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這日子一天天的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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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這日子一天天的不讓人省心
宋濤辦公室的門一關上，嘉倩就垮臉了。
“你什麽意思？”她問。
“替你測測這人實不實誠唄。”宋濤振振有詞。
“誰給你的權力測了？你現在搞得我裏外不是人，我拉著人來你這挨宰的嗎？”嘉倩越說越來氣。
“我就是宰他，怎麽了？他要是嫌貴，那大可不必花這個錢。”
“煩死了，你就不能做個人嗎？”
“做不了，是要我做人還是做案子，你選一個吧，你不能什麽都既要又要的吧？”
嘉倩壓制怒火，“算了，我不想跟你說了，我走了。”
宋濤也沒留她，原封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看她走了。
走出遠天的寫字樓，嘉倩氣鼓鼓地向前走了兩公裏，她知道宋濤叫她“選一個”，那是叫她在游揚和他之間選一個，她也明白宋濤說她“既要又要”是什麽意思，宋濤在和游揚的對峙裏輸了，游揚不僅接住了他的刁難，還在他辦公室門口上演了一出親密戲，而這，讓宋濤發狂。
可是他們兩個幼稚男人的戰爭跟她有多大關系呢，憑什麽要對著她發火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完全應該對自己的情感負責，她無意扣留任何人，想來想走全憑自願。
要論及真心，她更是多年以前就已經交付過了，可惜愛情這東西，越是無情越是姿態大方，情深義重本就是危險駕駛，稍有不慎就是路遠馬亡。
嘉倩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著《詩經》裏面那兩句“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深情仿佛只是男人的時尚單品，是他們硬凹的人設，2024 年了，這個世界還有真愛嗎？如果沒有真愛了，那人們苦苦追尋的都是什麽東西？安全感？還是純屬自戀的自我表達呢。
游揚發了條微信過來，“晚上一起吃飯嗎？”
“吃，我快到家了。”她回。
晚上七點兩個人坐在家附近的火鍋店裏，游揚吃不了多辣，癡迷健身的他又常年保持著幾近變態的飲食習慣，四川人摯愛的火鍋、串串、麻辣燙這些東西在他的定義裏，就是絕對的垃圾食品，他一般是不會碰的，但只有這些東西才是嘉倩心裏真正的食物，是打完任何一場仗之後的fort food。
看著游揚在鴛鴦鍋的清湯裏下了一整盤牛肉，她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東西下在清湯裏，恐怕不能吃吧？”她說。
“為什麽不能吃？”
“會腥啊，這又不是什麽高級肉，都是凍品，煮清湯就是一股冰箱味兒，你肯定吃不下去。”
游揚夾起來嘗了一口，果然如嘉倩所說，火鍋店裏不會有好肉，這鍋裏他能吃的也只有西紅柿和鵪鶉蛋。
嘉倩看他一副挑挑揀揀的樣子，又覺得他這人矯情過頭了，他那都市精英的做派在成都只會處處碰壁，放眼全國能兜得住他的也只有上海。
“你是真的跟成都八字不合，待得難受吧？”嘉倩說。
“我無所謂啊，在哪住著對我的影響都不大，方便就行了。”游揚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別逗了，你定義的‘方便’跟普通人的‘方便’絕對不是一種方便，你就想在全是鋼筋水泥的地方待著，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接觸市井生活，無絲竹之亂耳那種的，對吧？”
“你說的也算對。”游揚點點頭。
“可是你不覺得這種人生特別沒有意思嗎？不跟生活充分接觸，人的情感模式就會很單一，任何一種生活方式過久了，都會很無聊啊。”
“無不無聊不是我感興趣的事，我有要實現的目標，在那之前其它所有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在浪費時間，我沒有精力浪費在考慮吃什麽、去哪裏玩這種事情上。”
“那你人生永遠都有下一個目標，你就永遠都要這樣活著嗎？”
“這樣活著有什麽不好嗎？”
游揚看著嘉倩，他的眼神是一種精英的睥睨。
“這樣活著，好嗎？”嘉倩回她一個市井的睥睨。
“你以前不也挺熱愛你的事業的嗎？現在怎麽變得這麽佛系了。”
“就是真的愛過了，才發現不值得全情投入，人生還有一片曠野，沒必要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拴在工作上。”
“那不就是躺平嗎？”
“也不是躺平，我工作的時候依舊很努力，只是我不想除了工作什麽都沒有，不想像一頭驢一樣，永遠惦記著拴在前面的胡蘿蔔，降低期待，我現在有個窩窩頭就覺得香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你在成都也能待得下去，這裏商業環境真的太差了，除了吃喝玩樂基本什麽都沒有。”
“可是這裏就是我的理想生活了。”
聽到“理想生活”這幾個字，游揚才算是明白了他和嘉倩之間那密不透風的東西是什麽，他可以為了工作搬去任何地方，生活從來不是他考慮的事，當初在北京的時候，他一年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出差，經常回家換一趟行李就又走了，四季總是要錯過兩季的。
不必和任何地方、任何人產生親密，就能在任何時候瀟灑離去，可是嘉倩不一樣，她失去了一個家，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去抓住另一個家，她迫切地要和生活產生密不可分的聯系。
突然明白的道理，讓游揚又把心裏那個念頭壓了下去，他本想這一次回來就把租的房子退掉，把所有的行李都運到上海去。回國幾個月，工作也走上了正軌，他那因為金融市場下行而退燒的事業心，又因為人工智能這片藍海而死灰覆燃。
但時下他又覺得該再等等，等到開口這件事不會造成他們兩個人的痛苦，等到他能為這件事想到一個優質的解決方案，或是等到問題被時間解決，不再是個問題。
面對這樣一個難題，兩個人的痛苦面具內化成了拖延癥，他們都默契地就此打住，維持住他們此刻的平靜。
回家路上他們緩慢步行，嘉倩覺得游揚今天有些過於冷漠了，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任誰都會著急，但他這一天表現出來的只有趕時間，趕時間去處理事情，趕時間交代好一切，趕時間回上海去。
在這蕭索的冷風裏走了許久，游揚仿佛才有點人性回歸，他終於提起了橫亙在今天的這件大事。
“其實有時候想想，我還是有責任的，有幾年我都不怎麽接我媽的電話，他們在大連做什麽生意我其實並不清楚，我和我媽一開口就吵架，後來幹脆就不怎麽聯系了，大連那地方我都沒去過幾回。有些事情該做不該做，她不一定知道，她不跟我說，我也從來沒有主動去了解，才會到現在這一步。”
“可是即使你說了，她恐怕也不會聽的，你媽那個人，雖然我也沒見過幾次，但還是能感覺到她挺犟的，你小時候應該沒少吃苦吧？”
游揚笑笑，“她犟，我就只能比她更犟，一天天就跟打仗一樣的。”
路上遇到個賣蘋果的小貨車，他們停下來買了幾斤，就這樣拎回家，看個電影，洗漱、睡覺，睜開眼游揚就要回上海了。
但這夜遠沒有結束，被游揚叫醒的時候嘉倩正在做夢，睜開眼朦朦朧朧的，只看見游揚拿著她的手機，叫她接電話。
“餵，嘉倩。”
電話那頭是方卉的聲音。
嘉倩看看時間，淩晨兩點鐘，“怎麽了？”她問。
方卉嘴皮發著抖，猶豫再三，她才說出口。
“我好像被強奸了。”
嘉倩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第二天早上十點，三個人才走出派出所，游揚在前排開車，嘉倩陪著方卉坐在後排，回去的路上她們什麽也沒說，經過這一夜，大家都筋疲力盡了。
淩晨兩點鐘，方卉趁著楊征勻睡著了就跑出了家門，一直跑到嘉倩家門口她才敢打電話。她和楊征勻一個月以前在約會軟件上認識，線下見過幾次之後，方卉卻覺得並不合適就斬斷了這段情愫。
可是楊征勻並不認同這種斷崖式翻篇，他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敲開了方卉家的門，進門之後兩個人的對話從正常逐步走向暴戾，最後方卉按在了床上，無法逃脫。
不敢跟他正面對抗，方卉只好假裝順從，楊征勻就認為無事發生，方卉的配合就已經展現出她的意願，就放心地睡著大覺。
掛了電話之後，嘉倩馬上開門讓方卉進來，進門之後他們報了警，警察來帶走了楊征勻，嘉倩握著方卉的手跟她一起去派出所，旁邊跟著游揚。
在派出所折騰了一個晚，大家都被扒掉層皮，嘉倩卻始終不敢跟方卉說，這個強奸很大概率立不了案。
方卉和楊征勻本就有過一次自願的性關系，她身上的傷也不那麽明顯，而且沒有留下關於斷交的聊天記錄，甚至方卉也是自己開門讓楊征勻進來的，一整個事情裏，幾乎沒什麽證據證明方卉是被強迫的。
第二天嘉倩跟辦案民警溝通的時候，情況也確實如嘉倩所料，證據不足，警方並不打算立案。
把方卉送回家之後，嘉倩和游揚也各自回家了，游揚回家收拾了點東西就去機場了。嘉倩拉起窗簾準備睡一覺，但她還沒睡著，方卉就又打電話過來了。
“嘉倩，我可以來你家嗎？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待著了，我在這睡不著覺。”
她的聲音有點虛弱，卻也能聽得出來，她在極力支撐著自己。
“你過來吧，來我家睡。”
“游揚呢？”
“他回上海了。”
“好。”
方卉收拾了日常用品，去了嘉倩家裏，兩個人裹著被子很快睡著了，沈浸在彼此的呼吸聲裏，她們都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周序的電話把嘉倩吵醒，她摸黑去客廳接聽，那邊吵吵嚷嚷的，震得她耳朵痛。
“幹嘛啊你，我在睡覺呢。”
一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這麽早就睡覺了，你今天不過生日了？我才想起今天是你生日，你怎麽一天都沒出聲呢。”
“啊？我生日？我忘記了。”
嘉倩看看手機，1 月 19 日，還真的是她生日。
“這都能忘，你怕不是在躲吧，不請客了？”
“今天太累了，昨天有事一晚上沒睡呢，上午十點才回家，白天都在睡覺，還真的就是忘了，改天一定補上。”
“補什麽補啊，你現在出來啊。”
“算了吧，今天不出來了。”
“游揚回來了？”
“前兩天回來了，然後又去上海了。”
“那你獨守什麽空房，出來蹦迪啊。”
“沒獨守空房，方卉在我家呢。”
“那你們兩個一起來啊。”
“她還在睡覺呢，你玩兒你的，別管我了。”
“哦。”周序意興闌珊。
掛了電話，嘉倩站在落地窗往外看，萬家燈火仿佛和她隔了千山萬水，任何寧靜都像是偽證，是她生命裏最危險的離岸流，這個冬天卻也格外艱難了。
沒空再耽於傷感，手機上積累的工作又有千層高，周若軒發來要她確認的文件，還沒得到她的回覆，所裏的年會安排了節目，同事拉了個群要大家報才藝，當事人發瘋一樣的，連發十幾條五十秒語音，還有支付寶上宋濤轉給她的，游揚那案子 30%的提成。
這一切都讓她覺得虛妄。
這種虛妄是一個午覺睡到太陽落山，坐在床上忘了今夕是何年的那種空虛，她就在這不前不後，不知道該起床還是入睡的晚上九點，感覺自己是宇宙的棄嬰。她是這個星球的旁觀者，她只是經過，這裏的一切都和她隔閡。
她又想念巴厘島了，想念那個冥想的棚屋，想念那些讓人沈靜的花園，每個帶著痛苦前來的人，在那裏都會進化出一種神性氣質，但那些寬慰有多少被帶走，又有多少被留下了，終究是宇宙的謎題。
恍惚了半個多小時，周序的電話又打來了。
“又幹嘛啊？”嘉倩心累得不行了，語氣裏全是不耐煩。
“你這單元的門禁密碼是多少來著？我在你樓下了。”
周序喝了幾瓶，現在正亢奮。
“這麽晚了你來幹嘛？”
“哎呀少廢話，你快說，我冷死了。”
“你按房號我給你開。”
門鈴響起，周序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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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濤辦公室的門一關上，嘉倩就垮臉了。
“你什麽意思？”她問。
“替你測測這人實不實誠唄。”宋濤振振有詞。
“誰給你的權力測了？你現在搞得我裏外不是人，我拉著人來你這挨宰的嗎？”嘉倩越說越來氣。
“我就是宰他，怎麽了？他要是嫌貴，那大可不必花這個錢。”
“煩死了，你就不能做個人嗎？”
“做不了，是要我做人還是做案子，你選一個吧，你不能什麽都既要又要的吧？”
嘉倩壓制怒火，“算了，我不想跟你說了，我走了。”
宋濤也沒留她，原封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看她走了。
走出遠天的寫字樓，嘉倩氣鼓鼓地向前走了兩公裏，她知道宋濤叫她“選一個”，那是叫她在游揚和他之間選一個，她也明白宋濤說她“既要又要”是什麽意思，宋濤在和游揚的對峙裏輸了，游揚不僅接住了他的刁難，還在他辦公室門口上演了一出親密戲，而這，讓宋濤發狂。
可是他們兩個幼稚男人的戰爭跟她有多大關系呢，憑什麽要對著她發火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完全應該對自己的情感負責，她無意扣留任何人，想來想走全憑自願。
要論及真心，她更是多年以前就已經交付過了，可惜愛情這東西，越是無情越是姿態大方，情深義重本就是危險駕駛，稍有不慎就是路遠馬亡。
嘉倩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著《詩經》裏面那兩句“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深情仿佛只是男人的時尚單品，是他們硬凹的人設，2024 年了，這個世界還有真愛嗎？如果沒有真愛了，那人們苦苦追尋的都是什麽東西？安全感？還是純屬自戀的自我表達呢。
游揚發了條微信過來，“晚上一起吃飯嗎？”
“吃，我快到家了。”她回。
晚上七點兩個人坐在家附近的火鍋店裏，游揚吃不了多辣，癡迷健身的他又常年保持著幾近變態的飲食習慣，四川人摯愛的火鍋、串串、麻辣燙這些東西在他的定義裏，就是絕對的垃圾食品，他一般是不會碰的，但只有這些東西才是嘉倩心裏真正的食物，是打完任何一場仗之後的fort food。
看著游揚在鴛鴦鍋的清湯裏下了一整盤牛肉，她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東西下在清湯裏，恐怕不能吃吧？”她說。
“為什麽不能吃？”
“會腥啊，這又不是什麽高級肉，都是凍品，煮清湯就是一股冰箱味兒，你肯定吃不下去。”
游揚夾起來嘗了一口，果然如嘉倩所說，火鍋店裏不會有好肉，這鍋裏他能吃的也只有西紅柿和鵪鶉蛋。
嘉倩看他一副挑挑揀揀的樣子，又覺得他這人矯情過頭了，他那都市精英的做派在成都只會處處碰壁，放眼全國能兜得住他的也只有上海。
“你是真的跟成都八字不合，待得難受吧？”嘉倩說。
“我無所謂啊，在哪住著對我的影響都不大，方便就行了。”游揚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別逗了，你定義的‘方便’跟普通人的‘方便’絕對不是一種方便，你就想在全是鋼筋水泥的地方待著，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接觸市井生活，無絲竹之亂耳那種的，對吧？”
“你說的也算對。”游揚點點頭。
“可是你不覺得這種人生特別沒有意思嗎？不跟生活充分接觸，人的情感模式就會很單一，任何一種生活方式過久了，都會很無聊啊。”
“無不無聊不是我感興趣的事，我有要實現的目標，在那之前其它所有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在浪費時間，我沒有精力浪費在考慮吃什麽、去哪裏玩這種事情上。”
“那你人生永遠都有下一個目標，你就永遠都要這樣活著嗎？”
“這樣活著有什麽不好嗎？”
游揚看著嘉倩，他的眼神是一種精英的睥睨。
“這樣活著，好嗎？”嘉倩回她一個市井的睥睨。
“你以前不也挺熱愛你的事業的嗎？現在怎麽變得這麽佛系了。”
“就是真的愛過了，才發現不值得全情投入，人生還有一片曠野，沒必要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拴在工作上。”
“那不就是躺平嗎？”
“也不是躺平，我工作的時候依舊很努力，只是我不想除了工作什麽都沒有，不想像一頭驢一樣，永遠惦記著拴在前面的胡蘿蔔，降低期待，我現在有個窩窩頭就覺得香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你在成都也能待得下去，這裏商業環境真的太差了，除了吃喝玩樂基本什麽都沒有。”
“可是這裏就是我的理想生活了。”
聽到“理想生活”這幾個字，游揚才算是明白了他和嘉倩之間那密不透風的東西是什麽，他可以為了工作搬去任何地方，生活從來不是他考慮的事，當初在北京的時候，他一年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出差，經常回家換一趟行李就又走了，四季總是要錯過兩季的。
不必和任何地方、任何人產生親密，就能在任何時候瀟灑離去，可是嘉倩不一樣，她失去了一個家，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去抓住另一個家，她迫切地要和生活產生密不可分的聯系。
突然明白的道理，讓游揚又把心裏那個念頭壓了下去，他本想這一次回來就把租的房子退掉，把所有的行李都運到上海去。回國幾個月，工作也走上了正軌，他那因為金融市場下行而退燒的事業心，又因為人工智能這片藍海而死灰覆燃。
但時下他又覺得該再等等，等到開口這件事不會造成他們兩個人的痛苦，等到他能為這件事想到一個優質的解決方案，或是等到問題被時間解決，不再是個問題。
面對這樣一個難題，兩個人的痛苦面具內化成了拖延癥，他們都默契地就此打住，維持住他們此刻的平靜。
回家路上他們緩慢步行，嘉倩覺得游揚今天有些過於冷漠了，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任誰都會著急，但他這一天表現出來的只有趕時間，趕時間去處理事情，趕時間交代好一切，趕時間回上海去。
在這蕭索的冷風裏走了許久，游揚仿佛才有點人性回歸，他終於提起了橫亙在今天的這件大事。
“其實有時候想想，我還是有責任的，有幾年我都不怎麽接我媽的電話，他們在大連做什麽生意我其實並不清楚，我和我媽一開口就吵架，後來幹脆就不怎麽聯系了，大連那地方我都沒去過幾回。有些事情該做不該做，她不一定知道，她不跟我說，我也從來沒有主動去了解，才會到現在這一步。”
“可是即使你說了，她恐怕也不會聽的，你媽那個人，雖然我也沒見過幾次，但還是能感覺到她挺犟的，你小時候應該沒少吃苦吧？”
游揚笑笑，“她犟，我就只能比她更犟，一天天就跟打仗一樣的。”
路上遇到個賣蘋果的小貨車，他們停下來買了幾斤，就這樣拎回家，看個電影，洗漱、睡覺，睜開眼游揚就要回上海了。
但這夜遠沒有結束，被游揚叫醒的時候嘉倩正在做夢，睜開眼朦朦朧朧的，只看見游揚拿著她的手機，叫她接電話。
“餵，嘉倩。”
電話那頭是方卉的聲音。
嘉倩看看時間，淩晨兩點鐘，“怎麽了？”她問。
方卉嘴皮發著抖，猶豫再三，她才說出口。
“我好像被強奸了。”
嘉倩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第二天早上十點，三個人才走出派出所，游揚在前排開車，嘉倩陪著方卉坐在後排，回去的路上她們什麽也沒說，經過這一夜，大家都筋疲力盡了。
淩晨兩點鐘，方卉趁著楊征勻睡著了就跑出了家門，一直跑到嘉倩家門口她才敢打電話。她和楊征勻一個月以前在約會軟件上認識，線下見過幾次之後，方卉卻覺得並不合適就斬斷了這段情愫。
可是楊征勻並不認同這種斷崖式翻篇，他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敲開了方卉家的門，進門之後兩個人的對話從正常逐步走向暴戾，最後方卉按在了床上，無法逃脫。
不敢跟他正面對抗，方卉只好假裝順從，楊征勻就認為無事發生，方卉的配合就已經展現出她的意願，就放心地睡著大覺。
掛了電話之後，嘉倩馬上開門讓方卉進來，進門之後他們報了警，警察來帶走了楊征勻，嘉倩握著方卉的手跟她一起去派出所，旁邊跟著游揚。
在派出所折騰了一個晚，大家都被扒掉層皮，嘉倩卻始終不敢跟方卉說，這個強奸很大概率立不了案。
方卉和楊征勻本就有過一次自願的性關系，她身上的傷也不那麽明顯，而且沒有留下關於斷交的聊天記錄，甚至方卉也是自己開門讓楊征勻進來的，一整個事情裏，幾乎沒什麽證據證明方卉是被強迫的。
第二天嘉倩跟辦案民警溝通的時候，情況也確實如嘉倩所料，證據不足，警方並不打算立案。
把方卉送回家之後，嘉倩和游揚也各自回家了，游揚回家收拾了點東西就去機場了。嘉倩拉起窗簾準備睡一覺，但她還沒睡著，方卉就又打電話過來了。
“嘉倩，我可以來你家嗎？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待著了，我在這睡不著覺。”
她的聲音有點虛弱，卻也能聽得出來，她在極力支撐著自己。
“你過來吧，來我家睡。”
“游揚呢？”
“他回上海了。”
“好。”
方卉收拾了日常用品，去了嘉倩家裏，兩個人裹著被子很快睡著了，沈浸在彼此的呼吸聲裏，她們都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周序的電話把嘉倩吵醒，她摸黑去客廳接聽，那邊吵吵嚷嚷的，震得她耳朵痛。
“幹嘛啊你，我在睡覺呢。”
一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這麽早就睡覺了，你今天不過生日了？我才想起今天是你生日，你怎麽一天都沒出聲呢。”
“啊？我生日？我忘記了。”
嘉倩看看手機，1 月 19 日，還真的是她生日。
“這都能忘，你怕不是在躲吧，不請客了？”
“今天太累了，昨天有事一晚上沒睡呢，上午十點才回家，白天都在睡覺，還真的就是忘了，改天一定補上。”
“補什麽補啊，你現在出來啊。”
“算了吧，今天不出來了。”
“游揚回來了？”
“前兩天回來了，然後又去上海了。”
“那你獨守什麽空房，出來蹦迪啊。”
“沒獨守空房，方卉在我家呢。”
“那你們兩個一起來啊。”
“她還在睡覺呢，你玩兒你的，別管我了。”
“哦。”周序意興闌珊。
掛了電話，嘉倩站在落地窗往外看，萬家燈火仿佛和她隔了千山萬水，任何寧靜都像是偽證，是她生命裏最危險的離岸流，這個冬天卻也格外艱難了。
沒空再耽於傷感，手機上積累的工作又有千層高，周若軒發來要她確認的文件，還沒得到她的回覆，所裏的年會安排了節目，同事拉了個群要大家報才藝，當事人發瘋一樣的，連發十幾條五十秒語音，還有支付寶上宋濤轉給她的，游揚那案子 30%的提成。
這一切都讓她覺得虛妄。
這種虛妄是一個午覺睡到太陽落山，坐在床上忘了今夕是何年的那種空虛，她就在這不前不後，不知道該起床還是入睡的晚上九點，感覺自己是宇宙的棄嬰。她是這個星球的旁觀者，她只是經過，這裏的一切都和她隔閡。
她又想念巴厘島了，想念那個冥想的棚屋，想念那些讓人沈靜的花園，每個帶著痛苦前來的人，在那裏都會進化出一種神性氣質，但那些寬慰有多少被帶走，又有多少被留下了，終究是宇宙的謎題。
恍惚了半個多小時，周序的電話又打來了。
“又幹嘛啊？”嘉倩心累得不行了，語氣裏全是不耐煩。
“你這單元的門禁密碼是多少來著？我在你樓下了。”
周序喝了幾瓶，現在正亢奮。
“這麽晚了你來幹嘛？”
“哎呀少廢話，你快說，我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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