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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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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第二日, 陽光穿透窗欞,灑落梳妝臺前。夏日晨風吹動房中垂下的碧紗帳。隔著幾重紗帳,隱約能見拔步床上的人翻了身,輕輕哼了一聲。

瓔珞早已起來, 這時端著茶壺, 撩開紗帳進入拔步床隔間。從床尾旁什錦隔中拿起一個倒扣的茶碗, 一傾茶壺, 倒了水。

月下眼還沒睜開,就已嗅到了茶香,攀著瓔珞就坐起身來, 漱了口。瓔珞重新又倒了半碗茶, 她靠著瓔珞喝了,這才慢慢睜開有些發疼的眼睛。

濃密烏黑的發垂落肩頭,一宿睡眠的滋潤讓月下皮膚看起來愈發水潤,只眼睛因為昨日哭得多了些,有些不自在。

她探身拿起床頭抽屜裏的石榴紋靶鏡, 轉著頭照了半天自己的眼睛, 輕輕哎了一聲。

這時小洛子也進來了,正想幫著把紗帳卷起來鉤住, 就見郡主已拿了鏡子。小洛子忙湊上前觀察,自信道:“郡主放心, 略一妝點,準保什麽也看不出。”

月下把鏡子往床上一扣,問小洛子:“昨兒?”

小洛子開始小聲扳著手指頭一件件匯報:“郡主從尚書府出來,去了理國公府, 拜了壽送了壽禮——”

月下揉著額頭,望著小洛子:“到這裏還都記得!我幹了一杯又一杯, 幹了一杯又一杯,幹幹幹,然後就有些——”

“然後咱們就告辭上了馬車!”

月下:“馬車上?”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小洛子提醒。

“哦.....對!”月下左手拇指和食指一對比了個仰頭喝酒的樣子,小聲:“我哭哭哭,喝喝喝.....”

小洛子:“差不多。”

“然後呢?”

小洛子提示:“宋大人?”

月下心輕輕一提,越發盯緊了小洛子:“我去宋大人書房了?”

小洛子馬上道:“倒不是郡主過去,是宋大人來看郡主!”

月下立即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她這個酒暈子去找事,而是在自己的地盤待客。月下對自己的酒品還是很有信心的,據小洛子說,自己醉酒後的特點是安靜如天上不會說話的仙女。月下覺得,讓宋大人看到一個話很少很少的仙女,差不多也是理想中的自己了。

“我是沒說什麽吧?”月下確定道。

小洛子遲疑了一下,瓔珞已來到床前一邊掛紗簾,一邊道:“郡主醉後,可乖了!”

月下放心了。

小洛子瞅了郡主一眼,月下臉上的笑一凝,問道:“我幹什麽了?”

小洛子見郡主這樣在意的樣子,回:“郡主讓宋大人喝茶。”

“哦!”月下松了口氣,歡快道:“我這個人,是不是即使醉了,表現都特別好,特別滴水不漏?”

小洛子忙肯定:“當然啦!郡主什麽時候表現都特別好!”他喉嚨滾了一下,至於郡主似乎好像後頭又哭了的事兒就沒必要告訴郡主,讓郡主煩心了。

晨光正好,鳥聲啾啾,又是嶄新的一天。

月下帶著小洛子幾人進宮去了。

到了宮裏,陪著太後說了一會兒子話,又用了茶點。對於昨日尚書府之行,太後依然是只略問了兩句,祖孫兩人都沒有多說。

點到為止。

這是從華陽公主去世後,對於尚書府,兩人共同的態度。

隨著說起理國公府之行,太後眉宇才略略松開。她輕輕摩挲著月下柔軟的手,“這真是長大了。以前就總是告訴你,大人的事兒是大人的,親姊妹到底是姊妹,怎麽都比旁人強。”

月下往太後身旁一靠,嘟囔道:“我都知道了。”

“是該明白了!”太後嘆了口氣,“你娘就你一個,能多個人幫襯也是好的,外祖父是覺得那孩子,能處。”

見月下很輕地點了下頭,靠著她不說話。太後慢慢道:“以後你就知道了,有個自家姊妹還是好的。就是父母,也都只能陪你半程,更何況——”感覺到身邊的人一顫,太後立即把那句“外祖母”給咽了回去,拍著月下道:“你呀,以前就知道鬧脾氣,我說讓那你姐姐進宮,我看看她,你都不願意。”

月下嘴硬道:“她也就兩只眼睛一張嘴,有什麽好看的.....”

太後哎了一聲,“那孩子也不容易。”

月下乖乖摟著太後娘娘的胳膊,沒說話。

太後低頭看了看月下,給周嬤嬤遞了個眼神。周嬤嬤讓小丫頭去準備點心,安排了幾句,讓心腹人守著門口。

她回來往旁邊站了。

太後這才開口試探道:“.....你跟宋大人.....”

月下立即擡頭對著太後道:“挺好的呀!外祖母您也聽說了,我對宋大人可好了!”一副看我表現多好,快誇我的樣子。

太後嘖了一聲,捏了捏她的鼻子,清了清嗓子:“外祖母知道,我的乖乖最懂事了!”

月下甜甜一笑。

太後又看了一眼周嬤嬤。

周嬤嬤點了點頭:娘娘,上!

太後聲音低了一些,問月下:“怎麽聽說,宋大人一直在西院住著?”

月下納悶:“郡主府又不差房子,撥一個院子給宋大人自己住多好!”

太後看著外孫女這樣的態度,不由就有些發愁。她瞅著月下,慢慢道:“總是這樣分開住,不好吧?”

“哪裏不好了。自己住多自在啊!”

月下說的是實話。就是前生她與蕭淮,都因兩人習慣不同,她幾次發火把蕭淮攆出去。例如蕭淮不管什麽時候都需要一堆人伺候著,可她眼前只想看見她的人。尤其是睡覺的時候,搞一堆人在旁邊放著要多煩有多煩。蕭淮覺得奇怪,說什麽“你別把他們當人就是了”,“就跟房子裏得擺桌椅板凳一樣,沒有多不方便”。

就為了這句話,月下一度不想住在太子府。

如今明明有條件給宋大人提供無限廣闊的空間、無限自由的居住環境,為啥非都擠在一個院子裏。

這麽想著,月下就這麽對外祖母說了。

聽到月下這麽說,檀香裊裊的房間內,太後和周嬤嬤同時沈默了。

沈默了一會兒,到底是太後,她非常認真問道:“朏朏,你老實告訴我,大婚前嬤嬤的話你是不是沒聽懂?”頓了頓,“避火圖你是不是根本沒看?”

月下本來還想問什麽話,結果聽到“避火圖”她臉騰一下紅了,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連連咳嗽。

太後和周嬤嬤忙一起拍撫,讓她緩了下來,但臉更紅了。

“男女敦倫,乃天道人性,你如今已是大婚的人,在外祖母和周嬤嬤面前,還羞什麽羞。”太後接過水來看著月下喝了,這才念叨道。

“敦——”月下臉再次狠狠一紅,“我跟——,宋大人?”

她臉上表情好似見了鬼。

見月下這個反應,太後和周嬤嬤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四個字:任重道遠。

月下抓著太後的手:“祖母啊,我對宋大人好,不是為了——.....不是為了——......”不是為了對宋大人這樣那樣的!

“那你為了什麽?”

月下提高了聲音,理直t氣壯道:“家國天下!”

她覺得自己這四個字概括得很好,絕了!

太後啪一下捶在她背上:“甭拿這些大話忽悠哀家!”

“外祖母啊,我是肺腑之言!”

又一下捶在了她頭上:“再混說?你心裏那些想頭,都給我收收!”

月下揉著頭,不敢再說實話了。

但是跟宋大人——

這個念頭只是一浮現,就讓她覺得羞恥至極。那可是宋大人!簡直就好像,“就好像.....”

“像什麽?”

月下脫口而出:“就好像月亮上吳剛和嫦娥!明明一個就是兢兢業業砍樹,嫦娥就是抱著兔子守著廣寒宮,結果你們居然送他們避火圖,讓他們——”月下仰頭:“外祖母呀,您能想象嗎?”

太後和周嬤嬤徹底:......

反應過來,太後拳頭再次捶了下來:“胡說八道!你是嫦娥嗎?你是嗎!”

月下抱頭求饒,心道她確實不是嫦娥,但對她來說,宋大人可比吳剛正經多了!她寧可相信吳剛會對嫦娥有非分之想,她都絕不相信宋大人會有非分之想!

她永遠無法想象宋大人會做那些事.....

到底外祖母不了解宋大人。

她雖也沒有那麽了解,可前生宋大人的清靜少欲,是人盡皆知的。到她前世死的時候,二十九歲的宋大人,孑然一身。

月下不由想到那位沈姑娘.....立即蹙了眉頭,不肯多想。

太後卻覺得月下是故意胡說,妄圖轉移話題。太後看向周嬤嬤,這次兩人眼中從四個字變成了八個字:任重道遠,遙遙無期.....

但太後這一輩子見過太多不可能的事兒可能!故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她也絕不放棄。立即,太後發動了第二波攻勢。

“就是不說別的,這樣分開住,那也是不行的。”

月下不以為然:“怎麽不行。我覺得行,宋大人也覺得行,外祖母您覺得不行?”

太後一噎。

徐徐圖之,“不是外祖母覺得,而是外人,會說難聽話的。”

月下更不以為然了:“愛說什麽說什麽,我又聽不見!誰要真有種讓我聽見,呵,我倒敬他是個好漢!”

太後:.....

周嬤嬤已經端過來了點心,放在了郡主身前炕桌上。

太後一個眼神,周嬤嬤果斷接了棒,慢慢道:“郡主自然不怕的。但這樣的事兒,旁人可不會說郡主,必是笑話宋大人!”

月下捏著點心的手一頓,道:“誰,誰敢笑!看我不抽死他!”

周嬤嬤哎了一聲,“這樣的事兒,誰也不會大聲笑,可那些私底下的閑言碎語,甚而就是明面上,只怕宋大人就不知聽過多少。不過郡主放心,嬤嬤也看出來了,宋大人是個度量大的。旁人遇到這樣的事兒或許會難受異常,宋大人也許就能——”

月下一使勁兒,手中點心就捏扁了!

太後娘娘朝周嬤嬤投去讚許的一眼,繼續道:“子禮這孩子,確實不容易。先前因為出身不好,就在京城走得艱難,眼下因為這樁婚事.....如今沒人敢明著說,可私底下你們兩個院子住著,誰不說是宋大人出身貧賤,被嫌棄呢。”

月下眼中晶亮,斷然道:“宋大人這樣了不起,誰會嫌棄!外頭那些糊塗蛋還敢亂說,給我知道我非要敲掉他們的牙!”說著就要起身,“外祖母,我現在就去先把祁家老三的牙給敲掉,要說閑話,肯定有他!我就殺豬警雞!”

被太後一把拉住:“胡鬧!你這麽著,不是存心給哀家找事!明明可以簡單解決的,就是你不願,兩人一間屋子住著,給外人看罷了,能礙著你什麽事!”

“一間屋子住?”

太後瞅著月下,嗯了一聲。

月下沈思半晌,“我回去問問宋大人吧。”

就是她願意,宋大人還不一定願意呢。

她靠著外祖母,微微嘟著嘴,苦苦思索。

太後和周嬤嬤再次對了一眼。

外頭日頭當空,烈日炎炎,炙烤得花木都低垂了葉子。周嬤嬤往門口一站,不一會兒就有丫頭們搬著冰盆進來,往房間角落裏放了。

融化的冰塊帶走了暑熱,月下本就不是多擅長思考的人,思索著思索著就偎依著太後娘娘靠著枕頭躺倒了,眼睛也要閉不閉的。

太後拿起團扇慢悠悠扇著。

月下感受到舒服的風,感覺著那有一下沒一下的節奏,慢慢合上的眼睛就睜不開了。

周嬤嬤過來瞅了一眼,沖太後笑了。

太後伸手捋了捋月下鬢角的碎發,輕聲問周嬤嬤:“這倆孩子,你怎麽看?”

周嬤嬤一笑,向太後道:“宋大人才幹如何,老奴不懂不敢打包票,可宋大人模樣人品老奴都是見過的,只要郡主肯睜開眼看,不愁兩人走不到一起。”

太後搖著團扇,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嘆了口氣,低聲道:“但願吧。”

白晝漸長,天氣又熱,但有外孫女相伴在身旁,太後覺得這長日都短了。

一晃就到了第二日

太後縱然再是想外孫女陪在身邊,也希望月下能跟郡馬多相處,看著正在吃冰鎮羊乳小圓子的外孫女,太後慢慢提醒該回去了。

“今兒可是休沐的日子。”太後提醒。郡馬休沐在家,郡主怎麽能在宮中不返呢。

月下又挖了一勺,不解道:“外祖母啊,我每天都是休沐的日子呀!”

太後:.....

周嬤嬤笑道:“娘娘的意思是今兒是郡馬休沐的日子,留郡馬一人在府,豈不孤寂?”

月下吞下口中小圓子,回道:“怎會!宋大人有幹不完的活兒,才沒功夫孤寂呢。”說完繼續低頭挖小圓子吃。

周嬤嬤慢慢給太後添了茶,兩人相視的眼中再次都體會到同樣的無奈。

“不是說要跟宋大人商量?商量定了,也該趁著休沐日子搬才從容。”太後再次推動外孫女和外孫女婿的同房進程。

月下:“宋大人東西可少了,沒啥好搬的。”說著月下甜甜一笑,“外祖母不用擔心,累不著朏朏的!”

太後端著茶杯,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心道這孩子到底像誰,只有長得機靈:她是擔心累著她嘛,聽話聽音兒,這孩子至今都不會.....就這樣的,還當太子妃?真進了這深宮,等到沒她的日子,給如今的皇後還有後宮那些人生烤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烤熟的!

周嬤嬤得說話了:“娘娘的意思是,宋大人休沐,郡主反而在宮裏不出去,給那些人知道豈不又有閑話嚼?”

聞言,月下一放湯匙,氣道:“到底是誰在嚼舌根子!怎麽一個個管得那麽寬!他們沒自己的事兒可做嗎?”

氣哼哼的月下看了周嬤嬤,又看太後,撅著嘴巴道:“我知道了.....”

太後也舍不得月下出宮,可到底是孩子自己的日子過起來要緊。她摩挲著月下,心裏頭都是不舍,就聽月下道:

“我吃過午膳,跟外祖母歇了午覺起來就走!”說著一猶豫,擡起水汪汪的眼睛對周嬤嬤道:“嬤嬤問問今兒下午點心是哪些,我看看要不陪著外祖母把點心也吃了?正好熱氣都下去了,到時候我立刻就走!”

說著還不忘喊瓔珞:“跟廚房張大娘說晚上的水果甜湯不用準備了,我有事兒呢,不能吃晚膳了!”

好家夥一頓安排,還是打定主意磨蹭到下半晌出宮。

依依不舍的太後摩挲的手一頓,瞅著外孫女,一時間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愁。再次浮現那四個字:任重道遠。

至於她想看到的重外孫女,難道真的遙遙無期?

太後擡手捏了捏月下脖頸,叮囑道:“吃了下午點心,立即回去,跟宋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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