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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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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夜又深了些。

小洛子伴月下出來, 院中的燈已經熄了好些。

雪後的夜晚是一種清透凜然的寒冷,清幽夜幕上掛著一輪冷月,灑下一地銀輝。照出了積雪的廊檐,院中樹木枝條幽幽伸展著。

小洛子在一旁挑著燈籠, 為月下照著路。

兩人到了西院書房院中, 月下才一踏上書房前的臺階, 書房的門就開了。

月下一擡頭就對上了正看過來的宋晉。

深冬的夜格外冷冽。

宋晉兩步向前, 一面伸手攏住月下因為提步散開的披風,一面向小洛子道:“時安和星遠都在旁邊廂房裏烤火。”

小洛子看向郡主,月下點了點頭。

進入書房, 瞬間嚴寒與深夜好似都被關在身後, 書房裏暖光融融。早在月下到來前,宋晉就專門多加了炭火。

月下不由往四周打量。

好些日子沒過來,似乎一切如舊。看到旁邊一架子書冊,月下一下子想到了今生第一次步入宋大人書房那晚。目光從那一溜《大周律》掃過,月下這才想起來:“我借大人的《大周律》, 忘了還。”

宋晉接過月下披風, 正往一旁烏木架上掛去:“郡主留著就是了,臣早已記下所有《大周律》。”

“可大人當日特別囑我要還的?”

宋晉仔細掛好了披風, 聞言,轉頭, 向月下看了過來。

燭光下,他看過來的眼睛如同輕啟的鳳尾,眼梢微微上揚,眼眸幽深, 卻含著淺笑。

月下心噗一跳,忙轉開視線, 往前方桌案看去。

書案上一卷文書似才寫了一半,旁邊擱著的毛筆上還蘸著墨。月下不由上前,低頭去看。

宋晉見月下關心,解釋道:“是北邊的後勤供給和轉運方略。”

見月下看過來,宋晉對她笑了笑:“單論打仗,鎮北侯府鎮守北地多年,臣想,目下有周世子,北地還有周老將軍,都是可以請教的。只物資轉運這部分,還需格外斟酌。”

月下認真聽著,目光從宋晉臉上重新落向桌上未幹的筆墨。她腦中已都是北地呼嘯,兵戈之聲。想到舅舅當年——

一個冷戰,月下猛然抓住宋晉垂在身側的手。

突然的舉動,讓宋晉一僵,隨即就意識到月下的手冰涼。

知她擔心,宋晉拉起她的手,籠在自己掌心之間,輕聲道:“郡主別怕,臣並非倉皇領命,而是早有準備。”

宋大人的聲音輕緩溫和,能撫慰一切。

月下知他自來都是如此,天大的難事,在他言語中也總是淡淡的。想到今生,很多事都變了,從大禮議到北地戰事.....曾經發生的,悄然消失。前世沒發生的,卻轟然落地。戰場兇險,奪去皇帝舅舅性命的並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陰謀,只需一場突然變故,一個小小疏忽!而今生,她帶來了那麽多變故——

他甚至比前生更早踏入戰場,他還會同前生一樣好好地歸來嗎?

想到這裏,月下眼中湧上了淚。

要是,萬一——

“萬一,萬一天時不利呢.....”她雖不曾讀兵書,也知戰爭講究天時地利。大周對北蠻用兵,本就不具地利,她還改了天時!

月下抓著宋晉,慌亂道:“還有人!俺達貢陰險兇狠,不擇手段.....就是咱們這邊,祁國公府處心積慮,一肚子壞水.....還有陛下,還有殿下。”提起蕭淮,月下攥著宋晉的手抖了:“他——”

想到蕭淮可能比前世更早動手,而戰場兇險——

月下一張本就雪白的臉頓失血色,唇輕輕哆嗦著。

明珠郡主有一雙世間最美的眼睛。

此時,這雙眼睛隔著淚光望過來——

望向他。

宋晉漆黑的眼睛看著她。心裏卻驀地浮現一個念頭:不要提“他”。

鮮明,猙獰。宋晉陡然發現,她才看向他,屬於他的那顆永不饜足的心就已經在叫囂著:只看向他。

月下真的慌了,抓著宋晉,提醒他:“宋大人,他,他沒有你想的那麽講道理的,他,他很有可能,他——”

好似不斷上漲的汪洋沖毀了堤岸,又仿佛早已一再繃緊的琴弦“錚”一聲——

蹦段。

“郡主?”他安靜地喚她。

“大人?”她擡頭應他。

然後就是驟然的靜寂。

燭火輕晃,異常地靜。

宋晉俯身,把嘴唇貼在了月下的唇上。

月下整個人一下子繃緊。

宋晉移開唇,目視她。

月下已然失聲。

宋晉的目光漆黑,幽深。

搭在椅背上的玄色大氅已鋪展在月下身後碩大的書案上。

宋晉落在她身上的手輕柔而堅定。

她順著他的力道,於無垠寂靜與虛空之中,柔軟而無力。

等她再次能夠思考時,她的上方是俯身逼近的宋晉。

她的身下是他那張大毛裏子的玄色披風。

宋晉的臉停留在她上方,很近很近的距離,沒有再動。

近到——呼吸可聞。

是誰的呼吸,又是誰的心跳,在這樣安靜的夜裏,格外分明。

如此近的距離,月下顫顫的目光對上了——宋晉的。

她緊張擡起的手,落在了宋晉的腰間。她急需攀附,在即將到來的墜落中。

宋晉目光一暗。

月下閉上了眼睛。

無法分辨這天與地,這夜與明。

她的身旁是經學義理,是大周律法,是北方軍務,是六部文書,是層層疊疊的土地清丈文冊。哪一個她都唯恐碰壞。她唯一能夠且不怕碰亂的,只有——只有身前這個人。她可以肆無忌憚攀附他,抓住他,弄亂他。

他屬於她。

她生而富貴,是大周最尊貴的郡主。可這世間一切在她看來都關聯蒼生,都是渺小於她不可輕擾的。唯有眼前這個人,屬於她。

蒼生指望他。

而她,擁有他。

短暫意亂後,月下毫不遲疑地迎上去,緊緊抓住他,輕輕咬住他。身前人幾乎是狠狠一滯,然後是再也沒有任何猶疑地壓下來,是徹底的意亂,也是徹底的情迷。

八角宮燈靜靜燃著,房中喘息由輕到重。

燭火下衣襟散亂,雪白柔膩從女子脖頸往下蔓延,熬紅了人的眼睛。

碩大的烏木桌案,玄色大氅起了皺褶。

仿佛燒著一團火,熾熱,難以抑制。

在這個又深又冷的黑夜裏,放肆又無法抑制地燒開,燒下去。

突然——

宋晉狠狠一擡頭,看向書房門,擡起的眼尾染著紅。

是篤篤的叩門聲。

門外是顯然提高的喊聲:“.....京郊軍報!”

宋晉立刻起身,拉人入懷,攏起月下已然散亂的衣襟,慣常握筆的手為她一點點扣起。

宋晉垂眸,仔細扣著。

如同雕刻一樣,克制,認真。

只宋大人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他線條優美的脖頸。

月下目光如同水波漾蕩的湖面,霧氣散去。

這時只是擡頭看過來,就同盤踞湖面的妖,一個目光都是最有效的引誘。

宋晉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緩慢為她扣肩頭最後一粒紐扣。然後,狠狠把人按入懷中,宋晉抱著她,無聲克制。

他的手溫柔地撫著她的後背,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道:“沒事的,是外頭有信送來.....”

他安撫懷中的人,也是安撫他那完全失控的讓他此時都覺心驚的欲望。

就在剛剛,他的郡主讓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宋晉始終隱隱知道他在,可就在剛剛,她放出了他。攜卷著滔天的欲望。

燭火下,宋晉閉了眼睛。這才知道,他始終幽禁的毒龍,是何種模樣。

好在,他擁有她。

她在他的懷中,哪裏也不會去。

月下在宋晉溫柔的輕撫下回神,終於再次看清了自己身處何地。

這次,她聽見了門外的動靜。

月下立即掙開,開始手忙腳亂收拾宋大人的書案。

她聽到身後人一聲輕笑,月下甚至沒敢回頭,只脖頸耳根再次燒起緋紅。

宋晉目光落在月下身上,順手撈起玄色大氅,這才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襟。

轉瞬間,他已完成了轉變。變成那個人前的宋晉:是溫文爾雅的探花,也是克己寡欲的右侍郎。

嘴角含著他慣常的溫潤的笑,溫和而從容。這時動手扶起倒了的筆架,推回桌角的硯臺。

八角宮燈靜靜燃著,溫柔,旖旎。

書房安靜。

月下一眼都沒有再看宋晉。

反而是宋晉,不時瞥一眼身旁人,有淡淡笑意掠過眼中。

等到書房門開,時安進來的時候。

月下已經坐在了八角宮燈下,正全神貫註看著手中書冊。

宋晉收回目光,站在烏木書案前,看向來人。

書房中很靜。

時安低著頭,一眼都不敢多看,上前呈送上京郊大營送來的文書,然後立即往書房門口站去。

宋晉拆開,一目十行看過,看向月下。

月下此時正緊張地看過來。

宋晉溫潤的聲音:“別擔心,不過是北地俺達貢動向。”

月下忙點頭。她知道絕不僅是這些。冬夜急遞,從來都不會是小事,北方局勢一定更緊急了。

宋晉的聲音越發輕緩:“臣需同周小將軍同往京郊大營,以備出征。”

月下又點頭:“現在?”

宋晉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月下立即站起來:“需要準備什麽?”

“別擔心。需要的東西,臣早已準備妥當。”

月下慌亂地點頭。

這時又有人來報:鎮北侯府世子周遲已帶人在府門外等候。

宋晉嗯了一聲,星遠已經抱過來了宋晉鬥篷,外頭時安已讓人牽馬等候。

無聲而有序,一切就緒。

宋晉上前,為月下扶了扶發上珠釵,目光凝著她擡起的臉,輕聲道:“郡主,臣先告辭。”

月下點頭,不自覺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襟,反應過來立即松手。

宋晉垂眸,看著月下纖若無骨的手為他撫平衣襟。

他垂下的眸中有暗色湧動:正是眼前這雙手抓著他,落在他的腰間,散開的領口——

立即,宋晉退後一步,垂眸一禮,起身沖月下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大步離開了書房。

直到步入冰冷的夜風中,朔風拂面,刺骨的冷。

宋晉的步子才重新平緩下來。他沒有轉身,一面聽著身旁人回報,一面帶人快速出府,與周遲匯合,迅速上馬朝京郊大營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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