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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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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

從酒店不歡而散後,西雅圖的春天都過完了,祁蔚也沒去找張以舟。張以舟更沒找她。他們只在一次晚宴上見過,氛圍差到極點。

祁蔚之前在數學論壇上認識的一個高管想把她介紹給自己的侄子,發來一個什麽什麽公司的晚宴邀請,祁蔚就去了。高管的侄子金發碧眼,腿長眼大。雖然已經畢業工作了,但對這個世界還是充滿天真無邪。他聊了好多奇思,把祁蔚逗得笑個不停。而且對方也喜歡賽馬、跳傘、潛水,什麽都愛玩,和祁蔚很談得來。

說著說著,還發現,前年爬喜馬拉雅山的時候,他們是一前一後登頂。祁蔚說,你就是那個在山頂朗誦雪萊的精神小夥?我踩著你了,你記得嗎?

對方說哦哦,我想起來了,你還罵我“神經病”……

祁蔚面色尷尬,說你聽得懂中文啊?

小夥說,我的老板非常喜歡中國文化,我也跟著學過中國話。

他說到這,祁蔚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下一秒,小夥朝宴廳中央一指,明晃晃地是唐宋。站在唐宋身邊的,是那個穿雜牌西裝的男人……小夥見這男的正看著他們,便熱情招手,讓男人過來,向祁蔚介紹他的同事“舟”。

“舟”一反常態,很主動,說和祁蔚認識。

小夥說啊,沒想到你們是朋友。

“舟”說:“我們不是朋友,我們是pao炮//友。”

他就這麽當著別人的面,毫不遮掩地說出來。祁蔚簡直想給他一個過肩摔,把他送進醫院。

那一晚,祁蔚和精神小夥聊得很愉快,但也沒機會更愉快了。精神小夥說他很喜歡舟,他不能背叛他的同事。這個老外還真是少見的單純……

那次之後,祁蔚又很久沒見張以舟。她並不想他,但有點想念“解壓玩具”。

顧億來美國談生意的時候,帶她去看了一場“藝術表演”。一群男人在臺上賣力唱歌跳舞,跳一首就脫一件衣服。在他們把襯衫脫掉,上半身只剩領帶的時候,祁蔚默默去了衛生間抽煙。

這群男的肌肉也太大了,簡直大到可怕。祁蔚看著,覺得自己一拳幹不翻他們。還是略有肌肉,但看著清瘦的男人來得好。

好煩。祁蔚抽完一根,抖了抖煙味出去,路過忽然聽到有人在說“祁蔚啥啥的”。是普通話。

顧億開的卡座在前頭VIP席,叫來的朋友都一起在那。誰在這邊緣位置,提及祁蔚?肯定不是好話,祁蔚懶得計較,但她實在是太閑了,幹脆貓著腰過去偷聽。

“柏昱被抓了,祁蔚是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哪管得著,她釣著好幾個男人,天天忙著深入交流。是嗎?招昭?”

招昭?她男朋友來美國出差一個月,她不是忙著陪他嗎?怎麽跑來這了?

招昭的聲音傳過來,她說:“是有個男人……”

“你看、我就說吧……”一陣搖骰子的聲音淹沒了這個人的後半句話,祁蔚沒聽清。等骰子聲音弱下去,又聽一男的說:“柏昱對她這麽好,聽說她申上UW都是靠柏昱走關系……”

“不然就家裏蹲吧?”有人嗤笑道。

“也不一定是柏昱,聽說她家裏給學校捐了錢。有錢人的慣常操作了。”

“不、不是……”夏招昭蚊子一樣開口,“她自己申上的,那段時間很努力……”

再後面,舞臺上的伴奏變響,祁蔚又聽不清了。

“你就在這聽著?”一個人頭從後邊伸了過來,嚇得祁蔚往地上一蹲。

“億姐,你幹嘛?”

“看你偷聽到什麽時候。”顧億手裏夾個煙,身上披一件西裝,和祁蔚蹲在沙發陰影裏,像□□老大和她的馬仔。

“走吧,以和為貴。”祁蔚說。

顧億乜了她一眼,說:“瞧你那慫樣。”她站起身,反手從路過的服務生托盤裏抄走一瓶酒,“砰”一聲,砸在了前邊的桌面上。她折身在這群人之間,哼道:“祁蔚送你們的,別客氣。”

說罷,也不等反應,便抱臂走向了VIP席。暗紅的絲絨西裝像她刮起的風。

祁蔚在她後頭,拿起開瓶器把酒瓶蓋子撬了,笑瞇瞇道:“這瓶三萬刀,有臉就來找我買單。”

她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各個都挪開了目光。好像她眼裏有火似的,看誰就點著誰。

她回去顧億身邊,顧億問:“開心點沒?”

“我都習慣了,”祁蔚從男模手裏吃了顆草莓,不以為意道,“他們說他們的,管我屁事。”遇見的人多了,總有幾個會看她不順眼,畢竟她又不是美元。尤其在網上,她是個半火的小博主,有粉絲喜歡,就有黑粉討厭。以前會生氣,糾結他們為什麽要無端指責她。後來發現,過兩年就忘記當初很討厭的人叫什麽了,但如果為他們惱怒,卻是真實地浪費了自己進度條上的時間和金錢。

顧億聽祁蔚說完這一通道理,笑道:“誰管他們,那都是些洩氣的樂子。我是說,柏昱的事。”

柏昱被拘留了十幾天,後邊在柏家的爭取下,暫時離開警局了。但他很可能面臨著訴訟,緊接著就是牢籠。柏昱從拘留所裏出來後,一直想見祁蔚一面,但祁蔚拒絕了。

曾經送出的禮物成了關鍵證物,祁蔚不可能沒有歉疚。她背地裏其實希望張霽澤調查失敗,可惜他讓祁蔚失望了。

“柏昱為什麽要幹那種事?為了錢?”祁蔚問。

“你太天真了。”顧億打發了自己身邊的男模,“道上的兄弟說,有人用那些東西控制一些狗腿子。”

“哦……”祁蔚不再細問。海州的官與商深究不得。和柏昱在一起的時候,祁蔚去過他家裏邊。他們家是大家族,有一個占地巨大的老宅子,幾乎完全保留了明清時的建築形式。春節時,叔叔、伯伯、堂兄弟要帶著全家趕回。祖父母坐在高堂上,兒孫按照輩分一一叩頭。他們不看春節聯歡晚會,只圍繞在家中話事人身邊,小心翼翼地說奉承話。家中媳婦侍立在公婆身旁,兒子陪坐,小孩不準打鬧、走動。

一直到正月初七,大家族才能以小家庭形式各回各家。但這樣嚴肅的氛圍常常會跟著家庭傳襲出去。柏昱其實就蠻像他父親、他祖父,他自視很高,而且有極強的控制欲,無論是對事情還是對人。他對自己的人生有嚴格的規劃,每一步都精準無比。而且他享受其中,在掌控中得到強烈的滿足感。他讀完書,下一步就是回國,先從基層公務員做起,一步步向上。

他現在就接觸到那些官商的事情,祁蔚一點也不意外。“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他喜歡早做準備。

“他一直嚴格要求自己,但他對我總是在讓步。”祁蔚仰靠著沙發,吐出一陣煙霧,“其實我高中逃了很多課,每次都哄騙柏昱一起逃。他不會拒絕我,但是他會找好同學點到,或者替課。然後在外邊瘋完回來,他再帶著我補課。不管他在外邊做了什麽,但他確實對我很好。”

“怎麽,要回去找他?這可不是好時候。”顧億說。

“我媽說人生的容錯率很高,但並不代表,做錯事沒有懲罰。如果柏昱真的做錯了,他要自己承擔代價。”柏昱的事情終於傳到了林竹耳朵裏,她不放心祁蔚,前些天特意來了一趟西雅圖。

“那你在糾結什麽?”顧億對祁蔚這種傷春悲秋十分不耐煩。

“倒不是糾結他的事,是我好像也做錯了事情。”

“你不會也販/毒吧?”

“那倒是沒這個膽。”

祁蔚猶豫再三,沒跟顧億說自己糾結的事情。當著顧億的面剖析自己,只會被嘲笑。

祁蔚只會在夜裏,默默咀嚼自己的煩惱,然後更加討厭張以舟。因為張以舟好像是對的,他道破了祁蔚內心的陰暗面,讓祁蔚不得不直面它們。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祁蔚寧願像以前一樣,在自己的邏輯體系裏,毫無顧忌地享受人生。

————

“蔚蔚,蔚蔚……”

李淑安把祁蔚叫醒的時候,祁蔚正在懶人沙發裏窩著。本來是在思考張以舟那天說的話,但是這張完全按照祁蔚身形打造的昂貴沙發實在是太舒服了,祁蔚翹著腳看著書就睡著了。

李淑安把祁蔚嘴邊的哈喇子擦了,對她道:“蔚蔚,現在晚上三點了。”

祁蔚眼睛睜一半,“哦……我去床上睡……”

“不、不是這個,”李淑安急道,“招昭今晚沒回來。”

“她男朋友不是在西雅圖嗎?”

“之前是回得晚點,但一定會回。我剛打她電話,她也沒接。”

祁蔚醒了,“她男朋友電話呢?”

“我沒有那個人的電話。”

“行,我來。”祁蔚找朋友問了一下那個陳度在哪,朋友說他出差結束了,已經回國了。祁蔚想了想,電話去今晚那個酒吧。酒吧老板說是有這麽一個女生,兩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不會出事吧?”李淑安瞪著眼看祁蔚。她能照顧好祁蔚的日常起居,但碰上事還是得祁蔚拿主意。

“沒事,說不定在回來路上了。”祁蔚說,“我們分頭開車出去找找。”

“別,阿姨跟你一起。”李淑安怕把祁蔚弄丟了。

“半個小時打個電話報平安。”祁蔚不廢話,穿上外套,快步出去。她開著車,沿主幹道找,沒十分鐘就找到了……

夏招昭一個人睡在路邊長椅上,也是夠膽。

“夏招昭!”祁蔚喊了一聲,夏招昭立馬彈坐起來。她看見祁蔚,先是有點詫異,緊接著就哭了。

“蔚蔚……你為什麽要來找我?”夏招昭拼命抹著眼睛說。

“我只是路過。”祁蔚道。

夏招昭繼而道:“你為什麽要路過?”好像在責怪祁蔚。

祁蔚忽然明白了顧億為什麽對她的傷春悲秋感到厭煩,她有點大聲道:“上車!”

夏招昭楞了楞,憋著眼淚上了副駕。

“你哭什麽?”祁蔚說,“我又沒罵你。”

夏招昭吸著鼻涕說:“那、那瓶酒我們A錢買了單……一個人五萬三……”

“我賠你五萬三行了吧?”祁蔚一邊說,一邊彎腰在車裏找煙。最近她的煙癮忽然變大了,好煩。

“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

祁蔚找到一個空煙盒,只好丟了一顆口香糖進嘴。“我要求他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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