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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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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成事在人。

那個人只能是我自己。

無論別人怎麽說,別人怎麽看,最終的結果只能由自己決定。

林羽翼抱著這樣的信念,度過了高一上學期最後的時光。

每天白天,林羽翼抑制住發呆走神的沖動,抓緊課堂上的每一分每一秒,要麽認真聽課,要麽按照自己的安排刷題學習,把時間利用到極致。

到了晚自習,林羽翼則和師漣、劉明二人組成學習小組,在師漣的帶領下,一塊兒覆習、預習,互相輔導,查漏補缺。

申樹和史小諾呢?以前這兩人跟著一起學了一段時間,沒幾天,又悄無聲息地回到角落裏,兩個人自成一個小世界,將其餘人隔離在外。

晚自習下課回寢室後,如果時間還早,林羽翼會點著小臺燈燈再看會兒書,背一背當天學到的知識點,就連入睡時,都在大腦裏一遍遍回顧著當天所學的知識。

只有周末的時候,林羽翼會稍稍放松一些,到學校外的租書屋租一本小說,躺在寢室囫圇地啃完整本書。

這一次,她的的確確為學習付出最大的努力,而且堅持了整整一個學期。

林羽翼常常在小說裏看到這麽一句毒雞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結果,就像醜小鴨能變成白天鵝,是因為它本來就是天鵝,而不是因為它的努力。”

但事實證明,毒雞湯只能是虛無縹緲的毒雞湯,努力怎麽可能沒用呢?

深秋,半期考,林羽翼在年級上排六十三名,在班級排名裏到達中等。

初冬,第三次月考,林羽翼年級排名第四十七名,第一次領到了每月一百二十元獎學金。林羽翼拿這筆錢,請哥哥和小劉姐姐吃了頓“大餐”,廣都城裏新開業的德克士呢!

深冬,期末考,林羽翼年級排名第二十七。下學期一開學文理便會分科,林羽翼毫無疑問選擇的理科,而拋開文科成績後,只算語數外與理綜分數,林羽翼的總排名是:

年級第九名。

班裏第五名。

看到成績的那一刻,林羽翼心裏竟然沒有什麽波瀾,她知道這是自己應得的。反倒是楊老師紅了眼眶,感慨地用力拍拍她的腦瓜子:

“林羽翼你這家夥!行啊行啊,以後也給我保持著!你要能一直考這個分兒,上川大沒有問題,說不定以後還能沖一把清北,嘖嘖嘖,不錯不錯!”

“楊老師,你別把我頭發弄亂了。”林羽翼不滿地揉揉被楊老師拍得生疼的腦袋,幾個月過去,她的頭發已經完完全全蓋住耳朵,快要長到肩膀,她以前從來沒認真理過頭,頭發長得參差不齊,最長的那幾縷還微微發卷,像狼尾巴似的。

林羽翼頭發留長了些,不僅沒有一絲齊肩妹妹頭的乖巧勁兒,反倒比以前短發時更像個生命力旺盛的小少年。

“你這頭發……!你還好意思說亂!”楊老師扶額,“林羽翼,過年回去好好理一理頭!要麽給我剪短,要麽努力給我留長點兒,把頭發紮起來,現在這亂得像什麽樣!”

楊老師罵罵咧咧說完林羽翼,轉頭面對旁邊的師漣,臉上立馬堆起和善的笑:“小師漣,不錯不錯,下學期繼續保持啊。”

“好的。”師漣平靜點頭。

師漣這次依舊是第三名。

年級一二名永遠在爭來爭去,每次考試都換一個人,但師漣永遠都在第三。她好像從來沒興趣去爭第一第二,但又絕對不會從第三名落下去。

“師漣……”楊老師忽的壓低聲音,沈沈道,“下學期就分文理科啦,緊接著就要考慮目標志願的事兒,你有沒有什麽想法?早早給自己定個目標?努把力沖一沖清北,怎麽樣?”

“我會的。”師漣的回答依然平靜簡潔,就連楊老師這種圓滑的大人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麽。

什麽叫“我會的”?是會努力考清北,還是僅僅會考慮這件事兒?楊老師眉頭微蹙,重重嘆口氣:“師漣,我知道你心裏有打算,但是不管怎麽說,努力一把總沒錯吧?那可是清北啊!”

“老師,我會努力的,但考清北這種事……”師漣眸中漾起無奈的笑,“不是我能說了算。”

“去去去,你都沒試一試,就打退堂鼓啦?”楊老師氣得直噓噓,“你啊,看著倒是成熟穩重,心裏頭怎麽和林羽翼一個樣!”

“餵楊老師,你什麽意思?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林羽翼插話道。

“懶得跟你說。”楊老師抿口熱茶,心口起伏逐漸平靜,“總之呢,你們既然是一個村兒的,放假後還是要互相多照應照應——我指的是學習上,接下來兩年時間裏,你們好好學習,一起努力,爭取考上同一所大學,繼續互相照應嘛,不好嗎?”

當然好。

對林羽翼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來說,“考好大學”是一件非常抽象的事情,比起“好大學好工作賺大錢”這種遙遠的目標,反而是“和好朋友一起考進同一所大學,永遠不分開”更具吸引力一點。

於是寒假初期,林羽翼沒有急著回家,她跟師漣一塊兒到廣都酒店,一塊兒幫孫阿姨幹幹雜貨,有空時就縮在角落一塊兒學習。直到新年前夕,她們才各自回家。

……

林羽翼不喜歡新年。

去年新年,她和哥哥陪著父親在病床邊度過,窗外煙花聲震耳欲聾,可她只能焦心地守在父親身旁,看著他時不時起身痛苦地咳出黑色血點。

父親的咳嗽聲被煙花聲掩蓋,林羽翼只能看見他無聲地咳,咳得臉部的褶皺堆到了一塊兒,原本凹陷的眼眶像是要被擠出來,咳到後面,因為缺氧,蒼白的嘴唇不知何時變成青紫色。

林羽翼聽著窗外煙花轟然炸開的聲音,只覺得每炸一下,仿佛都炸在自己心口,劈裏啪啦地在那裏炸出一道道裂口。

疼得要命。

今年的新年,家裏只有林羽翼和哥哥兩個人。盡管兄妹兩努力把院子布置得紅紅火火,王登高還特意買了煙花在除夕夜裏放,可真正到了大年夜,兄妹兩坐在小院的門檻上,看著院子裏五顏六色的煙花滿地亂竄,聽著劈劈啪啪的聲音,卻依舊覺得冷清。

“哥……”林羽翼點燃一根仙女棒,緩緩地在面前揮舞,她看著火光在夜色裏留下的痕跡,悶悶地問,“你怎麽不帶小劉姐姐回來過年呢?”

“哪兒有那麽快?”王登高猛地坐起身,臉頰通紅,過年這幾天,別的親戚總是來催問他戀愛的進度就算了,怎麽自家妹妹也跟著學壞了?

“我和你小劉姐姐才認識半年!還早著呢!”

“半年……也不短吧?我們班上……”林羽翼及時住了嘴,改口問,“哥,談戀愛是什麽感覺?”

“耍朋友嘛,當然是……”王登高腦袋自豪地揚起,話還沒說完,忽然警覺地皺起眉頭,埋頭狐疑地盯著林羽翼,“小鳥,你好奇這幹嘛?怎麽,你想談戀愛?你們班上有哪個男生招你喜歡了?”

“哥你瞎說什麽!”在哥哥恐怖威壓的目光下,林羽翼不得不出賣申樹二人,“我剛才想說,我們班上有兩個同學,才認識一個多月就在一起了!光明正大地談戀愛!還見家長了呢!所以我好奇嘛,哥,你和小劉姐都大半年了,你們談戀愛是什麽感覺?甜甜蜜蜜嗎?”

王登高死死皺著眉,可他的皮膚騙不了人,小麥色的臉皮紅得透徹。

“嗨呀,小孩子懂什麽甜蜜不甜蜜的?”王登高用力一擺手,“你們班同學早戀我管不著,但林小鳥,你可別跟著瞎學!高中三年你要敢和哪個男孩子談戀愛,老子打斷你的腿!”

“我知道!我不會!我沒興趣談!”林羽翼被惹得炸毛,跳起來吼,“王登高你別把話題往我身上拐!你就這麽信不過你妹妹嗎!”

兄妹兩互相吼了一通,各自安靜下來,盯著院子外的夜空發呆。

遠處的煙花依舊炸個不停。

一簇簇七色焰火在深藍如玻璃的夜幕上炸開,留下淡淡的痕跡,然後消散。

許久,王登高的手掌落在林羽翼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他垂眸,認真道:“你知道的,哥哥是一個比較急躁的人,我自己管不住自己,我只覺得,平日裏我那顆心臟總是慌慌張張地跳啊跳,跳得我害怕。”

“可是和你小劉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心臟它忽然不慌了,打個比方,就好像一條在浪花裏上下亂蹦的小船,忽然回到了聽不見聲音的碼港裏,整個人都覺得安靜了,我覺得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哈,我還是第一次說這麽肉麻巴巴的話,惡心死了。林羽翼,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林羽翼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無言看著王登高,說到“小劉姐姐”四個字時,他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情愫。

林羽翼的確不明白這種柔軟的感情從何而來,她只覺得心裏有一點點酸。如果說,對哥哥而言,小劉姐姐是那個能讓他停靠的港灣,那是不是說明,他再也不需要現在這個家了呢?

戀愛這件事,就是離開以前的家人,去和一個新的家人在一起嗎?

如果是這樣,那麽林羽翼希望自己永遠不要明白,永遠也不要喜歡上誰。

……

林羽翼同樣不喜歡開學。

尤其是回到學校後,她滿心期待地拉上師漣一起去裝點宿舍,卻得知師漣從這學期開始不再住校的消息時,林羽翼像一只洩了氣的小狗氣球,不跳也不鬧騰,呆楞楞站在原地,眼巴巴看著師漣。

“為了方便照顧我學習,我媽在廣都鎮上租了套房子,我爸以後來廣都見我們的時候,也能有個落腳點。其實……我不太讚同,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總覺得我媽這是在浪費,可我實在拗不過她。”師漣牽著林羽翼的指尖,低頭,沒敢看林羽翼表情似的,沈默片刻後說,“我媽托我邀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住?我倆住一個房間。”

“不用了。”林羽翼想也不想便搖頭,“多麻煩你們呀。”

她舍不得師漣,可是就如師漣說的那樣,師家的情況她很清楚,師叔叔努力在外打工,勉強維持著家裏的開銷,孫阿姨在廣都大酒店工作了半年後,家裏經濟情況終於好轉一些,有了結餘,才堪堪能在廣都鎮上租房,估摸著也租不了太大的,反正和史小諾租的小區房肯定不一樣。

師家一家三口住在小房子裏,已經很擠了,林羽翼哪兒有臉跟過去?

林羽翼了解師漣,也了解孫阿姨。孫阿姨租房是為了給師漣更好的學習環境,而師漣最終同意租房這件事,是為了讓孫阿姨夜晚能好好休息——林羽翼跟著師漣在酒店休息間住過,知道那裏有多吵,在那種地方住一兩個晚上還好,可要是住久了,身體遭得住才怪。

師漣似乎早就預料到林羽翼的回答,她低著頭,在林羽翼看不到的角度,唇角落寞地往上勾了勾。

師漣沒有讓林羽翼察覺到自己低落的情緒,她語調輕輕上揚:“以後你有什麽想吃的早餐,我從學校外面帶給你。”

“頭發呢?”一個寒假過去,林羽翼的頭發已經勉強能紮個小辮,她一個人可不會紮頭發。

“我提早到學校,幫你紮就是了。”師漣眼中浮現出一層無奈的笑意,“你手怎麽這麽笨?還沒學會紮頭發呢。”

“就是笨嘛,我有什麽辦法。”林羽翼嘟囔,“而且……既然有人願意幫我梳頭發,我幹嘛要自己動手?”

“好好好,林大小姐。”師漣輕笑。

林羽翼蛄蛹著身子蹭到師漣肩膀處,不舍地蹭啊蹭。

林羽翼與師漣即將迎來夜晚的分別,班裏的其他同學,同樣面臨著分別——

今天是高一文理分班的日子,這會兒分班表還沒出來,但有人早已篤定了自己不能留在一班,還有人則是選擇了文科,正在和班裏的朋友告別。

嘈雜的笑鬧聲中,夾雜著隱約的哭聲。

林羽翼不由得擔心,她和師漣當然能留在一班,劉明期末考成績也不差,以理科年級二十一名的排名緊追在她後頭,可是申樹和史小諾兩人都很危險。

申樹理科年級五十七名,理綜低得一塌糊塗,全靠一百四十多分的語文把總分給擡上來,史小諾每一科成績都中規中矩,沒有短板也沒有長項,所有科目加起來比申樹還要低兩名。

林羽翼往前排看了眼,他們兩顯然也在緊張,課桌下偷偷牽著的兩只手牽得很緊很緊。

沒多久,楊老師拿著一沓小紙條走進教室,他被教室裏的聲音吵得直皺眉,深呼口氣,眼看就要發洩出來,又生生忍住,招呼第一排的同學把紙條發下去。

紙條很快發到申樹和史小諾手裏,林羽翼盯著他們的表情,顧不得會不會打擾他們,急切地把腦袋往前探:“怎麽樣?”

申樹盯著自己的那張小紙條,又盯向史小諾的那張,盯得林羽翼心都焦了,許久,申樹臉上才綻出一抹笑:“我們留下來了。”

還好,一班雖然是尖子班,學校領導倒也沒有喪心病狂到把年級前五十名全部塞進一班。

史小諾臉上倏地勾起松快的笑,臉頰上兩顆酒窩漾起,輕松得仿佛渾然不在意似的,不過他陡然緊繃又緩緩放松、最終癱靠在椅背上的身軀,終究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好耶!”林羽翼眼睛亮晶晶的,雙手激動地和攬住師漣脖子,身體軟軟地賴在師漣身上,“五人組不用解散啦!”

前排,申樹和史小諾的手再次在課桌下悄悄牽到了一起,申樹笑得溫和,安靜與史小諾對視著,眉目間情愫柔軟繾綣,一個寒假過去,他們的感情似乎完全沒被時間沖淡。

後排,劉明埋著腦袋專註地捧著一本英文書看,絲毫沒受教室裏各種聲響的影響。

新學期伊始,好像什麽都沒有變。

緊接著,校園廣播裏響起分班通知,班級裏躁動的聲音倏地更大了,除了說話聲,腳步聲、板凳摩擦過地板的聲音此起彼伏。離開的人前腳剛走,一個個陌生的面孔便出現在教室外,生澀地往裏張望,在楊老師的招呼下,他們拘謹走進教室裏找空位坐下,於是又是一陣桌椅搬動聲。

約莫小半個小時,教室裏各種聲音才漸漸消散。

接下來又到自我介紹和分組環節。

講臺上的楊老師不知何時板起臉,眼睛壓成鋒利的菱形,雙手摁在講臺上,俯視一圈:“高一下學期,我們就不搞上學期那套虛頭巴腦的東西,自我介紹幹嘛?你們接下來朝夕相處相處兩年多,還怕不認識同學?下課後,一班的老同學熱情主動點兒,帶著新同學熟悉熟悉,現在我點個名,就當大家介紹過了啊。”

楊老師語氣激昂:“一班是尖子班,尖子班是幹嘛的?就算不瞄準頂頭的清北,你也得奔著川大去!總不能最後跑去隔壁川農吧?”

川城農業大學其實並不差,是省裏為數不多的211大學之一,只是在別的211大學裏,它的收分線顯得稍稍有那麽一點兒可憐,屢屢被楊老師用來調侃說:“要是上不了川大,你們就只能去隔壁川農種地養豬!”

當然,調侃歸調侃,大家心裏都清楚,廣都中學這等學校,就算是尖子生一班,也不一定全部學生都能考上川農的分數線。

“上學期我們這個尖子班裏其實有點兒水分的,但這學期開頭,分班結束,水分已經被瀝完了!瀝到別的班裏去了!剩下的所有人都是黃金,是從沙子裏篩出來的金子!從今天開始,你們別的什麽也不要管,只管把學習兩個字放在第一位。”

楊老師冷冽的目光在教室裏掃一圈,整個教室立馬變得鴉雀無聲,只聽得教學樓裏別的班級狂歡般的叫鬧聲。

林羽翼坐得筆直,心裏也跟著熱血沸騰,在心裏發誓一定要和上學期一樣,堅持著好好學習。

楊老師訓幾句話,等到班裏學生精神狀態調整得差不多,腰桿都挺得筆直,目光都堅毅篤定的時候,他才滿意地吐口氣,開始點名。

這會兒已經接近十點,可是一通點名過後,竟然還有兩個同學沒到。

一個是張通蜀。

另一個叫張瀟揚,楊老師點到她時,額外多介紹了一句:“張瀟揚是從別校轉來的新生,等她待會兒到校了,你們有空多帶帶她熟悉校園啊。”

說完,楊老師目光微沈,看向林羽翼那一組的方向,他冰冷的目光把林羽翼嚇一大跳,發現他沒在看自己後,林羽翼才松口氣。

楊老師在看申樹和史小諾。

這對小情侶顯然沒想到楊老師會突然看他們,前一秒,他們還在你儂我儂地對視。下一秒,兩人同時慌亂地移開目光,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瞟。大少爺史小諾向來帶著輕快笑意的臉頰,竟然被嚇得慘白。申樹的眼瞳則像一只無措的小鹿似的,楚楚可憐地眨著。

不僅他倆,班上其他同學也都緊張地屏住呼吸。

大半年了,班裏誰不知道申樹和史小諾在早戀?各種風言風語都傳遍了。

班裏人不僅知道他們早戀,還知道他們已經過了明路,見了家長,史小諾媽媽都不在意他們談戀愛呢。

上學期,楊老師明擺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怎麽的,新學期新氣象,一開頭就要拿他們開刀?

楊老師並沒有發火,他只是沈聲道:“史小諾,你坐到張通蜀的位置去。”

他的語氣很輕,但絲毫不容反抗:“師漣,張通蜀到校後換到你們組,新同學張瀟揚也在你們組,其餘幾人不變。”

林羽翼呆住,她半小時前還在慶祝五人小組不散呢,這才多久就被楊老師拆開了。

史小諾埋著腦袋,沈默地起身收拾書包,申樹下意識想幫他,卻被楊老師一聲冷笑逼了回去。

楊老師聲音冷如寒冰:“上學期我是不管分組這件事的,在我看來,你們一個二個十五六歲的,已經是半個大人了。我覺得你們自己知道自己該幹嘛,我只管看著你們學習,社交上的事情我不該幹涉,但是呢……”

楊老師冷呵呵地笑一聲:“我看嘛,現在是不得不管了。”

楊老師不再說話,班級裏立刻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見。史小諾沈悶地單手拎著書包,走到張通蜀的空位上,“刺啦”一聲拉開板凳,聲音異常刺耳。

“好了,自習吧。”楊老師擰開保溫瓶蓋,滿意地抿口水。

林羽翼埋下腦袋,悶悶從抽屜裏拿出課本,還沒來得及翻開,她聽見楊老師噠噠噠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楊老師停在她桌前,敲敲桌子:

“你們來趟辦公室。”

楊老師說完,背著手離開。

班裏其他同學默默向林羽翼投來憐憫的目光,林羽翼怔怔的,她、她怎麽了?怎麽開學第一天就被喊去辦公室?而且“我們”又是誰?楊老師你好歹把話說清楚啊!

林羽翼下意識看向師漣,師漣立馬陪著她起身。

林羽翼邁著碎步躲在師漣身旁,忐忑不安地走進辦公室,楊老師坐在旋轉辦公軟椅上,拿著保溫水杯,臉上冰霜一掃而空,竟然笑瞇瞇的:“小羽翼,小師漣,來,坐吧。”

“……”林羽翼起了身雞皮疙瘩,楊老師這真真是變臉比翻書都快。

楊老師喝口茶水,直入正題:“叫你們來辦公室,主要是想和你們聊聊這次分組的事情。師漣,我先問你吧,你們組裏有兩人在談戀愛,你作為組長,有什麽看法?”

“……沒有看法。”師漣的回答簡潔明了。

林羽翼老早就知道師漣會這麽說。

她自己對申樹二人還存了點兒八卦的心思,可師漣真是完全不關心,別說牽手這種事情了,林羽翼估摸著,就算是他們當眾親嘴兒,也分不走師漣一點兒註意力。

“咳、咳咳……!”楊老師卻被師漣的回答嗆得一口水噴出來,“好好好,師漣,你是組長,你們組裏有人早戀,你就丁點兒不管是吧?你一點兒不在乎是吧?那你換位想想,要是談戀愛的是林羽翼呢?你會怎麽想,你會怎麽做?”

“——?”林羽翼眼睛瞪圓,關她什麽事?怎麽就扯到她身上了?

師漣鎮定地搖搖頭:“她不會的。”

楊老師追問:“如果會呢?”

“沒有如果。”

“沒有如果!”

林羽翼和師漣異口同聲。

“必須有。我就打個比方,林羽翼,你激動個什麽?”楊老師沈沈吸一口氣,眼看就在爆發的邊緣,強行忍住了,沈聲道,“師漣你說,如果戀愛的是林羽翼,你會怎麽做?”

辦公室裏安靜片刻。

“我會告訴她哥哥。”師漣微笑,聲音毫無起伏,聽著有點嚇人。

“是嘛!這才對嘛!”楊老師仰頭灌一口水,猛地一拍桌子,“早戀這事兒有什麽危害我就不多說了,我知道你和林羽翼都懂。剛才我問那些問題,主要的意思是,師漣,你作為組長,不能那麽冷漠,不能對組裏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你得團結組員,照顧組員,管著組員,怎麽管呢?就把他們都當成林羽翼來對待嘛!”

告訴她哥哥?這麽不留情的嗎?楊老師笑呵呵的,林羽翼卻陡然呆住了,目光猶疑地往師漣身上瞟,看著師漣毫無情緒波動的面部表情,她心裏忍不住有點委屈。

“這次早戀的事情就說到這兒了,總之呢,師漣,你作為組長,以後要團結組裏同學,照顧他們的同時呢,也得嚴厲一點,把他們管得緊一點。好了,說說你們組裏的新同學吧。張通蜀他——你放心,他是絕對不會搞幺蛾子的類型,他比你——比林羽翼要懂事得多。但是呢,可能因為家裏的原因吧,唉,你們知道他家在川西北的山裏,他這個人是有點楞,處理事情的時候腦子轉不過彎,說話口音又有腔調,上個學期,他壓根沒怎麽融入我們班。所以我就想著,你和林羽翼一塊兒帶帶他,成不?”

楊老師話音一落,林羽翼的腦海裏便浮現出那個黑瘦少年的身影,上學期,他們在國慶節的時候都沒回家,一起在教室裏學習了幾天,之後便沒有聯系了。

記憶中,張通蜀是個很刻苦的人,每節體育課他都翹課在教室裏學習。早上總是他第一個到教室開門開燈,晚自習結束後總是他最後一個離開。

可正如楊老師說的那般,張通蜀的腦子有點楞。

拼死拼活地努力學習一學期,他期末考的理科成績也才年級四十來名,在一班排行中下。

他似乎沒有什麽朋友,總是獨來獨往,養成習慣般埋著頭在房屋邊緣的陰影裏走路。他們組有四個男生,以前有次小組換位,林羽翼一組挨著張通蜀一組,她無意間聽見那幾個男生笑呵呵地學張通蜀的語調說話。

張通蜀只是倔強而沈默地埋著頭。

林羽翼能夠與他感同身受,她知道,那些個模仿他的男生其實沒多大惡意,十六七歲男孩子間的玩笑嘛,只要張通蜀笑呵呵地附和一兩句,也就過去了。

就像她在村裏時,那些親戚總是笑呵呵地調侃她的姓氏,說她不是王家人一樣,他們其實沒有惡意,她只要對他們笑一笑,事情就過去了。

可是……怎麽笑得出來呢?

那些話像刺一樣紮進心窩裏,紮得那麽深,怎麽笑得出來呢?

林羽翼和張通蜀不熟,但她每每看到那個黑瘦的身影,心裏總會不自知地浮現出一絲……憐憫的情緒。

所以這時,林羽翼沒有打趣,而是認真點了頭。

楊老師目光感慨而溫和,他一直知道林羽翼懂事,不,與其說是懂事,不如說是心思細膩。去年開學第一天,他就看出來,林羽翼這丫頭暗戳戳照顧著劉明,一學期過去,還真就把劉明帶得開朗不少。

林羽翼這小姑娘,只要能徹底拋去那層浮躁的外殼,完完全全地沈下心去做事,以後必定有大出息。

“然後呢,你們組還有個新同學張瀟揚,她嘛……”楊老師頭疼地揉揉太陽穴,“算了算了,我懶得過多介紹,你們見到她之後就明白了,總之,師漣你要負起組長的責任,把她給看牢!”

說完,楊老師從兜裏摸出錢包,從裏面翻出一張紅票子,往二人身前遞。

“楊老師你、你你……你賄賂我們啊?這錢我們可不能要!”林羽翼下意識擺手,拉著師漣後退一大步。

“賄賂個……!”楊老師差點說臟話,“林羽翼,你想什麽呢?誰說這錢是給你的?師漣你過來。”

他看一眼墻上的掛鐘:“張通蜀的火車十二點半到蜀都,你和師漣,還有小劉明,你們三趕車去火車站接他,幫忙提提行李,然後一起在城裏吃頓午飯,再趕車回來,下午兩點半上課前回到教室啊!對了,接到人之後記得找電話亭給我報個平安啊,這是給你們的路費和飯錢,沒問題了吧?”

“哦——這、這倒沒問題,謝謝楊老師!”林羽翼滑頭地露出笑,小虎牙可愛極了,忽然她意識到,“楊老師,申樹呢?申樹不和我們一塊兒去嗎?”

“申樹不去。”楊老師語氣嚴肅,“待會兒你們出發的時候,叫申樹來辦公室。”

林羽翼默默和師漣對視一眼,在心裏替她默哀。

不過楊老師對班上的女孩子一向要溫柔一些,應該也不會訓得太過分吧?林羽翼想著,楊老師是不是嘴硬心軟的那類人呢?在教室裏,他口口聲聲說著在一班,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一副不在乎學生社交生活的樣子,可他又偷偷關心著內向的劉明,同時察覺到張通蜀融不進班級,在私下叮囑林羽翼和師漣照顧他,還拿錢請他們吃飯。

楊老師人真挺好的。

林羽翼回教室叫上劉明,拿著楊老師批好的假條,三人一同走出校門。林羽翼回頭望一眼安安靜靜的校園,想想其他人還規矩地坐在教室裏,她感覺挺刺激的,激動地拉著師漣往前跑。

公交車站就在學校外面,林羽翼三兩步跑到站牌下,小身板掛在師漣身上氣喘籲籲,眼睛往車站對面望著。目光所及之處是河邊的堤壩,走過堤壩沿著河往上游一直走,是哥哥養鴨子的地方。

一想到哥哥,林羽翼立馬想起師漣和楊老師說的那些話,她的眉頭苦悶地皺起,小聲問:“師漣,要是我早戀,你真會告訴我哥啊?”

師漣反問:“你會早戀嗎?”

林羽翼搖頭:“當然不會。”

師漣輕笑:“所以我也不會有機會告訴哥哥。”

“你……!”也就是說,如果能有那個機會,師漣一定會向王登高告密,林羽翼氣得顧不著喘氣休息了,雙手猛晃師漣的腦袋,“師漣——!你太過分了!如果是你,我一定會替你保密的!”

“我不可能。”

“可我也不可能呀!”

“所以我壓根沒有向哥哥告密的機會呀。”

“可是你有這種想法!”林羽翼牙齒咬得咯咯響,“師,漣!你不許想!”

師漣臉上浮著無奈的笑,任由林羽翼把她晃得東倒西歪。

幾步外,劉明安靜看著她們打鬧的聲音,黑色瞳孔裏映著陽光,反射出溫和的光點。

……

去往蜀都城的公交車永遠都擠滿了人。

三人艱難擠上第一輛公交車,暈乎乎地在車上坐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抵達城中心。公交車還沒到站,在車裏隔著玻璃,林羽翼遠遠便看見了佇立在廣場中心的偉人雕像。

“我們……到蜀都城中心了!”林羽翼迫不及待將腦袋伸出車窗,目光上探下探遙望天府廣場。

廣場很大,比廣都中學的操場大了好幾倍,從車上遠距離望過去,廣場上的人影就像是一個個黑芝麻點。廣場周圍是一片很開闊的天地,卻並不是廣都城裏那樣被農田包裹著的開闊,而是被一座座直沖雲霄的摩天大樓包圍,幹凈寬敞的馬路四通八達,將那一棟棟大樓分割開。在這裏,不管是往上看高樓頂端,還是往左往右看馬路盡頭,仿佛都看不到底兒,“距離”二字仿佛失去了意義。

一下車,林羽翼恨不得在廣場周邊大喊著跑上幾步。

這裏和廣都城完全不一樣,廣都城也繁華,可那是人市井拼湊出的繁華,這裏的繁華才更像是未來的繁華嘛,寬闊的廣場、數不清的摩天高樓、四通八達的泊油路,滿足了林羽翼對現代科技的一切想象。

新村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就不指望了,要是廣都有一天能像這裏一樣繁華就好了。林羽翼往前蹦跶,想更近距離地看一看那座雕像,看看周圍的高樓,卻一下子被師漣拉住衣領扯回公交站口。

“車來了。”師漣無情地拉著林羽翼上車。

他們在天府廣場下車是為了換乘另一路公交,接下來還得坐半小時車去火車站。

林羽翼整張臉幾乎貼在窗口,眼巴巴地看著那些高樓大廈越來越遠,忽的好奇地問,“師漣,劉明,你們坐過火車嗎?車站是什麽樣的?火車又是什麽樣的?”

“小時候跟爸爸回沿海老家時坐過。”師漣一句話澆滅林羽翼對車站的向往,“火車站……很亂,很雜,比廣都鎮上電影院一條街還要糟糕。”

“火車上很臟,很臭,廁所裏到處都是排洩物的汙點,車廂裏很吵……”

劉明無聲地點點頭,表示附和。

林羽翼失望地“啊”一聲,隨即好奇地問劉明:“你也坐過火車嗎?去哪兒?好玩嗎?”

“初中……和同學……去北京參加夏令營。”

“北京……”林羽翼眨巴眼,回憶著在電視機裏看到過的景點,“是不是比蜀都還要繁華許多?”

“嗯。”

“你去天安門了嗎?去了嗎去了嗎去了嗎?”

“嗯。”

“長城呢?爬上去了嗎?”

“嗯。”

“好玩嗎?”

“我……”劉明沒再點頭,“我不喜歡出門。”

這倒是意料之中。

林羽翼撐著下巴,聽得很是向往,別說沿海、北京了,她長這麽大,都沒去過幾次蜀都城區呢,甚至在高中之前,她都沒怎麽去過廣都鎮。

她沒坐過火車,沒見過飛機——啊不,飛機倒是見過,廣都鎮西北方建了座機場,因此,在廣都擡頭往天上看,時不時就能看見一架飛機掠過雲端。

林羽翼不由得想,等以後她長大了,能夠自己掙到錢了,一定要把書上、電視裏看到的那些想去的地方,都去看一遍,她一定要親眼看看這個廣闊無垠的世界。

火車站果然如師漣說的那般,混亂、嘈雜,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行人和同樣提著大包小包貨物用力吆喝著的小販擠在一起,艱難地擠過安檢、擠進候車廳。

林羽翼三人沒有車票,進不了火車站,只能在出站口眼巴巴地等著,短短幾分鐘,被推銷了好幾撥。

“午飯吃不吃?”

“鐘點房住不住?”

“蜀都地圖買不買?”

“摩托坐不坐?”

“張通蜀!”林羽翼努力無視嘰嘰喳喳的小販,在人群中瞟見那個瘦高的男孩,立馬蹦起來朝他招手。

張通蜀一前一後背著兩個大包,手裏提著哥麻袋,艱難地從人群裏擠出來,他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林羽翼幾人,楞楞的連招呼都忘了打。

“你們……”

“楊老師讓我們來火車站接你,這學期開始,你和我們一個組。”林羽翼動作誇張地指一指師漣和劉明,“組長師漣,然後是劉明,不用我介紹了吧?”

張通蜀揉揉被冷風吹得微紅的鼻尖,木訥生澀地向他們問好。

“洩瀉你們。”

他的口音依舊非常嚴重。

好在林羽翼能聽懂他在說什麽,她擺擺手表示不用謝。劉明更不會像張通蜀原來組裏的男生一樣模仿他說話,他默默地走到張通蜀身邊,伸出一只手,表示要幫他提行李。

“不用不用,我自己提。”張通蜀連連慌亂擺手,害怕蛇皮袋把劉明的衣服弄臟——今天開學第一天,劉明沒穿校服,穿的是一件淺色羽絨服。

張通蜀一拒絕,劉明顯然僵了一下,伸在半空的手往前也不是,縮回去也不是,尷尬地停在那兒。

“都是一個組的同學,以後我們都要互幫互助,客氣什麽?”師漣不容置疑地出聲,林羽翼立馬往前,不容分說地把張通蜀手裏的蛇皮袋交給劉明。

劉明迅速把巨大的袋子抱進懷裏,被袋子遮住一半臉頰,悄悄地松一口氣。

“好啦,走走走,吃午飯去吧!”林羽翼蹦跶起身。

午飯吃什麽?

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巨大難題。

四個難得進城一趟的少年少女,被周圍五花八門的飯店招牌晃得眼花。在火車站附近走了一圈,一行人的腳步不約而同停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

落地窗內,暖色燈光灑在深咖色桌椅上,仿佛醞釀出一層淡淡的焦糖烤面包的香氣。店裏人很多,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有坐在高腳凳上的,有坐在卡座裏的,不顯得擁擠,反而顯得溫馨。更重要的是,他們餐盤上擺放著的食物:

夾著肉餅的大個漢堡,表層微糊的金黃色蛋撻,冒著泡泡的冰可樂。

不得不說,肯德基對十五六歲高中生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肯德基誒……”林羽翼說話聲音都有些飄,廣都鎮上只有一家德克士,但她在電視廣告裏看過肯德基,那些誘人的漢堡、炸雞、可樂,她老早就想嘗一嘗了!

再看看旁邊幾人,除了張通蜀一臉茫然,劉明和師漣顯然也在暗暗心動。

“吃……”林羽翼剩下那個“嗎”字還沒問出口,聲音就弱了下去。

她看見了肯德基門口的價目表。

漢堡八塊五,可樂四塊五,炸雞六塊一份……

廣都鎮上的德克士已經很貴了,肯德基竟然還要貴一大截,他們四個人想要吃飽,一頓飯估摸著得吃六七十元。

楊老師給的那一百元夠倒是夠,可是……林羽翼知道,老師工資並不高,她父親過世那一年工資才將將一千,後來聽到親戚說,教師漲工資了,又能漲多少呢?再高也高不過兩千。

一百元,對於楊老師來說,並不是一筆可以隨意浪費的小錢。

不用說出口,其他人顯然和她一個想法,尤其是張通蜀,光是看著那價目表,他黝黑的臉蛋竟然被嚇得慘白,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措地縮進衣角裏。

這不是張通蜀第一次進城,不是他第一次路過火車站,可他從未適應過。

城裏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

遙遠,而陌生。

四人默契地轉身離開肯德基,在路邊隨意找了家盒飯小攤子,四個人吃飽喝足,也才三十五元。

回廣都的公交同樣擁擠,大冬天的,四人在回學校的車上被擠出一身汗,終於下車,四個人都顯得有點狼狽。張通蜀有點暈車,一下車就臉色白慘慘地扶著墻壁幹嘔。

“來,我幫你背書包。”林羽翼拍拍張通蜀的肩膀。

“不用。”張通蜀很堅持,咬著牙站直身子,“走吧。”

校門就在馬路對面。

或許是因為這條路才修好不久的緣故,學校門口並沒有紅綠燈,林羽翼幾人看見路上沒車,便準備直接穿過馬路,一邁步,忽的聽見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巨大引擎嗡鳴聲。

“呼嗚——!”

如深谷中怪物咆哮聲。

四人齊齊停住腳步,本能地向聲音來源處看去。

恍若與天際相接的馬路盡頭,憑空出現一輛金屬黑色的轎車,那輛車很矮,車型很是小巧,卻發出了排山倒海般的音浪聲。

那輛車速度很快,上一秒還在天際,下一秒便穿過天邊,來到泊油路面上,最後一個帥氣地擺尾停在廣都中學校門口。

然後……就被保安攔住了。

林羽翼四人,幾乎同步地呆呆站在原地,目光像是訓練過一般齊齊落在那輛車上。

跑車啊……

林羽翼沒見過什麽豪車,就算是一輛再普通不過的爛大街的桑塔納,對她來說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天價。如果不是哥哥時不時會開鴨場老板的車去跑工作,她可能長這麽大都沒坐過小轎車。

一輛跑車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那一瞬間,林羽翼差點以為自己穿越進言情小說了。

林羽翼揉揉眼睛,反覆確認自己沒看錯,她的嘴張了又張,想說什麽,聲音又卡在嗓子裏沒說出來。就這樣呆楞許久,最後還是師漣一聲清冷的“走吧”,將她喚回現實。

走在最後的不是劉明,是張通蜀,他雙手握著背包帶,握得很緊。

四人沈默地走過馬路,離校門口越近,也就離那輛跑車越近。林羽翼清晰地看見黑色流線型車身上泛著光,車尾燈亮起,紅得黯淡。

跑車兩邊車窗都打開著,左邊坐著個燙著一頭卷發的男人,看起來二十出頭,他嘴裏叼著一根粗雪茄,正在和保安爭吵:

“怎麽就不能把車開進去了?我和你們校長說好了的!”

保安無奈地直擺手:“我們沒接到通知啊!沒有通知沒有批條,不能讓外來車輛進學校!更何況你們這車,要是讓學生看到了也不好。”

“怎麽就不好了?仇富啊?”那男人吐一口煙圈,手指矜貴地搭在車窗上,彈落一絲煙灰,“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誰叫我剛給你們校長打電話她沒接呢?真的是……”

他埋頭,另一只手翻出一個小巧的翻蓋小靈通手機,噠噠噠地摁下按鍵。

另一邊車門忽然被打開。

“哥,沒事兒,我自己進去吧,不耽誤你時間。”一個穿著褐色長風衣,戴著黑色墨鏡的少女從車上走下來,極有範兒地抱手靠著車門,“哥,遞一下行李唄。”

“你一個人哪兒搬得動?”男人有些艱難地從跑車狹窄的後排空間裏抱出行李箱和書包,緊接著他自己就要下車,卻被少女攔住了。

“那兒不還有人嗎?”少女手指勾一勾燙得微卷的長發,微微擡起下頜,指向林羽翼一行人的方向。隨即,她踩著閑適的步伐,徑直走到林羽翼面前。

女生身高其實不高,比林羽翼矮一截,但氣勢卻把她壓得呼吸都變緊。

女生摘下墨鏡,擡眸勾起一絲笑,桃花一般溫柔的眼眸卻漾著銳利的笑意:“同學,能幫我搬下行李嗎?”

“謝謝。”她噙著嘴角,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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