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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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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地上的瓷片散落四處,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就會劃得鮮血橫流。

他們之間的瓷片,成了一座絕路的刀山,人出生在世□□俗身,難以跨越。

沈澤清擡腳,名貴的茶盞粉身碎骨,他踩在瓷片上,在地面上踩出刀刻般的白色。

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於水。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求劍若此,不亦惑乎?

梁矜不由得生出退卻之心,她穩住腳下,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都要從這裏出去。

沈澤清鉗住梁矜的下巴,貼面吻了上去,皮鞋在地上膩著瓷器的碎末。

往事刻舟求墜劍,懷人揮淚著亡簪。可惜,他們都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梁矜的牙齒咬住,是血的味道,有她自己的血也有沈澤清唇上的血。

她掙紮著,發現對方像無動於衷一樣,怎麽也不願意松開。

梁矜推不開沈澤清,她扯住襯衫上系著的領帶,淡雅的灰色,還是自己送給他的,多麽可笑啊。

如果梁矜的力氣足夠大,她就要把這條領帶變成殺人的兇器,活活地把沈澤清勒死,她要跟他同歸於盡。

接吻的兩個人,唇裏都是血的腥氣,仿佛是持續了半個月的梅雨天,雨水淅淅瀝瀝地順著生銹的鐵架,沖下來銹黃發紅的鐵屑。

冬日的枯枝撐不住大雪的重量,如同斷頭般折了,葬在雪的墳墓裏,等到來年的春天,雪水滲透,再不覆相見。

不規則的瓷片和窗外的枯枝發出相同的聲響,連續的,不間斷的,久久不息的。

梁矜睜著眼睛,一片昏天暗地的模糊裏,她隱約瞧見沈澤清閉著的雙目,或許是淋了太多的雪,他的睫毛是濕潤的,像是被澆透的鳥的翅膀。

不能起飛,所以翅膀上的羽毛向下墜著,帶著沖洗過的最濃烈的黑色。

梁矜的反抗很激烈,她揮舞著能動彈的每一根手指,發洩著自己不滿。

西服的褲子上沾了泥土,梁矜和沈澤清雙雙倒在廳堂的榻中,響起沈悶的一聲。

梁矜被沈澤清壓在身下,她腰後墊著一只手,手掌快要包攬住一整個腰部。

軟榻上的靠枕掉下去一個,繡著的是春風和暢,風光和煦,卻倒地不起。

沈澤清的胸膛滾燙,梁矜也不遑多讓,他們裸露的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宛如霞光的粉色。

梁矜喘著氣,雙唇的內側是被自己咬出的傷口,已經停止了流血,一股甜膩的血氣充斥著濕潤的口腔。

她舔了一下唇,觸碰到令人發顫的傷口,帶著滿腔的憤恨道:“我恨你。”

沈澤清的唇角也被咬破,液體浸潤進唇色,交織著仇恨和情愛,“你恨我吧,恨我一輩子。”

頭頂八角燈的穗子搖晃,串起的珠玉穗子鳴動,燈上彩繪的畫一幅幅地轉,照出殘影。

梁矜下意識地松手,她忽然瞥見沈澤清脖子上被自己勒出的深紅,邊緣有輕微的紫,那條領導已經摧殘得不成樣子,窄窄的一條,像是耷拉下來的繩子。

梁矜指尖撫摸著沈澤清脖頸勒出的傷口,似蛇盤桓出的痕跡。

沈澤清感受到指尖帶著涼意的溫度,喉結抖動了一下,向上略微地昂起頭顱,舒緩的呼吸加快了喘息。

梁矜卻放聲地笑,沈澤清自初見起就沒聽過她這樣的笑,放肆的,張狂的,仿佛是犯罪的人終於了解對手,看著他的死狀在笑。

“一輩子,我哪裏還有一輩子……”梁矜笑容靜止住,她恨道:“沈澤清,你要活著,活著看我怎麽變成一個瘋子。”

她笑著笑著就又開始哭泣,眼淚汪汪地流,哀莫大於心死。

梁矜哭得頭慢慢地低垂下去,她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端正的坐著,身前卻是碎片和靠枕的狼藉。

她只為了自己在哭,哭自己不公的命運,這個世界有梁矜太多不理解的地方,她小心地規避,不過是在平凡的日子裏討生活。

沈澤清拉上梁矜掉到肩膀的毛線衫,她淚水漣漣,凝視著自己道:“我不想看見你,你走吧。”

那條領帶被沈澤清扯下,攥在手裏,久久不能忘懷。

大雪的日子裏,沈先生已經出了第二趟門。

暗中幫了梁矜的柳向夢無從知曉今天的波折,這個時間點梁矜大概在飛機上,她跟沈頌年發消息對方也沒理自己。

其實柳向夢該跟梁矜加個好友,那樣也好知道她有沒有安全落地。

柳向夢行動謹慎,她要是突然加了梁矜的好友,沈澤清肯定有所懷疑,反而對自己和梁矜都不利。

室外的天氣惡劣,但室內的供暖系統完善,不出門也就只用穿一件單衣。

沈澤清登門拜訪,柳銘生聽到通報把自己收拾一遍在大廳內把他迎進來。

張明晗站在屋檐下抖落了一傘的雪,擡眼的時候刻意地避著沈先生唇角的傷口,他的心情竟然也說不上的低落。

他在西海街的時間都是和先生忙公務,和梁小姐相處的時間不多,卻也知道梁小姐是個性子溫和的姑娘。

人要是被逼急了,什麽都做得出來。

張明晗只願先生能想清楚,可他找到柳家來,分明是想參與此事的人一個也不放過,這難道不是在斷梁小姐的生路嗎。

柳銘生受寵若驚,“澤清你過來怎麽不說一聲,好讓我在門口迎接你啊。”

沈澤清每回大駕光臨,除到沈家老宅外,哪個不親自出面迎接。

沈澤清直接開門見山,“我來是要見柳向夢。”

柳銘生先是驚喜,隨後察覺到沈澤清語氣的不善,多留個一個心眼,“下這麽大的雪過來,澤清是有是要緊的事情找向夢?”

泡好的清茶芳香四溢,沈澤清的手搭在桌子上,明顯地煩躁,“我跟她說就可以,麻煩了。”

他們柳家一向是中立,素來不跟別人樹敵,向夢也是謹遵父母的教導,待人溫柔禮貌,哪裏會去得沈澤清呢。

柳銘生派人道:“去,把向夢叫到這裏來。”

柳向夢聽說爸爸叫她去大廳,一邊套著衣服一邊問:“是不是來客人了?”

來請人的阿姨說:“是沈先生過來了,所以才叫您過去。”

柳向夢系扣子的手一頓,她本來是懶懶散散的不願出去,此刻卻抓著阿姨再三追問:“爸爸有沒有說是為什麽叫我過去?”

阿姨搖搖頭,那邊說得不明不白,她也不知道什麽意思,“您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柳向夢覺得自己要是過去看看就徹底完了。

雖然她爸爸一直想要沈澤清當他的女婿,可是沈澤清就從來沒表現出一點結婚的興趣,他難道是過來打算跟柳家聯姻的嗎,柳向夢當然覺得這不可能,那就還有另一個可能,他來尋仇的。

柳向夢故作鎮定地走到大廳,跟自己的爸爸和沈澤清問好。

幾句客套話過去,柳銘生就已經被請出去。

“好,你們年輕人好好聊,我就向夢這麽一個女兒,她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澤清你多多擔待。”

沈澤清坐在椅子上,身邊還候著一個張明晗,柳向夢即使是坐得離他遠了些,卻還是膽戰心驚。

“證件是你去辦的?”

柳向夢佯裝疑惑,“什麽證件?”

當然是通行證,還包括其他手續流程,沈頌年基本都是讓柳向夢盡可能地保密。

“她被我攔下來了。”沈澤清敲了敲蓋碗,是清脆的聲音,“現在你知道了嗎?”

他果然是來審問自己的,柳向夢沈默半晌,承認道:“我是幫了梁矜,可我不覺得我自己有錯。”

她是聽沈頌年說梁矜的狀態很不好,還在吃藥治療她的輕度抑郁,山窮水盡沒辦法了才來找自己幫他。

畢竟兩人之前因為沈頌年的追求鬧得難看,如果不是實在受不了沈澤清的控制,又怎麽會來求他。

臨走時被攔下,準備的一切都化為烏有,更何談未來自由的生活,柳向夢不知哪來的勇氣說:“沈澤清,有時候放手也是放過自己。”

沈澤清也想嘗試著慢慢地放手,梁矜是攥在他手裏的風箏,可以放著長線在天空上飛,可風箏竟然要斷了線再也不回來。

就算是吃著藥的病人,戒掉藥物的成癮性需要一個過程。

“你難道還能把梁矜關起來嗎?”柳向夢不懂,她的工作是檢察官,入職宣誓的時候就被告誡過要嚴格地遵守法律法規,“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沒有權利阻止她。”

“你覺得我在犯法,”沈澤清的眼底盡是諷刺的意味,“你以為你有多幹凈,出身在擁有特權的家庭,從一開始你的存在就是不公平。”

“如果柳檢覺得自己廉潔奉公,或許可以擡頭看看你的家裏。”

柳向夢環視一圈,光是架子上粉彩的花瓶賣出去就夠一戶普通的人家過一輩子。

沈澤清舒緩著頭疼,淡聲道:“你要記住,柳家也不幹凈,別叫你爸爸心寒。”

梁矜還不知道柳向夢被清算了,給萬樂菱發過消息後她就遲遲沒有過去,怕對方擔心,她就跟萬樂菱打了一個電話。

沒等梁矜解釋萬樂菱就說自己知道了,她現在在醫院的病房裏,床上躺著受傷了的沈頌年。

萬樂菱還打聽到小舅舅要把沈頌年送出國讀書,可她不敢與梁矜商量,害怕受了刺激的梁矜又要愧疚。

“別擔心,我去西海街看你。”病床上的沈頌年痛緩過來,已經躺著睡著了,萬樂菱壓著聲音說:“反正我媽護著我,我去找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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