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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02 No.63 銀塵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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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02 No.63 銀塵月色

她一個人在公園的小河邊坐了好久,回想起以前總會來到這附近拉琴。那時候多好,一味地勇往直前,只為奪得心目中最想要的那個位置。

可現在,不僅沒了住處,還沒了工作。不知道未來在哪裏,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十七歲那年。

她在這從白天坐到晚上,身邊的手機卻遲遲沒有回音。小太陽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杳無音訊。

她望著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嘲笑自己孤立無援,感嘆著命運弄人。

兜兜轉轉這麽幾年,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夜色漸濃,深秋的河邊寒氣逼人。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著的枯草,扯過袖口擦了擦早已風幹的淚痕,往錦繡公館的方向走去。

至少,她還得再去那一次。

何澈可能在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她總不能再把傻白丟在那裏。

狗的命也是命,它也想要活下去。

她把傻白從錦繡公館裏帶了出來,臨走前還不忘收拾出一個行李箱,箱子裏除了當時她隨身帶過來的幾件衣物外,其餘的空位都被傻白的狗糧填滿了。

還有他送給她的那把名匠制作的小提琴,席朵把它放在進門處最顯眼的玄關臺上,背起了屬於自己的那個陳舊的琴箱。

她想,除了感情,自己應該什麽都不欠他了吧。

但感情,又怎麽能說忘就忘?

席朵牽著傻白走在路上,傻狗眼瞅著離家越來越遠,還以為是要出去玩,高興得尾巴亂甩,走路都變得趾高氣揚起來。

可席朵卻高興不起來,她剛查了一下手機餘額,大概還剩不到八千塊。

之前何澈每個月都會給她轉生活費,再加上樂團的固定工資,實際上數額不小。

但母親住在第一療養院的費用極高,另外還有幾筆債務要分期償還,所以每個月的收入基本上只是過了一下自己的賬戶,很快就要劃到另一個賬戶上去。

能剩下這幾千塊,還是因為吃住都和何澈在一起,從日常開支裏節省出來的。

沒了工作就等於沒了經濟來源,下個月母親的護理費和該還的債務一下子全都沒了著落。

想到這裏,那簡直比失戀還難受。

人沒了愛情能活,可要是沒了錢,她和狗都得去喝西北風。

不管怎麽說,她還是打定主意先找個便宜點的小旅館住幾天,從明天開始就得重新找工作。

只是她帶著一條狗,實在不好找住的地方,走了四五家旅店,前臺都以不接待寵物為由將她趕了出來。

太高端的酒店她又住不起,聯想到狗離了何澈都過不了好日子,心裏便沒由來的一陣憂郁。

走了半天,一人一狗都困到不行。

傻白窩在墻角根,四條小短腿攤在水泥地上,半步都不願挪。沒有辦法,她只得彎下腰把狗抱了起來,不知不覺又走回了公園的小河邊。

她坐在河邊的長椅上,拉開外套的拉鏈把傻白裹了進去,涼風嗖嗖直往裏灌。

傻白躲在懷裏瑟瑟發抖,她伸手像撫摸嬰兒似的耐心地哄它入睡。傻白打了個滾,在她懷裏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打起了瞌睡。

摸著摸著,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手在觸碰到狗的左後腿時,似乎摸到了一個奇怪的觸感。硬硬的一條,摸上去和麻繩的手感差不多,形狀更像是爬蟲。

她下意識地扒開狗毛一看,借著河邊昏黃的燈光,她看到一條蜿蜒的疤痕纏繞在傻白的左後腿上。明顯增生的疤痕組織,似乎預示著這裏曾動過一場非常嚴重的手術。

爬在保安亭門口可憐兮兮的小狗,躺在草叢裏奄奄一息的小狗,瘸了的後腿,白絨絨的毛發……

這難道就是她當年救過的伊麗莎白?

何澈說過,是看它趴在雨裏太可憐才買回來養著的,但他卻沒有說是從哪裏買來的。

他養了它九年。

而九年前,正好是她送走伊麗莎白的那一年。

她看了看頭頂清冷的月光,銀塵般的月色灑入她濕潤的眼底,變得愈發朦朧。

席朵大概在人才市場轉了兩三天,才勉強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只不過,她對“合適”定義與常人不同,上班時間沒有要求,上班時長也沒有要求,甚至有沒有休息都不重要,她只在意工資多少。

包吃包住,允許養狗,還得是高薪。

實際上,這樣的工作並不好找。但好在她這次運氣不錯,剛好遇到一家公司擴招演繹人員。

要求是長得不賴,有門特長。

席朵從人群中擠到前排,自告奮勇地遞上簡歷。

負責招聘的人員接過簡歷,看都沒看一眼隨手甩到一邊,搖頭晃腦地左右打量了一番席朵的長相,問道:“會點什麽?”

“小提琴,江海音樂學院畢業的。”

招聘人員不耐煩地撣了撣手,“會拉什麽曲兒?”

“大部分專業必修曲目都練過,如果要接新作品的話也很快,個把星期就能出成品。”席朵認真地說。

“一個星期?太長了。”那人仰靠在塑料折疊椅上,用鼻孔問道:“一天能不能行?”

“能行,一定能行。”

當務之急是先混進去再說,至於後面的事情,她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

“那好,明天來上班。”他從手邊扯出一份空白的勞動合同,“看看,沒問題的話就簽掉。”

席朵掃了一眼合同條款,基本符合職場要求。只有末尾附加了一項條款:員工需要完全服從公司指派,不得隨意拒絕提前規定的工作任務。

“請問,這條是什麽意思?”席朵指著末尾條款問。

招聘人動了動眉毛,語氣平常地說:“哦,主要是為了防止員工曠工,不到崗之類的。”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看到工資欄上印著——底薪三萬,提成另算。提成按演出場次月結,每場次八百到三千不等。還是狠狠地心動了。

這屬實算得上是高薪。要知道哪怕是鳴聲這種頂級樂團,像她這樣資歷較淺的候補,底薪只有五千,演出提成每場八十到兩百。

席朵趕忙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生怕對方反悔似的,“明天在哪上班?”

招聘人又抽出一張宣傳單,指著角落裏的小地圖,清了清嗓子,“明晚八點,先到總部集合。”

什麽班,竟然晚上八點才上。再要化化妝、換換演出服什麽的,演出時間不得磨蹭到半夜?

但既然合同都簽了,多問也沒有意義。單就為了這來之不易的高薪,龍潭虎穴她也得闖一闖。

第二天一早,她便帶著狗搬進了員工宿舍。

和她同住一間的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名叫蔣莉莉,個頭不高,五官精致小巧,彈得一手好琵琶。

晚上七點半,臨近上班時間,兩人結伴從宿舍走到公司。

剛到公司門口,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招呼她們過去,那男人自稱是今晚的總領班,接下來就要給所有人分配工作任務。

“老規矩,先來後到。分到什麽就是什麽,沒有理由,不能不去。”中年領班站在門口趾高氣昂地吩咐。

席朵正覺得納悶,她連公司門都還沒進,這就準備要上崗了。

再一掃周圍站著的人,分明是高矮都有,卻沒胖瘦,所有人的身材都很均勻。再仔細觀察,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年輕女性。

哪怕是站在最前排的幾個“老資歷”,看上去也不到三十歲。

這在一個樂團裏顯然是不正常的。

在鳴聲想要從候補熬到正式,最快也得一兩年,想要成為聲部裏的中心樂手,不過二十五歲是不可能的。

而想要成為首席,光憑能力還不夠,年齡資歷都得達到要求。像吳可靜這樣三十出頭就當了首席的,屬實算是少見。

身後人群裏,估計還有幾個新來的,跳起腳問:“領班,咱們新來的不用培訓嗎?”

“培訓啥啊培訓。”領班抖了抖手上的員工名單,瞇著眼瞅了瞅,“這統共也沒來幾個新人,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到時候客人讓彈就彈,讓唱就唱。都放聰明點,只要把客人給哄高興了,保管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席朵越聽越迷糊,問身邊的蔣莉莉,“為什麽是客人啊?不應該是觀眾嗎?”

“當然是客人了。”蔣莉莉掩著嘴小聲嘀咕,“這是去夜總會,又不是去音樂廳。你以為呢?”

“什麽?夜總會!”

席朵一下子沒忍住,尖聲驚叫。

“吵什麽吵?”排頭的領班揚起脖子罵道:“還有沒有點規矩。”

“你小點聲。”蔣莉莉趕忙踮起腳來捂住席朵的嘴,“這老男人最喜歡公報私仇,當心他專門挑些不好伺候的客人讓你去。”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就說天上沒有掉餡餅。

這不,剛出狼窩,又進虎穴。

席朵額前青筋狂跳,都怪她又傻又笨,剛出大學還沒有經歷過人世險惡。只貪圖高薪高待遇,壓根沒想過還有這麽一天坑等著她跳。

“你也別害怕。”蔣莉莉神情自然,像是早就習慣了似的,“一般夜總會裏的表演項目都是外包出去的,由專門的演繹公司負責運營。”

“嚴格來說咱們公司屬於第三方,有幾個固定合作的夜總會。每晚會按照合作方提出的節目要求進行演員分配,也算是正規單位。所以,只要不得罪大客戶,公司不會為難我們的。”

“你的意思是,咱們要在夜總會裏演出?”席朵結結巴巴地問。

“你這麽理解也沒錯。”蔣莉莉說:“不過我們跟那些女人可不一樣,我們是賣藝不賣身。”

席朵當然知道,蔣莉莉口中的“那些女人”是什麽意思。

只是,聽到這話從一個剛滿二十的姑娘嘴裏冒出來,她淡定不了一點。

“聽你這麽說,好像已經對這裏了如指掌。”席朵問:“你幹這份工作多長時間了?”

蔣莉莉眉間一挑,滿臉得意地伸出兩根手指,“不多不少,正好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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