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自我介紹
關燈
小
中
大
第42章 42自我介紹
“長什麽樣？給我看看。”
游揚對劉西的私生女表現出異常的興趣。
“看什麽看，你就知道看，是個女的你就要看。”
“神經病，我是想看看跟他像不像，不是傳說中的私生女嗎。”
“那也不可能像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他這閨女根本不是什麽私生女，這姑娘跟他沒有血緣關系，是他女朋友跟別人生的，關鍵是他這女朋友好幾年前出車禍死了，是他把這姑娘帶大的。”
“還挺夠意思的，他親口跟你說的？”
“一個跟了他好多年的人悄悄跟我說的。”
嘉倩就跟以前那檔深夜鬼故事電臺《午夜末班車》的主播一樣，語氣高低起伏的，楞是把氣氛搞得很玄乎。
“而且《秋風》這歌就是二十年前給他這女朋友寫的，他們年輕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沒在一起，離婚了之後才在一起的，是不是還挺浪漫的，《霍亂時期的愛情》呀。”
“我覺得可信度不高，現在這些老男人就喜歡立深情人設，騙你們這些年輕小娘的，而且《霍亂時期的愛情》你真讀懂了嗎？那不就是一個渣男老無所依，找初戀當老伴兒的故事嗎。”
游揚別別嘴，他並不相信劉西這種大佬會是什麽深情舔狗。
嘉倩聽完這話卻不舒服了，“騙我？騙我幹嘛？他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而且這些話也不是他自己說的。”
“那肯定不能是他自己說，他自己說就太明顯了，就得安排個旁人在你耳邊吹風，這個旁人還得暗暗悄悄的，做得好像只告訴你一個人，他是不是讓你別出去說？讓你保密？”
嘉倩沒法否認，但她並不相信這是劉西的套路。
“那就對了嘛，就是要讓你感覺自己被優待了，而且給你透露消息這人肯定經常跟他一唱一和，都有默契了，你們這些小姑娘根本看不出來，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兒。”
嘉倩白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叫我小心點兒，我一個三十三歲老阿姨，根本不能入人家的眼好嗎？而且你這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平時沒少套人吧？”
“切，我需要嗎？”
游揚對此非常不屑。
“我從不套路人，我只是了解套路，你跟宋濤混了這麽多年，這點兒路數都沒看懂嗎？宋濤不就經常給你下套嗎。”
“你又來了是吧？”嘉倩瞪他一眼。
見嘉倩臉色有變，游揚識趣地閉上了嘴，直到把嘉倩送到家，他們都沈默不說話，離開前嘉倩叫住他，這周五方卉陪她去醫院，叫他不用去了。
“正好，明天我去美國。”
游揚扔下一句話就關上她家的大門，回自己家去了，嘉倩那句“怎麽不早說”都沒機會問。
只要提到宋濤，兩個人就能立刻翻臉，這麽多年了，一點進步也沒有。嘉倩生氣了，游揚也生氣了，可不管他們怎麽鬥氣，這覆診都還是得讓方卉陪她去，因為她們可不是去看腿的，她們是去找趙方洲打架的。
過去四個月裏方卉被趙方洲捧上了天，躺在趙方洲給她準備的雲層之上，情場浪女方教授都險些動心。就在方卉心理防線準備撤下的時候，卻突然從高空被拋下，趙方洲消失了，微信不回，電話不接，斷崖得明明白白。
陪嘉倩去覆診是她們唯一的機會，唯一不喪失自尊還能直面趙方洲的機會，即使要結束，方卉也得跟他當面說清楚，否則這一頁她翻不過去。
面對這個結局，嘉倩絕對是心有餘悸的，她在這段關系裏面充當著一個至關重要的螺絲釘，從始至終都在發揮作用，率先把趙方洲帶入她們生活的人是她，始終對趙方洲保持警惕的人也是她，她總覺得哪裏沒對，卻又從來都是一聲不吭。
在她的認知裏，成年人的愛恨情仇說不清道不明，再好的關系都不應該置喙。但這一次她是真的懷疑了，她一直踐行的所謂“尊重原則”究竟對不對？
朋友之間除了快樂時候的普天同慶，和傷心時候的形影相吊，主觀感受並不同步的時候，如何才能優雅地潑上一勺冷水，又不損傷友情呢？這學問太深了，她至今都沒學明白。
而趙方洲仿佛早就知道她們會來，這一次他毫不驚慌，相反他太鎮定自若了，仔仔細細地檢查嘉倩的傷口，講解她的影像，專業中甚至帶著一絲慈祥，這讓站在旁邊一言未發的方卉十分難受。
“你不需要再來覆查了，慢慢下地走路吧。”趙方洲說。
聽聞此話，嘉倩不由得很開心，她擡頭看了看方卉，方卉一臉嚴肅，她這才想起今天這場戲的主演並不是她自己。
謝過了趙方洲，她駛著輪椅出去了，逃竄、飛奔，一路順風，她怕再不跑出這扇門，就要被這倆人之間的森森寒氣凍成冰棍。
在等待的時間裏，她拿出手機給游揚發微信。
“醫生說我可以下地走路了。”
“恭喜。”
有點神奇，人在紐約晚上十點，游揚卻能秒回。
“你在幹嘛呢？”
“在劉遙遙家吃飯。”
簡簡單單幾個字，他的故意甚至不需要翻譯，瞎了眼也能看得出來他真正想說的是：生氣了嗎？這就生氣了嗎？這才哪跟哪，我還能氣死你。
氣沖牛鬥，一時也沒想好怎麽回覆，方卉就開門走了出來，前後不到五分鐘。
嘉倩正準備詢問進展，就迎面接到方卉遞過來的一張鮮紅的折頁，打開之後她石化在原地，這是趙方洲的結婚請帖，婚期就在下個月。
“怎麽會？”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半個月前趙方洲的殷勤她還看在眼裏。
“他說他跟這個女的半個月前相親認識的，閃婚，你覺得可能嗎？這才半個月，請帖都做好了，在哪辦酒席都定了，他要真有這效率過去 36 年都接幾百次婚了吧。”
方卉越說越來氣，大堂裏的保安都四面楚歌，嘉倩趕緊安慰她，就怕被當成醫鬧給按下。
“應該不是閃婚，他不像是這麽沖動的人。”
“當然不可能是閃婚，他這人猥瑣得很，連承認自己上網約炮的膽都沒有，他要真能閃婚我就算他贏。還不就是時間管理大師了唄，我就感覺他怪怪的，一天到晚找不著人，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嗅到渣男的味兒了。”
“那接下來怎麽辦？”嘉倩問。
“回家啊，還能怎麽辦，去他婚禮上大吵大鬧啊。”
“就這麽算了啊？你能咽下這口氣？”
方卉拿過嘉倩手上的請柬撕成了四塊，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對付渣男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翻篇，別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嘉倩嘖嘖稱奇，對方卉豎起大拇指。
“還是我卉姐通透，走吧，回家了。”
方卉推著輪椅走了兩步，嘉倩腦海閃過一絲懷疑。
“他剛才跟我說不用來覆診了，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會是他不想見我們了，就叫我們別來了吧。”
方卉終於笑了，“我覺得有這個可能，不然你另外掛個醫生問問？”
“哎，算了，挺麻煩的，姑且相信他這人還有一絲醫德吧，不然我上網罵死他。”
“他應該還是不敢給你瞎治的，畢竟一不小心就能被你給告了。”
嘉倩點點頭，趙方洲要是瞎給她治，確實不得好死，只是可惜了，法律終有邊界，能裁醫療事故卻裁不了道德問題。
“如果渣是一種罪就好了，他現在就是無期徒刑了。”嘉倩說。
“我們認識的這些男的裏面，還有沒犯這罪的嗎？我怎麽一個也想不起來呢。”
“哈哈，那自然是沒有，個個都是重刑犯，監獄都住不下，就該把他們全部抓起來關一塊兒，讓他們自己玩兒去吧。”
站在醫院大樓門口等車，一抹久違的冬日暖陽照過來，暖暖的，讓人舍不得走進陰影之中。
“男人真的太沒意思了。”方卉站在陽光裏嘆了口氣。
嘉倩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想起剛才游揚發來的微信。
“真的，沒意思且不值得，我們回家看電影吧。”
方卉點點頭，推著輪椅繼續往前了。
一周之後游揚還沒回來，宋濤比完格蘭芬多自行車賽，從雲南回了成都。嘉倩脫了拐慢慢練習著走路，一點點艱難進步，等到她可以一次走個半小時的時候，宋濤的電話就來了。
電話那頭宋濤的嗓音熟悉又陌生，他提到的事也像發生在上個世紀，四年前嘉倩和張麟其去北京做了個離婚的案子，當事人是宋濤的同學林霜潔，最近她來成都出差，就想讓宋濤約上嘉倩和張麟其，感謝大家當初救她於水火。
飯局約在一個頗為高端的川菜，嘉倩在門口等來張麟其，兩個人一起上樓，張麟其從律所過來，還穿著一身正裝，嘉倩遠遠看他甩著 188 的大長腿從人群中走過來，挺拔得像時裝周上的模特，一路上引來好些回頭。
見面第一句張麟其先誇人，左看右看嘉倩的臉，他說，“你皮膚怎麽變這麽好了，果然在家躺著才是回春丹。”
“我這是做了醫美，臉上氪了金了，你不是也想做臉嗎，去找周序唄，他肯定給你免單。”
嘉倩邊說邊忍不住大笑。
“謝謝你，我還不缺那幾個錢。”張麟其瞪她一眼，一把推她進了電梯。
聽嘉倩這麽順嘴提起周序，張麟其內心其實很欣慰，嘉倩用最讓人舒適的方式回應了他的出櫃，一如既往的自然，這就是嘉倩最感人至深的優點。
打開包間的門，宋濤和林霜潔還有一個陌生男人正坐著聊天，林霜潔和四年前溫溫柔柔的樣子完全不同了，現在她紮著馬尾穿著職業裝，看上去很幹練。
兩個月沒見宋濤，嘉倩覺得有些疏離，他曬黑了，也更精瘦了，穿著成套的黑色西裝白色襯衣，挺拔又修長。他站起來安排兩個人就坐，嘉倩才發現他的腿很長，身頭比也很感人，優秀的東北人基因，收拾收拾在西南地區確實可以上場打兩圈。
但宋濤這已經不是改變了，完全就是回爐重造，直接變回嘉倩本科時候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嘴角往上微微揚起，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嘉倩，那是他挑逗的意味。
嘉倩站著沒動，張麟其自然地坐到宋濤旁邊，然後她順著位次坐在張麟其旁邊，五個人坐十個人的桌子，勻開之後嘉倩跟宋濤隔著桌子面對面，右手邊是林霜潔公司的合夥人李向雲。
三年前林霜潔和李向雲合夥成立了現在的公司，做母嬰護理連鎖品牌，現在已經拓展了十幾個城市，一百多家門店。席間林霜潔極盡真誠地感謝了嘉倩，四年前嘉倩的努力給了她極大的鼓舞，離婚之後她想盡辦法回到職場，摸爬滾打好些時日，後來遇到了李向雲，就開始一起創業。
飯後林霜潔挽著嘉倩的手走出包間，她比嘉倩大個幾歲，說話自然有一種姐姐的味兒，她說，“我還忘了問你呢，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結婚可要給我發請帖，我一定來。”
嘉倩笑笑，“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這樣的大概是結不了婚的。”
林霜潔捏捏她手，“說什麽傻話，你這麽好的姑娘，跟誰在一起都是便宜他了，要是沒有合適的對象我給你介紹啊。”
嘉倩趕緊推脫，“別別別，你不是在成都不認識什麽人嘛，到時候還異地戀，多費勁呢。”
“也對，”林霜潔點點頭。
“就該讓宋濤給你介紹，他認識的人多。”
林霜潔回頭看了看走在後排的宋濤，“是吧？宋大狀。”
“什麽？”宋濤剛在和張麟其談工作，沒聽到前面的話題。
“讓你給嘉倩介紹點兒優質男青年，你認識的人多。”
“她可不需要我介紹，我認識的人她一個也看不上，對吧？”
宋濤沖嘉倩挑挑眉。
“你介都沒介紹，怎麽就知道我看不上了？”
宋濤笑了笑，不說話了。
林霜潔和李向雲明天早班機回北京，張麟其也要開庭，還得回家做功課，在門口寒暄了幾句，幾個人就分頭離開。
嘉倩好不容易下地走路了，就想多走動走動，她沿著這條窄街往前走去，準備去一公裏外的十字路口坐地鐵回家。沒走幾分鐘，宋濤的車就停在了她旁邊，他按下車窗，叫嘉倩上車。
“不用送我了，我走走路，好久沒活動了，都快四肢退化了。”
“你這就回家了？”宋濤問。
“不然呢？”
“太早了吧，這麽早回去幹嘛？”
嘉倩站在三度的冷空氣裏抖抖嗖嗖，“這麽冷，你不回家啊。”
“家裏更冷，去喝酒吧。”
吃飯的時候宋濤推說自己胃不舒服喝不了酒，難得開了瓶酸奶喝了一整頓飯。
聽到喝酒嘉倩就來了興趣，她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你不是說從此不喝了嗎？”
“血脂有點高，控制一下，現在基本也不喝了。”
“那你叫我喝什麽酒，藥酒啊？”
宋濤撲哧一聲笑了，“想喝啥都可以，隨便你。”
“那走吧，老地方。”
他們的老地方就是泰呈律所對面那間酒吧。
這間商場一樓臨街的小酒吧舒適又有格調，總是放著音量適中的爵士樂，不費力也能聽清旁邊人說話，所以即使離開泰呈幾年了，他們也總是約在這裏喝酒。
吧臺上那位英國人酒保 Jason 好久沒看到嘉倩，專門給她做了杯特調。
“wee back!”
Jason 用他藍色的瞳孔沖著嘉倩眨了眨眼。
“看來你最近常來啊，都沒歡迎你回來。”
嘉倩端著酒杯跟宋濤碰了碰杯。
“我也好久沒來了。”
嘉倩看他一眼，“怎麽可能，沒少帶小姑娘來吧。”
“我就只跟你在這喝過，沒跟其他女的來過。”
“騙誰呢，我不信。”
“真的。”
“那我可要問 Jason 了？”
“你問吧。”宋濤聳聳肩，表示輕松。
“好吧，相信你了。”嘉倩心裏暗爽。
“主要是吧，在這裏約會容易遇到熟人，而且這裏有點太安靜了，要是兩個人不說話就會很尷尬，約會還是得去那種有 live show 的地方，聲音越大湊得越近，幾杯酒下肚，很快就熟了。”
嘉倩給他一個白眼，宋濤就是宋濤，千萬別期待他守身如玉就對了。
“我就知道。”她說。
“怎麽？你嫉妒了？”
宋濤端著酒杯，湊到嘉倩的臉邊來，鬼鬼祟祟。
“沒有，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別一天到晚飄來飄去的，跟個游魂一樣的。”
“那你幸福嗎？”
“不好說。”
“那就是不幸福了。”
“也不是，就是感覺很累，你懂嗎？明明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很簡單，但不知道為什麽，事情總被搞得很覆雜，每天都在消耗元氣。”
說著說著，嘉倩又覺得惆悵，宋濤見狀點了幾杯烈酒。
“喝吧。”他把酒都推到嘉倩面前。
“你現在這個狀態跟我快離婚的時候差不多，除了勸你多喝幾杯，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嘉倩拿起 shot 一杯接一杯地喝，宋濤也一杯接一杯地陪，嘉倩有意多喝卻怎麽也喝不醉，宋濤卻很快上頭，他胳膊撐著頭，眼睛就快要閉上了。
“餵，醒醒。”嘉倩拍拍他的臉。
宋濤閉著眼睛“啪”的一聲打掉她的手，這一巴掌打完宋濤也醒了，嘉倩把手腕伸到她面前。
“手都被你打紅了，賠錢。”
宋濤搖搖晃晃地側了側椅子，拿過嘉倩的手腕迷迷瞪瞪地看了看，“是挺紅的，做個傷情鑒定就賠你。”他叨叨地說。
然後順勢拉了一把，把嘉倩拉進了懷裏。
“你幹什麽？”嘉倩努力掙脫，卻被他環抱著腰，掙也掙不掉。
“別動，讓我抱一下，想你了。”
宋濤的臉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鼻息讓嘉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一刻周圍都仿佛靜音了，不聲不響幾秒鐘，嘉倩才說話。
“好了嗎？”
“再等等。”宋濤閉著眼睛，他再貪享一秒。
“你又不怕遇到熟人了？”
宋濤一動不動。
“我要回家了，不早了。”嘉倩說。
“好。”他點點頭。
宋濤解開環在嘉倩腰間的雙手，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他低聲說。
嘉倩拿起包跟著他走了出去。
宋濤叫了個代駕，繞路送嘉倩回家，他們並肩坐在後排，一路上一言不發，宋濤翻著手機，嘉倩則一直別過頭看著窗外，車到了小區門口停下，道了再見嘉倩就下了車。
她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小區裏面走，走到單元樓下，緊緊捏著的心才終於松弛了下來，她這才得空在冰涼的冬夜裏駐足休息。
她突然明白了剛才讓她飛速逃走的是什麽，那是一種無法回避的直覺，宋濤抱著她的時候，她覺得很難過，難過得想哭，難過得像被雨水打濕的落葉，難過得像被宇宙錯配的時間。
但那難過究竟是什麽意思，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宋濤的微信總是在剛好的時候抵達，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要不要我重新介紹介紹？”宋濤問。
“介紹什麽？”嘉倩茫然。
“介紹對象。”宋濤回。
“介紹誰啊？”這解釋讓嘉倩更懵了。
“自我介紹。”
看著這四個字，嘉倩眼前一片模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長什麽樣？給我看看。”
游揚對劉西的私生女表現出異常的興趣。
“看什麽看，你就知道看，是個女的你就要看。”
“神經病，我是想看看跟他像不像，不是傳說中的私生女嗎。”
“那也不可能像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他這閨女根本不是什麽私生女，這姑娘跟他沒有血緣關系，是他女朋友跟別人生的，關鍵是他這女朋友好幾年前出車禍死了，是他把這姑娘帶大的。”
“還挺夠意思的，他親口跟你說的？”
“一個跟了他好多年的人悄悄跟我說的。”
嘉倩就跟以前那檔深夜鬼故事電臺《午夜末班車》的主播一樣，語氣高低起伏的，楞是把氣氛搞得很玄乎。
“而且《秋風》這歌就是二十年前給他這女朋友寫的，他們年輕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沒在一起，離婚了之後才在一起的，是不是還挺浪漫的，《霍亂時期的愛情》呀。”
“我覺得可信度不高，現在這些老男人就喜歡立深情人設，騙你們這些年輕小娘的，而且《霍亂時期的愛情》你真讀懂了嗎？那不就是一個渣男老無所依，找初戀當老伴兒的故事嗎。”
游揚別別嘴，他並不相信劉西這種大佬會是什麽深情舔狗。
嘉倩聽完這話卻不舒服了，“騙我？騙我幹嘛？他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而且這些話也不是他自己說的。”
“那肯定不能是他自己說，他自己說就太明顯了，就得安排個旁人在你耳邊吹風，這個旁人還得暗暗悄悄的，做得好像只告訴你一個人，他是不是讓你別出去說？讓你保密？”
嘉倩沒法否認，但她並不相信這是劉西的套路。
“那就對了嘛，就是要讓你感覺自己被優待了，而且給你透露消息這人肯定經常跟他一唱一和，都有默契了，你們這些小姑娘根本看不出來，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兒。”
嘉倩白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叫我小心點兒，我一個三十三歲老阿姨，根本不能入人家的眼好嗎？而且你這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平時沒少套人吧？”
“切，我需要嗎？”
游揚對此非常不屑。
“我從不套路人，我只是了解套路，你跟宋濤混了這麽多年，這點兒路數都沒看懂嗎？宋濤不就經常給你下套嗎。”
“你又來了是吧？”嘉倩瞪他一眼。
見嘉倩臉色有變，游揚識趣地閉上了嘴，直到把嘉倩送到家，他們都沈默不說話，離開前嘉倩叫住他，這周五方卉陪她去醫院，叫他不用去了。
“正好，明天我去美國。”
游揚扔下一句話就關上她家的大門，回自己家去了，嘉倩那句“怎麽不早說”都沒機會問。
只要提到宋濤，兩個人就能立刻翻臉，這麽多年了，一點進步也沒有。嘉倩生氣了，游揚也生氣了，可不管他們怎麽鬥氣，這覆診都還是得讓方卉陪她去，因為她們可不是去看腿的，她們是去找趙方洲打架的。
過去四個月裏方卉被趙方洲捧上了天，躺在趙方洲給她準備的雲層之上，情場浪女方教授都險些動心。就在方卉心理防線準備撤下的時候，卻突然從高空被拋下，趙方洲消失了，微信不回，電話不接，斷崖得明明白白。
陪嘉倩去覆診是她們唯一的機會，唯一不喪失自尊還能直面趙方洲的機會，即使要結束，方卉也得跟他當面說清楚，否則這一頁她翻不過去。
面對這個結局，嘉倩絕對是心有餘悸的，她在這段關系裏面充當著一個至關重要的螺絲釘，從始至終都在發揮作用，率先把趙方洲帶入她們生活的人是她，始終對趙方洲保持警惕的人也是她，她總覺得哪裏沒對，卻又從來都是一聲不吭。
在她的認知裏，成年人的愛恨情仇說不清道不明，再好的關系都不應該置喙。但這一次她是真的懷疑了，她一直踐行的所謂“尊重原則”究竟對不對？
朋友之間除了快樂時候的普天同慶，和傷心時候的形影相吊，主觀感受並不同步的時候，如何才能優雅地潑上一勺冷水，又不損傷友情呢？這學問太深了，她至今都沒學明白。
而趙方洲仿佛早就知道她們會來，這一次他毫不驚慌，相反他太鎮定自若了，仔仔細細地檢查嘉倩的傷口，講解她的影像，專業中甚至帶著一絲慈祥，這讓站在旁邊一言未發的方卉十分難受。
“你不需要再來覆查了，慢慢下地走路吧。”趙方洲說。
聽聞此話，嘉倩不由得很開心，她擡頭看了看方卉，方卉一臉嚴肅，她這才想起今天這場戲的主演並不是她自己。
謝過了趙方洲，她駛著輪椅出去了，逃竄、飛奔，一路順風，她怕再不跑出這扇門，就要被這倆人之間的森森寒氣凍成冰棍。
在等待的時間裏，她拿出手機給游揚發微信。
“醫生說我可以下地走路了。”
“恭喜。”
有點神奇，人在紐約晚上十點，游揚卻能秒回。
“你在幹嘛呢？”
“在劉遙遙家吃飯。”
簡簡單單幾個字，他的故意甚至不需要翻譯，瞎了眼也能看得出來他真正想說的是：生氣了嗎？這就生氣了嗎？這才哪跟哪，我還能氣死你。
氣沖牛鬥，一時也沒想好怎麽回覆，方卉就開門走了出來，前後不到五分鐘。
嘉倩正準備詢問進展，就迎面接到方卉遞過來的一張鮮紅的折頁，打開之後她石化在原地，這是趙方洲的結婚請帖，婚期就在下個月。
“怎麽會？”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半個月前趙方洲的殷勤她還看在眼裏。
“他說他跟這個女的半個月前相親認識的，閃婚，你覺得可能嗎？這才半個月，請帖都做好了，在哪辦酒席都定了，他要真有這效率過去 36 年都接幾百次婚了吧。”
方卉越說越來氣，大堂裏的保安都四面楚歌，嘉倩趕緊安慰她，就怕被當成醫鬧給按下。
“應該不是閃婚，他不像是這麽沖動的人。”
“當然不可能是閃婚，他這人猥瑣得很，連承認自己上網約炮的膽都沒有，他要真能閃婚我就算他贏。還不就是時間管理大師了唄，我就感覺他怪怪的，一天到晚找不著人，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嗅到渣男的味兒了。”
“那接下來怎麽辦？”嘉倩問。
“回家啊，還能怎麽辦，去他婚禮上大吵大鬧啊。”
“就這麽算了啊？你能咽下這口氣？”
方卉拿過嘉倩手上的請柬撕成了四塊，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對付渣男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翻篇，別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嘉倩嘖嘖稱奇，對方卉豎起大拇指。
“還是我卉姐通透，走吧，回家了。”
方卉推著輪椅走了兩步，嘉倩腦海閃過一絲懷疑。
“他剛才跟我說不用來覆診了，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會是他不想見我們了，就叫我們別來了吧。”
方卉終於笑了，“我覺得有這個可能，不然你另外掛個醫生問問？”
“哎，算了，挺麻煩的，姑且相信他這人還有一絲醫德吧，不然我上網罵死他。”
“他應該還是不敢給你瞎治的，畢竟一不小心就能被你給告了。”
嘉倩點點頭，趙方洲要是瞎給她治，確實不得好死，只是可惜了，法律終有邊界，能裁醫療事故卻裁不了道德問題。
“如果渣是一種罪就好了，他現在就是無期徒刑了。”嘉倩說。
“我們認識的這些男的裏面，還有沒犯這罪的嗎？我怎麽一個也想不起來呢。”
“哈哈，那自然是沒有，個個都是重刑犯，監獄都住不下，就該把他們全部抓起來關一塊兒，讓他們自己玩兒去吧。”
站在醫院大樓門口等車，一抹久違的冬日暖陽照過來，暖暖的，讓人舍不得走進陰影之中。
“男人真的太沒意思了。”方卉站在陽光裏嘆了口氣。
嘉倩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想起剛才游揚發來的微信。
“真的，沒意思且不值得，我們回家看電影吧。”
方卉點點頭，推著輪椅繼續往前了。
一周之後游揚還沒回來，宋濤比完格蘭芬多自行車賽，從雲南回了成都。嘉倩脫了拐慢慢練習著走路，一點點艱難進步，等到她可以一次走個半小時的時候，宋濤的電話就來了。
電話那頭宋濤的嗓音熟悉又陌生，他提到的事也像發生在上個世紀，四年前嘉倩和張麟其去北京做了個離婚的案子，當事人是宋濤的同學林霜潔，最近她來成都出差，就想讓宋濤約上嘉倩和張麟其，感謝大家當初救她於水火。
飯局約在一個頗為高端的川菜，嘉倩在門口等來張麟其，兩個人一起上樓，張麟其從律所過來，還穿著一身正裝，嘉倩遠遠看他甩著 188 的大長腿從人群中走過來，挺拔得像時裝周上的模特，一路上引來好些回頭。
見面第一句張麟其先誇人，左看右看嘉倩的臉，他說，“你皮膚怎麽變這麽好了，果然在家躺著才是回春丹。”
“我這是做了醫美，臉上氪了金了，你不是也想做臉嗎，去找周序唄，他肯定給你免單。”
嘉倩邊說邊忍不住大笑。
“謝謝你，我還不缺那幾個錢。”張麟其瞪她一眼，一把推她進了電梯。
聽嘉倩這麽順嘴提起周序，張麟其內心其實很欣慰，嘉倩用最讓人舒適的方式回應了他的出櫃，一如既往的自然，這就是嘉倩最感人至深的優點。
打開包間的門，宋濤和林霜潔還有一個陌生男人正坐著聊天，林霜潔和四年前溫溫柔柔的樣子完全不同了，現在她紮著馬尾穿著職業裝，看上去很幹練。
兩個月沒見宋濤，嘉倩覺得有些疏離，他曬黑了，也更精瘦了，穿著成套的黑色西裝白色襯衣，挺拔又修長。他站起來安排兩個人就坐，嘉倩才發現他的腿很長，身頭比也很感人，優秀的東北人基因，收拾收拾在西南地區確實可以上場打兩圈。
但宋濤這已經不是改變了，完全就是回爐重造，直接變回嘉倩本科時候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嘴角往上微微揚起，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嘉倩，那是他挑逗的意味。
嘉倩站著沒動，張麟其自然地坐到宋濤旁邊，然後她順著位次坐在張麟其旁邊，五個人坐十個人的桌子，勻開之後嘉倩跟宋濤隔著桌子面對面，右手邊是林霜潔公司的合夥人李向雲。
三年前林霜潔和李向雲合夥成立了現在的公司，做母嬰護理連鎖品牌，現在已經拓展了十幾個城市，一百多家門店。席間林霜潔極盡真誠地感謝了嘉倩，四年前嘉倩的努力給了她極大的鼓舞，離婚之後她想盡辦法回到職場，摸爬滾打好些時日，後來遇到了李向雲，就開始一起創業。
飯後林霜潔挽著嘉倩的手走出包間，她比嘉倩大個幾歲，說話自然有一種姐姐的味兒，她說，“我還忘了問你呢，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結婚可要給我發請帖，我一定來。”
嘉倩笑笑，“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這樣的大概是結不了婚的。”
林霜潔捏捏她手，“說什麽傻話，你這麽好的姑娘，跟誰在一起都是便宜他了，要是沒有合適的對象我給你介紹啊。”
嘉倩趕緊推脫，“別別別，你不是在成都不認識什麽人嘛，到時候還異地戀，多費勁呢。”
“也對，”林霜潔點點頭。
“就該讓宋濤給你介紹，他認識的人多。”
林霜潔回頭看了看走在後排的宋濤，“是吧？宋大狀。”
“什麽？”宋濤剛在和張麟其談工作，沒聽到前面的話題。
“讓你給嘉倩介紹點兒優質男青年，你認識的人多。”
“她可不需要我介紹，我認識的人她一個也看不上，對吧？”
宋濤沖嘉倩挑挑眉。
“你介都沒介紹，怎麽就知道我看不上了？”
宋濤笑了笑，不說話了。
林霜潔和李向雲明天早班機回北京，張麟其也要開庭，還得回家做功課，在門口寒暄了幾句，幾個人就分頭離開。
嘉倩好不容易下地走路了，就想多走動走動，她沿著這條窄街往前走去，準備去一公裏外的十字路口坐地鐵回家。沒走幾分鐘，宋濤的車就停在了她旁邊，他按下車窗，叫嘉倩上車。
“不用送我了，我走走路，好久沒活動了，都快四肢退化了。”
“你這就回家了？”宋濤問。
“不然呢？”
“太早了吧，這麽早回去幹嘛？”
嘉倩站在三度的冷空氣裏抖抖嗖嗖，“這麽冷，你不回家啊。”
“家裏更冷，去喝酒吧。”
吃飯的時候宋濤推說自己胃不舒服喝不了酒，難得開了瓶酸奶喝了一整頓飯。
聽到喝酒嘉倩就來了興趣，她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你不是說從此不喝了嗎？”
“血脂有點高，控制一下，現在基本也不喝了。”
“那你叫我喝什麽酒，藥酒啊？”
宋濤撲哧一聲笑了，“想喝啥都可以，隨便你。”
“那走吧，老地方。”
他們的老地方就是泰呈律所對面那間酒吧。
這間商場一樓臨街的小酒吧舒適又有格調，總是放著音量適中的爵士樂，不費力也能聽清旁邊人說話，所以即使離開泰呈幾年了，他們也總是約在這裏喝酒。
吧臺上那位英國人酒保 Jason 好久沒看到嘉倩，專門給她做了杯特調。
“wee back!”
Jason 用他藍色的瞳孔沖著嘉倩眨了眨眼。
“看來你最近常來啊，都沒歡迎你回來。”
嘉倩端著酒杯跟宋濤碰了碰杯。
“我也好久沒來了。”
嘉倩看他一眼，“怎麽可能，沒少帶小姑娘來吧。”
“我就只跟你在這喝過，沒跟其他女的來過。”
“騙誰呢，我不信。”
“真的。”
“那我可要問 Jason 了？”
“你問吧。”宋濤聳聳肩，表示輕松。
“好吧，相信你了。”嘉倩心裏暗爽。
“主要是吧，在這裏約會容易遇到熟人，而且這裏有點太安靜了，要是兩個人不說話就會很尷尬，約會還是得去那種有 live show 的地方，聲音越大湊得越近，幾杯酒下肚，很快就熟了。”
嘉倩給他一個白眼，宋濤就是宋濤，千萬別期待他守身如玉就對了。
“我就知道。”她說。
“怎麽？你嫉妒了？”
宋濤端著酒杯，湊到嘉倩的臉邊來，鬼鬼祟祟。
“沒有，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別一天到晚飄來飄去的，跟個游魂一樣的。”
“那你幸福嗎？”
“不好說。”
“那就是不幸福了。”
“也不是，就是感覺很累，你懂嗎？明明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很簡單，但不知道為什麽，事情總被搞得很覆雜，每天都在消耗元氣。”
說著說著，嘉倩又覺得惆悵，宋濤見狀點了幾杯烈酒。
“喝吧。”他把酒都推到嘉倩面前。
“你現在這個狀態跟我快離婚的時候差不多，除了勸你多喝幾杯，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嘉倩拿起 shot 一杯接一杯地喝，宋濤也一杯接一杯地陪，嘉倩有意多喝卻怎麽也喝不醉，宋濤卻很快上頭，他胳膊撐著頭，眼睛就快要閉上了。
“餵，醒醒。”嘉倩拍拍他的臉。
宋濤閉著眼睛“啪”的一聲打掉她的手，這一巴掌打完宋濤也醒了，嘉倩把手腕伸到她面前。
“手都被你打紅了，賠錢。”
宋濤搖搖晃晃地側了側椅子，拿過嘉倩的手腕迷迷瞪瞪地看了看，“是挺紅的，做個傷情鑒定就賠你。”他叨叨地說。
然後順勢拉了一把，把嘉倩拉進了懷裏。
“你幹什麽？”嘉倩努力掙脫，卻被他環抱著腰，掙也掙不掉。
“別動，讓我抱一下，想你了。”
宋濤的臉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鼻息讓嘉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一刻周圍都仿佛靜音了，不聲不響幾秒鐘，嘉倩才說話。
“好了嗎？”
“再等等。”宋濤閉著眼睛，他再貪享一秒。
“你又不怕遇到熟人了？”
宋濤一動不動。
“我要回家了，不早了。”嘉倩說。
“好。”他點點頭。
宋濤解開環在嘉倩腰間的雙手，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他低聲說。
嘉倩拿起包跟著他走了出去。
宋濤叫了個代駕，繞路送嘉倩回家，他們並肩坐在後排，一路上一言不發，宋濤翻著手機，嘉倩則一直別過頭看著窗外，車到了小區門口停下，道了再見嘉倩就下了車。
她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小區裏面走，走到單元樓下，緊緊捏著的心才終於松弛了下來，她這才得空在冰涼的冬夜裏駐足休息。
她突然明白了剛才讓她飛速逃走的是什麽，那是一種無法回避的直覺，宋濤抱著她的時候，她覺得很難過，難過得想哭，難過得像被雨水打濕的落葉，難過得像被宇宙錯配的時間。
但那難過究竟是什麽意思，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宋濤的微信總是在剛好的時候抵達，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要不要我重新介紹介紹？”宋濤問。
“介紹什麽？”嘉倩茫然。
“介紹對象。”宋濤回。
“介紹誰啊？”這解釋讓嘉倩更懵了。
“自我介紹。”
看著這四個字，嘉倩眼前一片模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