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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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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蝶

梁矜拿牌,沈澤清撐著在她的官帽椅後面,手中一把扇子輕搖。

張明晗接了沈澤清的吩咐就沒有做不好的事情,可打麻將這事實在是難為他了。

看先生的意思,倒是不怕他輸錢,可張明晗自己卻擔心在牌桌上鬧了笑話出來。

一張張麻將牌擲出,梁矜的手摸了一張牌,並不急著打出去。

沈澤清在後頭看戲,張明晗壓力山大,萬樂菱卯足了勁使出了畢生所學,要不然她還真打不過梁矜。

審時度勢了片刻,沈澤清搖著的扇子一頓,似乎很有把握一般,垂眸將要啟唇。

“等等。”梁矜拎了桌邊盤裏櫻桃細長的莖,展開手掌讓沈澤清拿去吃,“圍觀的長輩不能作弊,我們要鬧的。”

青天大老爺啊,萬樂菱頭也不擡,但十分同意地應和道:“對,小舅舅你不能幫著作弊,張秘書替你打呢。”

沈澤清拿過櫻桃,沒想過自己還有被人哄著的一天,而且哄他的還是梁矜。

瞧見小姑娘沒有他提醒的前提下,照舊打出了那張牌。

沈澤清舒展著眉頭,將櫻桃吞在口中嚼碎,豐沛的汁水溢出絳色,浸染了狹窄的唇縫。

他抿緊了殷紅,手中的扇子一蔽,唇碰了碰梁矜的耳後,“很甜。”

柔和的一個親吻,隱秘得連啄吻聲都沒有。

團扇收回,沈澤清若無其事地圍觀牌局,落坐在女孩的後頭。

梁矜忍住手指將牌推倒的沖動,有點粘滯耳語不清不楚,她掃了一圈牌仿佛是被亂了陣腳。

萬樂菱見牌桌許久沒有動靜,先聲道:“怎麽了梁矜?到你了。”

梁矜打出一張,解釋說:“你們打得太厲害,一時不知道怎麽出牌了。”

張明晗感嘆梁小姐當真會恭維,他這邊都忙得焦頭爛額,梁小姐打得輕輕松松,居然自謙說他們厲害。

萬樂菱頓感信心十足,這麽觀察下來,她這局十有八九能胡牌。

沈頌年不如從前在社交場合上那麽開朗,對面本來姿勢隨意的手分明是緊了緊,他剛才的目光大多所落之處是梁矜笑著去用櫻桃堵沈澤清的嘴。

也只有她了,敢這麽跟他小叔叔肆意妄為。

沈頌年略過一張西風,反手卻打出了另外一張。

梁矜沒吃沒杠,讓了牌出來。

萬樂菱於是氣勢盛大地一杠,整齊地牌面推倒在桌面上,朗聲幾乎要激動地叫出來,“我胡牌了,小舅舅您可得多給我點。”

張明晗眼疾手快地推了亂七八糟的牌,長舒一口氣,輸了好,輸了好,總算是結束了。

洗麻將的聲音嘩嘩響,沈澤清回自己的小輩說:“給你打卡裏。”

可不是牌術精進了,都學會給人讓牌了。

萬樂菱周圍的長輩,哪個比得過小舅舅財大氣粗,她今兒來這果然是來對了,平時的孝敬沒白費。

“謝謝小舅舅,謝謝小舅媽維護比賽公平。”

萬樂菱歷來嘴甜,叫得梁矜打了個激靈,“快別說了,學姐。”

她們這種就屬於各叫各的,梁矜叫萬樂菱學姐,萬樂菱叫梁矜小舅媽。

張明晗忍俊不禁,顯得一直打牌沒說話的沈頌年像是手機裏出牌的人機。

打完牌局,幾個人或多或少都贏了沈澤清的錢,張明晗也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初夏的天色暗得晚,萬樂菱要去廚房叫一道想吃的菜。

沈澤清由著她去,萬樂菱問:“梁矜,你有沒有想加的菜?”

梁矜被她拽著,小跑了幾步,“沒有,這裏的菜我都喜歡吃。”

沈澤清掀了掀眼皮,打發萬樂菱說:“你自己去,晚飯都是梁矜愛吃的菜。”

萬樂菱剛想為梁矜鳴不平,她說都喜歡吃,也太好說話了。

“哦,好。”

萬樂菱低著頭踩著青石板去找李麗雲,原來只有她好說話而已。

梁矜走到涼亭裏,手繞到腦後紮頭發,手腕上的一根發繩沒來及用上,戴著的一對珍珠耳釘掉下去一只。

骨碌碌滾了一圈,脆弱的珍珠摔到地上還裹著一圈塵土。

梁矜忙放下頭發,她穿了一件蟬翼月白旗袍,手提著裙擺要蹲下去撿。

一只手趕在她蹲下去之前撿起了那只珍珠項鏈,省得梁矜費力地下蹲去撿石磚上的東西。

下一秒出現的臉是沈頌年的臉,梁矜才恍然大悟這不是沈澤清的手。

“給你,應該沒摔壞。”

梁矜接過去,下意識說:“謝謝。”

湖水一般的沈寂,梁矜不知與他聊些什麽,拿起珍珠耳釘在湊在傾頹的日光下查看。

顏色沒有錯位,也沒有劃痕,灰塵蒙上去,黯淡了幾分珍珠的月華光澤。

沈頌年沈思,與梁矜對視,開口問:“這是小叔叔送你的嗎?”

梁矜點頭,“嗯。”

不知道他怎麽看出來的,看得竟然十分精準。

“難怪,”沈頌年的心境忽然像是落日樓頭裏的斷壁殘垣,語氣都跟著悲涼起來,“難怪,你如此珍貴一個物件。”

他了解中的梁矜絕不是這個樣子。

梁矜同樣心驚一瞬,到底是為什麽覺得心空,她想不明白。

沈頌年同樣也惘然,他先喜歡的梁矜,可她一個機會都不曾給過自己。

沈穩的身形上前,沈澤清枯寂的目光望過去,到那枚經了沈頌年手的珍珠耳釘上。

梁矜的指尖微顫,說:“它掉地上了。”

沈澤清吸了口煙,灰燼落在石面上,“掉在地上,便不幹凈了,扔了吧。”

“不要,我不想扔掉。”梁矜不願意,攥著耳釘在手裏。

他說不要就不要,簡直冷漠無情,梁矜像是故意跟沈澤清置氣一樣。

沈澤清什麽都有,也什麽物件都不用珍惜,疑惑問:“為什麽不肯扔掉?”

梁矜要是喜歡,他能找出無數一模一樣的耳釘給她。

梁矜分外固執,同沈頌年一起,不說話,像是受到訓斥的孩子。

沈澤清默然,騰出手來,從衣袋裏掏出疊起來的手帕,展開。

梁矜以為他要奪走手裏的珍珠,沈澤清生氣的時候,常常只會為所欲為。

沈澤清拉過梁矜背在後背的手,撬開貝殼一樣撬開女孩鉗住的手掌,“給你擦擦,擔心什麽,你非願意要,我有什麽辦法。”

貝殼裏的珍珠被沈澤清撬走,梁矜的手心圓形的深陷凝聚了血液,嫣紅仿佛破皮而出。

沈澤清先去擦梁矜的手心,接著擦幹凈那顆珍珠,早知道是個麻煩東西當初就不該給她。

灰塵拭去,珍珠也光華再現。

梁矜重新戴上去,手挽著頭發,飽滿的發髻壓著白皙的脖頸。

“走了,去吃飯。”

沈澤清背過身,梁矜低頭,手心的疼綿延不斷,絲絲縷縷。

…………

二樓書房,沈澤清交了一把鑰匙給梁矜。

兩把鑰匙,一把在沈澤清手裏,一把由梁矜拿著,告訴她說要是找不到自己了,就上二樓的書房來看看。

梁矜心想她哪裏有那麽大的地方留著沈澤清給她的東西,但沈澤清卻熱衷給予。

吃過晚飯,送萬樂菱走的時候,她贏了許多錢,開心地跟梁矜說暑假跟自己一起去玩兒。

梁矜楞了楞,她跟萬樂菱交了朋友,那麽和沈澤清分手之後,她們又該如何自處。

“這裏,寫錯了。”

沈澤清停下磨墨的動作,出聲叫停寫字的梁矜。

墨水在宣紙上洇開,成了一團,梁矜慌忙拿走毛筆,“抱歉,我走神了。”

沈澤清抽出那張廢掉的宣紙,擺正鎮紙,“一張紙沒有什麽,不用說抱歉。”

梁矜無地自容,她從小到大沒在別人面前出過什麽差錯,是家長老師講得那一類讓人放心的孩子。

一張紙而已,可她身上都擔負著一定的責任感。

沈澤清看著梁矜,沈吟道:“我來盯著你,這樣就不會走神了。”

梁矜說好,整理了一下思緒,她在紙上下筆,寫得極其認真。

來過一遍,梁矜寫到最後一個筆畫收尾,一氣呵成。

沈澤清拿走鎮紙,將看到一半的書合上,“去試試你的新印章。”

“我去找一下。”梁矜說著,走到書包的位置,翻出了那個小盒子。

找了印章回來,興沖沖地要試一試。

沈澤清的手扶著在她身後,註意到女孩發間的耳釘,銀光一閃而過。

涼亭裏,沈頌年弓著身體撿起來給梁矜。

她收到手裏,兩人湊在一起聊著,話音縹緲。

梁矜印下自己的名字,朱紅的兩個字,她覺得好看,“沈澤清,你的印章在哪裏?”

沒問她為什麽要自己的印章,沈澤清從抽屜裏找出來給梁矜。

這枚刻章印上去的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送出去的。

梁矜壓了實了印泥,對著自己的作品上一印,兩人的名字挨在一起。

沈澤清霎時間笑了笑,“為什麽有我的名字?”

“不是你盯著我完成的作品,算是二作。”梁矜想了想,只想到一個論文方面的相似比喻。

沈澤清攬住她的腰,梁矜的耳邊熱得發癢。

手腕上一涼,雪白又青紫交錯的脈搏處,沈澤清的刻章印得平整。

梁矜的脈搏突突地跳,輕聲地抱怨道:“不好洗。”

“那你給我也印一個,跟你一起去洗。”沈澤清往上順著襯衫袖子,將胳膊搭著桌面。

梁矜歪下頭,沈澤清為什麽總愛逗她,於是,梁矜還真的給沈澤清印下一個章,鮮紅的印泥,不太好洗的樣子。

沈澤清擡起胳膊,垂首,額發散開,“我們算不算……”

梁矜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沈澤清閉了閉眼,和梁矜的手十指相扣,紅色暈開一片,沁入了皮膚紋理,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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