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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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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宋大人什麽時候對瑟感興趣了?”

進來的人一雙眼睛都盯在前面的宋晉身上, 目光流轉,似有千言。

宋晉並沒有回來人的問話,瞥了她一眼,淡聲道:“你膽子, 倒是不小。”

卿月笑了一聲, 含情脈脈的眸子依然凝視著宋晉, 天生柔媚的嗓音吐出:“膽子不大, 見不到宋大人呀。”說著她嫵媚一笑:“奴家沒想到如今大人還肯私下一見。”

宋晉看向她,直接道:“你得改個名。”

卿月不解,嬌聲道:“奴家喜歡這個名字, 天上月, 月下人。”說著她煙波一轉,靠近一步問道:“宋大哥可知這天上月是誰,這仰望明月的人又是誰?”

宋晉不動聲色拉開了距離,淡聲道:“既然你不怕,就叫輕描吧。”

卿月仰望著眼前人, 輕聲呢喃:“輕描, 輕描.....”說著嬌嗔一瞥,“宋大人的膽子才是一如既往地大呢。”

宋晉沒有理會。

卿月自己道:“數星燈火認漁村, 淡墨輕描遠黛痕。我就當是這個了?”

“你喜歡就行。”

卿月又笑了一聲:“我喜歡?我真喜歡的,大人卻不給呀。”說著話, 一雙含情目凝著宋晉。

宋晉依然是淡淡的:“既想留在京城,就好自為之吧。”說著他已轉身。

“慢著!”

卿月上前一步,喊住了宋晉,她盯著他俊逸的背影, 輕聲問:“為何每次你來,連我的茶都不肯喝一盞?甚至連我這裏的凳子, 都不肯碰一下.....宋大人,可是嫌我.....臟?”

“你想多了。”宋晉回身,看向輕描,慢慢道:“你不覺得自己臟,就沒有任何人配覺得你臟。”

卿月一頓,又巴巴望著前面的人道:“大人這次為何肯見我?我不信大人就是為了讓我改個名?”說到這裏她一凝眉道:“是卿還是月,是——”

宋晉打斷道:“既改了名,就不要再提舊名了。”

說完他就推開門離開了。

卿月楞楞看著已經空了的門口。她突然向前,奔到窗邊,扒著窗欞向下看去。

京師的夜熱鬧非凡,到處都是人。她卻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那個青衣背影,一直都是這樣,明明到處都是人,可總是讓人一眼就看到他。

這時,卿月的小丫頭進來了,放下給卿月的養顏湯,喊了兩聲卻見卿月依然楞楞看著窗外。

小丫頭上前,跟著探頭向外看去,只看到滿大街的人。“姑娘,你在看什麽?”

“看一個人。”卿月對著空蕩蕩的擠滿人的街道回。

小丫頭從未見過這樣的姑娘。她見過的姑娘從來都是對那些王孫公子不屑一顧,就是再貴重的身份,她家姑娘也是不高興就不高興。就是得罪了那些了不得的貴公子,她家姑娘一擡頭,一句“要不公子把奴砍了,反正活著也沒什麽勁兒”就能立即讓那些公子又不舍得了。

“小姐呀,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呀?”

“什麽樣?我也說不清什麽樣,就是第一眼就覺得他俊,俊得讓人看著心窩子都疼。”

“那姑娘以後是不是會隨他從良?”

卿月又笑了,聲音輕輕的,輕得讓人心疼,“我倒是想呢,可光我自個兒想又有什麽用。”

小丫頭不信,“我不信,就是再正經的公子,只要姑娘多看他兩眼,也保管他動心!”

卿月再次看向了窗外,這次她看的是那輪天上月,幽幽道:“那你是不知道,這個人的心,有多冷。”

“姑娘.....”小丫頭輕聲叫。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人來說是誠意侯府的公子聽說今日卿月姑娘有雅興,送來了帖子,請一敘。

話落,一張精美的帖子遞上,同時還有一套價值千金的翡翠頭面。

卿月卻連看都懶得看,回道:“我這會兒乏了,要睡了。”

侯府公子的親隨臉色頓時不好看了,笑也硬了起來:“姑娘最好看看帖子,搞清楚我家公子的身份!”

卿月哼了一聲,擺了擺手道:“過來。”

親隨不由就過去了。

卿月往他身邊一近。

親隨就覺身上骨頭都要酥了。

卿月冷笑一聲:“回去告訴你們家爺,姑奶奶突然來月事了,身子乏,伺候不了人了。”

親隨第一次見有人當著他直說出月事兩個字,一張臉頓時紅漲,一擡頭對上的又是這樣一張傾城芙蓉面,讓人連話都說不出,更別說火氣了。

可偏偏卿月還要笑問:“月事,不懂?那月信,癸水,紅潮?總不能我下面嘩嘩流,我上頭還得抱著琵琶給你家公子呀呀地彈?”

這人終於反應過來,身體能動彈了,當即紅漲著臉轉身,差點撞在門柱子上,出了門還走錯了方向,又低著頭返身朝另一邊才找到了樓梯,踉蹌的步子,跟喝多了一樣。

卿月笑得花枝亂顫,上前扶著門柱道:“對了,告訴你家爺,姑奶奶我以後都叫輕描了!”

對此蒹葭樓的媽媽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時候過來也不過是嗔了兩句,勸道:“好好的名字改它做什麽!”

卿月臉上綻出一個幽幽的笑容,迷人又帶著說不出的淒然。

見多識廣的媽媽對著這樣一張臉都覺得晃眼,她這樣楚楚一笑,讓自己這顆老於人事悲歡的心都是一軟。怪不得那些脾氣一個比一個大的大爺公子再是氣勢洶洶來,見到眼前這人,火氣就都起不來了。

對著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人,又見過那樣驚艷的舞,誰還能發t作得起來呢。

卿月嫵媚笑著,幽幽道:“我喜歡呀!”

說著她收了笑,淡淡道:“從此,蒹葭樓再無卿月,只有.....‘數星燈火認漁村,淡墨輕描遠黛痕’的輕描。”

*

次日午後

陳季玉和徐律兩人同著拜帖一起來了,被府裏人帶入花廳坐下,沒一會兒星遠帶著人已經把一摞摞蜀地相關的資料文書都搬了過來。

先還嬉笑的陳季玉見正事來了,頓時斂了臉上笑色。一旁徐律已經翻開文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宋晉過來後,幾人也不過略一寒暄,就一同整理起西南的情況。

三人好像一下子又都回到當年初到京城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一起圍著一張大桌,守著一壺茶,對著滿桌的書冊研讀。

一晃,四年時光就已過去了。

一晃,這一日又到了夕陽西下。

徐律從一堆文冊中擡頭,看著已經移出花廳的日影,溫和地灑落在院中。傍晚的霞光籠著院中幾株蔥郁的桃樹,墻角的萬壽菊熱鬧地開著,層層疊疊的花瓣,橙黃熱鬧的顏色,在晚霞下閃著金色的光芒。

曾經的高墻已被開著圓形隔窗的木制隔斷取代,從這裏透過鏤刻格窗可以瞧見對面院子隱約而過的身影。

“是不是累了?”

突然的聲音讓徐律收回落在遠處的目光,轉臉對宋晉笑道:“眼睛有些酸。”

宋晉讓人把書冊搬回書房,起身道:“辛苦兩位,晚飯就在這裏用吧,咱們也許久沒有好好聚過了。”

徐律對著宋晉溫和含笑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陳季玉伸了個懶腰,笑嘻嘻道:“光有飯可不成,必要酒的!哥是不知道,東南好酒那麽多,我楞是沒有一次敢敞開了喝,就怕被那幫孫子給算計了!”

宋晉笑了一聲:“今日讓你敞開喝。”

陳季玉頓時興奮道:“說定了,今日定要不醉不歸!”

擺開的晚飯異常豐盛,上好的酒被時安取來。

這時,東邊院子有藍衣小太監過來,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年紀,白白凈凈一張臉,非常嚴肅地繃著,讓陳季玉和徐律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小太監對宋晉行了禮,放下了一壺酒,“這是郡主囑奴才送來的。”

淺青色酒壺上繪著芙蓉花,呈現玉般溫潤的質地,被輕輕擱在了烏木桌上。

陳季玉兩人都註意到了小太監伸出的手上有陳年的舊傷,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好似根本不曾註意旁人打量,只是認真地呈上酒壺,取下配套的酒杯。然後再次一禮,安安靜靜退下。

“難道這就是那位,據說郡主因為見了一眼,就翻遍整個皇宮一定要找出來的.....小太監?”陳季玉遲疑著問道,本來要說的“絕色小太監”,臨時吞掉了“絕色”倆字。

這是回京城後聽到的關於明珠郡主諸多傳言中的又一則,年紀倒是對上了,但傳言中有鼻子有眼說的“絕色”簡直是一派胡言,明明就是很普通的長相。要說特別,也就是身上的那種認真專註的勁兒,同別人很不一樣。怎麽就傳成郡主為美色勞師動眾了.....

陳季玉一問,連不愛聽閑話的徐律都看了過來。

宋晉嗯了一聲,親自執起酒壺倒酒。

陳季玉、徐律忙起身推辭,卻被宋晉輕輕按下,笑道:“東南能取得如今成果,你們辛苦了,該敬的。”

酒液一出,醇香撲鼻。只見瑩潤的酒杯盛著泛著光澤的酒液,明明是澄澈的,偏偏透著醇厚。

喝慣好酒的陳季玉只一嗅一眼之間,口腔裏就已分泌了唾液。再顧不得推辭。三人輕輕一碰,各自飲下。

醇厚的酒感在舌尖唇齒纏綿。

夕陽後退,花廳無聲。

陳季玉滿足地喟嘆了一句:“真是托兄長的福,不然恐怕我這個酒鬼這輩子也喝不到這樣好酒!”

這是真正的禦酒,專供仁壽宮和乾清宮的。聽說也就只有趙閣老和祁國公在節慶之日得過賞賜,也不過這麽一壺而已。

宋晉看向徐律:“知你不慣飲酒,快拿菜壓一壓。”

徐律低頭一笑,“可惜這樣好酒,讓我這麽個喝不出酒好的人糟踐了。”

“什麽糟踐不糟踐,好酒只要進了好人肚子裏就不是糟踐!”陳季玉笑回,手已經又摸上了酒壺,“酒過三巡再說閑話,該我敬兩位兄長一杯了!”

花廳裏彌漫著酒香和笑聲。

外頭夜幕已臨,燈火已上。

夜鋪展開來。

陳季玉一張潘安臉染上了紅,不管說什麽他都會忍不住笑,舉止漸漸放誕,隨性靠著,現出了他自身的不羈。他以筷為槌,以碗為鼓,敲而歌,“舊日江湖放誕,欲取鳴琴彈,弦斷無人賞”“今日酒逢知己千杯少,為君長歌且盡歡”.....

同宋晉一樣,徐律的一張臉也是越喝越白。

徐律身上的矜持也松懈了些,他含著笑側耳聽著,靠著桌案,看著外頭星火點綴的院落,看著天上那輪湧出的明月。

宋晉的眼眸因為酒意,越發深邃,漆黑。他捏著酒杯,靜靜看著眼前兩人。

再是好的宴,也到了該散的時候。陳季玉兩人的隨從上前,攙扶自家公子。

宋晉把兩人送到院中,就見東邊院子來人。

幾人擡頭,只見鏤刻院墻那邊,隱約能見隱隱燈火,很多人影。

宋晉收回目光,漆黑的眸子點了笑意,對兩人道:“我讓時安帶人送你們,我、就不遠送了。”

陳季玉嘻嘻笑著,沖徐律使了個眼色,兩人都沖宋晉一禮,告辭。

宋晉回禮,看著時安帶人安排好,回身越過月洞門,向著院墻那邊等待的人而去。

陳季玉和徐律回頭,隔著鏤刻的圓形花窗,看到了遠處那對並行的身影。

青衣的男子高大挺拔,說不出的淡泊俊逸;同行的女子輕盈嬌俏,一身紅衣如火。隨著風起,寬大輕盈的紅衣拂過青衣。他們看到那位存在於京城傳說中的高高在上的郡主,踮起腳向著宋晉耳邊,不知在說什麽。

即使隔著這樣遠,燈火依然照亮了偏頭的郡主精致的側臉。

月光流瀉,宛如畫面。

直到再也看不到這幅畫面,陳季玉才輕輕撞了撞徐律,帶著酒意的低聲:“是不是我說的?我哥和我嫂子,天造地設!”

兩人上了郡主府備好的馬車,陳季玉還在叨叨:“我早說過,只要接觸的機會,郡主定會歡喜子禮兄的!”“有郡主在,那些平日動不動就仗著祖上功勳為難咱們的,如今都老實了,如此咱們定能實現、實現.....澄清天下之志.....”

說到後來上湧的豪情混合著酒意頂得陳季玉越發昏沈。

徐律被酒精熏染的目光,微微渙散,似乎上湧的酒意讓他痛苦,微微蹙著眉,蒼白著一張清俊的臉,靠著車壁,輕聲道:“我不舒服。”

陳季玉笑了:“第一次喝多都是這樣的,忍一忍就好了。”

“忍一忍就好了?”帶著含糊的醉意,徐律不確定地問。

陳季玉已經頭一歪,靠著車壁睡著了。

回到房間的宋晉端坐在圓桌旁,慢慢喝著一碗茶。

月下見他樣子,忍不住笑:“真是想不到,原來宋大人也會喝多呀!”

宋晉擡眸,漆黑的眼睛看著她,慢慢道:“郡主,你想不到的事兒,多著呢。”

月下水漾漾的大眼睛一彎:“對呀,比如宋大人的睫毛長,比如宋大人還會改造農具,比如宋大人喝醉居然都不鬧不笑,還是這麽安靜,坐得這麽直!”

說著她繞著宋晉轉了半圈,停在宋晉面前,看著他那雙簡直看不出任何醉意的眼睛。

這一次宋晉既沒有轉開話題,也沒有垂下眼睛,他就那麽安靜地由她看。

也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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