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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大文公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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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大文公廟

此王胖子當然不是另一個次元的彼王胖子。

但老王這人吧, 在監獄裏沒事幹,要麽看小說要麽踩縫紉機調戲小姑娘,他自己的故事說的頭頭是道,別人的故事也記得滾瓜爛熟。

於是老王閑來沒事給小姑娘們講故事, 先講自己那些年走南闖北, 摸金盜墓, 成了潘家園裏的紅人,再講小說裏的王胖子上山下海, 從七星魯王宮幹到邛籠石影,又從精絕古城一路去巫峽棺山。

他的隊友從張起靈吳邪變成胡八一雪梨楊, 結合他自己的真實體驗,再講講別人的冒險, 真別說, 放他出去說書, 準能給特勤處帶回一大筆外快。

姜洛甚至認真地考慮過賺外快的可能性,被王胖子拒絕:“別介, 現在全三處的姑娘都是我的粉絲,您這放我出去,不得在全國的姑娘群體間掀起腥風血雨?”

姜洛說:“你還挺自信。”

王胖子笑呵呵, 像尊笑面佛, 拍拍坐牢期養出腱子肉:“誰叫哥是有故事的人。”

周秦喜歡聽他講故事。

別人或許分不清,王胖子的故事裏, 幾分真幾分假, 幾分是別人幾分又是自己。但周秦總能清楚無誤地指出:“別講盜墓筆記和鬼吹燈了, 聽好幾遍了, 講你自己。”

王胖子就笑:“老周, 你丫看不穿。”

周秦給他一腳, 兩人喝酒大笑,王胖子接著講,周秦也講,三處這些年遇到的怪事。

末了王胖子搖頭晃腦地感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這回,王胖子帶著組織上的任務下了飛機,晚上三人吃湯包。

“還是坐牢好。”王胖子拍周秦肩膀:“養人。瞧瞧你現在,憔悴,黑眼圈都出來了。”

“幹工作啊,”王胖子嘖嘖感嘆,“愁人。”

周秦剛經歷了梅學成的事,連熬幾天夜,饒是滿臉膠原蛋白,都熬成了膠原蛋黃,和王胖子勾肩搭背灌酒,哭笑不得:“滾你丫的。”

周秦給他介紹一旁專心吃喝的尤異:“這個,尤異。”

王胖子十分敏銳地覺察道:“小哥。”

周秦:“你他媽甭入戲。”

老王哈哈大笑,尤異擡起頭,一臉莫名其妙,周秦指著旁邊的胖子:“叫王哥就行,老江湖了。”

尤異張了張嘴:“胖子。”

周秦:“……”小朋友怎麽可以沒禮貌!

老王一點也不生氣,變戲法似的從包裏摸出大白兔奶糖,越過周秦遞給他:“聽姜洛提過你,厲害。”

尤異不客氣地接了奶糖,剝開糖紙塞進嘴裏。

王胖子斜撐下巴看了他一會,忽然傷春悲秋地感嘆:“當年一起下墓的裏邊,要真有小哥那麽厲害的人物,我那幾個老兄弟,也不會死了吧。”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周秦想到梅輕怡,和他一樣傷感,“生生死死,不可避免。”

“嗐。”王胖子早就看淡生死了,他的傷春悲秋也只持續了一句話的時間。

“人各有命,”王胖子伸出一根指頭朝上,“天註定。”

他頓了頓,又看周秦:“但老子不信命。”

周秦豎起大拇指,英雄所見略同:“我也不信。”

兩人敘完舊,進入工作模式。

王胖子腳下有個大黑包,是他從特勤處帶過來的,他朝黑色帆布包努了下嘴:“東西都在裏邊,泥巴的檢驗報告,咱們這次下地的工具,還有他的——”

他朝尤異揚了揚下巴:“吳維往裏邊弄了點東西,姜洛交代了必須給小哥。”

周秦黑線:“叫尤異。”

王胖子意味深長:“該出戲的是你,老周。”

周秦:“……”狗東西說話還挺有哲理。

“對了,吳維往裏邊弄什麽東西了?”周秦在尷尬中強行轉移話題。

王胖子想了想,他們仨坐包廂裏,這會開了空調,門窗都關緊了,他幹脆把包上密碼鎖解開,取出一把帶鞘玄刀,淩空拋給尤異。

尤異頭也沒擡,伸手接住,他摸到刀身後,一口包子卡在喉嚨,臉色微變。

“黑刀。”王胖子抱起胳膊,略帶深意:“姜洛說這就是尤異的東西,特勤處幫他保管到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比起尤異拿回刀,周秦更先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尤異通常不動武,按他的個性就是,情況還沒有嚴重到他需要出力的時候,靠金蠶就可以解決絕大部分怪像。

但如果尤異拿刀,那就說明他們接下來面臨的險境,是危及性命的,棘手到尤異不得不拔刀出鞘。比如上次,他們遇到的幻象,就是田園異崽。

這回姜洛還把尤異自己的黑刀還給他,那就說明…秦嶺古墓,有去無回。

“那到底是什麽地方?”周秦好奇:“姜洛還送把刀。”

王胖子把湯包裏的肉吃完,皮泡在湯水裏,泡成了面疙瘩,才興致勃勃地狼吞虎咽,囫圇回答:“按吳維的話說就是,比你們去過的湘西鬼蜮,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地方。”王胖子吸完面皮,提高嗓音,圖窮匕見:“哥還等著發財呢,兩位小兄弟,多擔待擔待,咱們爭取掃蕩得它片甲不留!”

“不允許!”周秦怒:“上交國家!”

王胖子背著他小聲嘀咕:“就你丫成天上交國家,胖爺偷藏兩大件,你能咋滴。”

牢也坐過了,反正他死豬不怕開水燙。

王胖子的原話是:“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金錢故,二者皆可拋!”

周秦胳膊肘捅他:“鉆錢眼了你,姜洛讓你說書賺錢你還不去。”

王胖子笑著摸腦袋:“說書賺得了幾個錢,你們特勤處的還要抽成,胖爺要幹就幹大的!”

“姜洛還說什麽沒?”無視他的豪言壯語,周秦嚼泡菜問。

“沒說啥了。”王胖子摩挲下巴:“反正裏邊有東西,哦對,他還提了一嘴,龍脈。”

周秦豎直耳朵:“什麽意思?”

王胖子皺眉思索:“秦始皇你知道吧。”

“嗯。”周秦給他一拳:“放屁,我他媽還能不知道?”

王胖子點煙,周秦看了眼尤異,尤異沒說什麽,於是他自己也點了一根,兩個人吞雲吐霧。

王胖子喃喃有聲:“說當年秦始皇一統六國,幹得頭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斬龍脈。昆侖祖龍曉得吧,往咱們中原呢,也就是現在我國境內,一共出去了南北中三條龍脈。”

周秦不是第一次聽到龍脈說了,上一次還是範南城在那侃侃而談。

昆侖祖龍發延出龍脈,朝著西南北中四面,中國獨占南北中三向,所以自古中原人自詡為天下之國。

但龍脈這個東西,風水術士又說,在哪裏哪裏就出皇帝。

秦始皇一統六國,書同文,車同軌,統一貨幣、度量衡,設置郡縣,建立了事實上的統一大帝國,言之傳於千秋萬世。

後來某日,秦始皇車馬至金陵,也就是現在的南京,他看到了紫金山,此地山勢巍峨,自有氣象萬千,始皇當時大驚。

術士稟報道,此地有龍脈,若不埋金斷龍,他日恐怕此地要出叛徒,奪始皇龍位。

秦始皇本就多疑,當即安排人挖斷紫金山,並填埋金銀玉石,鎮壓龍氣,斷了紫金山的龍脈。他還把金陵改名為末陵。

那之後,以南京為都城的朝代,大多不長久。後來明朝朱棣遷都於北京,似乎也是因從中受了影響。

始皇斷紫金山龍脈後,心有餘悸,派了術士周游全國,識斷龍脈。

相傳後來修長城,明為防禦外敵入侵,實則也有斬龍脈之意。

“始皇帝破壞了兩個方向的龍脈。”王胖子拎著筷子敲碗,叮的一聲:“南北的龍,南龍是金陵那邊,北龍則以長城鎮壓。他留下了中龍。”

周秦了然:“因為中龍是他發家之處。”

中龍西起昆侖山南木,向東延伸經秦嶺至大別山,就在西安附近這一帶。

“對,”王胖子啜煙,“但你發現沒,秦之治,兩世而夭。”

按理說,始皇帝破壞了南北兩龍,唯獨留下了自己家的中龍,為什麽他的天下並沒有傳至萬世,反而兩世腰斬?難道真的是,天不佑大秦?

周秦是個堅定的唯獨主義者,堅決不在胖子玄乎調下改弦更張,他嚴肅道:“因為扶蘇未能順利繼位,始皇不得不將天下交給胡亥。”

“那扶蘇為什麽就陰差陽錯無法繼位呢?為什麽始皇的二子遠不如長子,是個廢柴呢?”王胖子兩條胳膊趴在桌上,認真地和周秦討論一個問題:“老周,你覺不覺得,冥冥之中,很多東西,都是…命。”

因為玄乎的命數,普通人才將平安順遂寄之於風水奇門,帝王才將天下之勢具象於龍脈。

就像普通人寄希望於房屋的朝向最好坐南朝北能有利家宅,帝王寄希望於出生的龍脈強於其他龍脈,方可坐穩天下。

房屋的朝向影響語氣玄乎,那龍脈的連續影響龍位也玄乎。

但這麽玄乎的東西,就真的只是空穴來風?

如果,龍脈的斷裂和接續,真的影響了一個朝代的存亡——

“換言之,”王胖子加深了這個問題,“始皇家的中龍,真的沒有斷嗎?”

“以及,我們國家現在的龍脈…在哪裏?”王胖子放下煙,深深地註視周秦。

周秦陷入沈思,其實特勤處以前的檔案就記載過,為了國家穩固,上個世紀特勤處建立之初,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昆侖考察龍脈。

在中原逐鹿最激烈時,特勤處裏有位高人,動了龍脈,幫了他們。後來那份檔案銷毀了。

周秦只對殘存的記載一知半解,姜洛一邊說著這些東西不重要,一邊將記錄埋入地下。

“……”在宏大的歷史面前,一切都變得雲波詭譎。

周秦深吸口氣,王胖子說這番話,肯定不是閑來瞎聊,一定有他的深意。

王胖子瞇了瞇眼睛,笑得像尊彌勒佛。

“和我們要去的秦嶺古墓有什麽聯系?”周秦把兩件事串起來。

“姜洛派我過來,估計也是怕你們應付不了。”王胖子瞥了眼尤異:“有他在,姜洛都放不下心,大概率那地方…既重要又危險。”

“而且,”王胖子放下煙,吐出煙圈,“你們從湘西帶回來那本日記,還記得吧,日本人的。都翻譯出來了,裏邊提到了一個地方,秦嶺。”

“日本人說秦嶺裏有東西,他們進湘西鬼蜮,也是為了尋找秦嶺裏那東西的線索。而秦嶺深處這個東西,和我們國家龍脈有關,關乎國運國祚。所以日本人一心想找到這條線索。斷華夏龍脈,小鬼子才好入主中原。”

“想得美他們。”周秦啐。

王胖子拍桌:“可不是嗎,倭寇後代,也配跟爸爸們搶地盤。所以他們進了湘西的,都沒能全須全尾地出去。姜洛說這叫祖先保佑。”

周秦跟著笑了。

王胖子叼著煙:“還有那個,朱元璋也斷過龍脈,派劉伯溫去埋金斷龍。”

“寫燒餅歌那個劉伯溫?”周秦也是聽說來的小道傳聞:“說他堪比諸葛亮,寫了燒餅歌,全文接近兩千字,預言了明朝及後的歷史發展脈絡。”

“是他。”胖子點頭:“燒餅歌,還有那個唐朝的推背圖,都傳的神乎其神了。”

“高人嘛。”周秦開玩笑:“說不定穿越回去的。”

王胖子這人特有童心,穿越文他也看,當即點頭應是:“說不準就是呢!”

周秦忽然想起,正色道:“我們這次帶上的藏寶圖,也是朱元璋繪制傳於後世的。”

朱元璋派劉伯溫斷龍脈,會不會也和他去過秦嶺深處有關?

“這就是我想說的。”王胖子望向尤異:“你們那個藏寶圖,如果真是朱元璋所畫,恐怕不可靠。”

“什麽意思?”周秦大惑不解。

王胖子呵呵笑:“老周,所以說你沒下過墓。十張藏寶圖裏,九張是假,都是為了騙你們這些人進去。反正胖爺下過的地,只要有藏寶圖,那一概不用看,準坑你呢。不僅坑你,上邊甚至全反著畫,哪裏危險給你指哪裏。”

“要命。”王胖子總結:“咱們老祖先,雞賊著呢。”

“朱元璋傳給朱家子孫的,總不至於吧?”周秦將信將疑:“那可是自己人吶。”

王胖子樂道:“你也太小看能當皇帝的人了。趙匡胤奪天下後自己親兄弟都殺,朱元璋畫張假地圖算什麽?而且我考考你,朱元璋那張地圖,給誰了?”

周秦:“嚴嵩。”

“放屁,”王胖子說,“你再往近想想。朱元璋傳位給誰,誰又想得到皇位?”

周秦隱約間有所察覺:“朱元璋傳位於長孫朱允炆,但他的兒子朱棣不甘心。”

王胖子一臉孺子可教:“你都說那藏寶圖不詳了,拿著它的人非死即傷。朱元璋老狐貍,能不知道?他那麽大張旗鼓把藏寶圖透漏出去,朱允炆知道他爺疼他,當然不會想著奪圖這事,那麽誰想奪那幅能顛覆天下的藏寶圖?”

周秦張張嘴,恍然大悟:“朱棣!”

朱元璋大概是想,朱棣拿走藏寶圖,必然十死無生,朱允炆才能順利掌權。

王胖子豎起大拇指:“老祖宗的厚黑學,咱不得不服。”

“但朱棣也不是吃素的。”王胖子說:“朱允炆即位後他才發難,爹死了他才起兵,說明他也發現朱元璋有殺意。而他如果弒父,就不能名正言順坐上帝位。所以他熬到朱元璋死了才發兵。他也發現藏寶圖不對勁,遷都北京,把藏寶圖留在南京。”

“那照你這麽說。”周秦摸下巴:“咱們那藏寶圖了,就不能用了?”

“也未必。”王胖子說:“姜洛把電子影像拿去給吳維看了。吳維就說四個字兒。”

他賣了個關子,看著周秦。

吳維原本就是閱遍三千道藏的百科全書,有了虛無加持,他知道的東西更多了。

但吳維是沒有辦法準確說出全部的,他知道的太多了,說多了腦子會亂。

吳維如果認出那幅藏寶圖,他會說什麽?

非常簡短地將藏寶圖蘊含的信息傳達給他們。

藏寶圖是誰畫的?不對,這麽簡單的東西他們都知道了。

畫藏寶圖的目的?不對,連王胖子都能分析明白,朱元璋的厚黑學。

那就是——

周秦拍桌:“藏寶圖指向的地方?”

王胖子豎起大拇指:“太白天池。”

他們此行,就是要去位於秦嶺北段,也是秦嶺山脈最高峰,相傳姜子牙斬將封神的地方,太白山。

而太白山上,有幾處清澈澄凈的湖泊,便是太白山天池,其中面積最大的湖泊叫大爺海。

那地方現在還是旅游景點。

周秦有些納悶:“那裏有什麽?”

王胖子聳肩:“去了才知道。”

周秦思忖,將這些事串聯起來。

龍脈。

1938年日本人為了尋找華夏龍脈線索,派考察隊進湘西,全軍覆沒。

2005年梅學成下南京皇陵,找到嚴嵩墓中的藏寶圖,指向秦嶺。

公元前221年,秦滅六國,稱始皇。秦始皇斷南北龍,只留中龍。但秦之治,兩世而斬。說明中龍,在秦統一之前,就已經遭到破壞。

元朝末年,朱元璋發現秦嶺中有座古墓,遍藏金銀。

金銀…埋金斷龍。

“秦之前,中龍就斷了。”周秦豁然驚醒:“是不是?!”

王胖子深深地註視他,搖頭:“如果中龍斷了,歷史上那麽多大統一王朝,都不會定都西安了。中龍沒斷。”

“但秦的氣運的確兩世夭折。”

王胖子嘆氣:“你跟姜洛的口氣一模一樣。他就是這麽說,秦嶺裏的東西,有古怪。說不定和咱們國運有關。”

“所以他讓我們進去搞明白。”

王胖子點頭。

秦嶺深處,疑雲籠罩。

“多吃點。”王胖子打趣:“吃飽了好上路。”

周秦無語:“說點吉利的。”

王胖子打飽嗝,跟朝天放屁一樣:“砰。”他眼角朝尤異懟:“有小哥在,你怕什麽。”

周秦怒,壓低嗓音:“我才是攻。”

“……”王胖子:“擱半天您老人家計較的是這個。”

“我是邪教,”王胖子伸手比耶,“放心。”

周秦放心了。

尤異一臉莫名其妙:“什麽邪教。”

“沒事。”王胖子又給他一把牛奶糖:“多吃點,瞧這細皮嫩肉的。”

“還有件事,”周秦說,“吳維到底往這把刀裏弄了什麽。”

王胖子張嘴,聲音卻來自尤異:“虛無。”

他把刀放在餐桌上,一時間,神色莫名。

當天晚上,補了點裝備和必需品,三人就買票去了寶雞。

太白山在寶雞境內。

他們按照正常的旅游線路進去。

從湯峪口乘坐景區中巴車到七女峰的下半寺,再乘坐索道,到達「3511」。

「3511」也叫「天圓地方」,是中國南北氣候分界嶺,海拔3511米得名。

剩下到太白天池的九公裏,就得走過去了,沒有便捷的交通工具。

非節假日期,這裏游客不多,絕大部分是來登山的驢友。

他們也沒有急著離開3511,大多數留在這裏拍照。

太白山是第四次冰川遺跡,3511之上,草木零星,巨石高聳,仿佛「天如圓盤,舉物可攀」,山峰陡峭,亂石縱橫。

一句話說就是,場景很美很宏大,十分壯觀。

周秦站在石崖上,寒風襲來,頓時理解了那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孤寂豪邁。

王胖子拉尤異,從包裏掏出單反,完美混進旅游人群:“小帥哥,來拍照。”

尤異一臉冷漠,王胖子朝他比耶:“茄子。”

哢嚓。

尤異被閃光燈一照,晃了下眼睛。王胖子收起單反,掛回脖子上:“沒事吧?”

“沒事。”尤異舉目眺望四周,山石嶙峋,荒涼又壯闊。

周秦跳下來,一不註意碎石崴腳,尤異扶了他一把。

王胖子指了指山下:“小心點,別摔下去。”

“往哪邊走?”周秦伸手指向山脊的碎石路:“走那條路吧。”

那條路沿山脊蔓延,一眼望不到盡頭,仿佛通向山與天相接處。

王胖子拿指南針對了一下:“就那邊。現在出發?”

周秦一馬當先爬上去,王胖子收起指南針,別看他胖,還挺靈活,棕熊一樣竄上山路。

尤異連刀帶鞘插進石坡,周秦朝他伸手:“我拉你。”

他話音未落,尤異蹬腳,整個人不可思議地淩空飛起,半空旋身一百八十度,雙腳夾住凸起的大石,上身倒卷,人落了地,刀也在他手中。

周秦:“耍帥是吧。”

王胖子:“帥哥!我現在不是邪教了!我保證!”

周秦:“……”我謝謝您!

邪教?尤異歪頭:“什麽東西?”

周秦一把捂住王胖子的嘴,將他往前一踹,特別不客氣:“死胖子,帶你丫的路。”

王胖子拍拍屁股,哼哼唧唧,走前邊帶路。

周秦中間,尤異落後。

他們仨後邊,還跟了三個驢友,離他們稍微有點遠。

王胖子站在高山上,深感不高歌一曲簡直對不起這裏的壯景,於是他放開嗓子嚎:“這裏的山路十八彎——”

周秦冷漠:“你再唱我也要唱了。”

王胖子再也沒開過口。

一路上相安無事。

這條路蜿蜒於冰川亂石之間,崎嶇坎坷,空氣稀薄,很容易起高原反應。

周秦和王胖子兩個壯漢屁事沒有,尤異調整了下呼吸,也沒什麽事了。

反倒是他們後邊,原本遠遠地跟著三個驢友,胖子說是兩男一女,周秦沒看清楚,那仨走著走著,就落後到不見蹤影了。

天色暗下來。

王胖子跟周秦商量,天黑了就不走了,先落腳休息,這地方畢竟山勢陡峭,一腳踩空,天池還沒到,命先沒了。

周秦略一思忖,同意了。

三人過了曲折蜿蜒的文公嶺,前方山峰如蓮花朵朵盛開,便是太白峰。

文公嶺上,有專門提供給游客和攀登者的住宿地,就在大文公廟那裏。

相傳在上個世紀70年代前,這裏有一座香火旺盛的文公廟,現在名存實亡,只有供住宿的簡易平板房和石頭搭成的「尼瑪堆」。

太陽懸在山盡頭,茍延殘喘,薄暮初至。

王胖子隔老遠就扯開嗓子喊:“有人沒!住宿!”

平板房只有排頭那間亮著燈,王胖子扯開嗓子嚎了半天,那板房裏都沒動靜。

王胖子納悶:“沒人?還是聾了?”

守在這種地方的,大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耳朵背沒聽見,實屬正常。

周秦拍了下他肩膀:“可能耳朵不好。”

“走,去看看。”

板房後,角落裏,尼瑪堆掉了一塊碎石。

尤異背著刀,跟上周秦和王胖子。

排頭那間板房後,孤零零地豎立了電線桿,電線接向山下。

住在這裏,一覽眾山小,但是寂寞又無聊。

周秦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到亮燈的板房前,透過窗戶朝裏邊打量。

窗玻璃不幹凈,蒙了很多灰塵,再加上周秦一哈氣,白霧噴到窗子上,糊了一層。

周秦抓著袖口抹掉巴掌大的灰塵,屏息凝氣朝窗內看去。

他臉色驟變,起身後退,王胖子一把拉住他:“怎麽了?”

“我眼睛是不是花了。”周秦抹把臉:“胖子你看看。”

王胖子嘿笑:“你們這些白領,就是膽子小。”他彎下身靠近窗戶。

只一眼,胖子退回來,臉色和周秦一模一樣。

兩人齊刷刷看向尤異,王胖子說:“帥哥,你來看看。”

他倆從窗戶邊讓開,尤異湊過去。

屋裏有個中年男人,兜帽罩住腦袋,面朝窗子站著,死死盯住手裏那團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肉,囫圇塞進嘴巴,狼吞虎咽。

那肉是生的,還在流血,從吃肉人的指縫間擠出來,滴落到地面。

隔著窗子仿佛都聞到那股腥味。

“……”尤異有點惡心:“生吃,不好吃吧。”

周秦瘋狂拍門:“開門,警察!”

王胖子先嚇了一跳:“媽的,老子這輩子最怕警察。”

中年男終於不再狼吞虎咽,他的神智從那團生肉中清醒過來,連忙擦幹凈嘴巴。

板房門慢吞吞地打開了,中年男不悅地看著他們:“你們來這做什麽?!”

王胖子從周秦身後出現:“我們來旅游。爺爺還想問你幹什麽呢?叫半天不答應,擱那兒吃生肉。”

中年男被他揭破,回頭看了眼那團沒吃完的肉,臉一陣青一陣白,語氣緩和下來:“游客。哎,進來的游客就沒有出去的,你們還來幹嘛嘛。”

他走出來,關上門,指了指旁邊三間板房:“自己選。”

周秦挑了他相鄰這間,狐疑地問:“進來的游客沒有出去,什麽意思?”

中年男瞥他一眼,不客氣道:“別問了!”

王胖子跳腳:“他是警察!”

“……”中年男又看了周秦兩眼。

周秦拿出警察證,中年男定定地註視著他的大頭照,將信將疑:“你真是警察?你們終於接到報警了!?”

他這麽說著,岣嶁的身體微微抖動,很像在激動,又有些不可置信,他一把抓住周秦的手腕,一直發抖,他戴在頭上的兜帽也跟隨身體顫抖。

“出什麽事了?”周秦蹙眉。

中年男環顧四周,蒼涼無際的荒山,無盡蔓延的怪石。

黑夜中,那些看不清的怪石就像聳立在山峰上的怪物,越看越駭人。

中年男一哆嗦,松開周秦,掏出鑰匙打開第一間板房門:“進去說!”

四個人進屋裏。

王胖子摩挲著拍開吊在房梁上的白熾燈泡。

室內驟亮。

迎面而來一個人,準確地說,一具屍體。

他吊在從房梁垂下來的麻繩上。

王胖子倒抽涼氣,圍著觀察了一圈:“死了。”

周秦質問中年男:“他自殺了?!為什麽不放下來?聯系家人了嗎?”

中年男幹巴巴地說:“警察同志,不能取,取了那東西就下來了。”

“這人誰?”周秦厲聲問。

中年男看了眼,觸電般收回視線:“游客…前兩周來的,也看到了那個東西。”

“什麽東西?”周秦直覺這裏不對勁。

中年男深吸口氣,無奈地搖頭:“我沒有見過。”

“我的同事也見過那東西,然後他們都…”中年男咽口唾沫:“都消失了。”

王胖子豎起耳朵:“他們都見過了,你怎麽沒見過?”

中年男臉色大變,反應劇烈:“我咋知道!反正我沒見過!見了那東西就要死!”

“那你剛才在吃什麽?!”周秦不解。

“……”中年男嘆氣:“看你警察我才告訴你,要想保命,不被那東西盯上,就要吃生肉。否則——”

他幽幽地盯住周秦:“它就來找你了。”

白熾燈閃了下。

一明一滅間,中年男臉色的陰暗消失了,取而代之恐懼:“我害怕呀,警察同志,我害怕嗚嗚嗚。”

還挺能哭。

說著,中年男把兜帽攏了攏,就像在裹緊自己。

忽然,周秦問:“你叫什麽名字?”

中年男抽抽搭搭地應:“我是這的工作人員,負責接待游客,叫陳傳東。”

“哦,陳傳東,”周秦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能詳細說說,這裏什麽時候開始出現怪狀的嗎?”

陳傳東後背貼住墻壁,慢吞吞地說起來。

兩周前,一對情侶抵達這裏。

那兩人年紀輕,陳傳東一如既往招待了他們,並且多次警告他們,千萬不能去碰東南方向那座最大的尼瑪堆,最好,這裏所有的尼瑪堆都不要碰。

尼瑪堆在藏語叫「多本」,就是壘起來的石頭,藏民將其視為神堆,認為它能鎮邪求福。

在藏民聚居區,這種東西很常見。

大文公廟上也有尼瑪堆,最大的那座是上個世紀70年代,一位藏僧壘起來的,據說藏僧就在那座尼瑪堆中圓寂,至今,他的屍骨還在其中。

為什麽藏僧要做尼瑪堆,而且圓寂其中?

具體原因沒人能說清。

最可靠的傳聞是,大文公廟裏鬧鬼,藏僧受當地政府所邀,來到這裏。

但很快他就發現,那東西他壓不住。於是他圓寂其中,以身鎮惡。

變成了現在東南方,大文公廟上,布滿經幡的尼瑪堆。

而周圍那些小尼瑪堆,則是過路游客為了紀念藏僧,順便為自己求福,堆起來的。

“那個女人動了尼瑪堆。”陳傳東滿臉恐怖:“我明明警告過他們——”

那之後,一切都不對勁了。先是那對情侶意外失蹤。

他的同事們得知消息,上山來幫忙,和他一起去尋找那兩人。

然後,他的同事們也失蹤了。

這兩周以來,陸陸續續到來的游客,要麽自殺,要麽失蹤。

怪像幾乎快要將陳傳東逼瘋,但同時他意外發現,只要自己吃生肉,那東西就不會來找他。

陳傳東哭出了聲,他望向周秦,那雙眼睛布滿紅血絲:“幫幫我們吧。”

周秦怔住,王胖子差點跳起來,尤異一動沒動。

周秦環顧四周,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吊死的屍體上。

“聽到了嗎?”周秦問。

王胖子毛骨悚然地點頭。

尤異答:“兩個聲音。”

這裏只有四個活人,剛才只有陳傳東開口說話。

最後那句「幫幫我們吧」,他們分明聽到了兩個不同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新故事啟動;

周:“嗚嗚嗚異崽我害怕”

胖:“嗚嗚嗚帥哥我害怕”

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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