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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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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葡萄溶液沙漏般漏下去,初秋的日光殘留著一絲暑氣,照得透明的液體成了潑金,是日出又像是夕陽西下的餘暉。

梁矜睡著了打針的手依然放得筆直,她的臉陷進枕頭裏,鬢發散亂著,遮住舒展而精致的眉眼,整個人輕薄得宛如是一張紙片。

沈澤清把梁矜臉上的頭發彎進耳朵後面,他順著頭發一直撫摸下去,摸到了梁矜的脈搏。

可惜他不是中醫,摸不出梁矜的脈象,他也不會讀心術,不知道梁矜的所思所想。

日光偏移間,沈澤清遲遲地意識到他的不甘,不承認也就不相信,但是架不住事實擺在那裏,血淋淋得像是從自己身上流出的一灘血,而他失血過多即將要昏倒。

睡夢中,梁矜生病頭疼喉嚨腫著,四肢發著燙,她不安地皺著眉頭,唇也緊著。

沈澤清看得清明,他的指尖點著梁矜的眉毛,卻怎麽也撫不平那細微的陡峭。

收了手指,沈澤清步伐穩健,離開了淺淡橙黃的房間。

早就過了到集團的時間,張明晗果然打電話過來,沈澤清的手抽出一根煙來,他不緊不慢著轉著手裏那根細煙,有股察覺不到的煙草味。

“今天暫時不去集團,有要緊的東西就過來找我。”

能讓沈澤清留在西海街的院子,除了梁矜沒人有這個能耐,張明晗關心道:“梁小姐她還好嗎?”

沈澤清聲音淡淡,拇指別著那根煙,許久都沒有點燃,“她生病了,我要照顧她。”

作為沈先生的心腹,有關梁小姐的大大小小都是張明晗在留意,留學的事情也是他匯報給沈澤清的。

查到的時候張明晗就猶豫過,可他秉承著職業道德告訴了沈先生,告訴了以後張明晗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不好的結果。

不出所料,沈澤清少見的暴露出情緒,他命令張明晗把梁矜交上的申請資料全都收回,京大的教務處自然是默默地遞交給了沈澤清。

可是梁小姐那裏卻不好收場,落到這份田地,其中也有自己的錯,他張明晗逃避不了責任。

梁小姐和沈先生是一起的,張明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逾矩幹涉,他立刻更改了行程,給沈澤清匯報公事,然後些許茫然地掛掉了電話。

沈澤清還是沒有抽煙,他壓制自己想抽煙的欲望,把那根夾在手裏的煙扔進垃圾桶裏。

家庭醫生一整天都會在西海街客房待著,以免發燒的梁矜出了特殊情況,盡管如此,現在的房間裏只有沈澤清一個人照料。

梁矜睡得沈,沈澤清打完電話就匆忙地進了房間。

等到吊針快要打完的時候,梁矜悠悠地轉醒,她舔了一下幹燥的唇,口裏幹渴,想著打完針該去喝點水。

梁矜膝蓋伸得久了,她難受著抽腿將腳擡起來,曲著膝蓋的的時候不小心地碰到沈澤清的後背。

坐在房間裏的人不是李麗雲而是沈澤清,他們昨晚鬧得那樣難看,他不該去集團工作嗎,為什麽沈澤清還是留在這裏。

梁矜張了張唇,她看見沈澤清側著身子,像是早就想到她的聲音會變得很小。

幾秒過去,沈澤清沒聽到任何聲音,“怎麽了?是不是要喝水?”

如果沒什麽需求梁矜不會現在就醒了。

梁矜沒有答話,又何嘗不是一種默認,經過昨晚鬧翻,她似乎跟這個阻攔她留學的人開不了口。

沈澤清叫李麗雲煮了梨子水,加了適當的幾塊冰糖,能讓人嘗到點甜味還解渴。

玻璃的養生壺裏,撈出了切成瓣的梨子,過濾網瀝去渣滓,倒在描了金邊的茶杯。

沈澤清喝了一口試試溫度,確認能入口後,他把杯子遞到梁矜唇邊。

梁矜擡起沒打針的手,固執地把杯子拿在自己手裏。

她沒多少力氣,沈澤清垂眸見瘦弱的手托著杯底,他沒跟床上的病人抵抗,反而將杯子往上拿了拿讓梁矜好握住杯子。

梨子水是清甜的味道,疏解了扁桃體紅腫的痛苦,煮了梨子的水罕見地細膩,梁矜吞咽著喝下去也沒有負擔。

杯子見底,沈澤清順勢地拿走,放在遠處的桌臺上。

吊水終於打完,家庭醫生帶著護士過來,穿著粉色護士服的護士溫聲細語地問著梁矜的感受,手謹慎地揭開白色的膠帶。

能跟著沈澤清的家庭醫生,護士的技術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但是她每次工作依舊是危險的,畢竟有錢人總是會將氣撒到他們這些幹活的人頭上。

梁矜不言不語地盯到揭開的膠帶,針頭上的金屬還沒見到她的眼睛就被一只手蒙住。

這是沈澤清的習慣,梁矜肺炎入住私立醫院,護士過來給自己打針,沈澤清也會像這樣捂住她的眼睛。

梁矜不怕,她對沈澤清說自己不怕。

白色墻壁的醫院裏,梁矜的四肢冰涼得宛如浸泡在冬天的冰水裏。

沈澤清將手放下來,他按著梁矜流血的手,“是我怕。”

不是梁矜怕,是沈澤清在害怕。

年紀輕輕的女孩,本該在父母的羽翼下被保護著,此時卻燒出了肺炎在醫院,手上的靜脈被針頭紮穿。

他害怕梁矜受到更多的折磨,於是沈澤清便竭盡所有地去減輕她的痛苦。

拔針什麽感覺都沒有,梁矜回過神來她的手背已經被沈澤清按住了。

止住了血,梁矜幹脆利落地撕下來膠帶。

聽了朋友的傾訴,萬樂菱常常擔心梁矜和自己的小舅舅,她們這個年紀的女生一失戀就哭天喊地,在床上非頹廢幾個月不行。

在學校裏,萬樂菱比先前更關註梁矜的情緒,她今天發現梁矜沒來上公共課,上美術鑒賞也無精打采的,在課堂上拿著手機給對方發了信息。

梁矜說自己發燒了,萬樂菱立刻回了一個“哭哭”的表情包過去。

這姑娘確實慘,一年到頭就沒有健康的時候。

萬樂菱覺得自己這個朋友必須去探望梁矜,好在她的課排得不滿,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後就提著禮物坐車到西海街。

巷子口恰巧和沈頌年會見了一面,要不說他們怎麽是表姐弟,想都想到一起去了。

沈頌年想見梁矜還是因為自己母親做的錯事,他調查了幾天最終查明了真相,可這真相竟然讓他左右為難。

為什麽自己的母親對梁矜抱有如此大的敵意,沈頌年想破了腦袋終於想明白是自己的錯,他喜歡梁矜,本不是梁矜的錯,可受委屈的人卻是梁矜。

沈頌年跟方苑大吵一架,他無法接受愛護自己的媽媽變成加害梁矜的罪人。

田芝不覺得自己有錯,她錯在不該小瞧了梁矜那個紅顏禍水,誰知道沈澤清那麽護著她,小賤人肯定是跑去告了狀。

“頌年,你叔叔在家裏一手遮天,都不把我放在眼裏,可憐你媽媽要低聲下氣跟一個黃毛丫頭道歉,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田芝是做了錯事,沈頌年自己也愧對梁矜,因此他沒為虎作倀,幫著親生母親去求得梁矜的原諒,而是讓田芝自己承擔錯誤,為自己的以己度人道歉。

“你叔叔活著一天,就不會有你的出頭之日,頌年,你怎麽不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田芝說得聲淚俱下,說得沈頌年也逐漸地動搖。

小叔叔在沈家是說一不二的地位,在集團擁有絕對的掌控權,而沈頌年什麽也沒有,他的爸爸沈成霽,作為大哥的他都要看弟弟的臉色行事,每天喝茶遛鳥,從不敢有不軌之心。

如果自己擁有像是小叔叔手裏一樣的權力,他也許就能一鼓作氣地去挖墻腳,沈頌年要正大光明和沈澤清競爭梁矜。

他那麽喜歡梁矜,怎麽甘心就此跟她說再見。

萬樂菱握住梁矜的手,她又拎了大盒大盒的補品來看望梁矜,縱使知道小舅舅這裏不缺,她也照樣大方地帶來一堆堆的東西。

“這個參是我哥帶回來的,品相不錯,你跟你們阿姨說燉到雞湯裏喝。”

萬樂菱的拉開手裏的木盒,那顆老參包著厚實的紅布,是山裏挖的幾十年的野生山參,被煲進雞湯裏一次吃掉大概會流兩斤鼻血吧。

“還有這個,血燕的燕窩,”萬樂菱把老參的盒子拉上往旁邊一擺,沈芳菲女士特喜歡喝燕窩,家裏什麽種類的燕窩都有,恨不得塞滿一個儲藏室,“毛挑得仔細,煮的時候加冰糖就行。”

萬樂菱說完,剩下的懶得說了,愛怎麽吃怎麽吃,吃完下次她再拿就是了。

“你怎麽不說話呀?”萬樂菱把成片的血燕窩往沈頌年懷裏一揣,她表弟進來就跟吃了黃連的啞巴似的,不說話臉色又難看,“別耷拉個臉,看得人心煩。”

沈頌年把燕窩放下,他當然沒有反駁表姐的話,到底心有愧疚,任由萬樂菱怎麽埋怨都不為所動。

“梁矜,對不起。”

萬樂菱收回不耐煩的表情,她瞪著眼睛望向沈頌年,不知道表弟在發什麽瘋。

梁矜躺在床上,她把胳膊伸進被子裏,發炎的嗓子如同在吞刀片。

沈頌年向她道歉,但梁矜不想接受他的道歉,輕飄飄沒有分量的道歉根本就無法同梁矜受到的傷害相比。

梁矜別過頭,大腦一片昏沈,“過去就當過去了,我不想再糾纏。”

萬樂菱也知道一些消息,以往都是看別人家的八卦,不成想他們家裏也在上演著一出戲。

梁矜確實該從這段關系裏掙脫出來,她不願意參與家族紛爭,未來進入沈家確實不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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