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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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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

我記得很久之前從曾經聽說過一個拉面仙人的故事,傳說有個出名的料理長因為生不出孩子而煩惱,到處求神拜佛。有一天,他正準備煮一碗拉面,在把拉面端上桌前,拉面突然對他說:“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被客人吃掉。”料理長從來沒見過拉面說話,很是驚訝,於是問拉面,“怎麽啦?你以前都不會說話的,今天怎麽不想被吃掉了?”

拉面告訴他,正是因為他在到處求子,有神靈惡作劇,把應該要投胎到他妻子肚子裏的孩子投到拉面上,“我正是你的孩子啊!”拉面是這樣說的。“把我帶去找你的妻子吧!”於是料理長端著一碗拉面回家找他的妻子,妻子把拉面吃下去,還要吃第二碗、第三碗……吃飽後腹大如盆,第二天就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孩子。後來這個孩子繼承了料理長的本領,成為了遠近皆知的拉面仙人……不過在我看來,能一口氣吃三碗拉面的妻子本人才是真正的拉面仙人。

我正對著面前的今晚第二碗拉面,感覺到飽脹的胃在抽搐。

“姐姐,為什麽不吃?”結城理提著筷子問,“是因為和我吃飯,所以吃不下嗎?”

“……”我回答,“沒有的事。”

“那就好,我還以為姐姐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呢。”

——饒了我吧。

就在剛剛,我和荒垣一起走出葉隱拉面店的時候撞上了來吃夜宵的結城理和真田,大家面面相覷,十分驚訝。後續是荒垣很不情願地和真田相互打了招呼,面色很陰沈,像被鬼追一樣很快就溜走了。而我被結城理抓住,連帶著若有所思的真田,一起再度共進晚餐。

我本來只想點杯可爾必思,但卻被結城理一句“三碗特制拉面”堵住了所有的後路。他語氣輕飄飄的程度就是我心情沈重的程度。

“話說起來,老師您是怎麽和荒垣認識的呢?”

真田問了我這麽一個問題。

我擡起眼看過去,看見他貼著創可貼的側臉。真田明彥留有一頭幹凈利落的寸頭,發色是罕見的白色,五官棱角初現,看上去英氣十足,無論放在哪都算獨一檔的帥哥。也怪不得學校裏總有一群女同學圍著他轉。

“在這裏吃拉面時無意間撞見的。”我回答,“聽說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真田君。”

“那家夥親口說的嗎?很要好的朋友……那肯定是的。”

“稍微聽說過一點他和你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故事。”

這時真田明彥才切實外洩出一點震驚的神色:“竟然連這個都願意和你說嗎?看來他和你之間的感情真的是非同一般。”

“真田君。”結城理打斷了他的話。

“抱歉…老師,是我失言了。”

真田明彥很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聊一些塔爾塔洛斯的戰鬥、健身小技巧一類的事情,我不是很感興趣,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發現他的戒備心很重之後,也沒有再試圖聊起他們之前發生的事情。拉面館電視臺在播放體育節目,他很快就專心致志地看別人進行體能訓練去了。

我還在對著面前金光閃閃的拉面犯難。

結城理坐在對面,在吃拉面的間隙時不時看盯著我一會。他今天的態度很奇怪,我也確實吃不下了,於是深呼吸一口氣,準備和他自爆。

“理,今天我……”

真田竟然察覺到我的為難:“是吃不下嗎?我看您面前的拉面也沒有動過,要不要……”

結城理點頭:“不。吃得下。”然後從我面前移走了拉面,吃自己的第二碗去了。

他吃飯總是很規矩,進食時很少說話,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放松的肩膀,肩胛部位的白襯衫被骨和肉撐起,透出一點隱約的肌肉弧度。這次他不說話,也不瞄我了。

更奇怪了。

雖然不用成為拉面仙人,但是感覺更不對勁起來了。話說起來,理能吃下那麽多嗎…?我記得他之前午飯只吃一點就說夠了,還很擔心他的飯量。今天他這算是暴飲暴食還是正常飯量?

提心吊膽的時間從結城理吃完拉面終於結束,真田說要跑步回去作為鍛煉,一下子就溜走了。結城理則跟我一路走回去。他臉色大部分時間都非常平靜,甚至冷淡,沒辦法判定心情,只是他不開口說話,我又感受到那種陰晴不定的狀態來。

“理,今天怎麽了嗎?”我問,“總感覺你今天不太高興。”

他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我最近有多少天沒見過你了。”

除了這周末,平時上課的時候也有見面……之前也就憲法紀念日的大放假時間沒見過,那會兒我剛入職,忙得手忙腳亂,他也有過來幫忙。我不知道他說我們很久沒見是什麽意思。

理解釋:“就像是現在這樣,兩個人相處的時間。”

我還是不太明白:“如果你想要來找我,我隨時在心理室。”

“……”

他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迅速低落下來。

“怎麽了嗎?”我皺眉,“是遇見什麽事情了嗎?不在學校的話,可以直接打我的電話。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能來找我商量。”

這句話起不了任何安慰作用,他的情緒反而更低落了。我向來覺得自己察言觀色的技巧還算熟練,但放在陰晴不定的男高中生身上簡直毫無作用。

無言沈默了一會,我打起精神,重新發問:“理,最近有在忙什麽嗎?”

“準備期末考試。”

“我看過你平時的成績,不用緊張,正常覆習應對就好。”

“姐姐呢,你最近在忙什麽?”

……到處找荒垣。

哈哈,這個絕對不能說出來。對了,話說起來,關於伊麗莎白的事情他應該也知道。我簡單跟他說了一下我遇見伊麗莎白的情況,從一通匿名來電到咖啡店的見面,然後再到她說我們之間有一個交易的事情。

這件事情不明所以的地方太多,我問結城理是否知道伊麗莎白的身份,他知道的也和我差不多:伊麗莎白來自現實與夢境、精神和物質的間隙,整個人透露出濃厚的神秘氣息,我們不知道她的目的、意圖,只知道她連人都不算是。

“伊麗莎白沒和我提過這件事。”理說,“我也不知道她的計劃,但是聽起來跟我這邊的委托不一樣。”

“哈哈,我倒覺得我的委托裏面多多少少帶點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

“是啊,畢竟她對我的委托意味著……”我停了下來。

結城理在安靜地看著我。

“意味著讓你遠離我。”他說。

他心思細膩,有如玻璃般透明純凈。我不願意說出口的話,他全都能猜得中。

我自嘲般地笑了笑:“誰讓她掌管著所有的謎底。”

“可是我不願意這樣做。”

“……”

“等我們長大之後再見,就不會分開了。這是你在那個時候和我說過的話,我記得一清二楚。”結城理看著我,“正是因為想要和你再次相遇,我才好好長大成人。但如果說有什麽事情會導致我們再度分開……無論是什麽,我都不願意接受。”

“理……”

他控訴我:“姐姐,你太善變了。”

我有一百個理由可以狡辯。你還太年輕,不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由自己做決定。我想知道我和伊麗莎白做交易的內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人相遇那一刻就註定要別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一句話說不出來。

為什麽我能夠輕而易舉地接受伊麗莎白的委托?說到底也是覺得這樣也無所謂。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拒絕、反抗,也沒想過他會跟我說“我不願意這樣做”。不過無論怎麽說,被善變的男高中生說善變,我心情還是很覆雜的。

“你真的想要我一直陪著你嗎?”我問。

被我這麽一問結城理反而不說話了,我停下腳步,側眼看向他。他的脊背清瘦,因為長期走路姿勢不端(指插口袋走路)導致有一點貓背,平日裏看起來很懶散,但今晚卻格外緊繃,眼睛也不願意看向我,嘴唇緊緊抿起,很明顯是一副在賭氣的樣子。

我知道為什麽他會表現出如此罕見的覆雜情緒。他喜歡我。這一點就算我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來了,如果睜大眼睛裝看不見,才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可是我……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就這樣氣氛冷凝地走在路上。路過一個巖戶臺一個拐角,路上有幾個影子坐在壞掉的路燈下方,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見煙嘴的星火在搖晃,是一群很常見的暴走族小混混。有黑色的影子突然站了起來。

“這不是和真田一起的那小子嗎?”

“啊,還真是,剛剛讓你們給跑掉了,現在又撞在我們手上,真是緣分啊緣分。”

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瞬間,結城理就進入了戒備的狀態,他往前走了兩步擋在我面前,手背在身後給我打手勢,示意我報警。

我把手伸進包裏。

很快,幾個黑色的身影從黑暗處下走出,路燈照亮了他們一群人的正臉。

“之前跟真田那家夥不是還很囂張嗎?那會兒有警察到場算你們走運,今天你們就等著吧……”

“餵餵,要不要打電話把真田叫出來啊?這樣我們下手可能還沒那麽重噢?”

眾人哄笑:“裕也你真的是。”

本來我還很擔心,但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擡頭看過去,果然看見了被我找過樂子的家夥。那個曾經攔在我面前的小混混,在幾天之後又站在我面前。

我突然顫抖起來,結城理以為我在害怕,反手握住了我的掌心,低聲說:“就算真打起來他們也不是對手。別擔心,姐姐。”

他手心稍微出了一點汗,潮濕、溫熱、粘膩的觸感。

“你這小子在說什麽大話?真的是,叫人火大啊。”那個名字叫做裕也,眼熟的混混往前走,“毛都沒長齊還學人英雄救美?別害怕嘛姐姐……”

我把手從包裏拿出來,手掌裏空空如也,擡起頭,讓對面的家夥能看見我的臉,還有我的笑容。

“是啊。”我清楚看見裕也驟變的神色,用手指緩緩比出一個開槍的手勢,用槍口瞄準他的腦袋。

我冷笑著說:“……我要害怕死了。”

我看見驚恐在他眼裏擴散,如此相似的情景,熟悉的恐懼和疼痛在他臉上再度浮現。僵持沒多久他們就罵了一句“持槍的瘋子”後都全跑開,大難臨頭般作鳥獸散。結城理察覺到有不對勁,回頭看過來。我已經把手放下了。

結城理此刻的神色僵硬且混雜困惑,不知道是出於緊張還是六月過熱的天氣,他厚重的鬢發滲出一點汗水的熱意。我安撫性地伸手拂開他壓在左眼上的頭發,露出那只透亮的眼睛,我能從中看見自己模糊的倒影。

“沒事了,一群下三濫而已。他們不會再敢來找你麻煩了。”

“姐姐……”

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也沒松開握住我的手。

剩下的路很短,臨近終途,他突然對我說:“我確實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我明白了。回去吧,今天太晚了,明天見。”

“明天見。”

他和我道別,松開我的手。我站在階梯下方,目送他走進巖戶臺宿舍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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