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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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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蝶

畫面的光影映在梁矜的眼裏,像是一張浮水的畫,固定在了流體的表面。

萬樂菱的肩膀低下去,腦袋依偎著她的肩膀,眼睛睜睜合合,恍覺驚起,“梁矜,你看到哪兒了?”

“第一季的前六集都看完了,你要是想睡覺我們就關了。”

小幾上擺著空了一半的果汁,幕布上的美國人表情誇張地說著英語。

情景劇的笑聲齊刷刷,萬樂菱跟著嘻嘻笑兩下,拉著梁矜起身,“走,我們到樓下透透氣,我悶得慌。”

梁矜拍拍衣服,萬樂菱拿著手機將投影關閉,畫面聚成一條線,熱鬧的人聲戛然而止,兩人下樓一氣呵成。

樓外,月上梢頭,柳絲垂陰青青。

萬樂菱和梁矜走在一起,“梁矜,你暑假留在燕京嗎?”

“我沒想好,應該會留一段時間。”說來,這是她上大學的第一個暑假,能去哪裏,變數太大,已經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了。

萬樂菱踢著步子,她一有人陪著語氣都是欣喜的調子,“梁矜,你來找我玩,燕京周邊好玩的地方多了。”

“期末周再看,”梁矜沈吟道:“家裏沒有京大的圖書館,確實有點不方便。”

萬樂菱不能理解,“暑假是出去玩的假期,你怎麽還想著看書?”

清風吹著梁矜的衣襟,她背著手,“看書也不枯燥啊。”

“看了理論書,是不是讀文學都有意思起來了。”萬樂菱低頭踩著小道的邊,手撥了撥花瓣,“我媽就一直希望我長成你這個樣子。”

淹通書史,才貌雙全。

萬樂菱手裏捏著一枝山茶花,花大蕊黃,梁矜往前嗅到香味,“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媽媽都會喜歡你。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獨特的生長軌跡,讀書也好,旅游也好,都只是一個愛好,沒有高下之分。”

萬樂菱的手一頓,葉綠色濃的山茶花抖擻著,似風雨拍打下的□□航船,“梁矜,你總是能說出別具一格的回答,你去讀哲學也一定會讀得很好。”

人果然是要讀書,才能將生活看得透徹。

梁矜接過萬樂菱的話茬,大言不慚地說:“你這麽說我是文哲雙修了,京大該給我雙學位才對。”

萬樂菱叫道:“算了,象牙塔頂尖的專業,夠難找工作的。”

“樂菱,你怎麽不在樓上,媽媽上去沒看見你的人。”沈芳菲長籲一口氣,“過來,花園裏盡是蚊蟲,不要亂跑。”

“得,我剛說了我媽,我媽就到了。”萬樂菱攤手說完,趕忙幾步跨到沈芳菲面前,“媽,五月都沒過,哪來的蚊蟲。”

“蚊蟲身上都是細菌,你小心點總沒錯。”

萬樂菱還是沒逃過媽媽的絮絮叨叨,她打住說:“媽,你叫我過來難道就說我們家的蚊子威力堪比生化武器嗎”

沈芳菲笑著啐了一聲,“貧嘴的丫頭,前院筵席散了,去跟你叔伯們道句別。”

“知道,你還是不得靠著我這個貧嘴的丫頭。”萬樂菱又蔫著精神,暗道真是麻煩,周末都不清靜兩天。

一群人喝酒閑扯,居然能喝到這個點。

梁矜過去客氣地問阿姨好,善解人意地說:“你去,我等你回來。”

萬樂菱牽著梁矜走了一段,到一間小會客廳門前,“這裏的門沒關,你進去等我,裏頭坐著舒服。”

安置了梁矜,萬樂菱才放心地在月色下跟沈芳菲女士一起走去前院。

會客廳的阻隔是立著的一扇扇窗槅,冰裂梅花紋,縫隙中露著光,影影幢幢。

梁矜甚至都沒用力,這門就開了。

兩只腳踏進門檻的那刻,燈光亮起,有些刺眼,蓋過了微明的燭火。

沈澤清的手扶著圈椅,手按著太陽穴,強撐著睜開的眼添上兩三點愉悅,他道:“有緣。”

梁矜想到在樓上時他叫去沈頌年,隔著一個萬樂菱,幾個同齡人在一起看電視劇他都要不高興。

“孽緣。”

沈澤清斬斷手裏的煙,孽緣又如何,他只相信事在人為。

“過來,我抱抱。”

梁矜環顧著透風的窗槅,郁郁蔥蔥,陰翳如畫,並沒有人在外面。

她磨嘰著走,沈澤清也不惱,凝視著梁矜止在終點的前兩步,撈過人抱在懷裏。

梁矜申訴道:“這裏有其他的座位。”

沈澤清環住梁矜的腰,身體湊上來,呼吸中吐著濃厚的酒香,“沒我腿上坐得舒服。”

白襯黑西服,連淺灰的條紋領帶都揉了酒痕,硬挺的立領封了薄紅的頸,細看耳垂也是紅絲遍布,溫度熨著梁矜的後背。

“矜矜,我累了,讓我抱著合一會兒眼。”沈澤清說得溫聲懇切,梁矜忍不住要動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裙。

月光清照,暖風和煦,吹得人迷離困倦,僅剩的半點清醒也寥寥無幾。

“不要在這裏睡。”梁矜斜著腿,放松了力氣,叫著依睡在她肩膀的沈澤清。

“嗯,矜矜乖。”沈澤清埋首深嗅著梁矜的露出的皮膚,汲取著她身上令人安適的淡香。

梁矜坐立難安,尋靠著沈澤清的胸膛,一鼓一跳的心臟,穿過了厚實的血肉,聽得她自己也犯困。

“喝了多少酒?”她捂著唇瓣打了個哈欠,喝得醉成這個樣子,非要抱著她睡。

沈澤清的唇瓣蹭著梁矜的發絲,偶爾含著濕熱的潮氣蹭過她的頸窩,“席上人多喝得就多了,下次會少喝一點,不要擔心。”

梁矜後背僵硬,“我沒擔心你。”

沈澤清笑說:“你沒擔心我就不會問了,我知道小孩子最愛口是心非。”

梁矜沈默,他二十歲時,自己還在上小學,如果是那是的她也可以被沈澤清叫小孩子。

豪族大家人口眾多,沈澤清膝下常常有一堆小孩子禮敬他為長輩,可梁矜不是,他的縱容讓她成為了一個叛逆的孩子。

梁矜晃了晃沈澤清的胳膊,“不要在這裏睡覺了,你該回去了。你要是起不來,我跟張秘書打電話。”

說著她試圖伸進沈澤清的口袋去掏手機,“密碼是什麽?”

沈澤清報了一串數字,由著梁矜打開自己的手機,電話簿上滑不到底的號碼,用業內專用語言標註,她覺得奇怪又看不懂。

規整的口袋被人伸手放入了東西,沈澤清側開腦袋,湊到梁矜臉前問:“怎麽不打了?”

“我打了,他是不是也不會來?”畢竟知道梁矜陪著沈先生,張明晗怎麽敢去越俎代庖。

沈澤清像是醉得不輕,甚至連這也能誇獎,“矜矜真聰明。”

他將梁矜動作輕緩地放下來,踩在地上的腳步稍稍得一晃,不忘牽著梁矜的手放在唇邊吻吻,“今天裝不認識我,你得要親自送回去。”

梁矜穿著一件基礎款式的裙子,整理著裙擺,“你想把人嚇死啊。”

沈頌年、萬樂菱以及沈澤清的同輩沈芳菲都在房間裏,梁矜說出自己和沈澤清是男女朋友關系,她都想不出來那場面會有多混亂。

兩個小輩一個要叫小舅媽,一個要叫嬸嬸,霎時間還跟沈芳菲成了同輩。

梁矜撫平裙擺,蹙眉說:“走了。”

順著萬家的廊道穿行而過,沈芳菲在拍賣行買了許多西式風格的風景畫,使得各個走廊裏的畫多得數不清。

梁矜恰好見到一幅跟萬樂菱帶她看的那幅是同個作家的作品,宛如趕路人見到了惹眼的蝴蝶,讓她分心去端詳幾眼,不多時,她又沒看到似的,繼續往前走。

沈澤清問:“在看什麽?”

“這學期選修了一節美術鑒賞的課,這幅畫和《池塘》都是一個畫家畫的作品。”梁矜隨意道。

“你在國外瀟灑,我還要在這裏應付親戚,差別大得不是一點。”萬樂菱經歷了跟長輩的促膝長談,跟遠在國外的羅書語打遠洋電話。

“我去國外是比賽,熬夜熬的得頭都禿了,不然為什麽都這個點了,我還能跟你打電話,你也不算算時差。”

萬樂菱的註意力被沈澤清和梁矜打斷,她瞪圓了眼睛,張著嘴雙眼無神地說:“我有點事,我掛了。”

不等那邊羅書語急得要罵她,萬樂菱的手機直接關上了。

梁矜稍顯局促地撒開手,與沈澤清拉開距離,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小舅舅。”萬樂菱的手垂下來,指甲扣著屏幕。

這下她也不用繞著彎兒問梁矜了,意外地撞破自己學妹和小舅舅的關系,她縮了縮肩膀,害怕沈澤清拿她是問。

梁矜從來都沒有早戀過,而今天她居然能體現一把早戀被抓的感覺。

她知道這天早晚會來,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一直瞞著,尤其還在同黨沈澤清不刻意隱瞞的情況下。

梁矜給自己做了心理準備,但是等到真的被人發現,她依舊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和沈澤清的關系。

沈澤清被人扔開的手撣一撣袖子,“嗯。”

萬樂菱千辛萬苦地揚起一抹笑,討好道:“小舅舅,我送送你。”

她過去和梁矜並肩在一起,此刻梁矜怎麽也不能走,不然不就成了自己把人氣跑了。

為了罪責不落在頭上,萬樂菱跨著梁矜的胳膊,“走了。”

沈澤清的腳步沈穩有力,後面跟著兩個女孩躡手躡腳,仿佛是在學校裏犯了錯被家長領著回家。

萬家的正門外停車幾輛車,沒走的幾個叔叔伯伯,見沈澤清過來起身出車迎接。

頭上摻著白發的長輩們,西服西褲在夜色下呈著深重的顏色,將沈先生團團圍住。

萬樂菱不得不拉著梁矜讓開道,她們這樣的小輩似乎不值一提。

張明晗見著梁矜頓了頓,很快地去扶喝醉了酒的沈先生,將人護著送到車裏。

“叫她過來。”沈澤清疲乏地靠著座椅。

張明晗躬身傾聽,自然而然地說:“您要叫梁小姐?”

沈澤清側視的雙眸清絕,似乎又隱著無限的柔情,“今天我讓她生了氣,不肯饒我的,叫樂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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