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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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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

雖然是臨時決定出發去仙臺,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發現也沒什麽需要補充的物資。我有車,有打包好的隨身物品,有長途駕駛旅行的經驗,基本上拿起行李和車鑰匙就能出發。第二天一早,我開車來到雨宮蓮給我的地址,一輛大型的露營車停放在路邊。在車上等了一會,他們似乎還沒有做好出發準備,我決定下車看看情況。

四軒茶屋周邊區域在舊改,巷子如同蜘蛛網般擴散蔓延,許多店鋪藏匿在寬窄巷子中,就算是略顯狹窄的巷子也連開五家餐館。這裏畢竟是東京。我在附近繞了一圈,經過富士湯隔壁的自動販賣機時,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棕色發女孩正百無聊賴蹲在路邊。

她擡頭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發覺到了什麽又迅速瞄了我一眼。

“……有什麽事嗎?”

她仿佛被驚嚇般快速回答:“沒、沒有!”

我繼續往前走,走到略寬的街道,正對面的是一家舊物回收店,右邊是煙酒販賣小店和棒球場,再過一點的超市門口站著一群年輕男女,正在挑選些什麽。我走過去,看見了雨宮蓮和抱著一大堆零食的金發男。

“哇,龍司你買的也太多了!”

“真的呢…草莓味的夾心軟糖,原來龍司喜歡這種類型嗎?”

“那肯定不是我的啊!雙葉那家夥塞給我就跑出去了!”

“雙葉人呢?”

“剛剛聽說佑介買了點心,跑過去要吃兩口,說是從禦狐嘴裏奪食會格外好吃……”

知道他們還在準備後我也沒過去打擾,只是轉身離開,打算在富士湯對門找家營業的咖啡館坐下。咖啡館老板是個留山羊須的中年男人,穿粉色的襯衫,掛著黑灰色圍裙,正在店門口抽煙。發現一早有顧客上門,他有些急促地熄滅了煙,說:“抱歉,等會我要出門一趟,請晚點再來吧,不好意思啊。”

我點頭:“我很快就走。”

他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其實也不是一定要喝咖啡,只是想找個地方消磨時間。我說:“不營業就算了。起碼讓我在這裏抽支煙,可以嗎?”

老板給我點了火。

“你是外地來的吧?”他問。

“我看起來不像東京人嗎?”

“倒也不是這樣說,”他摸了摸頭發,“只是有種你是偶然經過的感覺。”

“我確實不是東京人,不過在東大念完了大學。畢業後就回國了。”

他盯著我面孔,好奇地猜測:“韓國?中國?”

“美國。”我笑了笑,“但其實我是日本人,就在南邊沿海的千葉縣出生,畢業後定居美國。這麽純正的亞裔是不是很少見?”

他搖搖頭,也露出了笑容。

“嘛,回來是休假嗎?”

“掃墓。”

“您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呢…”

“不。”我說,“不僅給我父母,而且也給我老公和其他朋友們掃墓。”

他的煙掉了半截,半張開了嘴,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不遠處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易拉罐和少女的尖叫,老板來不及收起驚訝的神色,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邊走邊問:“雙葉——雙葉,你沒事吧?”

“笨蛋惣治郎,不要暴露我的位置呀!”

老板略顯無奈:“關心你反倒是我的錯了?”

有一道影子從店裏沖了出來:“雙葉,把點心盒子還給我!”

采購的人回來了,那個名字叫龍司的金發少年左右手各提一個滿當當的購物袋,雨宮蓮兩手空空走在一邊,沒有背包,貓在地上走著。我看他們準備得差不多,就熄滅了煙,散了散身上的煙氣,然後往自己車上走去。

很快老板送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上車,我跟在他們身後出發。老板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兩眼,應該是雨宮蓮剛才和他說了什麽。他敲開我的車窗,遞給我一杯打包好的咖啡。

“不好意思啊,時間緊急,您先將就著喝吧。”

我道謝,接過了咖啡:“等回來後,我會再去你店裏試試現磨咖啡的味道。”

“那肯定要比打包的好喝。”老板朝我擺擺手,示意再見,“祝你們一路順風!”

戴著圍裙的咖啡店老板身影在車的後視鏡裏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我不緊不慢地跟著露營車,單手喝咖啡,有種自己當偵探的感覺。然後我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仙臺啊……我還沒去過仙臺。不知道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我也被一群青少年帶出一點旅行的向往了。

*

路況不錯,只花了六個小時的時間就到了仙臺。途中休息兩次,中午挑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野餐。我的車停在兩百米開外,還是被雨宮蓮抓去了和他們共進午餐。整個午餐過程我說話不超過五句,一開始氣氛還有點冷凝,但從一個藍發男生無視氣氛開始大吃大特,被嗆到之後猛喝我杯子裏的水後,他們終於回到日常吵吵鬧鬧的狀態。

那個名字叫佑介的少年發現用錯杯子後,以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向我道歉,並且後知後覺地問:“……您哪位?”

“她就是隊長說過的那個啊!”佐倉雙葉擠眉弄眼,“那個!”

新島真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別這樣,雙葉。”然後對我說,“抱歉,她的代指沒有別的意思,我們確實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

一扯到稱呼問題就想起來雨宮蓮正兒八經介紹我是他主人的場景。我理智地掠過這個問題,看向還在優雅扒飯的佑介。

我看他這副餓死鬼投胎的架勢有點憐惜,在聽他說一個月光吃豆芽活了下來的經歷後,我撥了半份沒有動過的咖喱飯給他:“請用吧。”

佑介推脫一番後迅速地吃掉了。

午餐過後有一段休息時間,在這麽熱的天氣攝入碳水後確實會昏昏欲睡。負責開車的人去休息,怪盜團其他人在打牌,玩大富翁。雨宮蓮因為連勝七把的緣故,被隊員公投出局。

我問他們借了一把椅子,在天幕下眺望陽光下的湖泊,一陣夏天的風吹過來,吹動了粼粼波光。雨宮蓮走到我隔壁。

“來跟我們一起玩吧?”

我搖了搖頭。

“你是一直這麽孤僻,還是不想和我們有過多交集?”

我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眼神依舊留在湖面的光上。等那陣風過去,我才回答:“怎麽在這樣的時刻問出煞風景的問題?”

“我只是在嘗試了解你。”

“為了什麽?”

“因為好奇心。”他老實回答,“你一直都神神秘秘的樣子,很難不讓人好奇。”

他的解釋和貓喜歡把桌面上的水杯推到地上差不多。都是出於好奇。因為天氣很好,我有聊天的心情,所以我問他:“你想知道什麽?”

他用問題回答問題:“你想告訴我什麽?”

我思考了一會兒,從他的角度出發,當然很希望能了解隊友和助力們的能力。所以我從這方面開始解釋:“……我的身體由黑夜母親Nyx的力量組成,你們可能更傾向於稱祂為‘原初死神’,是六年前曾經試圖降世的真神。我母親曾經是死神研究的專家,她竊取的一部分死神力量封印在我體內。很多年前,在一次自殺後,我覺醒了封印在體內的死神力量,並且獲得了人格面具。所以我的能力基本上都和死有關,無限接近陰影並且高於陰影。”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原來如此。”

“還有什麽想要知道的嗎?”

雨宮蓮瞄了我一眼,斟酌地問:“早上聽說你回來是給亡夫掃墓……”

“差不多吧。我的戀人在六年前去世了。許多重要的人都在那次事件中喪生。”

“…我很抱歉。”

他還想開口問些什麽,龍司就大聲喊著讓他回去,那邊吵吵鬧鬧大喊著“再不回來雙葉就要出老千了!”“說得真難聽!”以及“怎麽這把我還是大貧民!”之類的話。他問我一起嗎?我說我再看會湖,你打牌去吧。

我已經能夠坦然談及他的死,平靜地看了一中午的湖。

傍晚前到達仙臺,找到了停車和過夜的位置。很快怪盜團一行就發現了異常的情況。近期有個熱門的小說家受歡迎程度空前絕後,粉絲們似乎都失去了自己的理智,高呼有望沖擊諾獎。

他們跑去調查小說家,我在當地請了個向導,讓他給我講講近期仙臺的活動,順便帶一本夏芽安吾的大作過來看看……花了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調查,我得出的結論是:要不是仙臺人都是文盲,那就是這個夏芽安吾肯定有問題。這本小說比電擊文庫最爛的輕小說還要爛。

雨宮蓮認同我的想法。

第二天他們確定迷宮的關鍵字,通過人工智能輸入關鍵字的方式進入了宮殿。被傳送進入宮殿的感覺和進入心之海差不多,但驚奇的是,他們竟然會進來就自動換一身奇裝異服(指怪盜服),這像是一場盛大的化妝舞會,甚至連我的衣服都被更換了。

夏天柔軟的襯衫變成硬挺的風衣,我低下頭,看見的是長褲和靴子,手上還覆蓋著露指手套。我伸手摸向懷裏,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一把熟悉的槍。這是我曾經進入塔爾塔羅斯的打扮。

“啊,她的衣服也改變了呢……”

“不過看起來和怪盜服是兩種風格呢。看起來更像正規軍?”

“嗯嗯……大家都戴著面具只有一個人沒有,顯得很不協調啊,哼哼,我來親自和她交涉交涉……啊啊啊她看過來了!可怕的大人!”

雙葉躲在了雨宮蓮背後。

雨宮蓮穿的是考究的黑色大衣和馬甲,帶跟的尖頭靴,眼鏡換成了面具,動作靈敏輕巧,走路起來根本沒聲音,看上去確實有幾分神偷的風範。完完全全的怪盜頭子。

他在看著我手上的槍。槍身上有SEES的標志。

下意識地,我把槍對準腦袋,在他們一片驚呼中扣動了扳機。

“等等——”

“別開槍!”

龐大的精神力量瞬間貫穿了我的太陽穴,一陣藍色的破碎光芒閃過。

【姐姐……】

我突然間渾身僵硬,環顧四周,再也沒有捕捉到那點幻覺般的聲音。阿伽門農被召喚而來,浮在城市上空,靜靜俯視整個仙臺監獄。

怪盜團的人沖了過來,把我團團圍住,看樣子是職業病發作,幾乎要搶走我手裏的槍。他們七嘴八舌地解釋:這裏是認知世界,就算是假槍也可以發射出子彈,用槍抵在自己的腦袋上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

“原來如此。”我說。

很有趣的世界設定,我從衣服另外的地方取出了一把槍,瞄準遠處的欄桿,開槍。子彈和金屬欄桿碰撞的錚鳴聲回蕩在監獄內。

龍司說:“哇,酷!你也有攜帶假槍的愛好嗎?”

“倒也不是。”我搖了搖頭,“這是真槍。”

龍司:“……!”

龍司:“真的假的,你在哪裏搞到的!”

“笨蛋龍司,別問別人這種事情啊!”

高卷杏一臉怒其不爭地把龍司抓走了。

我檢視真槍的情況,結構沒有產生任何變化。從認知上假設它有M500的威力,然後再開一槍:普通的子彈此刻如同霰.彈般發散爆裂,威力巨大,和剛剛的射擊完全不一樣。原來這裏真的有幻想成真的能力。

【姐姐,來我這邊。】

在我試驗槍.支威力時,那把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是幻聽。

這次我皺起了眉。無論是誰在模仿他的聲音,無論目的是什麽,這個玩笑未免開太大了。我沒有和怪盜團行動,阿伽門農就在監獄上空盤踞,陰影們瑟瑟發抖,削弱了將近一半的能力,提供的協助對他們來說完全足夠。我和雨宮蓮交代了幾句話,轉身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這是個依據夏芽安吾小說而創造出來的軟弱世界。軟弱的陰影,軟弱的四天王和軟弱的魔王。一條巨大的河川分隔了兩側的陸地,我走在川流不息的水面上,往夕陽和河流的源頭走去,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走了很長一段路,身後已經看不見城堡和燈塔,腳下只有永恒流動的水面,遠處是靜止的夕陽,仿佛進入了一個完全寂靜的空間,時間在此凝固,如同死後的世界。

我繼續往前走,在河流的盡頭,發現一個未曾睜開雙眼的藍發少年。

遮右眼的長劉海,近天鵝絨顏色的藍發,月光館中學制服,掛在胸前的MP3和掛耳耳機,俊秀得接近雄雌模辯的相貌。我驚愕的聲音比腦子還要快反應過來:“……理?”

聽到呼喚後,他緩緩睜開眼睛,乍洩出金色的光。

“姐姐。”他近在咫尺,擡眼看向我,略顯冷淡的五官流露出溫情。他朝我微笑,說:

“我們終於再見了。”

相貌是他,神態是他,聲音是他。但眼睛卻是金色的。

我艱難地判斷:“你是什麽東西?陰影?心之海的產物?不對……”

“都不是。”他搖頭,風輕輕吹動他的頭發。“姐姐。你還記得我給你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嗎?……總有一天,就是今天。”

他雙眼從始至終都在註視著我。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槍從顫抖的手中掉落,沈入水底。

*

在那一面之後,結城理的陰影如同鬼魂般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他的聲音從在認知空間的初見開始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一直持續到現實中。在仙臺過的第二個夜晚,我不習慣露營,獨自住在附近的旅店,半夜醒來,再次看見一只螃蟹爬到我的床鋪邊,和我對視。然後,我發現結城理坐在床鋪的另一側,光明正大地翻著我的手機。

他指著最近聯系人中“雨宮蓮”的名字,問:“這是誰?”又問,“為什麽他能一天給你打三個電話?”

……久違的被逼問的感覺。

我解釋:“他是現在天鵝絨房間的客人。我最近在當天鵝絨房間代理主人。”

“看起來是個桀驁難馴的家夥,姐姐跟他相處一定很幸苦吧。”

“也沒有,就是給他提供協助和指引,還被他抓來仙臺而已。”我嘆了口氣,“年輕人是真的有活力。”

結城理在我隔壁躺下。

“聽起來你生活過得很充實。”他說,“現在已經不會想起我了嗎?”

“不會。”

“……”

他有些委屈地皺起眉。

我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又怎麽會想起你。”

“我總是希望你想起我,又不希望你想起我。”他說,“可最想的還是永遠和你在一起,姐姐。”

他伸手過來撫摸我的側臉,孤寂的夜裏輕輕回蕩一聲如同冷月清輝般的嘆息。他在耳邊喊我的名字。一股劇烈的心悸傳來,我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眼時,面前的螃蟹、結城理都消失不見,我的臉頰上還殘留他指腹冷淡的餘溫。

……這個認知世界,這個監獄,比我想象中的要覆雜,也要危險。

我回到天鵝絨房間,召喚拉雯妲商量對策。拉雯妲對認知世界的陰影出現到現實這種事情也沒有頭緒,建議我找認知領域的專家咨詢。

我回到現實中,等到天亮,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雨宮蓮的電話。

他似乎才剛睡醒,聲音還帶有一絲朦朧的啞意。

“你好?”他問,“是有什麽事情嗎?”

“你好。昨天和你們去認知世界後,我死掉的前男友好像覆活了。你有什麽頭緒嗎?”

電話那頭突然間被掛斷,五秒鐘之後,雨宮蓮再次給我撥來電話。

“早上好。”他聲音還是那麽冷靜,若無其事,“剛剛還沒睡醒,好像夢見你給我打電話了……”

“對的。我前男友……”

他那邊毫無反應,感覺又要掛我電話。

“別掛我電話了——”我有些心煩意亂,“我前男友變成陰影覆活了,你是認知領域的專家,來替我想想辦法。”

電話那頭傳來兵荒馬亂的聲響,手機好像咚一聲掉到地上砸醒了龍司,我聽見了一聲慘叫和一聲道歉,然後是另外一把“老大你穿錯褲子了”的聲音,之後就是接連不斷乒呤乓啷的混亂動靜。沒過一會,雨宮蓮再度拿起電話:“我馬上就到。”

他鎮定自若的聲音和吵鬧的背景音形成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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