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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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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

人族與魔物的戰鬥的歷史已逾百年,在一代代人族戰士與魔法師不屑的努力下,除了部分地區自然生成的魔物外,絕大部分魔物都被逼至人族居住區以外的荒蕪地帶,日夜游蕩,互相廝殺。

為了對抗魔物,人族除了各國組成的武裝軍隊外,還成立了名為冒險家協會的半官方半民間的組織,他們星羅棋布地散在大陸各地,以接取懸賞、獵殺魔物為生。

緊鄰魔物橫行的黑暗森林的梵多尼克邊境區——恰克裏多鎮正是眾多依附冒險家協會制度而興旺發達的區域之一,它矗立在黑暗森林的邊緣,駐紮著南境最大的冒險家公會。

此刻,悶熱的森林中正有一隊冒險家沿著獸道行進,成員是二流冒險家隊伍最常見的組合:兩名戰士,一名盾兵,一名魔法師與作為隊長的劍士。

身為隊長的男性有一頭清爽的棕色短發,標準的劍士身材結實而養眼,身上的軟甲和腰間的配劍明顯要優於其他隊友,一邊前進,他一邊詢問魔法師:

“感知到目標魔物了嗎?”

“還、還沒有,弗蘭先生。”被點名的魔法師緊張地回答,不敢與隊長有視線接觸。

“嘖。”弗蘭·烏多坦煩躁地瞪了對方一眼,一腳踢飛滾到腳邊的松塔。

殿後的兩名戰士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沈默。

弗蘭·烏多坦本人雖然不是什麽驚才絕艷之人,但他的姓氏註定了他的前途。作為南境最大公會會長的弟弟、前任會長的次子,弗蘭的冒險家等級從他小時候就一路順利地攀升,不過二十歲便成為了銀級冒險家。

雖然很快就被他天才般的弟弟趕超——那位如今已是王都炙手可熱的名人,但在南境,還沒有人敢忤逆他。

如今,不幸的弗蘭等級已卡在銀級高等三年之久,眼看著後起之秀們一個個冒頭,他的焦躁也與日俱增。但因為毆打、陷害隊友的黑歷史,也只有在強權之下,才有人願意臨時與他組隊,接取高危任務以便讓他獲得金級的評定。

盾兵是弗蘭的家臣,比起其他隊友,更關心目標的下落,此刻正站在隊伍最前方,觀察著四周,清理路前方的植物和荊棘。

黑暗森林恰如其名,哪怕烈日高懸,林中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依靠照明道具才能看清隊友的身影。這次他們的目標就是一只盤踞在森林中許久的巨型殺人蛛,已有許多挑戰它的冒險家命喪蛛口,無一生還。

戰士與魔法師被迫接受了弗蘭支付的大筆金錢,抱著必死的決心進入森林,在連續一天一夜的奔波下,已經身心俱疲。

“快點,情報上說那只蜘蛛最近一直沒有動靜,肯定是吃了什麽大獵物在休息!”弗蘭催促著隊友,目光陰鷙地握住劍柄:“找到它的洞穴,把那婊子養的東西弄死!”

當然,他已經這樣發了一天一夜的火了,沒有人理會他,隊友都默默地行進,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祈求一般,魔法師周身漂浮的一只球狀道具突然閃爍起了光澤。

魔法師驚道:“捕捉到了,附近有非常強的魔素反應!”

“閉嘴!”弗蘭用力推了她一下,又扯住她的領子:“難道我沒長眼睛?需要你在這裏大呼小叫!再嚷嚷,你就滾去吸引魔物!”

魔法師被嚇得連連搖頭,小聲濡囁道:“對不起對不起,弗蘭先生,對不起……”

“死婊子。”弗蘭隨手把她一扔,抓過漂浮的道具四下探查,魔法師踉蹌著跪倒在地,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跟上隊友。

當然,她的慌亂讓她喪失了一名冒險家應有的觀察能力,以至於一雙小小的紅眼從她外袍滑過時,她絲毫沒有發覺。

“少爺,蛛網。”盾兵用短刀挑下掛在樹枝和灌木上的一層黏網:“很近了。”

“很好,很好。”弗蘭眼中閃著興奮的亮光,他抽出長劍,撞開盾兵的肩膀快步走入前方的黑暗。

盾兵默不作聲地跟上。

粘稠的蛛網越來越多,高高低低地掛在樹枝和灌木上,形成一道道稠密的蛛網瀑布,幾只白殼紅眼的蜘蛛窸窣從他們腳邊穿過,被弗蘭一腳踩成一灘黏汁,前方的路越來越逼仄,森林中一絲風也沒有,所以濃郁的魔獸臭氣出現在鼻端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嘔了一聲。

“媽的……”弗蘭煩躁地碾碎一只蜘蛛:“惡心的垃圾……”

“少爺,請小心,我們應該很近了。”盾兵提醒道,道具頻閃著光亮,昭示著附近的魔物極其危險。

“嗯嗯,知道了。”弗蘭不耐煩地瞥了盾兵一眼,他對家臣的脾氣雖然沒有那麽差,但絕對談不上好。盾兵是一個沈穩可靠的人,以他的資歷完全可以評為金級,但金級評定任務禁止金級冒險家參與,為保護弗蘭,他已經停在銀級高等將近十年。

弗蘭不在乎,也不關註這些問題,作為烏多坦家族的孩子,他只在乎自己。

白殼蜘蛛越來越多,它們趴在四周的蛛網上,從黑暗中凝視著不速之客。

就像人族榨取魔物體內的魔素制作道具一樣,魔物也渴求著人族豐沛的魔素和血肉,它們沙沙地發出聲音,卻畏懼魔法師生成的火球,只伏在網上,靜靜地等待。

越來越黑,也越來越臭了,樹木近乎被蛛網包裹,樹枝沈沈地壓下來,只留下一人高的通道。

前進,前進,黑暗與恐懼如影隨形,蜘蛛的沙沙聲不絕於耳,就在弗蘭忍不住要發怒時,一雙紅色的圓眼無聲地在他們正上方睜開,在魔法師的驚叫聲中,盾兵推開弗蘭,揚起盾牌擋住了深色長滿倒刺的口器。

吱嘎——

精鐵制作的盾牌發出不堪負重的悲鳴,盾兵咬緊後槽牙,向旁邊一滾,口器中的尖管重重插入了土地中。

“就是它——!”弗蘭高聲吼道:“魔法師!火球!”

魔法師只是個剛剛評為銀級初等的小姑娘,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她嚇得癱軟在地,本能地順著弗蘭的話對著頭頂的蜘蛛甩出火球。

赫赫赫赫——

火球在蜘蛛的臉前炸開,成功將其激怒,它發出赫赫的嗡鳴,對著魔法師吐出一大團蛛絲。

“啊啊啊!”魔法師驚叫著扔出更多爆炸魔法,蛛絲被燒成烏黑的粘液落在地上,弗蘭怒道:“廢物!馬上站起來!想死嗎!”

一名戰士馬上扯住魔法師的手臂把她拉起來,兩名戰士一個銀級初等,一個銀級中等,都沒有如此深入過黑暗森林,面對巨型蜘蛛只能握緊武器,祈禱著至少能留下一條命。

魔法師幾乎喪失了理智,勉強用法杖支撐著身體,但蜘蛛不會給她喘息的機會,似乎認準了這個一直扔出火焰的人族,巨大鋒利的口器再度啃噬過來。方才拉她一把的戰士看出她已成了目標,臉色鐵青地松開手,逃向另一側。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魔法師嘶吼著扔出火系魔法,蜘蛛口中彈出的尖管被炸偏,腥臭的口器擦過她的臉頰,正貫穿方才逃跑戰士的後背。

吮吸到鮮血的味道,蜘蛛緩緩收回口器,戰士的屍體從魔法師眼前拖過,臨死前驚詫的表情還凝固在他臉上。

蜘蛛兩邊的口器掐住獵物的腰部將其折斷,一邊抽吸著血液,一邊用口腔中細小的利齒大嚼血肉。

咯嘣、咯嘣。

細碎的血肉雨點似地落下來,滴到魔法師蒼白的臉上,無數小小的白殼蜘蛛從陰影處爬出來,撿拾著掉落的血肉分食。

沙沙……沙沙……

弗蘭趁隙砍向蜘蛛的長腿,精鋼打造的長劍砍在白色的硬殼上,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怎麽……可能……”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被震麻的手,再度被盾兵拉走:

“少爺,快走!這只蜘蛛——”

根本就不是情報裏說的那樣!

赫赫、赫赫、赫赫赫赫——

蜘蛛發出不滿的聲音,長滿倒刺的長腿鋒利如刀刃,對著跑動的小小人族高高擡起。

呯!

黑影如一陣輕風,悄無聲息地掠至蜘蛛下腹,只見隱約的白光閃動,腥臭的粘液便劈裏啪啦地噴出,連帶著大量不知名的內臟和血塊。那道身影輕盈落地,蜘蛛的長腿也因受創而變更方向,插在盾兵身側。

冷汗無聲地滑過臉頰,弗蘭在殘餘的火球中看清了來人的剪影。

黑色的皮質高筒靴緊裹小腿,大腿兩側綁著刀鞘,其中的一只匕首正緊握在她的右手中,滴下一長串粘液。上身穿著短披風的女人兜帽緊拉,在血雨中如鬼魅般穿行,身前連續展開閃亮的法陣,召喚出的火焰勢如破竹地攻向剛剛割開的傷口。

蜘蛛掙紮痛叫,嘶鳴尖銳幾乎撕碎人的耳膜,巨大的肢體胡亂擺動,戰士中的另一人被聲音震得口鼻噴血,慌亂間被長腿踩了個對穿,甩了滿地的屍塊頃刻間被蜘蛛爬滿啃食。

弗蘭推開護在他身前的盾兵,撿起失手掉下的長劍,不顧盾兵在身後的呼喊,試圖瞄準蜘蛛的一只腿攻擊。

但他的力量不夠,惱怒間,他瞥見了在原地瑟瑟發抖的魔法師,吼道:“死婊子!他媽的給我起來!給我的劍附魔!”

“啊啊啊——”魔法師的眼神徹底渙散,整個人被血雨淋成紅色,幾乎失去理智,聽到吼聲才勉強回神,憑著直覺召喚出附魔火法術,哀求地看向弗蘭:

“救救我……救救……”

“媽的,女人就是麻煩!”弗蘭罵了一句,轉向盾兵:“快來掩護我!”

盾兵頭皮都麻了,多年獵殺魔物積累下對危險的本能反應讓他背後沁透了冷汗,但對主人的服從終究還是蓋過了生存本能,他拔腿跑向弗蘭,架起盾牌為他抵擋不斷晃動的長腿。

被剖開腹部又遭到灼燒的蜘蛛憤怒地搜尋著黑影,不斷吐出蛛絲試圖封堵她,卻無法阻止對方手中的匕首不斷在身上留下傷痕。那些傷口明明很淺,但附著在上面的詭異魔法卻會不斷深入啃食著它的血肉,蜘蛛越發狂躁,擺動長腿踢開攻擊它的弗蘭二人,蛛絲噴吐在黑影的行進軌跡上留下一長串的白色粘液。

蜘蛛粘液有麻痹毒素,所過之處都無法下腳,黑影似乎漸漸被逼至蜘蛛眼前,它瞄準機會探頭吐出口中尖管,紮向黑影——

“真是沒心肝的小畜生。”

似乎有誰低聲感嘆了一句,蜘蛛臉上的八對紅眼同時睜開,但為時已晚,長靴踏在血跡斑斑的尖管口器上借力一蹬,匕首裹著寒光猛得刺入它臉部中央,蜘蛛驚叫,口器大張,露出其中無序抽動的眾多暗色須狀利齒,拼死一搏地試圖咬住對方的腿。

黑影單手握住刀柄作為指點,下半身跳起騰空,反身落在蜘蛛頭頂,在蜘蛛掙紮晃動中剜動匕首,將一枚深粉色的晶體從它顱腔中剖出。

八對紅眼吹燈拔蠟地滅了,巨型身軀轟然倒塌,弗蘭在盾兵的掩護下躲在角落中逃過一劫,心跳如鼓擂,一個沒忍住就趴在地上大吐特吐。

盾兵劫後餘生地長出一口氣,盾牌咣當一聲從虛脫的手臂上滑落。

啪!

照明火球早已熄滅,黑暗中有人彈了個響指,隨著清脆的聲音,點點明亮的光團漸次亮起,還在戰場上貪吃血腥的小蜘蛛潮水般畏懼地退下,弗蘭勉強擡頭,目之所及就是一雙筆直的長腿。

“黑影”拉下兜帽,露出一張五官端正但寡淡無奇的面容,黑發黑眼,正是從永綠森林逃離的林喬。

她已完全褪去精靈儀式影響過的外貌,只有皮膚還是冷白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弗蘭,面無表情,身被血色的氣質比起人族,恐怕更接近魔物。

盾兵下意識警惕起來,卻發現主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笑著一把奪過女人手中的深粉色晶體,暧昧地對著她眨眼:

“真是太棒了,喬,我都要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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