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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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撕裂防線悍不畏死的巨龍、遠處傳來示警的尖叫，以及，熟悉的、恐怖的、噩夢般的魔素。
艾麗婭剛剛退燒，攙扶她的女仆幾乎昏倒，她踉蹌一下，砸進一個散發著安寧香氣的懷抱之中。
桑德斯穩穩支撐住了她的肩膀，卻並未如往常那樣發出安撫她的聲音。
沒關系，畢竟艾麗婭的目光已經被擋在身前的俊美精靈所吸引，並未發現同伴那如火焰般熾熱的、投向他們上空的目光。
也沒有人發現溫文爾雅的桑德斯神父臉上，露出了野獸般非人的貪婪之血色。
我的……我的寶物！多麽美麗……！
他心臟狂野地泵血，靈魂在軀殼內尖叫嘶吼，發出誇張又癲狂的笑聲，癡迷地緊盯著那幾乎溶於天色的黑色墨點。
是她！是她！這灼熱的粘膩的冰冷的，令人目眩神迷的魔素這無限接近神聖的完美之物！
這些心聲亦沒有人發現，因為比精靈帶來的預言更震撼的，是它手中阻擋的詭異暗色長矛突如其來的爆裂。
細長的長矛像貓科動物的瞳孔一般鼓起成圓，又在下一刻猛烈爆炸，揚起的魔素風浪幾乎讓以精靈為圓心的半個營地都被清空，所有的人、物品，乃至原生的樹木憑空消失。除了那被氣浪扇飛的發怒小龍，只剩下艾麗婭、桑德斯與精靈。
這場面實在太過詭異，太過可怕，以至於範圍之外的人都凝固在原地，看著那些半只腳或半個身子踏進其中的同伴帶著剩下半截的身體倒下哀嚎，無邊的恐慌像瘟疫一樣傳染開來。
沙朗皺眉，看向了高空之上懸浮的人影。
“裏奧。”林喬掐住失心瘋小龍的後脖子，強迫它鎮定：“回你哥哥身邊去。”
“我不要——哥哥它——”裏奧還在掙紮。
它得到冰冷的回覆：“滾。”
沒什麽是比恐懼更強烈的鎮定劑，黑龍的尾巴反射性地夾起，被一陣召之即來的風元素卷飛。
林喬目光沈郁地盯著下方，視線忽然一轉——似乎有什麽熟悉的東西？
她很快就無視了，龍族已經準備撤退，她要優先解決掉人族的軍隊。
下方緊盯她動向的沙朗倒吸一口冷氣：“糟了！”
他轉身揚聲示警：“她的目標是軍隊！”
“精靈族的大人，我們的聖女就交給你了。”他話語剛落，手裏就被塞了一只柔軟嬌小的東西，在她的驚呼聲中，身穿白袍的人族幾步助跑騰空，急速掠向那抹黑點。
“等等，你別——”沙朗意圖阻止，心中焦急，懷中的少女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同樣急切地問：“那是什麽！”
“是聖——是魔女，”沙朗咬碎差點出口的稱呼，終於看向了艾麗婭：“是非常、非常恐怖的魔物！”
艾麗婭本就發白的面色越發透出虛弱，沙朗扶住她，仔細辨別後認出了她身上的氣息：“莫非……你是人族的聖女？”
艾麗婭點頭，身體止不住顫抖。
“我王派我前來協助，”沙朗便道，從腰間取下一枚裝著金色液體的水晶管：“人族的聖女，請你喝下這個，它會讓你恢覆的。”
艾麗婭茫然接過。
半空，林喬自然發現了那追擊過來黑點，她從容地在制高點上召出同樣數十計的黑色長矛攻向人族軍隊，後背張開夜帷般的怪異雙翅扇動，卷起的風浪帶動身體，在刮起風旋阻攔桑德斯的同時帶她飛向軍隊的方位。
桑德斯註意到被控制的風元素被擾亂，他花了些許力氣控制平衡，對自己的新發現感到狂喜。
比起在伊甸那一戰，她的力量又膨脹了何止十倍，對魔素的控制力更是讓他望塵莫及。
他調動魔素，呢喃咒語在身後展開華麗的法陣，淩空凝出陣勢可觀的冰淩攻向魔女，不出意料地被她身後雙翼拍得粉碎。
甚至沒換來她的一次回眸。
人族軍隊在發現龍族開始逐步撤退後欣喜若狂，在軍陣中的利修斯卻心道不好，他勒馬揚鞭，正欲指揮軍隊停止進攻，四周那酣戰的熱血氛圍突然變化，四處迅速傳來示警：
“回避！回避！避開那些黑色的東西！”
示警像聲浪一樣從四面八方合圍過來，而先前那些聲音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吞噬了一樣。
聲音、對，聲音。
利修斯註意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兵力，也很清楚這些人在行軍中會產生的聲音。
但不對，音量不對！
“殿下！快離開那裏！”身旁的騎士奮不顧身地扯住他的韁繩，護衛動作齊整地迅速將他帶離原地，下個瞬間，一道繚繞著不詳魔力的暗色長矛便轟然插入利修斯原本的站位。
“那是——”利修斯沒來得及說下去，他的聲音被護衛那包含恐懼的聲音淹沒了：“殿下！逃！快逃啊！”
護衛簇擁著他，戰馬撞開周圍士兵，踩踏地上半死的戰士，生生為他撕開一條自己人血肉鋪就的逃生路。
亂了，全亂了。
直到那抹黑光漲開吞噬過來時，利修斯還在想：
這群東西到底在發什麽瘋。
很快，他周圍發瘋的東西和發瘋的聲音都像肥皂泡一樣消失在了一陣寂靜中。他眼前一明一暗，摔了下去。
“利修斯！”柔軟的風元素及時接住他，扶住他肩膀的是艾麗婭，她手中的法杖持續發光，將他們籠罩在一層神聖結界中。
“艾麗婭，你怎麽——”利修斯迅速找回理智，但他的問話還沒出口，他就註意到了那件驚悚的事情。
人呢？
他嘴唇顫動了一下，發自肺腑地“嗯？”了一聲。
空曠的土地之上並無回聲，顯得有些好笑。
“利修斯，你要冷靜點。”艾麗婭臉色蒼白：“是黑發的魔女，那個、那個，獸人族、妖精族出現過的魔女！”
魔女？魔女也不能解釋現狀。他的軍隊呢？他的護衛呢？
為什麽？
為什麽梵多尼克未來的國王，會這樣孤身一人的，
站在這裏？
“人族的王子，我代我王向你們傳達他的預言，”一個深色皮膚、黑色頭發的俊美精靈走向他們，他神色覆雜地環視四周：“不過，恐怕我是來晚了一步。”
“怎麽會呢，沙朗，”
夜幕，或者說，仿佛是夜幕的東西徐徐降下，又輕輕扇動，絲綢般順滑地收攏、融化進魔女的後背，她笑：
“多麽完美的出場，你的到來令我感到驚喜。”
利修斯回頭，他淡金色的美麗瞳孔中映照出了那抹不和諧的暗色。魔女身姿修長，有著與人族女性同樣的容貌與身形，卻掛著令人恐懼又心生惶惑的微笑，漆黑的雙眼鑲嵌在蒼白的面容上，似人，非人。
“抱歉，殿下，以我的能力無法阻攔她。”桑德斯這時落到了利修斯身側，低聲傳音。
不出意料，他並未得到回答，而魔女也不急著對幾名人族發表意見，異樣的黑色從她雙手雙腿上褪去，她便懸在離地面數厘米的高度，對沙朗道：
“希琉怎麽不親自來。”
她露出純然不加掩飾的笑意：“他終於要死了嗎！真好，我真高興！”
沙朗氣得牙齒發顫，幾乎無法將眼前這個怪物與當初清麗的聖女聯系到一起：“魔女，你怎麽敢傷害我王！”
魔女的喜怒轉換只在一瞬。
“哈？”她歪頭，雙眼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你在說什麽屁話，明明是他先傷害我。”
“哦——”她莞爾一笑：“我明白了，怪不得他沒有親自看著我，難不成是被消耗得半死，躲回夢鄉了吧。”
他們的交流沒頭沒尾，但不妨礙利修斯抓住幾個重點：精靈王，傷害，夢鄉。
“魔女”認識精靈王，知道他的名字，有能夠與其匹敵的力量，甚至去過世界的盡頭，精靈族的領地。
他的大腦習慣性地運轉，並吐出一個答案。
那天在召喚儀式上的——
不！
他否決，他的靈魂，他的□□都在否決這個結論。
不可能！
“好了，瞧你，鼻子眼睛都快揉成一個了。”林喬攤手搖頭：“晚點再和你閑聊。”
她毫無機質可言的黑色眼睛盯到了人族身上，更準確一點——利修斯身上。
“你好，尊敬的王子殿下，”她以這樣的開頭作為她無限次輪回中與勇者第一次對話：“很高興，在等待了這麽漫長的時光後，我終於見到你了。”
“以及，”魔女，林喬，她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請收下這份，我精心準備的禮物。”
啪——
該如何形容呢？
沒有神聖的詠唱，沒有華麗的法陣，甚至沒有魔素的波動，只是一個簡單的呼吸，只是一次無心的眨眼，眼皮快速落下，又快速張開，原本一無所有的空地，
就堆滿了屍體。
屍體。新鮮的，扭曲的，流血的，溫熱的，屍體。
只是一個眨眼，那濃郁的血色與腥味便憑空出現，從視線的盡頭到視線的另一個盡頭都鋪滿了血色。人族的軍隊，利修斯引以為傲的軍隊，變成了一灘被踩碎的漿果屍體。靜默地為大地染上血色。
“啊……啊啊啊嘔——”
先發出聲音的是艾麗婭，她吐了，面無人色地低下頭的結果是與另一張不成形狀的顱骨上突出的眼球對視，旁邊的沙朗臉色難看地捂住她的眼睛，扶穩她。
利修斯花了點時間才明白過來眼睛看到的是什麽東西，溫熱的血液像小溪一樣潺潺流過他昂貴的皮靴，士兵的血液散在空氣中滾進他的肺，將死亡這一真相強行灌入他的靈魂。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臉，以一些他不熟悉的姿態扭曲著散落在地上，巨大的反胃感自下而上給他以重擊，他晃了晃，隨即他看到了魔女的臉。
魔女在笑。
她在，開心地笑。他應該是耳鳴了，所以遲了一刻才聽到她的笑聲，她露出了他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全然發自肺腑的歡欣喜悅，笑聲久久回蕩在整片屍山血海中央。她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表情，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全身都在顫抖，說：
“你知道我多想看你這個表情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子。”沙朗低聲道。
利修斯的咬肌緊繃又松懈，他甚至問不出一個為什麽，眼前的一切都太過荒唐，以至於他無法理解。
“為什麽！”艾麗婭幾乎止不住地落淚，她撕心裂肺地嚎啕，與自己的恐懼抗爭：“為什麽非要傷害人族，我們只是想平安生活而已啊，這裏的戰士，他們都有家人……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死他們……”
魔女十分新奇地眨眼：“昨天被你殺掉的小龍沒有家人嗎？”
艾麗婭猛地一噎：“那是因為，他們發動了戰爭。”
“發動戰爭的不是你們嗎？”魔女溫柔地微笑：“殘殺魔物的不是你們嗎？”
“魔物侵占了人族的——”
“人族，憑什麽那地方是人族的，不能是魔物的？你吃掉弱於你的生物，魔物也吃掉弱於他們的生物，”魔女落地，踩著滿地柔軟溫熱的肉塊走近艾麗婭，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你究竟是在用什麽理由，殘殺魔族呢？”
艾麗婭惶恐地後退一步，被她身上洶湧的魔素刺痛。
“小妹妹，你和‘正義’沒有任何關系，”林喬輕聲道：
“你只是個自戀的劊子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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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斯穩穩支撐住了她的肩膀，卻並未如往常那樣發出安撫她的聲音。
沒關系，畢竟艾麗婭的目光已經被擋在身前的俊美精靈所吸引，並未發現同伴那如火焰般熾熱的、投向他們上空的目光。
也沒有人發現溫文爾雅的桑德斯神父臉上，露出了野獸般非人的貪婪之血色。
我的……我的寶物！多麽美麗……！
他心臟狂野地泵血，靈魂在軀殼內尖叫嘶吼，發出誇張又癲狂的笑聲，癡迷地緊盯著那幾乎溶於天色的黑色墨點。
是她！是她！這灼熱的粘膩的冰冷的，令人目眩神迷的魔素這無限接近神聖的完美之物！
這些心聲亦沒有人發現，因為比精靈帶來的預言更震撼的，是它手中阻擋的詭異暗色長矛突如其來的爆裂。
細長的長矛像貓科動物的瞳孔一般鼓起成圓，又在下一刻猛烈爆炸，揚起的魔素風浪幾乎讓以精靈為圓心的半個營地都被清空，所有的人、物品，乃至原生的樹木憑空消失。除了那被氣浪扇飛的發怒小龍，只剩下艾麗婭、桑德斯與精靈。
這場面實在太過詭異，太過可怕，以至於範圍之外的人都凝固在原地，看著那些半只腳或半個身子踏進其中的同伴帶著剩下半截的身體倒下哀嚎，無邊的恐慌像瘟疫一樣傳染開來。
沙朗皺眉，看向了高空之上懸浮的人影。
“裏奧。”林喬掐住失心瘋小龍的後脖子，強迫它鎮定：“回你哥哥身邊去。”
“我不要——哥哥它——”裏奧還在掙紮。
它得到冰冷的回覆：“滾。”
沒什麽是比恐懼更強烈的鎮定劑，黑龍的尾巴反射性地夾起，被一陣召之即來的風元素卷飛。
林喬目光沈郁地盯著下方，視線忽然一轉——似乎有什麽熟悉的東西？
她很快就無視了，龍族已經準備撤退，她要優先解決掉人族的軍隊。
下方緊盯她動向的沙朗倒吸一口冷氣：“糟了！”
他轉身揚聲示警：“她的目標是軍隊！”
“精靈族的大人，我們的聖女就交給你了。”他話語剛落，手裏就被塞了一只柔軟嬌小的東西，在她的驚呼聲中，身穿白袍的人族幾步助跑騰空，急速掠向那抹黑點。
“等等，你別——”沙朗意圖阻止，心中焦急，懷中的少女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同樣急切地問：“那是什麽！”
“是聖——是魔女，”沙朗咬碎差點出口的稱呼，終於看向了艾麗婭：“是非常、非常恐怖的魔物！”
艾麗婭本就發白的面色越發透出虛弱，沙朗扶住她，仔細辨別後認出了她身上的氣息：“莫非……你是人族的聖女？”
艾麗婭點頭，身體止不住顫抖。
“我王派我前來協助，”沙朗便道，從腰間取下一枚裝著金色液體的水晶管：“人族的聖女，請你喝下這個，它會讓你恢覆的。”
艾麗婭茫然接過。
半空，林喬自然發現了那追擊過來黑點，她從容地在制高點上召出同樣數十計的黑色長矛攻向人族軍隊，後背張開夜帷般的怪異雙翅扇動，卷起的風浪帶動身體，在刮起風旋阻攔桑德斯的同時帶她飛向軍隊的方位。
桑德斯註意到被控制的風元素被擾亂，他花了些許力氣控制平衡，對自己的新發現感到狂喜。
比起在伊甸那一戰，她的力量又膨脹了何止十倍，對魔素的控制力更是讓他望塵莫及。
他調動魔素，呢喃咒語在身後展開華麗的法陣，淩空凝出陣勢可觀的冰淩攻向魔女，不出意料地被她身後雙翼拍得粉碎。
甚至沒換來她的一次回眸。
人族軍隊在發現龍族開始逐步撤退後欣喜若狂，在軍陣中的利修斯卻心道不好，他勒馬揚鞭，正欲指揮軍隊停止進攻，四周那酣戰的熱血氛圍突然變化，四處迅速傳來示警：
“回避！回避！避開那些黑色的東西！”
示警像聲浪一樣從四面八方合圍過來，而先前那些聲音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吞噬了一樣。
聲音、對，聲音。
利修斯註意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兵力，也很清楚這些人在行軍中會產生的聲音。
但不對，音量不對！
“殿下！快離開那裏！”身旁的騎士奮不顧身地扯住他的韁繩，護衛動作齊整地迅速將他帶離原地，下個瞬間，一道繚繞著不詳魔力的暗色長矛便轟然插入利修斯原本的站位。
“那是——”利修斯沒來得及說下去，他的聲音被護衛那包含恐懼的聲音淹沒了：“殿下！逃！快逃啊！”
護衛簇擁著他，戰馬撞開周圍士兵，踩踏地上半死的戰士，生生為他撕開一條自己人血肉鋪就的逃生路。
亂了，全亂了。
直到那抹黑光漲開吞噬過來時，利修斯還在想：
這群東西到底在發什麽瘋。
很快，他周圍發瘋的東西和發瘋的聲音都像肥皂泡一樣消失在了一陣寂靜中。他眼前一明一暗，摔了下去。
“利修斯！”柔軟的風元素及時接住他，扶住他肩膀的是艾麗婭，她手中的法杖持續發光，將他們籠罩在一層神聖結界中。
“艾麗婭，你怎麽——”利修斯迅速找回理智，但他的問話還沒出口，他就註意到了那件驚悚的事情。
人呢？
他嘴唇顫動了一下，發自肺腑地“嗯？”了一聲。
空曠的土地之上並無回聲，顯得有些好笑。
“利修斯，你要冷靜點。”艾麗婭臉色蒼白：“是黑發的魔女，那個、那個，獸人族、妖精族出現過的魔女！”
魔女？魔女也不能解釋現狀。他的軍隊呢？他的護衛呢？
為什麽？
為什麽梵多尼克未來的國王，會這樣孤身一人的，
站在這裏？
“人族的王子，我代我王向你們傳達他的預言，”一個深色皮膚、黑色頭發的俊美精靈走向他們，他神色覆雜地環視四周：“不過，恐怕我是來晚了一步。”
“怎麽會呢，沙朗，”
夜幕，或者說，仿佛是夜幕的東西徐徐降下，又輕輕扇動，絲綢般順滑地收攏、融化進魔女的後背，她笑：
“多麽完美的出場，你的到來令我感到驚喜。”
利修斯回頭，他淡金色的美麗瞳孔中映照出了那抹不和諧的暗色。魔女身姿修長，有著與人族女性同樣的容貌與身形，卻掛著令人恐懼又心生惶惑的微笑，漆黑的雙眼鑲嵌在蒼白的面容上，似人，非人。
“抱歉，殿下，以我的能力無法阻攔她。”桑德斯這時落到了利修斯身側，低聲傳音。
不出意料，他並未得到回答，而魔女也不急著對幾名人族發表意見，異樣的黑色從她雙手雙腿上褪去，她便懸在離地面數厘米的高度，對沙朗道：
“希琉怎麽不親自來。”
她露出純然不加掩飾的笑意：“他終於要死了嗎！真好，我真高興！”
沙朗氣得牙齒發顫，幾乎無法將眼前這個怪物與當初清麗的聖女聯系到一起：“魔女，你怎麽敢傷害我王！”
魔女的喜怒轉換只在一瞬。
“哈？”她歪頭，雙眼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你在說什麽屁話，明明是他先傷害我。”
“哦——”她莞爾一笑：“我明白了，怪不得他沒有親自看著我，難不成是被消耗得半死，躲回夢鄉了吧。”
他們的交流沒頭沒尾，但不妨礙利修斯抓住幾個重點：精靈王，傷害，夢鄉。
“魔女”認識精靈王，知道他的名字，有能夠與其匹敵的力量，甚至去過世界的盡頭，精靈族的領地。
他的大腦習慣性地運轉，並吐出一個答案。
那天在召喚儀式上的——
不！
他否決，他的靈魂，他的□□都在否決這個結論。
不可能！
“好了，瞧你，鼻子眼睛都快揉成一個了。”林喬攤手搖頭：“晚點再和你閑聊。”
她毫無機質可言的黑色眼睛盯到了人族身上，更準確一點——利修斯身上。
“你好，尊敬的王子殿下，”她以這樣的開頭作為她無限次輪回中與勇者第一次對話：“很高興，在等待了這麽漫長的時光後，我終於見到你了。”
“以及，”魔女，林喬，她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請收下這份，我精心準備的禮物。”
啪——
該如何形容呢？
沒有神聖的詠唱，沒有華麗的法陣，甚至沒有魔素的波動，只是一個簡單的呼吸，只是一次無心的眨眼，眼皮快速落下，又快速張開，原本一無所有的空地，
就堆滿了屍體。
屍體。新鮮的，扭曲的，流血的，溫熱的，屍體。
只是一個眨眼，那濃郁的血色與腥味便憑空出現，從視線的盡頭到視線的另一個盡頭都鋪滿了血色。人族的軍隊，利修斯引以為傲的軍隊，變成了一灘被踩碎的漿果屍體。靜默地為大地染上血色。
“啊……啊啊啊嘔——”
先發出聲音的是艾麗婭，她吐了，面無人色地低下頭的結果是與另一張不成形狀的顱骨上突出的眼球對視，旁邊的沙朗臉色難看地捂住她的眼睛，扶穩她。
利修斯花了點時間才明白過來眼睛看到的是什麽東西，溫熱的血液像小溪一樣潺潺流過他昂貴的皮靴，士兵的血液散在空氣中滾進他的肺，將死亡這一真相強行灌入他的靈魂。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臉，以一些他不熟悉的姿態扭曲著散落在地上，巨大的反胃感自下而上給他以重擊，他晃了晃，隨即他看到了魔女的臉。
魔女在笑。
她在，開心地笑。他應該是耳鳴了，所以遲了一刻才聽到她的笑聲，她露出了他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全然發自肺腑的歡欣喜悅，笑聲久久回蕩在整片屍山血海中央。她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表情，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全身都在顫抖，說：
“你知道我多想看你這個表情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子。”沙朗低聲道。
利修斯的咬肌緊繃又松懈，他甚至問不出一個為什麽，眼前的一切都太過荒唐，以至於他無法理解。
“為什麽！”艾麗婭幾乎止不住地落淚，她撕心裂肺地嚎啕，與自己的恐懼抗爭：“為什麽非要傷害人族，我們只是想平安生活而已啊，這裏的戰士，他們都有家人……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死他們……”
魔女十分新奇地眨眼：“昨天被你殺掉的小龍沒有家人嗎？”
艾麗婭猛地一噎：“那是因為，他們發動了戰爭。”
“發動戰爭的不是你們嗎？”魔女溫柔地微笑：“殘殺魔物的不是你們嗎？”
“魔物侵占了人族的——”
“人族，憑什麽那地方是人族的，不能是魔物的？你吃掉弱於你的生物，魔物也吃掉弱於他們的生物，”魔女落地，踩著滿地柔軟溫熱的肉塊走近艾麗婭，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你究竟是在用什麽理由，殘殺魔族呢？”
艾麗婭惶恐地後退一步，被她身上洶湧的魔素刺痛。
“小妹妹，你和‘正義’沒有任何關系，”林喬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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