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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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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6

二月初二,龍擡頭。

府邸內張燈結彩,喜氣盈門。

招招坐在雕花銅鏡前,喜娘手執象牙梳,輕柔地為她梳理著及腰的長發:“一梳梳到尾,情深意長永不悔,二梳白發齊眉,共度歲月顯真心,三梳兒孫滿堂,家和萬事興。”

門外,鼓樂齊鳴,熱鬧非凡。

身旁的丫鬟有些驚訝,“新郎官怎會如此心急,竟提前了半個時辰便到了?”

“是啊,不過這也更顯他對小姐的深情厚意。”另一丫鬟笑著回應,隨即話鋒一轉,眼神中滿是興奮,“好了,別再議論了,既然新郎已到,咱們動作得快點才是。”

於是,她們忙碌起來,輕巧地挽起招招的發絲,將鳳冠緩緩置於她的發髻之上,璀璨的珠光將招招襯得明艷動人。

丫鬟們連連讚嘆,“小姐,您真漂亮。”

招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卻顯得異常平靜。

她站起身,蓋頭覆上面龐,只留下一抹紅唇和精致的下頜線。

此時,喜娘高喊:“新娘出閣!”

出門這一路上,熱鬧非凡,有些小孩子擠進來湊熱鬧,歡歡鬧鬧的跑來跑去,拿了喜糖才安分不少。

招招被引至一處站定,蓋頭下伸出一只手,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牽著我。”

她將手放了上去。

將招招送入花轎後,沈小少爺翻身上馬,笑著向四周拱手致意,如沐春風。

響亮的馬鞭聲劃破長空,敲鑼打鼓的樂聲隨之響起,花轎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升起,整個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前行進。

花轎內,外界的喧囂都被隔絕。

喜服上,金線勾勒的鳳凰栩栩如生,頭頂鳳冠純金打造,華麗的裝扮如同沈重的甲胄,讓招招感到難以言喻的壓抑。

反正沒人,她索性揭了蓋頭透氣。

不知過了多久,招招頭腦昏沈,原本歡快的敲鑼打鼓聲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嘈雜。

招招睜開眼,沈小少爺的聲音透過轎簾傳來,帶著一絲慌張,“前面人太多,換條路!樂聲繼續,別停!”

緊接著,轎簾被猛地掀開一角,沈小少爺不顧禮數地鉆入轎內。

初見她盛裝打扮的模樣,楞了一會,隨後故作輕松地扇著風笑道:“這太陽可真夠大的,進來躲躲涼。”

哪兒有大婚之日,新郎官和新娘子一起坐花轎的。

她凝視著沈小少爺略顯僵硬的笑臉,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外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叫罵,樂聲卻在此刻突兀地加大,過分刻意。

見她要掀簾子,沈小少爺連忙揮手擋住,“哎!那個..招招啊,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嗎?”

“京郊城外,我幫你捉到了跑掉的蛐蛐兒。”

沈小少爺眼睛一亮,“原來你還記得啊!那你還記得那只蛐蛐兒叫什麽名字嗎?”

招招安靜地盯著他,外貌的吵嚷就連樂聲都擋不住了,沈小少爺擦了擦冷汗,正準備放棄時,就聽見對面的人回道:“大俠。”

“對,沒錯,那只蛐蛐兒就叫大俠。”不知不覺,沈小少爺的聲音弱了下去。

招招紅著眼,輕聲道:“讓我看一眼好嗎?”

她還是發現了。

沈小少爺笑容收斂,帶著幾分沈重,“.....你看吧。”

他讓開了位置。

招招抿緊雙唇,顫抖著手,一點一點地掀開了簾子。

密集的人群中,一行威嚴的官兵正押送著囚車前行,距此不過幾十來步。

犯人套著木枷,雙手雙腳戴著鐐銬,薄薄的囚衣肩胛骨凸出,臉頰清瘦。在場的民眾雖然不知這人所犯何罪,但仍然沖他丟起了爛菜葉子和臭雞蛋。

腥臭的雞蛋液順著額角滑落,他面容冷淡,對周圍的侮辱與攻擊毫無反應。

然而,這種沈默更加激怒了人群,石塊,瓦礫在空中劃過,鋒利的邊緣劃破了他的皮膚,鮮血悄然滲出,染紅了囚衣。

沈小少爺見狀不妙,連忙捂住她的眼睛,迅速放下簾子。

“冷靜點,他早已料到今日之事,否則也不會讓我提前來接你,只是沒想到丞相會如此.....他這不僅是在羞辱徐先生,更是在羞辱我們沈家。”說到這裏,他不由得犯惡心,怎麽會有這麽討厭的人。

說完,沈小少爺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被打濕。

他慌忙地松開手,仿佛被灼傷了一般,焦急安慰道:“招招你別哭啊。”

招招努力平覆心情,她沒說什麽,再次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

隔著重重人群,沈默的身影微微擡頭。

那雙清冷的淡色眼眸,安寧,冷靜。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所有的喧囂與憤恨都變得模糊。

“少爺,少爺....”

沈小少爺深吸一口氣,回道:“什麽事?”

轎外的手下低聲道:“人越來越多了,我們的隊伍被堵得寸步難行,您看要不要繞路而行?”

沈小少爺想也不想就下了決定,“在附近找一家客棧暫時休整,等人散了再走。”

說完,他利落地掀開轎簾,一躍上馬。

“可是,少爺,若因此延誤了吉時,恐有不妥啊。”一旁的侍從面露憂慮。

沈小少爺才想起來這回事,但是一想到招招現在的狀態,便不在乎地說道:“爹娘那邊,先讓他們用膳歇息便是,吉時與否,終不過是個形式。”

侍從仍顯猶豫:“少爺,夫人特意請了高人掐算,強調務必趕在吉時回府,否則這婚事恐生變故……”

沈小少爺眉頭微蹙,佯裝怒意,輕踢馬腹以示警告:“休得胡言!此事我自有主張,你只管照做便是。”

一行人遵照他的指示,在就近客棧停下。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招招暫時歇息的房間窗外,正好能看見運送囚車的隊伍。

街道上人群密集,膽大之徒趁機作亂導致囚車無法前行,官兵們正在驅散試圖靠近的民眾。

招招死死地扒著窗欞,眼底猩紅,幾乎將整個身子探出。

囚車緩慢的前行著,漸漸離的越來越遠。

招招竭力眺望,卻只能捕捉到一片空茫。

伴隨著一聲驚呼,招招被人拉了回去。

“招招!這樣很危險!”

沈小少爺一臉焦急,額間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猛地吹開窗戶,發出砰然巨響,伴隨著刺耳的吱嘎聲。

招招無力癱坐,聲音絕望:“他...要被帶到哪裏?”

沈小少爺喉頭一緊,艱難地回答道:“西街菜市口。”

“是...斬首嗎?”招招強忍住悲意問道。

“.......對。”

沈默中,沈小少爺正欲安慰,她卻突然開口:“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他無奈應允,退出房間時,發現幾位侍從正用覆雜的眼神望著自己。

“怎麽都這樣看著我?”

“少爺...這時辰真的不能再耽擱了,咱們得趕緊走了。”一侍從急切地提醒。

沈小少爺何嘗不知,但想到徐先生即將遭受不測,這婚禮又怎能如常舉行?

那丞相也真是夠惡心人的,不就是仗著爹交了兵權,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

“再等等吧,”他最終決定道,“讓她緩緩。”

時間流逝,幾只燕子掠過天際。

家中催促的人已經來了兩三回,眼看等的差不多了。

沈小少爺在門口做好心理準備,擡起手,輕輕敲門,“招招,該走了。”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應。

他再次加重了敲門的力度,試探性喊道:“招招?”

回應他的依舊是死寂般的沈默,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用力一推,發現房門被拴住了。

沈小少爺迅速後退兩步,擡腿狠狠一踢。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轟然打開。

房間內,呼嘯的風肆意地從敞開的窗戶中穿堂而過,鳳冠霞帔被疊放得整整齊齊放在桌上。

一條由床帳銜接的繩子,從二樓半開的窗戶垂落。

沈小少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沖到窗邊四處搜尋。

而這時,原本晴朗的天空轟隆炸開,雷雲滾動,似潮水湧來。

“少爺,夫人呢?”侍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沈小少爺回過神來,想起什麽,眼神忽變。

他迅速轉身,對侍從吼道:“快!備馬!立刻!”

烏雲之下,一道紅影在雨中奔跑著。

雨勢猛烈,她的視線被雨幕遮擋,不慎跌倒。

骨頭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站起來。

大雨傾盆,原本聚集看熱鬧的行人匆匆躲避。

官員們在仆人的傘下焦急等待,不耐煩地嘀咕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犯人靜靜跪著,爆裂的大雨也沒有壓彎他的脊背。

他們心中雖有同情,但官場上的事都是看破不說破,沒必要去趟這趟渾水。

終於,時間耗盡。

一名官員夾起令牌擲出,高聲宣布:“時辰已到,行刑!”

徐疏低下頭,緩緩閉上了眼。

刀刃揮起,利風聲響。

“哥————!”

他猛然睜開雙眼。

恰好此時,刀刃落下。

脖頸處傳來劇痛,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視線在旋轉中逐漸失去了焦點,最終定格在那雙熟悉的眼眸上。

血液在雨水中暈開,蔓延到招招腳下。

“哥........”她輕聲喊道。

招招雙膝一軟,直直跪下,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胸口劇烈起伏。

看著徐疏灰敗的瞳孔,她顫抖著手伸出,觸碰到還剩最後一點溫熱的皮膚時,絕望與痛苦將她淹沒。

招招無措地將徐疏的頭顱抱在懷裏,發出小獸一樣的哭喊。

“哥......阿疏哥哥......”

她恍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除了神仙,沒人能夠救得了他。

招招擡起頭,望著天空。

密集的雨珠在眼窩出洇出水痕。

大雨如註,低沈的烏雲中雷電閃爍。

她忽然將頭往地上砸去,一次又一次,額頭裂開血紅的傷口,恍若未覺。

“我求求你們!救救他!救救他……”

“把我哥還給我……把徐疏還給我……”

她固執地重覆著這句話,神情麻木,眼球爬上了黑色的霧氣。

“招招!”

沈小少爺策馬而來,甫一靠近,巨大的力量擴散,讓他踉蹌著飛了出去。

他勉強穩住身形,發現了驚人的一幕。

以招招為中心,一股熾烈的紅光驟然爆發,形成強大的氣旋,並且不斷膨脹,將四周的雨水與空氣一並吞噬。

沈小少爺拼盡全力抓住一根粗壯的木樁,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招招!”

但他的聲音很快就風暴徹底掩蓋。

烏雲壓頂,狂風肆虐,低垂的天幕像是隨時傾塌。

此時已經完全不能視物,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正試圖將沈小少爺從地面拔起。

水流不再落下,反而飛向旋渦中心。

他死死地抱住木樁,耳畔忽然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低吼。

剎那間,大雨驟停。

沈小少爺睜開眼,就見垂落的烏雲之下,出現了一頭怪物。

它生有一對鋒利的倒鉤角,身形巍峨,黑鱗在昏暗中閃爍華美而詭異的色彩。雲層似游水在怪物周遭流動,血紅的雙瞳在烏雲中若隱若現,像兩個巨大的血色洞窟。

在它面前,沈小少爺和螻蟻沒什麽區別。

恐懼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吼————”

怪物狂躁地怒吼,龐大的身軀在雲層游走,那雙血紅的眼睛仿佛在搜尋著什麽。

突如其來的景象讓周圍的人群驚恐萬分,他們紛紛逃進屋內,卻又按捺不住好奇心,透過門窗的縫隙偷偷窺視。

這時,異變再起。

璀璨的白光如蛛網迅速蔓延,照亮了整個天際。

緊接著,一道明亮的光影自烏雲深處破空而出,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怪物猝不及防被這一擊所傷,頓時狂性大發開始反擊,地面傳來轟隆隆的響動,巨石翻滾,塵煙四起。

光影一擊即退,靈活飛舞,最終穩穩地落入一位身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手中。

他腳踏虛空,周身劍氣縱橫,萬千劍影在身後凝聚成形。

怪物飛身而上,黑氣縈繞,與劍影相撞,巨大的沖擊將天空撕出幾道裂縫。

霎時間,紫雷轟鳴,無數天雷自雲中降下。

怪物不斷變換身形躲避雷電,噴出洶湧的黑火,將半邊天空燒成了火海。

在激烈的戰鬥中,男子嘴角溢出了血跡。

但當他註意到怪物身下被撕裂的紅衣碎片時,眼中的怒意瞬間化為了殘忍的殺意。

淡色的瞳孔邊緣逐漸爬上血絲,他擡起雙臂,長劍隨之飛入高空,劃出一道道絢爛的弧線。

怪物亦是遍體鱗傷,它晃了晃腦袋,勉強定神,在感受到對方猛烈的惡意後,立馬轉變了策略。

就在劍光即將落下之際,怪物突然調頭,朝密集的人群居住地沖去。

一旦遭受攻擊,必將造成無法估量的傷亡。

無奈,男子收回劍勢,強行轉變成防禦法陣。

誰知那怪物竟然只是虛晃一槍,利用這瞬息的破綻,如同幽靈穿梭雲層之間,很快便化作了虛影,與雲霧融為一體。

等劍影追蹤而至,怪物早已消失無蹤。

另一邊,雲層深處,怪物在半空中逐漸縮小,直至化為人形從半空落下。

樹木仿佛有了生命,伸展著枝丫將她接住,送入一處隱秘的天然地穴。

四周的樹根立刻攀爬而上,將洞口緊緊封住。

歲月流轉,百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草長鶯飛的時節,沈睡的人睫毛輕輕顫動,樹根隨之離去。

有人途徑此處,發現異樣,大聲道:“師姐!這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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