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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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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圈

魔女——帕翠斯姑且如此稱呼黑發的魔族。她是個陰晴不定、無法琢磨的存在,明明前些日子還饒有興致地折磨著他,只因為夢魔少年的蘇醒,他就搖身一變,從囚犯變成了向導。

在近衛蛛的保護兼監視下,他小口快速地進食著手中的鮮肉,轉眼就吃掉了面前高高堆起的肉山,一旁的工作蛛疑惑地打量著他,又運來一些食物給這個食量與體型不符的同伴。

近衛蛛撥拉了它一下,口器摩擦發出沙沙聲,示意它不可久留。工具蛛便揮動著毛茸茸的細腿,一溜煙地融入蜘蛛大軍中。

非人形的魔物真方便。帕翠斯想起西奧多曾經說的,人族的外形本身就非常不適合魔物的生存壞境,尤其像他這樣格外孱弱的魔物,必須依靠其他種族才能生存下來。

正因如此,西奧多才選擇留下並照顧這個襲擊了自己的魔物。

那魔女又為什麽要留著夢魔呢?他同樣纖小、柔弱,紙糊的一樣,輕輕一捏就碎了。

他靜默無聲地咀嚼、吞咽著肉塊,擡眼悄悄打量著不遠處依偎在魔女懷中看書的少年。

朱莉撐得發困,枕著林喬的大腿呼呼入睡,梅爾靠著林喬的肩膀,正讀著《妖精族通史》中的一頁。

從伊甸鎮聖教堂卷走的藏書大部分都是梅爾在讀,林喬對大陸的歷史毫無興趣,只重點看了古代魔法和實驗記錄。此刻她一手攬著梅爾的後背,一手掰正流哈喇子的朱莉的腦袋,仔細琢磨著由兩只工作蛛展開的地圖。

羊皮地圖上星星點點留著她的手繪路線,只有位於西方的無名地區被重重畫了個圈——那是龍族的領地,而標記者正是哭包伯萊。

阿納金至今虛弱,林喬卻必須南下,她交給龍族雙子一瓶自己的血作為補償,並承諾會盡快到龍族領地探望。

說不擔心它是不可能的,但當時對林喬來說沒有保住瀕死的梅爾更緊急的事情。兩只小龍只得委委屈屈的,像被主人掃地出門流浪的小狗,嘰汪嘰汪地含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沙沙……沙沙……”

梅爾將視線從書頁間移向匍匐在地面悄聲靠近的帕翠斯,後者膝蓋以下的部分還未恢覆,殘肢末端像燃燒不充分的木柴,黑黑紅紅地裸露在外。

夢魔沒有說話,直直地盯著魔族厚重的鴉青色劉海,仿佛能透過他層層的遮掩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頭側的翅膀殘根下意識地抽動想要遮住面部,扯動尚未愈合的傷痕,在草葉上留下血跡。帕翠斯停住動作,半伏在地上,默默等候著。

家貓與野貓無聲的僵持以家貓縮回主人懷中索要撫摸為結,梅爾在林喬頸窩裏蹭蹭,換來一個落在後腦的揉揉。

“幹什麽。”林喬眼都沒斜。

帕翠斯伏在草叢裏無聲凝視著他們,見四周沒有一只魔要回應林喬,確定她是在問自己後才低聲開口:“……這不是去妖精族的路……”

“哦?”林喬示意工具蛛收起地圖,偏頭微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們再走會遇到什麽?”

帕翠斯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巨木森林是獸人族的地盤。”

“所以?”

“很危險……”

“危險。”林喬重覆他的形容,微笑對他勾手:“過來,帕翠斯。”

又來了。她的微笑就像一根無形的韁繩或馬鞭,催動他拖著殘破的身軀靠近,不由自主。

林喬等他輕顫著把纖小的下巴放進自己手心,擡手迫使他昂頭,發簾與翅膀便遮不住他的眼睛,孱弱地垂在細白的頸項兩側。

“喜歡你的魔王嗎,帕翠斯?”她註視著他銀白的雙眼,發問。

在戲弄我嗎?難以琢磨的魔女……

“……是的。”思慮再三,他給出了答案。

“你不想讓我去獸人族的地盤,並不是怕我遇到危險,而是覺得耽誤時間,對吧。”

“是……”

“你想讓我為了你繞路嗎?”指尖滑過蒼白的面頰,順著下頜掐住他的臉,林喬輕捏他沒多少肉感的臉頰。

無聊的言語陷阱。

帕翠斯感到麻木——作為被支配者的麻木,他熟練地組織語言:“是的,求求您,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乖孩子。”

林喬唇邊的弧度深了幾分,一旁的工作蛛悉悉索索地吐出一個袋子,將其中的東西遞給她。

是一條在日光下閃著珍珠般光澤的……項圈。帕翠斯眼瞳微震,被捏住的臉頰被迫往上擡了幾分,隨即,頸部就纏上冰涼的壓迫感,項圈勒過喉結,帶來反射性的惡心。

“好了,我的小鳥。”牽住狗鏈的末端,林喬滿意地撫過他的頭,戲謔又慈愛地說道:

“留在我身邊吧。”

……

麥文·梵多尼克灰頭土臉地從王室競技場側門出來時,迎面撞上了他兄長的幕僚,他瞥了那頭標志性的棕色頭發一眼,避過維克多言笑晏晏的橘色雙眼,略一點頭,與他擦肩而過。

“王太子殿下今天到競技場檢閱新一批王室騎士。”身旁的家仆低聲提醒維克多:“……大魔法師也在。”

維克多如春風般清朗的表情毫無變化,徑自從側門走入競技場,狀似無意地問:“上次給聖女大人送的果凍點心,還合她口味嗎?”

“聖女大人近期忙於魔法學院的課業,食欲欠佳,不過還是用了一些。”家仆答道。

“是啊,最近總也不見。”維克多輕嘖一聲,輕描淡寫道。

自上任大魔法師在邊境離奇死亡後,聖教堂立刻推出了名為桑德斯·埃舍爾的神父,聲稱他是大魔法師的嫡傳弟子,有著不輸老師的天賦。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在聖教堂的力保下,他快速地接手了大魔法師生前的所有遺產,出其不意地站在了王太子的身後。

如此重大的勢力變更,讓國王在王宮內的影響力驟然降低,宰相一派最近更是被打壓得擡不起頭,就連二王子麥文都像剛才那樣被當眾下了面子。

怪不得最近推薦的冒險家都被利修斯無視,王太子向來只對能完全掌控的下屬更有興趣。

壓下心中騰起的不悅,維克多在守衛的指引下登上了競技場的觀看臺。

利修斯身穿白色騎士簡禮服,扶劍坐在主位上看著下方操練的騎士們,桑德斯披紫色色魔法師長袍,灰發編起順在胸前,站在一旁侍奉。

“維克,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利修斯對他招手:“進宮一趟辛苦了,來,坐在我旁邊。”

“見過王太子殿下、大魔法師。”維克多禮數周全地致意後,毫不客氣地在利修斯下手處落坐,笑道:“畢業論文總算結尾了,想起許久沒有向殿下問安,便貿然來了。”

“你來得正好,今年入團的騎士各個都是好苗子,我正想挑一些到我的親衛隊去。”利修斯輕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來,幫我看看哪個好。”

“能蒙殿下青眼是他們的榮幸,想必無論挑了誰,都很願意為殿下拋灑熱血。”

維克多說著,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桑德斯。

年輕的大魔法師平靜地站著,水晶鏡片後的雙眼像一捧冰涼的灰燼。

維克多沒來由地後背發毛。

從聖教堂爬出來的怪物……

“殿下。”神父動了,他姿態優雅地俯身,湊近王太子的耳畔輕語,後者臉上立即浮現出愉快的神情,招來遠處等待的新兵教官,從下方揮汗如雨的騎士中選出了五名幸運兒。

維克多無聲地捏緊了椅子扶手。

這是利修斯?那個做所有決定前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利修斯?

大魔法師的能量比他想象得更加龐大……

半小時後,王太子親衛隊的新兵們接受了利修斯殿下的檢閱,懷揣著激動的心情離去,維克多婉拒了利修斯一同用餐的邀請,離開了王宮。

“少爺,我們就這麽走了?”家仆憂心忡忡地看著面色陰沈的維克多。

“聖教堂的手腕,哼。”維克多冷笑一聲:“貴族這邊最有競爭力的兩個騎士已經死了,能與聖女勉強制衡的大魔法師也站在了利修斯那邊。今天這件事一傳出去,所有貴族恐怕都要瘋了。”

“但大少爺一直讓您再為冒險者協會爭取一個位置,”家仆擔憂地說:“最近有情報說王太子已經在接觸其他種族,他們的競爭力……”

“你還沒看明白嗎?聖教堂入場後,我們冒險者協會就是他手下的小貓小狗罷了。”維克多不屑地哼道:“愚蠢!當今陛下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將王權與神權勉強分離,他如今居然要依附父輩的敵人!”

“那少爺,我們該怎麽辦啊……”家仆被他的怒火嚇到。

深吸一口氣平覆心情,維克多靠進背後的軟墊捏著眉心:“等著吧,貴族們會先鬧起來的。”

又或者……

他眼前閃過一對恨恨的藍色眼睛。

麥文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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