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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奧和伯萊氣喘籲籲地在林中營地剛一落腳，帕翠斯不等它們收攏雙翼便頂著刮起的風問：“魔女大人呢！”
兩條小龍互相對視一眼，不禁語塞，在林地中環視一周才發現躺在樹下緊閉雙目的梅爾。在確認兩只魔物尚且健在，伯萊才松了口氣：“喬……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帕翠斯皺眉，心中疑竇叢生。龍王已死，林喬與對方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值得她一再拖延時間？
從矮人地牢內初見，到巨木森林築巢，魔女的行動明顯是為了一個他所不知道的陰謀布局，且從未因感情拖沓腳步。
比起團結的龍族，孤立無援的魔王應該對她的吸引力更大，她怎麽可能放著一塊肥肉不去咬？
“什麽問題？她沒有交代嗎？”
梅爾從剛才起就沈睡不醒，他正好詐一下這兩頭支支吾吾的小龍：
“按照之前她的吩咐，我們今日就該啟程返回了。”
伯萊一楞，小聲嘟囔：“還有這麽回事？……啊，這下怎麽辦……”
“我們只是來確保你們沒事而已。”裏奧打斷伯萊心虛的碎碎念：“她暫時走不開。”
雖說如此——
伯萊憂心忡忡地對弟弟使眼色：難道就把他們丟在這裏？
裏奧臉皮緊繃，回瞪：不然還能怎樣，告訴他們喬失蹤了？
留在林喬身上的標記消失，加上克瑞斯的明示，它們基本可以確認林喬被卷入麻煩之中，大概率無法生還。
但它們年紀尚小，沒有龍會聽它們說話。父親的舊部只想著利用它們上位，父親的敵人在暗處虎視眈眈，唯一能依靠的克瑞斯又是個作壁上觀的中立派。年齡、閱歷和堆積如山的秘密橫亙在它們與消失的林喬之間，讓原本兩頭意氣風發的小龍飽嘗無力的心酸。
有時候沒有答案就是答案，帕翠斯已經可以基本確定林喬被困在了某件麻煩事裏。他的餘光掃向樹下的梅爾——準確的說，是他那纖細得一掐即斷的脖子。
雖然兜了個圈子，但對帕翠斯來說他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立場：奪取前任魔王的遺骸。
現在他還多一個戰利品：一只失去主人庇護、毫無戰鬥能力的純血種夢魔。
帕翠斯點頭，一副信任它們的樣子：“我明白了。不過按照她的安排，我今天就必須到銀湖峽谷去，你們方便帶我一程嗎？”
沒有她的指示，龍族肯定不敢隨便行動。但如果她已經消失、或者處在無法自顧的境地呢？在缺乏依靠的情況下，它們肯定巴不得送走棘手的魔族。
“當然，不過我們無法進入銀湖峽谷，那裏的天空有妖精的封印，禁止一切生物從上方通行。”裏奧答道。
“自然，只到邊境就好，我有辦法進去。”
然後用“肉種”喚醒真正的魔王，以妖精族為血祭激發他的力量。雖有些許波折，但一切都按照“劇本”的設計發展。
至於魔女……未出場的棋子哪怕力量再強大都註定是輸家。
——“我就不去了。”
正在帕翠斯活動著垂下的手指時，久睡不醒的夢魔突兀地插入話題。他的表情像戴了冰冷的銀假面，沒有絲毫波瀾：
“如帕翠斯所說，我應該‘按照安排’在這裏等她。”
帕翠斯輕咬牙根，勸道：“梅爾，別這麽黏她。我們兩個盡快把事情解決魔女大人會更高興的。”
“而且，”他聳肩，比劃了一下兩人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境況：“早點和朱莉會合，你也不用擔心繼續弄臟衣服了。”
“比起這些瑣事，我比較傾向於執行她的命令。”梅爾坐在原地不動，好整以暇地交疊雙腿，指尖輕敲額角：“就在剛剛，她通過夢境傳達新的命令，要求我原地等她回來，再由——伯萊？帶我們離開。”
此話一出，兩龍一魔的表情俱是轉變，且不提裏奧，被提到名字的伯萊總算放下了懸著的心。帕翠斯半信半疑，反問：“真的？”
梅爾嗤笑：“什麽時候輪到你質疑魔女大人了？嫌項圈太松？”
帕翠斯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耳羽緊貼頭皮，心中的天平向“信”的那一側偏移些許。的確，如此不講道理的命令很像她的風格，再者她一直在等人族組建聯軍，提前收割龍族備戰也無可厚非……
帕翠斯的腦子越想越亂，梅爾沒有當面戳破他隨口胡謅的所謂“安排”，究竟是他的謊言正好順了魔女的意還是虛張聲勢造成的疏漏呢？
是留下冒險挑戰魔女的命令，還是就此放棄梅爾這塊肥肉？
“……原來如此，既然是魔女大人的命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帕翠斯露出恭謙的微笑，對裏奧說：“請送我到銀湖峽谷，多謝。”
對於梅爾的傳話，裏奧是信任更多，早在矮人族它就見證過林喬對香香的小魔族的特殊對待，自然應允。
“銀湖峽谷見，梅爾，”乘上龍背，帕翠斯意味深長地與夢魔對視：“要快點帶魔女大人來見我們啊。”
裏奧騰空而起，轉瞬間升上半空化為雲間的一個黑點。伯萊目送弟弟離去，興高采烈地轉向梅爾，正打算問問林喬的下落。
梅爾的緊繃在胸口的那股氣猛地散去，臉色蒼白如紙，方才泰然自若的氣度剎那間消失無蹤，他扶著樹幹踉蹌起身，一把按住伯萊探過來的鼻頭，急切到嗓音幾乎嘶啞：
“你們龍族到底把喬關到那裏去了！！！”
伯萊被他按成了對眼，舌頭差點打結，崩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太陽仍高懸於天穹之上，但這卻是梅爾·林·阿爾塔盧恩此生最黑暗的一天。憤怒和痛苦幾乎將他的血液煮幹，恐懼啃噬著他的靈魂，教他恨不得憑空長出鋒利的爪與牙，把這個該死的世界從裏到外撕個稀爛。
但他太過孱弱，畢竟夢魔不是以戰鬥見長的種族，雙手再如何用力也沒法把龍腦袋壓下一寸，反倒是伯萊僵著頭部不敢動，生怕掀翻這只弱小的魔物。
“怎麽了？喬不是已經有安排了嗎？”伯萊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什麽情緒大變。
梅爾嘴唇顫抖了幾下，一時竟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
夢魔入他者夢境以獲取魔素，本質上是以“靈魂”為食的生物。為了適應環境，它們的形體與本質都會隨著魔素的來源而變化，由於人形種族天生具備更強的社會穩定性和魔素量，因此絕大多數夢魔都形似人形種族，尤以人族為主。
梅爾在不斷接受林喬魔素的過程中，在後者特殊的魔素影響下逐漸產生變化，讓他可以在夢境中與林喬的意識相連接。
記憶、情緒，甚至是自身都無法探知的深層意識，他們都能共享，自然也能在夢中傳遞信息。
但就在剛才，這種深層的聯系突然尖銳又厚重的外力無情割開並阻斷。梅爾強作鎮定潛入夢中尋找原因，他撥開重重霧霭，在搖搖欲碎的聯系中摸索，最終卻在夢的邊緣找到一座行刑架。
那是一座以深紅色的水晶狀荊棘纏繞而成的刑架，像墓碑般歪斜地插在夢境寂靜如死的裂隙當中。無數手指粗的金屬長釘血跡斑斑，穿透血肉，將一道影子釘死在了刑架之上，。
而散落在刑架四周，同樣被長釘釘死的還有受刑者的眼耳口鼻、心肺肝膽。代表其被剝奪一切五感與生息，靈魂凝滯於某一時刻，直到封印解除。
不需要過多猜測，梅爾瞬間就意識到受刑者是誰，但來不及崩潰，刑架正慢慢沈入夢境間隙的泥沼，他即將失去與林喬所有的聯系。
他用僅剩的理智判斷出圍繞在刑架四周的鮮紅色魔法咒文屬於古代魔法範疇，試圖延長夢的邊境以減緩聯系的斷裂。
不要、不要……不要走！
他透支魔素，拆分靈魂，企圖搭一條通往地獄的階梯，好把林喬從萬劫不覆中帶回來。然而杯水車薪，無論他如何掙紮，都撼動不了封印分毫，古老而偉大的存在所設下的禁錮，就像無常的命運般無法抗爭。
“喬……喬……不要丟下我……不要離開我……”
那條蛛絲般纖細的聯系終於還是無情地離他而去，殘破的夢魔萬念俱灰地跪在夢境邊緣，淚水無止盡地落入那道阻隔他的鴻溝。
為什麽要作為無力的夢魔誕生呢？他多希望自己是朱莉、是龍族那樣的強大的種族啊，他多希望自己能再聰明一點、再特別一點，希望命運哪怕有一瞬間降下眷顧，讓他留住這點在上百年的噩夢中唯一的光亮。
為什麽，偏偏不幸的是他？幼時將他從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奪走，現在又要斬斷他等了百年的緣分。
如果喬也離開的話，那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在夢魔擁有“梅爾”這個名字前，他從未有過對自我的感知，又或者他在久遠的幼年時代曾經有過，但靈魂的火苗不得不在冰冷的現實中熄滅。他從未真正地活過，只是遵循著一代又一代享用他的人族所幻想出的劇本，千變萬化地演繹著他們欲望的空缺。
如果說他是一個承載汙穢欲求的美麗花瓶，那他早已在長久的時間中破碎過一次又一次，瓶身上每道花紋都曾是條裂痕，被反覆地蹂躪又黏合，變得面目全非。
直到林喬帶著一群小蜘蛛誤入他設下的夢境，打碎包裹著他的樊籠，將他的心從層層封印中解脫。
突然之間他漫長的忍耐都有了意義！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帶來了甜蜜的回報，所有的憤怒、哀怨、恐懼、仇恨，連帶他的無助、懦弱、自私都被包進暖洋洋的懷抱中，像冬日三尺的凍冰被春光融化，噩夢飄渺得如同上輩子沒清理幹凈的記憶。
現在這些痛苦又隨著林喬的消失而化身洪水猛獸，山呼海嘯著吞沒了他。
不想在沒有喬的世界活下去。
夢境漸漸崩潰，沈入虛無的黑暗，梅爾跪坐著，任憑黑暗蔓延，將自己拖入其間。
在無邊的暗色中，有個軟乎乎的東西碰了下他的額頭。那是一團半透明的、果凍一樣彈軟的小東西，眨著兩粒虛白的圓圓眼睛，又輕輕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你……”
梅爾捧住還沒自己手掌大的小不點，莫名覺得它很像某個在夢中見過的龐然大物。小不點眨眨眼，突然發力彈向他的額頭，像一個力道輕柔的腦瓜崩，在梅爾反應過來前，將他彈出了虛無的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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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翠斯皺眉，心中疑竇叢生。龍王已死，林喬與對方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值得她一再拖延時間？
從矮人地牢內初見，到巨木森林築巢，魔女的行動明顯是為了一個他所不知道的陰謀布局，且從未因感情拖沓腳步。
比起團結的龍族，孤立無援的魔王應該對她的吸引力更大，她怎麽可能放著一塊肥肉不去咬？
“什麽問題？她沒有交代嗎？”
梅爾從剛才起就沈睡不醒，他正好詐一下這兩頭支支吾吾的小龍：
“按照之前她的吩咐，我們今日就該啟程返回了。”
伯萊一楞，小聲嘟囔：“還有這麽回事？……啊，這下怎麽辦……”
“我們只是來確保你們沒事而已。”裏奧打斷伯萊心虛的碎碎念：“她暫時走不開。”
雖說如此——
伯萊憂心忡忡地對弟弟使眼色：難道就把他們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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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林喬身上的標記消失，加上克瑞斯的明示，它們基本可以確認林喬被卷入麻煩之中，大概率無法生還。
但它們年紀尚小，沒有龍會聽它們說話。父親的舊部只想著利用它們上位，父親的敵人在暗處虎視眈眈，唯一能依靠的克瑞斯又是個作壁上觀的中立派。年齡、閱歷和堆積如山的秘密橫亙在它們與消失的林喬之間，讓原本兩頭意氣風發的小龍飽嘗無力的心酸。
有時候沒有答案就是答案，帕翠斯已經可以基本確定林喬被困在了某件麻煩事裏。他的餘光掃向樹下的梅爾——準確的說，是他那纖細得一掐即斷的脖子。
雖然兜了個圈子，但對帕翠斯來說他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立場：奪取前任魔王的遺骸。
現在他還多一個戰利品：一只失去主人庇護、毫無戰鬥能力的純血種夢魔。
帕翠斯點頭，一副信任它們的樣子：“我明白了。不過按照她的安排，我今天就必須到銀湖峽谷去，你們方便帶我一程嗎？”
沒有她的指示，龍族肯定不敢隨便行動。但如果她已經消失、或者處在無法自顧的境地呢？在缺乏依靠的情況下，它們肯定巴不得送走棘手的魔族。
“當然，不過我們無法進入銀湖峽谷，那裏的天空有妖精的封印，禁止一切生物從上方通行。”裏奧答道。
“自然，只到邊境就好，我有辦法進去。”
然後用“肉種”喚醒真正的魔王，以妖精族為血祭激發他的力量。雖有些許波折，但一切都按照“劇本”的設計發展。
至於魔女……未出場的棋子哪怕力量再強大都註定是輸家。
——“我就不去了。”
正在帕翠斯活動著垂下的手指時，久睡不醒的夢魔突兀地插入話題。他的表情像戴了冰冷的銀假面，沒有絲毫波瀾：
“如帕翠斯所說，我應該‘按照安排’在這裏等她。”
帕翠斯輕咬牙根，勸道：“梅爾，別這麽黏她。我們兩個盡快把事情解決魔女大人會更高興的。”
“而且，”他聳肩，比劃了一下兩人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境況：“早點和朱莉會合，你也不用擔心繼續弄臟衣服了。”
“比起這些瑣事，我比較傾向於執行她的命令。”梅爾坐在原地不動，好整以暇地交疊雙腿，指尖輕敲額角：“就在剛剛，她通過夢境傳達新的命令，要求我原地等她回來，再由——伯萊？帶我們離開。”
此話一出，兩龍一魔的表情俱是轉變，且不提裏奧，被提到名字的伯萊總算放下了懸著的心。帕翠斯半信半疑，反問：“真的？”
梅爾嗤笑：“什麽時候輪到你質疑魔女大人了？嫌項圈太松？”
帕翠斯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耳羽緊貼頭皮，心中的天平向“信”的那一側偏移些許。的確，如此不講道理的命令很像她的風格，再者她一直在等人族組建聯軍，提前收割龍族備戰也無可厚非……
帕翠斯的腦子越想越亂，梅爾沒有當面戳破他隨口胡謅的所謂“安排”，究竟是他的謊言正好順了魔女的意還是虛張聲勢造成的疏漏呢？
是留下冒險挑戰魔女的命令，還是就此放棄梅爾這塊肥肉？
“……原來如此，既然是魔女大人的命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帕翠斯露出恭謙的微笑，對裏奧說：“請送我到銀湖峽谷，多謝。”
對於梅爾的傳話，裏奧是信任更多，早在矮人族它就見證過林喬對香香的小魔族的特殊對待，自然應允。
“銀湖峽谷見，梅爾，”乘上龍背，帕翠斯意味深長地與夢魔對視：“要快點帶魔女大人來見我們啊。”
裏奧騰空而起，轉瞬間升上半空化為雲間的一個黑點。伯萊目送弟弟離去，興高采烈地轉向梅爾，正打算問問林喬的下落。
梅爾的緊繃在胸口的那股氣猛地散去，臉色蒼白如紙，方才泰然自若的氣度剎那間消失無蹤，他扶著樹幹踉蹌起身，一把按住伯萊探過來的鼻頭，急切到嗓音幾乎嘶啞：
“你們龍族到底把喬關到那裏去了！！！”
伯萊被他按成了對眼，舌頭差點打結，崩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太陽仍高懸於天穹之上，但這卻是梅爾·林·阿爾塔盧恩此生最黑暗的一天。憤怒和痛苦幾乎將他的血液煮幹，恐懼啃噬著他的靈魂，教他恨不得憑空長出鋒利的爪與牙，把這個該死的世界從裏到外撕個稀爛。
但他太過孱弱，畢竟夢魔不是以戰鬥見長的種族，雙手再如何用力也沒法把龍腦袋壓下一寸，反倒是伯萊僵著頭部不敢動，生怕掀翻這只弱小的魔物。
“怎麽了？喬不是已經有安排了嗎？”伯萊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什麽情緒大變。
梅爾嘴唇顫抖了幾下，一時竟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
夢魔入他者夢境以獲取魔素，本質上是以“靈魂”為食的生物。為了適應環境，它們的形體與本質都會隨著魔素的來源而變化，由於人形種族天生具備更強的社會穩定性和魔素量，因此絕大多數夢魔都形似人形種族，尤以人族為主。
梅爾在不斷接受林喬魔素的過程中，在後者特殊的魔素影響下逐漸產生變化，讓他可以在夢境中與林喬的意識相連接。
記憶、情緒，甚至是自身都無法探知的深層意識，他們都能共享，自然也能在夢中傳遞信息。
但就在剛才，這種深層的聯系突然尖銳又厚重的外力無情割開並阻斷。梅爾強作鎮定潛入夢中尋找原因，他撥開重重霧霭，在搖搖欲碎的聯系中摸索，最終卻在夢的邊緣找到一座行刑架。
那是一座以深紅色的水晶狀荊棘纏繞而成的刑架，像墓碑般歪斜地插在夢境寂靜如死的裂隙當中。無數手指粗的金屬長釘血跡斑斑，穿透血肉，將一道影子釘死在了刑架之上，。
而散落在刑架四周，同樣被長釘釘死的還有受刑者的眼耳口鼻、心肺肝膽。代表其被剝奪一切五感與生息，靈魂凝滯於某一時刻，直到封印解除。
不需要過多猜測，梅爾瞬間就意識到受刑者是誰，但來不及崩潰，刑架正慢慢沈入夢境間隙的泥沼，他即將失去與林喬所有的聯系。
他用僅剩的理智判斷出圍繞在刑架四周的鮮紅色魔法咒文屬於古代魔法範疇，試圖延長夢的邊境以減緩聯系的斷裂。
不要、不要……不要走！
他透支魔素，拆分靈魂，企圖搭一條通往地獄的階梯，好把林喬從萬劫不覆中帶回來。然而杯水車薪，無論他如何掙紮，都撼動不了封印分毫，古老而偉大的存在所設下的禁錮，就像無常的命運般無法抗爭。
“喬……喬……不要丟下我……不要離開我……”
那條蛛絲般纖細的聯系終於還是無情地離他而去，殘破的夢魔萬念俱灰地跪在夢境邊緣，淚水無止盡地落入那道阻隔他的鴻溝。
為什麽要作為無力的夢魔誕生呢？他多希望自己是朱莉、是龍族那樣的強大的種族啊，他多希望自己能再聰明一點、再特別一點，希望命運哪怕有一瞬間降下眷顧，讓他留住這點在上百年的噩夢中唯一的光亮。
為什麽，偏偏不幸的是他？幼時將他從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奪走，現在又要斬斷他等了百年的緣分。
如果喬也離開的話，那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在夢魔擁有“梅爾”這個名字前，他從未有過對自我的感知，又或者他在久遠的幼年時代曾經有過，但靈魂的火苗不得不在冰冷的現實中熄滅。他從未真正地活過，只是遵循著一代又一代享用他的人族所幻想出的劇本，千變萬化地演繹著他們欲望的空缺。
如果說他是一個承載汙穢欲求的美麗花瓶，那他早已在長久的時間中破碎過一次又一次，瓶身上每道花紋都曾是條裂痕，被反覆地蹂躪又黏合，變得面目全非。
直到林喬帶著一群小蜘蛛誤入他設下的夢境，打碎包裹著他的樊籠，將他的心從層層封印中解脫。
突然之間他漫長的忍耐都有了意義！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帶來了甜蜜的回報，所有的憤怒、哀怨、恐懼、仇恨，連帶他的無助、懦弱、自私都被包進暖洋洋的懷抱中，像冬日三尺的凍冰被春光融化，噩夢飄渺得如同上輩子沒清理幹凈的記憶。
現在這些痛苦又隨著林喬的消失而化身洪水猛獸，山呼海嘯著吞沒了他。
不想在沒有喬的世界活下去。
夢境漸漸崩潰，沈入虛無的黑暗，梅爾跪坐著，任憑黑暗蔓延，將自己拖入其間。
在無邊的暗色中，有個軟乎乎的東西碰了下他的額頭。那是一團半透明的、果凍一樣彈軟的小東西，眨著兩粒虛白的圓圓眼睛，又輕輕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你……”
梅爾捧住還沒自己手掌大的小不點，莫名覺得它很像某個在夢中見過的龐然大物。小不點眨眨眼，突然發力彈向他的額頭，像一個力道輕柔的腦瓜崩，在梅爾反應過來前，將他彈出了虛無的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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