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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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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滅

在勇者隊伍中,出場最少的永遠是獸人族,這個種族似乎是因為久居深林太久,久到屬於他們的眷顧像陽光一樣稀少。除了天生優秀的體能和嗅覺,作為魔力絕緣體的他們沒有任何天賦。

這導致在歷史上,屬於他們的領地每時每刻都在減少。世界如此廣大,他們卻像一群無家可歸的野狗,只能在最陰暗的角落中打轉。

一頭色厲內荏的野獸沒什麽好逗的,林喬從一開始就這麽想。在森林中悄無聲息地被歷史吞沒,這才是最適合這個離群索居的種族的消亡方式。

“怎麽樣,溫度合適嗎,有沒有不舒服?”

遺跡,林喬現在叫它蜘蛛巢,她正站在核心區檢查著產房工事,安撫在其中蜷縮的朱莉:

“別擔心,外面都是食物,新出生的孩子餓不著。”

朱莉的外形幾乎完全返祖,虛弱地發出咕嚕咕嚕聲,用下巴磨蹭著林喬的手:“不擔心、困、累、困……喬……”

“好了,安心睡吧。我在呢。”

僅存的蜘蛛們忙著將成堆的魔物屍體變成合適的卵床,只需要幾天的時間,潮濕的空氣就會將這些肉腐蝕成恰到好處的軟度供新生的蜘蛛們食用,除了氣味不太美好以外——當然,朱莉不在意,這裏完美極了。

很快,一支更加龐大的蜘蛛大軍就會拔地而起,足以為它們的女王和她心愛的主人蕩平一切困難。朱莉做著如此美夢,滿足地睡了過去。

林喬輕撫著她的蜘蛛頭,道:

“其實你不用擔心,她會睡得很好。”

“難說呢,畢竟這麽臭。”梅爾用手帕捂著鼻子,低頭邁過到小腿的蛛絲,小聲道。

整個產房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巨大的蛛絲繭洞泛著淡淡的粉色,珍珠般晶瑩雪潤的卵堆了滿地,朱莉就蜷縮在當中溫暖的小繭團中,枕著林喬的手做著美夢,

“帕翠斯那邊已經審完了。”湊到林喬身邊,梅爾輕聲道:“實情和我們猜得差不多,不過,還有意外的收獲。”

林喬聽完他的傳達,註意到他一直沒松開的眉頭:“那兩只狐貍呢,還活著?”

梅爾的嘴唇動了動,有些心虛地回答:“我……留了他們一口氣。”

“沒和帕翠斯起沖突?”

“沒有,不值得。他也很識趣。”

林喬沒就這一點發表意見,她撓撓有些別扭的小夢魔的下巴:“如果他們活著讓你比較高興,我不介意。”

她把梅爾臊得直捂臉:“突然說這種話真是太狡猾了……”

林喬把玩著他誠實地纏繞上來的尾巴,便被竄上她膝蓋的偵查蛛打斷,它急躁地震顫著口器,正在沈睡中的朱莉也不安地發出支吾聲。

梅爾臉色一變:“喬,外面——”

“等著。”林喬按住他肩膀,順手把偵查蛛塞他懷裏,面色陰沈地活動著手臂:

“有賤人上門討打。”

……

“確認是這裏嗎?”

弗雷爾捂著鼻子,嫌棄地看著臟汙一片的地面:“這味道也太惡心了!”

“是的,大人,這裏的魔素反應非常大。”身旁的幕僚點頭:“不過很奇怪,這裏沒有任何大型魔物活動的痕跡,應該是前幾天混戰的時候——”

“別廢話!獸人族的祭祀遺址不是就在附近嗎?到底找到什麽了?”弗雷爾不耐煩地打斷幕僚的話——他真的要吐了。

幕僚只得默默將發現獸人族巡護小隊遺骸的事情吞回肚裏,示意旁邊的侍從捧上一只箱子:

“這就是我們發現的東西,在陷坑附近的魔獸屍體裏。”

弗雷爾嫌棄地掀開箱子,差點被撲面而來的珠光晃花了眼睛,猝不及防地吸了一鼻子腐臭味,發出真心實感的嘔吐聲。

幕僚的臉皮略有扭曲,以至於沒發現木箱內珠光寶氣的物什表面輕輕動了一下。

“這是……什麽東西?”弗雷爾顧不上自己不得體的行為,難以置信地盯著木箱內幾顆足有拳頭大的粉白色“珍珠”。

太神奇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珠寶,有著寶石般迷幻璀璨的光澤與珍珠的瑩白柔潤,天知道首都那些貴婦人會為此付出多少金幣!

靠近細細觀察,他恍惚還能聞到一股絕妙的清香,忍不住拍手讚美道:“好!還有多少這種珍珠,我們全都帶走!”

幕僚額角微汗:“大人,我們隨隊的魔法師正在檢查這是什麽東西,畢竟是從魔物體內取出的,不太安全。”

“對。”弗雷爾用力一關木箱的蓋子,朗聲笑道:“除了這些,全都銷毀。死的魔物那麽多,肯定還有這種珍珠,可不能讓那群野狗再發現。好東西就是要稀少才能賣出高價。”

幕僚:……

眼見主人完全沒在聽自己說話,幕僚也不敢再言,任由弗雷爾滿面春風地指揮魔法師和戰士們繼續前進。

“報告大人,這裏還發現了一些!”果不其然,往祭壇深處行進路上不過數百米的一具魔物腐屍的腹中又剖出了同樣閃著迷幻珠光的粉色珍珠。在眾人的簇擁下弗雷爾的膽子也大了不少,不顧幕僚的勸阻徑自掏出了一枚在手裏掂著。

“放輕松,一只死了的魔物而已,有什麽可怕的。”他嘲笑對方道,又隨手把珠子扔了回去,吩咐道:

“燒了。”

立即有魔法師上前念誦火魔法,圓形的魔法陣隨之展開將屍體囊括在內,燃起猛烈的大火。

腐化的屍體內發出幾聲爆豆子般的悶響,珠子連著屍骨一起融化在火焰中。

之後,他們又接連遇到了三、四只同樣的屍體,越接近祭祀陷坑臭味便越重,森林中更是彌漫起融合了魔素的瘴氣,幕僚此時又開口勸阻:

“大人,我們回去吧!再前進我們就會進入濃霧中的!”

“少廢話,我們每個人都帶了指引羅盤,一片小霧就把你嚇成這樣,”弗雷爾不滿地瞪他:“再這樣你就滾回老家去,要不是看在同鄉的份上,我現在就把你丟在這裏。”

幕僚瞠目結舌地看著把自己推開的弗雷爾,臉色幾度變換,終於還是咬牙追上了他:“非常抱歉,大人,我絕不多嘴了!”

“這才對嘛。”弗雷爾冷笑:“回伊甸,不過又是娶一個鄰家的醜姑娘,生一個醜兒子,沒滋沒味地一直幹活到老死。跟我在一起才能飛黃騰達,傻子!”

“是,大人。”

幕僚無聲磨牙,仍是聽話附和。

背叛神聖依附王室的走狗……

臭氣越來越濃,濃到眾人的嗅覺幾乎失靈,恍惚以為自己聞到了什麽香氣,魔法師點起光亮法器指引方向,眾人最終停在了一道淺溝前。

“這、這裏是獸人的……祭壇?”

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不知道是誰先發出詫異的聲音,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籠罩著瘴氣,一眼望不到頭掉粉白色平原。

該怎麽形容呢,踩上去富有彈性的地面比最奢華的絲綢還要光潔,在周遭的臟汙中仿佛一片聖潔的平原,像少女光滑酥軟的小腹般惹人憐愛。

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唾沫,站在隊伍前方的戰士小心翼翼地問弗雷爾:“大人……這、這要怎麽辦?”

弗雷爾這才回神,註意到四周的視線,他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這個嘛——”

“啊!!!”還沒等他捋清思路,身旁捧著木箱的侍從突然哀叫一聲,木箱墜地散落出一地粉色的碎片,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了他的臉,幕僚忙出劍挑飛蜘蛛。

侍從疼得滿地打滾,幕僚將他翻過來時,愕然發現他的五官已經被啃掉了一半,鮮血橫流。

“不好!快跑!那是蜘蛛!”他駭然退開,驚慌嚷道。

“都給我站住!慌什麽!”一腳踩碎剛剛出生的蜘蛛,弗雷爾面色鐵青地喝斷他的話:“什麽蜘蛛,全都給我燒了!魔法師,點火,把這些不潔的東西全都燒掉!”

“是、是!”魔法師也看到了侍從的慘狀,顫顫巍巍地舉起法杖,喃喃念咒。

紅色法陣順利展開時,眾人均是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蜘蛛怕火,這位魔法師正好擅長火魔法。只是可惜那些“珠寶”……

“哧”

法陣毫無預兆地熄了,弗雷爾見狀大怒,對魔法師的背影吼道:“你他娘的在幹什麽,這點小事都——”

魔法師的背影輕輕晃動了一下,隨即緩緩升起,露出了他身前的存在。

人形,黑發,怒火中燒。

屍體從穿透他的手臂上滑落,來者沈默不語,不待弗雷爾發問,便向前踏出一步——

“嘭。”離祂最近的一個戰士毫無預兆地炸成了肉泥。

“你——你是什麽人!冒險者?獸人?我可是梵多尼克王室的男爵!我警告你——”

“嘭、嘭、嘭!”

直到第四人倒下,眾人才回過神來,被同伴莫名慘死的現狀所擊潰,瘋叫著四處逃竄。弗雷爾腳下一滑倒在了地上,屎尿齊出,出口的話從威脅變成哀嚎求饒:

“別殺我!別殺我!你要錢嗎!我有很多很多!我都給你!我給你引薦王太子殿下、聖女大人!我都很熟的!我!我——求你啊啊啊啊!!!!”

“嘭——”

他只是變成了一團有些聒噪的肉糜煙花,散落在了地面。

遠遠逃竄開地幕僚遠遠聽到了祂說的第一句話:

“不許吃。臟。”

那是什麽意思?他不懂,他只有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顧一切地逃跑,企圖把剛剛發生的一切當成噩夢甩在背後。

跟在林喬腳下、剛剛破殼的小蜘蛛聽話地停嘴,擠擠挨挨成一團粘在她腳後跟,每一只都是半透明的粉白色,眨著明亮的粉色眼睛看著她。

“好孩子。”林喬和善地微笑,任由它們在自己的小腿爬上爬下,彼此勾著腳連成一串蛛蛛掛飾。

“有一個逃跑了。”

帕翠斯跨過滿地臟汙,靠近林喬,他歪頭思考了一下,決定了稱呼:

“主人。”

“吼,沒想到你喜歡這個稱呼。”林喬笑道。

帕翠斯被她噎住,喃喃回:“不合適的話……”

“你開心就好。”林喬聳肩,把掛在褲子上的一串蛛蛛拿下來揣懷裏:“跑的那個不用管。”

她轉身離開:

“釣點魚給孩子們補補。”

帕翠斯在原地頓了頓,還是跟了上去。

主人不好聽嗎?那叫什麽?

……

“矮人族那邊還沒回信?”

清晨,利修斯剛剛用完早餐,詢問身邊的秘書官。最近的王室的晨會都轉移到了他的宮殿中舉行,他也不必提前起床到晨會間準備。

“是的,聽說前陣子矮人主城的冶煉廠出了事故,所以暫時不接受任何外交往來,我們的外交官暫時駐紮在邊境等待他們的通知。”

利修斯輕哼一聲,不予置評,轉而問:“獸人族那邊倒是順利,可惜派不上用場。妖精族還沒回應?”

“是的。妖精族……”秘書官為難地抿唇:“還是要求聖女大人親自前往。”

“荒唐,一個沒落的遠古遺族也敢提這種要求。”利修斯冷笑:“若不是我們邀請,他們這輩子都見不到精靈王一面,現在倒是擺起款來了!”

秘書官自知冒犯,俯身聽訓:“是,屬下轉告外交官嚴正拒絕他們的要求。”

利修斯按了按額角,拿起面前的提案列表:“一群不中的廢物……整天只盯著自己那點利益,絲毫不為王國考慮!”

眼見著王太子捏皺了紙張,秘書官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廊下修剪花枝的大魔法師桑德斯。

他微微一笑,捧著一束開得正艷的粉紅薔薇上前:“殿下不覺得和聖女一起去妖精族是個很好的想法嗎?”

秘書官驚愕地看著他,心想:我求您滅火,您怎麽火上澆油啊!

“為何?”利修斯疑惑。

“雖然以人族之強盛,能夠獨自迎戰魔王而毫不費力。但殿下不覺得舉四族之全力,由勇者領導抵抗魔王這種說法更順耳嗎?”桑德斯含笑,一支支將花插入瓶中,灰眸中飽含深意:“這樣的勇者就不再是人族的勇者,而是——”

“世界的勇者。”利修斯起身,雙眼明亮,他輕笑出聲,拍著桑德斯的肩膀:“很好!桑德斯,你真懂我!”

“淺薄之言,能入殿下的耳是我的榮幸。”桑德斯笑得柔軟無害。

利修斯轉向秘書官:“聖女呢?”

“聖女大人近期忙於魔法學院的課程,暫住在學院宿舍內。”秘書官照實答道。

“以她的水平,不需要接受無能之輩的評價。”利修斯擺手:“半個月內讓她回來,整日和貴族混在一起只會教壞她。”

“是,殿下。”

晨會即將開始,桑德斯婉拒王太子一同參加晨會的邀請,獨自返回自己的研究室。王庭的植被已經換過一輪,在秋日中依然繁花似錦。

梵多尼克王族的審美永遠如此堆金砌玉,追求極致的繁茂與華貴,恨不得網羅天下珍寶據為己有。

“哢嚓、哢嚓……”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花園中傳來,桑德斯向前一步,在花團錦簇間看到一個賣力擺弄花枝的背影。

麥文·梵多尼克正用纏著繃帶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將滿地花朵紮成束。從滿地碎散的花瓣和殘枝來看,他並不擅長此道,又顯然十分執拗,才會賭氣般地自虐,將自己珍貴的時間和地位浪費在這些微末小事上。

難以想象他與王太子一母同胞,從同一個子宮中能誕生絕頂的天才,也能爬出十足的廢物。

同樣廢物的還有蠢蠢欲動的冒險者公會。空有一身優越魔法天賦的維克多·烏多坦也敢膽大包天地將未來押在這麽一個蠢貨上。

“誰在哪裏?”麥文扭頭喝道,但微垂的粉薔薇花叢邊空無一人。

難道是太累了有點神經質?

他搖頭,將註意力重新放回手邊的花束。烏多坦家的魔法師無意間向他透露聖女近期會返回王宮的消息,他得趕在哥哥前給她一個驚喜!

事情進展太順利了也會無聊。

桑德斯從廊下的陰影中飄然而去,再度想到那雙在月夜中殺意沸騰的黑色雙眼。

聖教堂所有的眼線已經不眠不休地將整個王國領土翻了個遍,仍然追查不到那名魔女的下落。

他已經等待太久了……完美的魔物……完美的實驗體……溝通世界真理的橋梁近在眼前!

不過沒關系,他是個善於等待的人。既然人族的領土沒有她的蹤跡,那他不介意一寸寸犁過整片大陸,直到將她從最陰暗的角落中逼出來。

然後親手將她——開膛破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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