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三刻鐘後，秦念思忖，也許對血面修羅的評價該改一改。

他練功似乎出了岔子，根本沒有將秦念往“哀莫大於心死”的幻境裏整，反而讓秦念再次回到了天道問心時所處的一片虛無。

這次的虛無與上次不同。

秦念閉眸靜思，能聽到雨打荷葉、草木舒展、鴻雁破空……像一個隱藏起來的世界正在對她展開冰山一角。

她輕聲問道:“你還在嗎？為什麽我又來了？你是天道嗎？”

那道飄渺的聲音接道:“是，也不是。”

秦念品味一會兒，道:“你是一道分身？一絲神念？”

飄渺之音道:“莫要追問。”

秦念切入正題:“放我出去。”

飄渺之音:“出去的關鍵，在你不在我。”

秦念:“這是何意？”

無人應答。

秦念盤坐在地，手指無意識曲起。

問心境，明心可破。

濃夜無邊，繁星點點，星光聚攏如白練。

血面修羅守在外面，出去的事並不急。

宋微寒身上有秦念贈的丹藥，也不至於喪命。

頭頂燦爛星空，秦念忽然覺得自己該睡一覺。

如此想著，她便睡了。

自從踏入仙途以來，秦念幾乎再沒有睡過。

日日修煉，她不再需要進食與睡眠，實力一日強過一日，內心卻無甚波瀾。

秦念生性淡薄，不喜華衣美酒，不愛人聲喧嘩，可卻愛遠遠瞧著別人著華裳、飲美酒、嬉笑玩鬧好不快活。

繁華煙雲，如夢似幻，孤身入紅塵，不若置身事外，且行且退，即便夢碎，也不至於失了體面。

她快樂著他們的快樂。

秦念驚醒。

修士本無夢，她卻像是大夢一場。

飄渺之音再度出現:“你將如何追尋大道？”

秦念不答反問:“追尋大道，是為了什麽？”

“自然是長生。”

“長生又是為了什麽？”

“追尋大道。”

秦念氣笑了，“我情願你不回答，也不想你敷衍了事。”

飄渺之音破天荒地解釋:“歷來如此。”

秦念一楞，脫口而出，“那我終其一生都尋不到大道。”

“一切皆有可能。”

秦念斬釘截鐵:“不，絕無可能。”

飄渺之音似是不解:“為何？”

它畢竟不是真正的天道，做不到真正的鐵面無私。

虛無之中，不知歲月幾何，難得遇到再次進入問心境的人，不免多言。

秦念:“君子不器。”

尋尋覓覓，終日乾乾，秦念分不清究竟是修士探尋大道，還是大道網羅修士。

它道:“尋覓大道絕非斷情絕欲，也並不是讓修士成為大道的載體。未親自探尋之人，不可輕慢。”

秦念誠心道:“我並非有意，只是一時情急，以至言辭激烈，莫怪。”

它還記得自己的職業:“罷了。探明道心，即可破境，你且講講你的道心。”

秦念覺得好笑:“我有什麽道心？我又不探尋大道。”

它道:“長生只是大道千千萬萬面中的一面，若有所追求，何道非大道？”

秦念對它改觀，“你聽到草木舒展的聲音了嗎？它們隨處都是，多得坤寧界幾乎要盛不下，卻無人關註，像凡人一樣。”

她站起身，脊背挺直，一雙明凈的眼中多了幾分神采，口齒清晰，道:“我偏要看草木萌芽、隨風舒展，若有人欺之踏之，便是我的死敵。”

虛無一點點消散，在刺目天光湧入眼中前，秦念聽到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助你一程便是。”

待秦念完全適應天光，便看到眼前全然陌生，血面修羅不知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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