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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蝶

同在燕京大學,萬樂菱開車在宿舍樓下接了梁矜,一起參加聚會的還有萬樂菱的同班同學。

她在校外買了房子搬出來住,床位留在學校,沒睡過宿舍自然跟舍友也不熟。

場地是萬樂菱他們常去的地方,位於半山腰的院落,露臺直接搭在陡峭坡面。

院子是舊了的門頭,三層青石板臺階,石面磨得光滑,萬樂菱踩著高跟鞋來去自如。

到了地方已經有不少人在等著,有學校裏的人,但是大部分梁矜都不認識。來的都是萬樂菱的朋友同學,年紀都在二十歲上下,沒有年齡差,大家也都聊得開。

其實這院子是不給他們這些年輕人吃飯的,這地方風景好,萬樂菱喜歡,她不願意將就,借了沈澤清的名頭包下了一整層。

背後主人家知道是沈先生外甥女的生日,開席的時候還叫人送了幾瓶酒上去祝賀。

萬樂菱胸前的珠寶艷光四射,酒水上席面,老板專門找了能言善辯的服務員念祝壽詞,哄得她開心。

梁矜的酒杯倒了葡萄酒,液體輕微地晃動,酒香醉人,一杯酒像是白糖腌透的玫瑰花瓣,甘香撲鼻。

席面上的人給萬樂菱敬酒祝賀,梁矜也舉起酒杯,跟著人群一起說生日快樂,將酒順著喉嚨咽下去。

生日禮物堆在地上,不要錢似的堆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有梁矜的禮物。萬樂菱早就司空見慣不關心送什麽禮物,東西都堆在那裏沒拆。

梁矜不勝酒力,雪白的臉頰沾了嬌紅,上挑著的眼眸在歡聲笑語中顧盼生姿。

沈頌年朝著萬樂菱說話,卻對梁矜移不開眼,他忍不住勸說:“二姐,你跟梁矜說讓她少喝點酒。”梁矜不愛喝酒,猛然喝多了會吐,到第二天早晨頭都是疼的。

萬樂菱喝得正高興,嬉笑著拍一下表弟的胳膊,擲地有聲,“喲,就你還心疼上梁矜了。你自己怎麽不說去,還想讓我傳話。怎麽著,你怕人嫌棄你話多?”

沈頌年也有讓人嫌棄的一天,萬樂菱肯定是先幸災樂禍,然後再使勁戳他脊梁骨,“梁矜不樂意跟你說話,你被嫌棄了。”

羅書語就坐在沈頌年的下位,萬樂菱的話堵在她心口,讓她發出了沒禮貌的一聲嘖。

萬樂菱說得好像是羅書語撿梁矜不要的東西一樣。

“當著我面幹嘛呢,樂菱你怎麽把梁矜叫過來一起過生日?”

梁矜就是在學校裏也跟萬樂菱八竿子打不著,一桌子人她半桌子都不認識。

萬樂菱一聽不高興了,“羅書語你腦子銹了,是你的搶不走,大家都是女生,互相為難有意思嗎?”

搞得誰都想搶沈頌年似的。

羅書語腦子不好,要說她壞那夠不上,這也是萬樂菱能跟她玩得來的原因。

過生日是來開心的,不是讓人找自己不痛快,萬樂菱立刻讓羅書語閉嘴。

羅書語橫不過萬樂菱,咬著唇喝酒。

“萬小姐,這是先生送來的生日禮物。”

沈澤清的秘書張明晗中途敲門進來,手裏帶著兩件東西。

萬樂菱註意到張秘書手裏還有一件,她小舅舅今年那麽大方,還分開送兩件禮物。

梁矜清楚自己的酒量,她喝了一杯之後就不喝了,萬樂菱也不讓她喝,於是就搖著酒杯玩兒。

桌子上的人瞅梁矜漂亮又臉生,他們就跟相近熟悉的人聊天。

“萬小姐,這是給梁小姐的禮物。”張明晗手中是一個卷軸,油光水滑的木頭,有股幽靜的木質香。

一幅展開,用毛筆寫的小字躍然紙上,排列錯落有致,末尾印著紅色的篆書印章。

陵上滈水,謂之沈。

毫筆寫下的字布滿了整個卷軸,篇幅之大,足以見作書者的用心程度。

字畫書法確實不是萬樂菱喜歡的東西,她的禮物是一件鉆石頭飾,快馬加鞭從國外拍賣會上送來的冒著新鮮氣的首飾。

張明晗給梁矜展示完,兩手小心地將這幅書法收起來。

沈先生寫書法不送人,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人花高價求沈澤清作廢的作品都求不到,因此也就沒人會拿他的作品大做文章。

他人恭維簡單題字都不給的沈澤清,送了親外甥女生日禮物後只給了梁矜東西,總共桌面上兩個親的,不過生日的沈頌年都沒能擁有禮物。

“梁矜和萬樂菱同一天生日嗎?她怎麽也有禮物?”

知道沈頌年在追梁矜的知情人已經了然,“要我說,這是把人當成侄子媳婦了。”

大家頓時明白了,幾個人說著的話有起哄的味道。

羅術語憋住了吼一嗓子的沖動,還侄媳婦,什麽跟什麽。

會不會是送錯了,不然沈澤清送禮物給梁矜到底是什麽意思,羅術語想破了腦袋,她還是覺得是張明晗年紀大糊塗了。

此時還沒結婚的張秘書沒察覺到自己已經被貼上了“老糊塗”的標簽,“梁小姐,您收還是不收?”

東西遞到梁矜跟前,兩邊是聊天的聲音看戲般的目光,酒精上頭令人頭痛欲裂,“張秘書多謝你了,禮物我不能收。”

張明晗手上隔著一層手套端著這幅卷軸,先生或許是真切地動了心,但他看出面前的小姑娘沒這個意思。

不要說是跟侄子搶人,梁矜就是不願意最後也要願意,張明晗太了解沈澤清,他只是看似淡泊罷了。

“梁小姐,這是先生的一片心意。”

他們還在說,梁矜沒了耐心,托著的腦袋正過來,冷聲說:“沈澤清,他人在哪兒?”

她不親自還回去,沈澤清不會輕易罷休。

那一瞬間,張明晗還以為是先生在跟她說話,梁矜沈沈眼皮睜開冷光銳利,清淩淩得是黃雀在後的勢在必得。

梁矜小聲跟壽星解釋,萬樂菱的神色嚴肅下來,她知道,底下的人玩笑開過了。

果然,玩笑的人怔住,直到梁矜走後,氣氛才歡快起來。

梁矜的腳踩在地板上,發出沈重的噠噠聲,仿佛是她胸口厚重的心跳。

樓上是大會客廳的布置,沒有人能進來吃飯的地方,是萬天的陳總千方百計請沈澤清進來的。

開門是開闊的落地窗,窗明幾凈,沈澤清立於窗前,梁矜眺望到他後面如黛的遠山,青煙縹緲。

琉璃煙灰缸是燃盡的香煙,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壓迫著梁矜的神經。

門很輕地觀上,梁矜心頭一跳,回頭迷茫地看著關上的門。

“梁小姐,坐。”

梁矜不動,沈澤清自己落座,明明是坐著仍舊是俯視的姿態,胳膊搭在沙發邊上。

“沈先生的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您帶回去吧。”

卷軸放在了邊幾上,那是一個高腳的木框邊幾,擺著價值連城的白瓷。

沈澤清一擡手,落在邊緣的卷軸就到了他手裏。

梁矜的語氣比第一次見他還要拘謹,中間隔著不知多少層身份。

“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沈澤清的手指撫在紙上,他輕輕地念著,指尖停在幹了的印泥處,艷紅得像是梁矜臉頰酒醉的殘留。

“不喜歡?”

沈澤清的嗓音極清,抽過煙含著磨礪的低啞,有好似山邊的輕霧,涼涼得將人浸濕。

“我不過生日,怎麽能收沈先生的禮物。”梁矜耐著心拒絕,東西她是不會收,但話要說得好聽,給對面人一個臺階下。

沈澤清慢慢地合上卷軸,“這是給梁小姐的謝禮,上次多虧你幫我買到了書,我想謝謝你。”

梁矜上前,大著聲音說:“沈先生這樣說我就更不能收了,那是我職責所在,該我謝謝您才是。”

沈澤清放好禮物,目視著梁矜,“你要是謝我,就該收下。”

本以為自己能讓沈澤清知難而退,不曾想沈澤清巧舌如簧,這事似乎是沒完沒了,梁矜想到他的身份,知道自己玩不過。

梁矜上了脾氣,眼角泛著紅,“我跟沈頌年不可能,你沒必要送東西給我。”

這樣的坦誠不禁讓沈澤清一楞,是不可能還是不願意,“你對他沒興趣?”

重覆的一句問話,梁矜徹底惱了,不客氣地說:“我不喜歡他,沈先生別白費力氣了。”

哪裏是白費力氣呢?

沈澤清笑得低沈,發自內心的笑,身後的遠山重重疊疊,氤氳著青色。

山中樹影搖晃,莎莎婆娑,沈澤清的笑酥掉了梁矜的耳朵,她不明白他笑什麽。

“我原以為要費點別的功夫,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梁矜一頭霧水,沈澤清接下來的話更加不可置信,“你是個聰明人,我就不多廢話了。”

男人靠在沙發上的手搭下去,身體前傾,黑曜瞳仁閃爍,“梁矜,那麽你對我有興趣嗎?”

“什麽?”一道霹靂炸開,梁矜半晌都回不了神。

女孩的瘦使她的鎖骨凸顯,如同張開的翅膀,裙子抖動間,她睜大了上挑的眼睛,亮得著了火。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的話有點唐突。你知道,年紀大了,耐心也比較少。”沈澤清站起身,他鄭聲道:“梁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情意纏綿上梁矜,絲綢的一般圍住她的脖子,她驚慌地後退幾步,臉色紅得比酒醉更甚,“您開什麽玩笑?”

他們相差九歲,沈澤清就要三十,而梁矜剛上大學,他是沈頌年的叔叔,是梁矜也得叫聲叔叔的人。

沈澤清摁住胸膛,素來沈寂的心臟頭回跳得如同擂鼓,“我不跟人開這種玩笑,不如你好好想想。”

他是看上梁矜了,既然壓抑不住想跟她在一起的欲望,他索性不再壓抑,放縱自己一回。

如果是十年前,沈澤清還能慢慢試著讓梁矜喜歡上他,可他寂寞了太多年,做事已經不講求循序漸進。

沈澤清此刻知道,梁矜提什麽條件他都會答應。

但是……沈澤清瞇了瞇眼,她恐怕不會提條件。

梁矜僵硬地搖頭,別人難得青睞的沈先生,她毫不遲疑地拒絕了。

她是有漂亮的資本,若是真的沒有尊嚴,梁矜或許已經答應沈頌年的追求,金錢和特權手到擒來。

梁矜不會答應沈頌年,連沈澤清她都不會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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