!

好像看穿了杜夫人所想,老太太沈香木拐穩穩落在公府青磚地面上,看著這個兒媳,一字一句道:“長風,既然去了,就是要拿命打這場仗的!”

聞言,杜夫人從心口發生一聲哎呦,要不是有丫頭婆子扶著,幾乎軟倒在地。

老太太冷眼看著兒媳這副樣子。她的目光從軟弱無能的兒媳身上,落在了他們身後偌大國公府上。橫梁已經泛白,顯眼處都已有墻皮剝落。偌大國公府,早已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眼看著這副空架子都維持不下去了!還有心情為了一人的犧牲哭?再不設法,早晚有一日整個國公府都可能成為旁人鬥爭的祭品,說沒就沒了!

哭?

到時候就是哭死,也沒有人理會!

老太太目光掃過這一圈人,最後落在中間哀淒的杜夫人身上,目光一凝,沈聲道:

“我老了,我瞅著這些年大太太也是越來越倒三不著兩,處處力不從心。”

眾人面色各異,杜夫人面色一白。

就聽老太太緩緩道:“以後,這家裏就要指望你們年輕一輩了。”

就見老太太目光,最後落在人群前頭的慕熹微身上。

其他人俱都狠狠一靜。

杜夫人握著帕子的手一頓,連哽咽都停下了,一張臉煞白一片。

杜夫人身邊的祁白蓉臉色更是一僵。

老太太繼續道:“以後這家,就交給大孫媳婦管著了——”

杜夫人心裏一驚,沒想到自己兒子才走,自己兒媳婦就巴結著老太太踩著自己的頭起來了!

她看向身旁的二兒媳婦。祁白蓉早已心肝亂跳,此時見婆母示意,立刻強笑開腔道:“老太太,眼下嫂子懷著孩子——”

老太太一眼,祁白蓉的笑容一僵,閉上了嘴。

老太太拍了拍一旁大孫媳婦的手,道:“二孫媳婦提醒的是,這也正是我要提醒你們的。眼下熹丫頭懷著咱們府裏的嫡長,又要管著這麽大一個家,你們萬不可氣著她,累著她,都要——聽話!”

“非常關頭,不聽話的,直接——打死!”

話畢,瞬間的安靜。

“大家以為?”老太太徐徐掃視。

“謹記老太太叮囑,謹遵大奶奶安排!”

隨即響起眾人的應是之聲。

老太太看向慕熹微,這是她品度至今,為他們理國公府選定的當家人。

慕熹微就著扶著她的丫頭,微微欠身,老太太點了點頭。慕熹微直起身子,掃向眾人的目光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隨著慕熹微目光掃去,眾人一一低下了頭。

祁白蓉再不甘,也在慕熹微看過來的目光中緩緩低下了頭。

眾人心知,國公府的這場變天,到今日,塵埃落定。

眾人散去 ,各自回院。

青桐和青蒿小心扶著慕熹微到了大房院子,正遇到扶著樹踩著山石向北張望的齊姨娘。

陪著姨娘的丫頭頓時慌了,齊姨娘顯然也慌了,忙下來,匆匆來給大奶奶請安。

青蒿看著這對主仆,無聲地哼了一聲。

慕熹微撫著肚子,看向眼前的齊姨娘。

裊裊一束楚腰纖,柳眉細細眼含愁。

連含愁帶怯,都是動人的楚楚。

慕熹微看著對方,笑了一聲。

齊姨娘倉皇擡頭,不知對方為何發笑。

慕熹微對上齊姨娘楚楚的目光,慈愛道:“齊姨娘,大爺走了,以後這大房,就咱們姊妹了。”

齊姨娘驚惶睜大了眼睛。

慕熹微耐心道:“你是咱們大房的人,我必不會虧待你。”

齊姨娘已經瑟瑟了。

慕熹微笑:“姨娘好好的跟著我,只要姨娘跟住了,這日子就還能好好過。”

風過,吹動了他們身後柿子樹枯幹的枝條。

姨娘身邊叫銀紅的丫頭如風中枯枝,瑟瑟抖動。

一旁青桐青蒿扶著大奶奶站著,靜靜看著她們。

慕熹微說話和藹,慈愛:

“姨娘需得明白,這有時候男人,不如女人可靠。”

“等姨娘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姨娘的日子,就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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