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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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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蝶

梁矜手中的酒杯赫然已經空了,她卻還想再要一杯喝。

萬樂菱從沒見過梁矜喝下那麽多的酒,她眼神中略微帶著點懷疑,伸出一根手指問:“你不醉嗎?這是幾?”

“我沒醉。”

梁矜的杯子被服務生收了回去,她摁下萬樂菱的手,答非所問:“這是根中指。”

萬樂菱脫開她的手,仍舊不死心地多加了一根手指,“那這是幾?”

“是耶。”梁矜的肩膀碰著萬樂菱的肩膀,她望著墻上的畫,輕聲說:“好啦,不逗你了,這是二。”

萬樂菱手裏的香檳還沒有嘗,她托著玻璃杯給了梁矜,“你想喝就喝吧,難得見你有興致。”

梁矜本來想淺嘗輒止,奈何萬樂菱又送過來一杯,她的唇碰了碰酒杯,“不是我的就永遠不是我的。”

還說沒有醉,酒量那麽差嗎。

萬樂菱掏出鏡子補妝,“他人都是你的了,什麽也都是可以是你的。可是梁矜,你偏偏什麽也不要。”

甚至,連她小舅舅也不要。

梁矜的手指摩挲著酒杯,險些沒有拿穩,她不露聲色地說:“還說我醉,我看是你醉了。”

萬樂菱這個外甥女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心酸,粉撲在臉上輕拍了幾下,但是目光卻沒落在鏡子上,“我聽媽媽說,小舅舅幾乎要一病不起。他很不願意治病,可最後還是從病床上爬起來主持集團的工作了。他不能倒下,不論是為了誰,他都不能倒下。”

梁矜側了側臉,口中的酒也沒滋沒味,她低頭一看,又空了一杯。

服務生要過來給梁矜添酒,她卻搖了搖頭,說自己再也喝不下了。

萬樂菱的鏡子照過來,照到梁矜稍淺的唇色,她的口胭被酒液洗去了,只剩下淡淡的一抹。

“補個妝嗎?”

梁矜沒有打扮的心思,可萬樂菱已經把鏡子和口紅遞給她,挑了一支溫柔的紅色。

“這個顏色果然適合你。”萬樂菱用唇刷鋪開梁矜唇上的口紅,像是順開一尺艷若桃李的紗料,“ 我知道你難過,我不提他了。”

這時,舒雲也帶著她的累累戰果回來了,兩眼像是發著光的燈泡,“今天開門紅,你三我七,就當給你賠罪了。”

“忽悠了多少,看把你高興的。”萬樂菱往那邊搭眼一瞧,不屑地嘖嘖兩聲,“我怎麽不知道這的少爺那麽有錢。”

“拿下他還不輕松松,這裏有兩種人最好騙,一種呢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根本不知道你在忽悠他,另一種就是……”舒雲的下巴一擡,湊在梁矜和萬樂菱跟前做賊一樣道:“就是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少爺,明知道你騙他,可是當著女人的面他又不得不掏錢展示他的實力,要不然啊,就得讓人在背後說不行。”

萬樂菱點了一下舒雲也比出二的兩根手指,“你是真二。”

“你見過哪個二貨能比我掙錢,還願意分你三成。”人逢喜事精神爽,舒雲依舊是樂得自在,“梁小姐。我今天招待不周,請你吃頓便飯怎麽樣?”

萬樂菱堅決不同意,“不行,我帶矜矜給你捧場就不錯了,等會兒我要走的。”

梁矜身上大有作為,絕對是可以挖到寶貝的,舒雲立刻炸毛道:“你是梁小姐經紀人啊,這不行,哪不行的,人家還以為我要幹什麽道德淪喪的事呢。”

“你哪件少幹了?”萬樂菱輕松地一懟,堵得巧舌如簧的舒雲叫嚷著要二八分。

許家明刷卡付了錢,那邊兩幅畫回頭要給他送回去,幾幅不知道什麽鬼畫符要了他三千萬。

他甩手喝酒,不死心還要去找梁矜,畢竟這畫的錢怎麽也要花得物有所值。

梁矜眉頭一挑,察覺到有一貼狗皮膏藥的黏性極強,她委婉道:“我學校裏還有事,實在不方便。”

萬樂菱朝著舒雲吐了吐舌頭,她們小時候跟著家長做客,也是這麽打打鬧鬧,但是梁矜在這裏明顯是不自在,還是離開了好。

“錢打我卡裏,敢少一分試試看。”

舒雲表情嫌棄,兩家見面的時候她倒是裝得令自己嘆為觀止,媽媽還說讓萬樂菱嫁給自己哥哥。

開玩笑,有她當嫂子自己這輩子就別想安寧地過了。

萬樂菱和梁矜在港城找了一家餐廳吃飯,吃完回到了港大的留學生宿舍。

“你就住這裏?”萬樂菱用眼睛大致地丈量了一下房間的面積,她張大了嘴巴,“這什麽地方啊,鴿子籠?”

梁矜讓她小點聲,把地上的紙箱子搬走,“有單間住就不錯了,這裏的房價高到我要從原始社會打工才能還得起房貸。”

她在房間裏堪堪轉了一圈,撕開了茶包泡茶,“我以後絕對不住在這裏,但是港口的風景還是可以的,以後有錢可以過來旅游。”

“燕京那邊也有海啊。”萬樂菱不相信家鄉的景色比不過港城,她來了這裏不少次已然沒有了新鮮感。

空間狹窄,梁矜把紙箱子摞起來,推了推杯子遠離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萬樂菱好奇道:“這裏面是什麽?”

“新聞稿和雜志,我在一家新聞雜志社做些文字編輯工作。”梁矜把透明膠帶拆開,貼在箱子上,“都是我出版社送的雜志,可惜地方不夠。”

有些是梁矜打印出來的文字稿,她一開始寫幾篇文章發表,但是這種賺錢的方式周期漫長,最終還是選中一家出版社投了簡歷。

梁矜沒涉及過新聞領域,箱子裏都是用來做參考的資料,她上手快,出版社很快就拍板把她留下了。

枯燥的新聞周刊,別人賣廢紙的東西,梁矜都一本本地看過了。

萬樂菱癟了嘴,“真辛苦。”

“不辛苦,”梁矜已經很知足了,她把窗戶打開,外面是湛藍的大海,散出了一屋子的書香墨香,“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梁矜迎著涼風,“雖然沒有伍爾夫的五百英鎊,但是也夠花了。”

港城的天氣,沒有燕京那般鮮明淩厲,多了幾分柔和。

萬樂菱的手握著茶杯,茶水燙到了手指,溢出了茶水,她慌忙地放下了茶杯。

梁矜的腿擦過板凳,去床上拿餐巾紙,桌子上疊著書,又有電腦和臺燈,再沒有放其他東西的地方。

她彎腰,抽出紙巾遞給萬樂菱。

萬樂菱擦著手,她沒有在意燙出一道紅痕的手,反而走兩步就走到梁矜床邊。

枕頭稍微地歪斜著,淺色的床單上是綠色的翡翠,拖著一條紅繩,宛如夜空中的拖著尾巴的流星。

“是我小舅舅給你的東西,”萬樂菱捏著繩子的末端,她捏著繩子的末端在光下對出翡翠的玻璃種質感,“怎麽不戴?”

除了沈澤清,沒人能拿得出怎樣華貴的料子,因此萬樂菱無比肯定梁矜留著的是小舅舅的物件。

梁矜一直放在枕頭下,可是護身符就要戴在身上,否則豈不是喪失了本來的作用。

“你拿走還給他,行嗎?”

萬樂菱撐開繩子,給梁矜戴好,“我不能拿走,這是你的東西。它既然有繩子,你就戴上吧。”

梁矜撫摸著這條吊墜,半透明的指甲覆在上面,像是沾著一滴渾濁的淚。

回到燕京,萬樂菱破天荒地進了小舅舅的集團。

接她上去是張秘書,坐電梯直通董事長的辦公室。

張明晗刷了卡,等電梯門關上道:“萬小姐,先生他近來情緒不太穩定,您多擔待。”

萬樂菱對著電梯檢查自己的妝容,“我也不是想來煩他,只是我去了一趟港城。”

張明晗隨即明了,他側身讓開,請萬樂菱進沈先生的辦公室。

“小舅舅,是我。”萬樂菱敲了敲門,她大著膽子擰開辦公室的門。

沈澤清低頭做自己的事,手腕的袖子挽起,裸露在空氣裏的骨節清晰可見。

他瘦了,夾著鋼筆的指尖晶瑩如雪,少了血色,整個人像是立在那裏的勁瘦青竹。

“什麽事?”沈澤清不緊不慢,房間的寂靜被人打破,聲音突兀,他道:“有什麽話要說,我還要開會。”

萬樂菱回答說:“我去見梁矜了。”

落地窗的簾子拉上,使得沈澤清的神情也黯淡了下來,他翻過一頁紙,“她過得好嗎?”

人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萬樂菱想了想說:“小舅舅,你該去親自看看她。”

沈澤清沈吟道:“你不明白,她不想見我。”

如果梁矜過得好,自己過去也就破壞了她的生活,沒有任何意義。

何以解憂我,唯有杜康,可是酒也消不了梁矜的愁緒。

萬樂菱忽然爭辯道:“我不相信她對你沒有一點感情,只是梁矜自己不知道而已。”

沈澤清沒有立刻勃然大怒,他已經一切都做盡了,“你出去,不要來找我。”

萬樂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小聲補充道:“小舅舅,梁矜還留著你給她的翡翠。”

她來這裏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讓小舅舅安心。

萬樂菱走了,金屬鋼筆砸進翻飛的紙張裏,燕京春天的風猛烈幹燥,雜著北方獨有的敦厚的冷。

一部手機放在偌大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段音頻,唱完北曲吟南曲。

張明晗推門進來,裏面播放著婉轉的曲調和不算純熟的唱腔。

沈澤清聽著循環播放的聲音,那段記憶卻像是越來越遠了,“明晗,我總是夢見她。”

日有所思,因此夜有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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