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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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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仁壽宮中, 檀香裊裊。

“外祖母,宋大人.....的父親真的是酒鬼和賭鬼嗎?”月下輕聲問。

太後端著茶碗的手一滯,看了一眼周嬤嬤,然後慢慢放下了。

她擺了擺手, 月下就乖乖坐到了外祖母身邊, 垂著頭小聲道:“嘉祥一說, 我就知道必是真的了.....她說還有, 還能有什麽呀?”

已是這樣糟的父親,還能怎樣糟下去。

太後嘆了口氣。“宋大人的父親,確是個很不堪的人。他的母親, 又身份不明, 只能查到是跟著逃荒人群到荊州的。有人說也許是出逃的罪奴,也有人說應該是逃出去的娼優之流.....”太後一面低聲說著,一面註意月下神色。

月下很安靜。

“這人呀,染上了賭,就必然為了弄錢六親不認。不光子禮的妹妹, 就連子禮年幼時都曾被他們的父親賣到非常不堪的地方。”

月下身子一顫。

太後摟住她, “宋大人十三歲才正式進學堂,因為這t一年他的父親終於死了。在此之前, 那樣一個孩子想盡一切辦法掙錢,到處掙錢, 為了.....”說到這裏太後頓了頓,“為了讓他娘少挨打。一個酒鬼,還是一個不得志的酒鬼,一旦醉了跟個魔鬼也差不多了。”

嘆了口氣。“這人打起妻子來, 鄰人都會關門,不忍聽。”

月下面色發白, 聲音都哆嗦了:“她為什麽不跑呀?”

“誰?宋大人,一個小孩子能往哪裏跑呢,何況他的母親和妹妹都在。”

“宋夫人!宋大人的娘親,為什麽不帶著孩子跑呢!”

太後摟了摟懷裏的外孫女,又嘆了口氣:“一個女人,往哪裏跑。孩子,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個女人是不可能走出多遠的,人,遠比你想的,更糟糕。”

房間裏好一會兒都寂靜無聲。

再次一聲嘆息,太後道:“別怨外祖母,也別嫌宋大人.....”

月下蒼白著臉擡起頭,一雙眼睛漆黑,充滿光亮,她慢慢道:“這一切跟外祖母有什麽關系呢?跟宋大人也沒關系呀!他不過就是攤上了一個壞人父親,可即便如此,宋大人依然頂天立地,誰能嫌他!誰配嫌大人呢!”

太後緩緩舒出一口氣,看向月下問:“你真的不曾嫌他?”

“我?”月下急道:“外祖母,我怎會!”

太後又問:“那為大婚至今,你為何不肯與宋大人同床?”

太後緩緩問出。

反應過來的月下一張小臉慢慢紅了。

為何?因為她,她是皇後,宋大人是宋大人.....不對,因為.....

廳內安靜,透過窗欞照進來的陽光中能夠看到跳動的灰塵。

太後端起一旁茶碗喝了兩口,這才重新看向外孫女。

月下本就因為得知宋晉身世,心裏激蕩得厲害,這時候臉越發紅了,視線落在旁處,喃喃道:“.....不是外祖母想的那樣.....很多事,外祖母不知道.....”

太後點了點頭,慢慢道:“老了,跟不上你們了.....”說著她目光一凝,問月下:“你同宋大人大婚這樣久了,你又這樣關心宋大人身子,可問過宋大人的右手?”

右手?

月下疑惑。

太後嗔怪地看著月下。“你該不會連宋大人右手掌心那麽一道明顯的傷疤都不知道吧?”

疤?宋大人右手什麽時候有疤了?

月下不知道啊。一瞬間,她簡直懷疑自己到底知道些什麽。怎麽沒重生的外祖母就什麽都知道.....

“宋大人十歲那年,以右手為其母攔下其父掄起的燒火棍,趕到的鄰人說當時就聞到了皮肉燒焦的味道,許久不散.....”

太後緩緩說著。

月下面色蒼白,身子顫著。

“宋大人這處傷疤,旁人不知,你與他夫妻大半年了,竟也不知?”擡手目光看著月下,慢慢道:“孩子,你到底有沒有給與他作為郡馬該有的尊重和關心?”

“我.....”月下目光中含著淚,羞慚地望著外祖母,“我關心的.....”

她很努力關心宋大人的,保護他,很努力的.....

可——

那樣一道疤,在他右掌心中,該是很明顯的。可她真的從未註意到過。

前生後來,她倚仗宋晉。今生重來,她承諾關心宋晉。

無數人同她一樣指望宋晉。讚宋晉清風朗月,風華無比。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風華,他的明朗,他的能幹。可就連她這個與他共處一室的人,都不曾留心到他的傷疤。

月下不覺攥緊了太後袖子,無助地喊了一聲:“外祖母.....”

太後見月下這副樣子,趕緊摟住,生怕自己逼得太緊了。

“外祖母,我以為.....我以為.....”

月下後頭的話沒有說出來。

太後摩挲著懷中孩子的肩背,輕聲道:“好孩子.....”

月下想問外祖母,如果兩個人並非良配,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她明明知道的,自然是事成之後,放他去尋他的良配。早就知道的事兒,還有什麽可問的呢.....

想到前生宋晉的那句“非臣良配”,月下的心驀地一縮,越發靠緊了太後。

*

宋晉的過去,突然被揭開,迅速傳開。

回府的馬車上,月下沈著臉聽著小洛子回話。

末了小洛子道:“明顯是有人背後推動,郡主你說是不是嘉祥公主?”

月下垂目思忖。外祖母雷厲風行,知道後就已讓人盯住當時在場的宮人,該提醒的提醒,該警告的警告。事情還是逆著仁壽宮的意思迅速傳了出去,別說蕭珍的心思,就是她真要做——

論本事手段,月下心道她自己就是旁人手下敗將,就她這樣的,都能把蕭珍壓得死死的。蕭珍要有這本事,早上天了!

想到這裏,月下輕輕搖了搖頭,“不是她。”

擡起一雙水杏眼,頓了頓,問:“宋大人那邊.....”

小洛子道:“大人在戶部辦差.....千步廊那邊都聽說了,宋大人.....肯定也知道了。”

月下咬住了唇。

馬車外暮色已漫上來。

在月下的馬車駛入郡主府的時候,皇宮中,蕭珍正大發雷霆。

今日白天在場的宮人一個不缺的跪在殿前,沒命一樣磕頭,個個嘴裏喊冤。有那年輕膽小的,這時候已經涕淚滿臉了,混著額頭上滴下的血,狼狽極了。

一旁向嬤嬤擡腳踢道:“擦擦!嚇著公主幾個命夠賠的!”

見公主不高興,向嬤嬤提高聲音喝道:“都別嚎了!知道的就出來回話,不知道的閉上嘴!”

殿堂一靜,跪著的人面面相覷,無人出來。

蕭珍轉過身。

“不說?”蕭珍紅著眼望著這一地的人,胸脯劇烈起伏著,“既然都不說,向嬤嬤就把他們都給我拉下去,全割了舌頭!”

“都給本宮割了!統統割了!讓你們亂說話,讓你們亂說話!”

蕭珍喊著。

對,都是這些人壞,不是她,不是她!

跪了半個殿的人一靜,頓時磕得更響了,哭聲震天。

這下子向嬤嬤才覺得事兒真的大了,再怎麽樣,也不能割舌頭呀,還是這麽多人的舌頭!這要給人知道,於他們公主名聲可不好啊!到那時候,就該輪到皇後娘娘要她的命了!

她一個眼色,就有人往永壽宮搬皇後娘娘去了。

祁皇後來到,只掃了一眼殿裏這些人,哼道:“烏煙瘴氣的.....這是你們伺候主子的規矩!

立即先還哭天搶地的殿裏就徹底安靜下來。

蕭珍看見皇後,更大聲了:“我不管!我就要割他們的舌頭!”

皇後款款上前,落了座,淡淡道:“既當差不利,惹了公主不高興,都捆了,一人先四十板子,關在行刑司等候論處就是了。”

說著目光輕飄飄一掃,懶懶道:“有哭喊的,直接打死了事。”

驚恐的宮人嘴裏求饒的聲音還沒發出,就被狠狠按了下去,只剩下一張張或恐懼或木訥或絕望的臉。

在一片安靜中,這些人被帶了出去,全程沒有一點聲響。

祁皇後這才看向女兒:“知道母後為何把他們都送進去?”

蕭珍紅著眼睛,不說話。

祁皇後輕呵了一聲,拉過女兒,哄著:“瞧瞧咱們的嘉祥,嘴巴撅得!你不高興,要打要罰都是小事,可你不該讓下頭人看你笑話。”說到這裏祁皇後聲音沈了沈:“當著下人,你那是什麽樣子?傳說去,旁人怎麽嚼說,你受得住?”

說到後來祁皇後捏了捏女兒小鼻頭。

蕭珍咬著唇,身子發顫。突然,她撲通跪了下來,一雙紅得跟兔子一樣的眼睛巴巴看著皇後:“母後,您就讓他、讓他和離吧。”

這話一出,鄭嬤嬤當即一凜,看向殿中唯餘的向嬤嬤。

一直鎮定自若的向嬤嬤臉色頓時白了,膝頭一軟就要跪下去,卻被鄭嬤嬤拉住,笑道:“咱們往門口站站,主子們說話呢。”

向嬤嬤幾乎是硬靠著鄭嬤嬤挪過去的。

殿裏明燭亮著,照亮了上首坐著的祁皇後那張美艷的臉,臉上一直掛著的笑一收,臉色沈了下來。

蕭珍哀哀望著皇後:“母後.....”

“閉嘴!”

蕭珍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服氣道:“母後明明可以的.....母後明明可以的!”說著聲音就大了起來。

祁皇後怒道:“我說了,這件事再也不許提!”

蕭珍起身,一咬唇道:“我求父皇去!”

祁皇後一把扯住她,“你敢!”

祁皇後此時臉色讓蕭珍一瑟,咬著唇,不敢動了。心裏卻道,她要什麽父皇從來沒有不允t的,早先她就該求父皇了。要是早去求父皇,也許早就好了。

祁皇後好似知道她所想,一字一句道:“你錯了,你要是早求,他早就死了。”

蕭珍一個顫抖,渾身軟了下來,嗚嗚哭起來。

*

夜色濃了。

起風了,郡主府內院中的梧桐樹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門口處,瓔珞往外望了一眼,守在院門處的丫頭遠遠搖了搖手。瓔珞轉身進到屋內,跟翠玨對望了一眼,翠玨就知道宋大人還沒回府。

最近這段時日,宋大人一直回來得比較晚。只是今日——

翠玨望了一眼從宋婉院中回來就一直這樣楞楞出神的郡主。

突然,門外有了動靜。是守在院門處的小丫頭進來報信,宋晉回來了。

聞言,月下拄著額的胳膊一歪,整個人立即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又退了回去,原地轉了兩圈。

瓔珞心疼月下因為擔心連茶水都想不起喝了,上前往月下手裏送了茶水:“郡主,先喝些茶。”

月下忙喝了兩口,抓著瓔珞的手:“可我不會安慰人呀!”

瓔珞忙道:“郡主不用會,郡主在,就比什麽都強。”

“真的?”

瓔珞和翠玨忙點頭。

“我第一句話要說什麽呀?”月下慌慌問。

瓔珞勸慰道:“郡主放心,郡主就是什麽都不說,郡主真心關心大人,大人一定也知道的。”

翠玨朝瓔珞擠了擠眼,瓔珞立即想起來周嬤嬤的囑咐。

“郡主可以離宋大人近一些,讓大人感覺到郡主發自內心的關心。”

“近?”他們已經夠近了,月下看了一眼裏頭不大的一間屋子,又看向瓔珞和翠玨。

兩人扭扭捏捏似乎有什麽話不好說。

月下一下子想到白日裏太後娘娘說的話,目光迅速向半截珍珠簾後的拔步床上一晃。她湊近兩人,手朝著身後拔步床方向指了指,壓低聲音道:“你們也覺得,我讓宋大人睡我的床,宋大人會好受一些?”

瓔珞和翠玨都覺得這話好像有哪裏不對,但聽著畢竟是朝著太後娘娘希望的方向進展,兩人微微紅著臉,向郡主點了點頭。

“這樣,大人就知道郡主不會因為這些嫌棄呢。”

“對的對的,宋大人應該會感覺到郡主的關心.....”

兩個丫頭用蚊子一樣小的聲音對月下嘰嘰咕咕道。

月下深思著點了點頭。

翠玨和瓔珞正心中一松,就聽到了郡主的下一句話:

“那我睡哪兒呢?”

翠玨和瓔珞都沒反應過來。

月下解釋道:“我的床給宋大人睡了,我是睡在碧紗櫥裏傳達的誠意更足,還是睡在榻上傳達的關心更多啊?”

說著月下還往珍珠簾後宋晉睡的那張長榻指了指。

一雙晶晶亮的漂亮眼睛非常認真地望著兩個心腹丫頭,指望她們給出最佳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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