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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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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冷風從殿外襲來,卷走寶殿內的暖氣,伴隨冷風一起來的,還有杵在門外的道正。他急切跑來,卻在趕到門口的時候楞在原地。

寶殿裏的人紛紛望向他,於是在眾人目光下,他一改剛才的驚慌失措,腳步穩健走進去。雙手合十,朝凈悔行禮,“師叔。”

慕荷見狀,湊上前去,語氣輕佻問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說罷,她就把錢飛拎到道正面前,小聲對她說:“喏,你哥到了。”

錢飛的目光落在道正身上,不露聲色朝他搖頭,嘴唇一張一合,根據唇形來看,是——快走。

慕荷及時出現站在錢飛身前,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消息傳遞,而後言辭鑿鑿,“你身為哥哥卻讓妹妹幫你頂罪,過意得去嗎?”

道正深吸一口氣,剛想反駁,沈商陸就將周憑正的屍體推了出來。被白布蓋住的周憑正臉色慘白,已無血色,剛掀開就讓眾人大吃一驚。

凈悔結結巴巴站出來,手裏不斷撥動著佛珠,“這……這是怎麽回事?”

沈商陸擡手動作輕緩撥動周憑正的頭,脖頸上四楞形且黑的發紫的痕跡映入眼簾,他指著上面說:“周大人是被決雲鐧纏繞脖頸窒息而死。”

凈悔輕輕點頭,等回過神後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周大人是朝廷命官,他……他死在寺裏,這可怎麽交代啊?”

他把希望寄托在沈商陸身上,眼裏滿是乞求,“沈施主可知道真兇是誰?”

沈商陸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問凈悔,“華嚴經一直由道正師父保管嗎?”

“是,上次顏施主從藏經閣裏拿出來的那本贗品也由道正保管。”凈悔說完後看見沈商陸的眼神變化,就問他,“施主有懷疑人選了?”

沈商陸摸出撿回來的華嚴經,雖然已經被他烘幹,但被雨打濕的痕跡依舊存在。只見華嚴經被他舉過頭頂,說:“這是在周大人遺體附近發現的。”

道歸對這本華嚴經印象深刻,那道黝黑的煙痕和他記憶中一致,當下則指出來,“這是那本贗品!”

“對。”沈商陸的視線挪到道正身上,隨後斬釘截鐵對眾人說:“所以真兇就是,道正。”

錢飛聽見這話後表現得比道正更激動,沖到正中間,“是我,一切都是我幹的,這本贗品是我從這個和尚房裏偷來的,和他沒有關系!”

場面一度失控,錢飛就像瘋了一樣把罪往自己身上攬,根本不給道正反駁的機會。所有人面面相覷,只能強制攔住她。

看著錢飛被人束縛的場面,道正雙手緊握成拳,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大步邁向錢飛的位置,剛出拳就被突如其來的力度攔截。郅晗不費吹灰之力拉住道正,擡手扯下懸空的簾子,將道正綁了起來。

“錢飛,你冷靜一點。”顏鶴臉色蒼白扶著墻從門外走來,雖然受了驚嚇而顯得無力,但話音依舊鏗鏘。走到錢飛面前時,顏鶴緩緩蹲下去,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溫和引導著,“慢慢平靜下來,這裏沒有人會傷害他,相信我。”

視線在空中交匯時,錢飛看著顏鶴的褐色瞳孔,逐漸陷進他的溫柔鄉裏,不自覺點了點頭。

“錢飛,回想一下幾天前,大雨肆掠後山,狂風大作,烏雲壓境,整片天空黑沈沈的。看管齋堂處處和你作對的道忠履約來找你,之後發生了什麽?”

錢飛的嘴蠕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顏鶴並沒有催她,而是蹲著聽她慢慢回憶。過了一會兒,錢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天……胖和尚來後山找我——”

道忠一路沿著小道往後山走,呼嘯的風聲從山間傳來,使他不禁加快腳步,直到看見錢飛身影後,他才安心下來。剛才的恐懼蕩然無存,傲氣淩人走到錢飛身後。

“你這乞丐,天天來齋堂偷吃東西,還敢約我來後山見面,真是可笑!”

後來幾番爭吵下,二人從動嘴變成動手,扭打在雨中。十幾歲的錢飛壓根不是道忠的對手,險些就被道忠推下山崖。

在錢飛命懸一線時,道正及時出現,為了保護她只能將道忠推下山崖。

脈絡講清,但她並沒說道忠是被誰推的,顏鶴便問,“誰推道忠下去的?”

“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見錢飛不配合,顏鶴又緩緩起身,走到道正身邊。

“道正師父還要一意孤行嗎?”而後停頓片刻,他又說,“或許我不該叫你道正,應該叫你……錢林。”

道正聞言,猝不及防笑出聲,對顏鶴施以肯定,“不錯,你是繼師父後第二個知道我俗名的人。”

顏鶴微笑示意,邁出步子走到中央位置,聲音環繞整座寶殿,“殺害道忠、住持、周大人的兇手就是他!道正。而他還有一個幫兇,錢飛,他們倆是親兄妹,同時也是黨坁族唯二的後人。”

“黨坁族不是早已滅絕了嗎?”

顏鶴搖頭,摸出慕荷曾畫出的壁畫,以及拓印的石碑。“後山有鬼不過是個幌子,是道正為了避免有人發現這個秘密而特意散布的謠言。”

話音剛落,顏鶴就展開壁畫,將壁畫內容講給大家聽,“黨坁族向來過著隱居生活,不與外界通人煙,一向自給自足、安居樂業。可坐擁財富,總會引人妒忌,有一日洪水肆掠,來勢洶洶逃無可逃,黨坁族人全部殞命。罪魁禍首有三個,其中一個於心不忍,偷偷救了一位幼兒以及身懷六甲的婦女,自那時起,鄭功飛便隱姓埋名銷聲匿跡。”

“後來婦女誕下一名女嬰後難產而亡,留下幼兒和女嬰在這世間。直到鄭功飛離世,便由住持將他們帶回金龍寺,一養就是十二年,為的是彌補當年過錯。”

“那幼兒就是道正,女嬰則是錢飛。”

那些擁護道正的小僧站出來,問他,“施主怎麽這麽肯定?師叔向來教導我們以慈悲為懷,不會殺人的!”

顏鶴從容應對道:“黨坁族後人對水有天然的畏懼情緒,看見水池或湖海就會一反常態。錢飛看見山水畫就慌張得手足無措,至於道正,禪房暗格中的山水畫有山有景,唯獨裁去水的部分。這說明了什麽?”

即使過去這麽多年,道正聽見這些依舊心情難以平覆,眼眶通紅滿含熱淚,兩道淚痕奪眶而出。他咳嗽幾聲後問顏鶴,“道忠死時我在照顧師父,師父死時我在救火,難不成分身殺的人?”

顏鶴挨個兒解釋,“如今住持死無對證,是否在照顧住持暫且存疑。但藏經閣的火是你放的,你想借此機會除去我,並趁亂殺了住持。那時候大家都忙著救火,沒有人註意這些。”

“口說無憑,證據呢?”

顏鶴摸出那雙鞋,指著上面斑斑點點的火油痕跡,“如果照你所說,是之後在藏經閣救火時踩到殘留火油,那鞋底為什麽幹幹凈凈,反而鞋面這麽臟?只有一個可能,你是先倒的火油,卻不曾想火油沾染鞋面,痕跡又洗不幹凈。”

道正聞言,冷笑出聲,眼眸中覆上一抹寒霜,以致目光冷冷的。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開口便說,“他們三個殺我族人,一夜之間黨坁族蕩然無存,那些無辜的族人有錯嗎?他們幾個罪魁禍首難道沒錯嗎?我不過是讓他們罪有應得罷了。”

顏鶴臉色一沈,字字珠璣,“用自以為正義的殺人手段制裁違法行為,本身就是一種違法。案情可以上交三法司審判,但以犯法制裁犯法,純屬作繭自縛。”

一旁站著的郅晗聞言,手中動作一頓旋即陷入沈思。這話不止是說給道正聽,她也聽進去了。

道正已然沒有遺憾,閉上雙眼後又猝然睜開,握住顏鶴雙手乞求,“放過她,可以嗎?她什麽都不清楚,人全是我殺的。”

顏鶴為之動容,緩緩點頭,“既她無錯,自然不受懲處。”

道正一切心願皆了,心甘情願起身,跟在顏鶴身後,暫時關押寺院禁閉室。離開前,他轉身看向錢飛,笑著對她說:“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你是黨坁族唯一存在的證明。”

就在他行經門口石柱時,將頭用力朝石柱上撞,斑斑血跡殘留於石柱,道正瞬間失去支撐倒在地上。

慕荷剛把錢飛身上的鐧鏈解開,就看見道正自盡,錢飛一溜煙跑到道正身旁,滑跪將他抱起,淚水混雜於鮮血中,語調淒厲在他耳邊說了句,“哥,下輩子我還要做你妹妹。”

說罷,錢飛也用盡全力朝石柱一撞,和道正屍體倒在一起。

石柱上兩灘血跡格外矚目,使人看見皆為之一驚。所有人都楞在原地,顯然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凈悔於心不忍,以出家人慈悲為懷為由,將兄妹二人葬於後山,又將黨坁族遺跡保護起來,約定每年前往悼念,也算為住持行善積德。

“雨停了!”

伴隨太陽一同出現的,還有五顏六色的彩虹,眾人紛紛出去沐浴陽光。

這場下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停下,當金光閃閃的太陽露面時,久違的陽光普照整座金龍山,給它鍍上了層層金光。

“也算是雨過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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