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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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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梁矜什麽行李都沒有,肩膀跨著一個手提包,不像是要坐飛機的人。

出租車司機開車想跟後座的姑娘聊幾句天,卻在後視鏡裏看見梁矜閉著眼靠著窗戶,整個一副與世隔絕的樣子,手裏還緊緊地攥著提包的帶子。

梁矜看似是早起趕飛機在車上瞇一會兒,實際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她現在的狀態連睜開眼的力氣也沒有,跟別人說兩句話都累。

她真的緊張,緊張自己到底能不能離開,同時又要承擔離開之後的後果。

普通的一輛出租車下了高架橋,行駛進機場外面的柏油馬路。

車子還沒停穩,梁矜就率先地掏出來手機付錢,計價表的數字停止跳動,在付完錢下車的那刻,面對熙熙攘攘如海水奔流的行人,她的心跳仿佛也在一剎間停止了跳動。

沈頌年已經在機場外等候多時了,從車上下來的梁矜穿一件白色的高領打底衫,敞開的大衣下是一雙修長的腿,出租車裏出來像是羅馬假日的女主角。

“還順利嗎?”

“我不知道。”梁矜呼出的熱氣在凜冬裏凝結成白霧,她把挎包拿在手裏好讓自己不再那麽慌張。

他們頭頂的蒼穹是陰暗灰色,通體的白黑混合,見不到雲彩,此時像是要落雨的天空卻飄下了一片雪花。

梁矜擡頭,晶瑩的雪花落腳到她濃密的黑色睫毛上,化成了水,如哭泣般沾濕了睫毛。

外面冷,沈頌年的手插進口袋裏,悠閑道:“你吃早飯了嗎?時間還早,我請你喝杯咖啡。”

這場措不及防的小雪好似不能嚇到形色匆匆的旅客,他們依舊該做什麽做什麽,雪不像是雨,抖一抖就掉了,對他們的衣服沒有任何的威脅。

梁矜伸出手,雪花的每個棱角都清晰分明,在她的體溫下融化到看不見。

梁矜撚了撚手心的潮濕道:“走吧。”

因為沈頌年幫了她的關系,梁矜面他也不像從前那般疏遠,竟然還接受要請了沈頌年喝咖啡的要求。

他們走進機場的咖啡店,那是一家連鎖品牌,梁矜並不一定要喝手工現做的咖啡,她跟著沈澤清喝茶居多,偶爾才有閑情雅致喝杯咖啡,嘗不出區別。

沈頌年當然也無所謂,關鍵是能請梁矜喝咖啡,而不在於咖啡的味道到底有多好。

梁矜點了一杯拿鐵,等沈頌年也點完單,她拿手機給兩人付了錢。

她的手快得已經把錢付了出去,在機場咖啡店忙碌的店員見狀抓緊時間接待下個顧客,沈頌年已經無從挽救,“不是說我請你嗎?”

“你已經幫了我那麽多了,怎麽好意思讓你請我。”梁矜到取餐區等候,“算是我的小心意,謝謝你了。”

她拿號取餐,遞給沈頌年一杯美式。

沈頌年接過來,“這有什麽,不單是我一個人幫了你。”

梁矜自己爭氣,她的成績在申請的人選裏最優秀,發表的作品可是實打實地有含金量,到了港大估計也要被學校裏的教授搶著收在自己門下讀研。

“還有誰?”梁矜抿一口苦澀的咖啡液,嘗了一口便不想喝了。

沈頌年的那個朋友梁矜不認得,說了也不清楚,他只挑了另外一個人出來,“有一個你倒是認識,是柳向夢,你們見過的。”

梁矜捧著杯子的手往下墜了墜,她萬萬沒想到是柳向夢幫了自己,她們見過幾面,朋友都算不上,怎麽會擔著風險淌這趟渾水。

“她為什麽要幫我?”

沈頌年笑道:“當時我跟你說了一樣的話,後來想想也是多餘。柳姐姐跟你相處下來她說她挺喜歡你的,而且你走了對她也有好處吧。”

沈家和柳家早就約定好要成親家,要不是梁矜出現,兩人最快今年都可以訂婚了。

大族的聯姻不講求什麽感情,速快速決,能讓婚姻的效益最大化。

梁矜仔細地想想也是,不過柳向夢能不能和沈澤清結婚,跟自己也已經沒有關系了。

廣播響起,梁矜喝了半杯拿鐵,她本來也沒有興趣喝這個,不過是想轉移一下註意力,也給沈頌年一個面子。

兩人起身,兩只杯子留在座位上。

沈頌年要送到梁矜到登機口,“其實我想買機票跟你一起過去的,但還是擔心會被小叔叔發現,只能你一個人過去了,梁矜。”

人生地不熟,梁矜吃著藥身體也有些問題,可真讓人擔心。

機場的大廳外下著的雪堆到地上薄薄的一層,沈頌年嘆口氣說:“等你安頓好了我再和樂菱過去看你,倒時候一定要給我個機會請客。”

梁矜辦完了所有的手續,沈頌年在一邊嘮叨著,傳到她的耳朵裏就像是轉化成了呲啦的電流,什麽也聽不見。

沈頌年想到以後不能經常見梁矜了,不禁有些傷感,“我就送你到這裏了,再見。”

希望梁矜能走出陰影,好好地治療她的病,等再回到燕京一切都該過去了。

“再見。”這句梁矜是聽清了,她欺騙了沈頌年,還利用了對方的感情。

但梁矜不後悔,除了這個下下策,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她總不能逼死自己。

走到室外,是寒冷的氣流,是深入骨髓般的冷,但是梁矜身上的每個細胞都無比地興奮。

很順利地,她走出來了。

梁矜轉身,除了在跟自己招手的沈頌年,就是走得急的路人,她毫不猶豫地上了飛機,大步去擁抱自己的新生活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飛機上的旅客漸漸地多了起來,梁矜坐在經濟艙裏,這裏和豪華的頭等艙相比稱得上是逼仄。

可是那又怎麽樣,她看了眼玻璃窗,微笑著跟身邊座位的一個女孩點點頭。

頭頂已經開始廣播,標準的中英雙語,飛機即將開始起飛。

這時候一個穿戴整齊的空姐過來,梁矜早上喝了一杯咖啡,她什麽都不需要,就想坐著睡一會兒。

本該向每個乘客詢問的空姐叫了幾句“您好”,那個和梁矜打過招呼的女孩似乎領會了空姐的意思,“她是不是在叫你?”

梁矜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她以為空姐是問自己需不需要毛毯,卻聽見對方客氣道:“我們這邊出了點問題,請您過來。”

空姐說得委婉,梁矜的嘴唇哆嗦了兩下,她解開了安全帶繞過旁邊的乘客跟著空姐出去。

“不好意思,您是梁小姐吧?”

梁矜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空姐再次詢問了一聲,確實是梁小姐不錯,她只當這姑娘是默認了。

“對不起,上面要求您下飛機。”空姐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都到了該起飛的時間了,他們卻被上面告知延遲起飛時間,要求一位姓梁的小姐下飛機。

在起飛的時間攔住飛機,空姐也不敢擅自揣摩梁矜的身份,從事服務行業察言觀色,她自然看出梁矜不願意下飛機。

“實在抱歉,這也不是我們機組人員可以決定的。”

梁矜的攥了攥拳頭,飛機的暖氣吹得她頭發熱,“我已經上飛機了,怎麽能再下去。”

“上面怎麽回事,我們也不知道。”空姐擠出笑意,暗示道:“您看,後面的乘客都等著呢,我們也想馬上起飛。”

飛機上的乘客個個都滿腹疑問,疑惑都廣播了為什麽飛機還不起飛,其中不少乘客的時間都十分的寶貴。

梁矜再不下去,乘客鬧起來,機組人員也無法控制失態的局勢。

空姐也懇求梁矜道:“梁小姐,您就下去吧,不要叫我們為難。”

另外一個空姐已經安全地把她放在座位上的手提包拿了過來,恭敬地遞給她,請梁矜迅速離開。

如果自己再不下飛機,梁矜已經可以預料接下來的結果。

他等著自己下來,已經是非常耐心地留足了體面。

飛機的旋梯關上又打開,不少乘客都透過機艙的小窗戶看這稀奇的畫面。

明明是走在平地上,可梁矜的雙腳緩慢地就像是走在雪裏,每一步都要踩著厚厚的積雪,穿過重重阻力前進。

下到最後一個臺階,梁矜才一鼓作氣地堪堪擡起頭。

大雪紛飛裏,張明晗撐著一把純黑的傘,傘下的男人氣定神閑脫下了自己的手套,和傘一樣令人膽寒的黑色。

彎曲的手指貴氣逼人,青筋微微地突起,毫不在乎將手套丟給一邊的人。

傘外還有人,同梁矜一起淋著鵝毛大雪,沈頌年的手被人壓住,正在不斷地掙紮著,他也沒有逃過制裁。

沈澤清言簡意賅,“回來。”

梁矜知道自己走不了,天地間,白色蒼茫,風吹著她的衣角和發絲,像是悲涼的一首絕唱。

那雙浸|淫富貴的手摩擦著純白的高領衫,束縛住了她的脖頸,毫無預兆地收緊,像是擠出了胸腔裏所有的氧氣。

梁矜的鼻子是凍紅了的,而臉頰的緋紅卻是因為缺氧形成的,眼角流下的一顆眼淚順著下巴滴落。

那淚燙到了沈澤清的手,他望著女孩不肯服輸的神情,松了手,“為什麽?”

梁矜捂著胸口咳嗽,大口地呼吸著寒冷刺骨的新鮮空氣,冷氣呼吸進肺裏,刺破肺泡,嘴裏溢出鐵銹味。

“我都那麽小心了,還是沈先生厲害。”

可不是厲害嗎,飛機都能攔住。

沈澤清此刻沒有再問的必要,他給過她機會了。

梁矜知道自己要被帶回去,可沈頌年是被她連累的,他不該為此受到無妄之災。

“我只有一個要求,這事和沈頌年沒關系,你放過他。”

“你為了他跟我提要求?”沈澤清目光沈沈,拽住梁矜的手腕,向前一拉,白雪蕭瑟地落在他的肩頭。

梁矜腳不沾地,地上硬生生地拖出一道痕跡,雪堆在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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