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假傳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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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假傳聖旨
停好車之後，嘉倩直接去了方卉家，這麽天雷滾滾的事她再揣著恐怕會爆炸，現在她急於找個人一起罵一罵。
方卉從鍋裏撈出一塊她鹵的牛腱子肉，切了一盤又倒上一碟辣椒面，兩個人開了瓶紅酒，放了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愛在午夜降臨前》。
“你說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的男的，都是乍一看還挺像個人的，越了解就越像在翻爛棉絮，裏面都千瘡百孔的。”
嘉倩喝了兩杯，又開始感時傷懷了。
“因為社會對他們的要求太低了呀，導致男人的基本盤就不行，要是我們倆是男的，我們這條件在婚戀市場上隨便亂殺好嘛。”
“結果我們現在所有優點都變成了缺點，你看你吧，長得漂亮就算了，還是個博士，是個博士就算了，你還這麽會玩兒，哪個男的在你面前不心虛啊？不心虛的都是缺心眼兒。”
方卉聽了嘉倩這五毛錢的誇獎哈哈大笑。
“你快別說我了，你不也一樣嗎，長得漂亮就算了，還這麽能掙錢，能掙錢就算了，你還這麽有趣，哪個男的敢在你面前造次啊？”
她們笑得停不下來，在這悲傷的底色之上茍且到了一絲溫情。嘉倩看著這部她摯愛的電影，男女主在四十歲的時候終於在一起了，有了一對天使一樣的雙胞胎女兒，怎麽看都是幸福結局了，但他們那麽狂暴地爭吵，仿佛隨時都要分開，真實得讓人心碎。
“這一部是我最喜歡的一部。”嘉倩說，“很多人看完說男女主都沒有愛了，但我覺得他們其實是走進了愛的核心，才能看到這些關於愛的負面的情緒，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現在很多電視劇還老是寫被愛情治愈的劇本，小姑娘看多了只會心存幻想。”
“對的對的。”方卉點頭同意。
“我今天就剛好刷到一條小紅書，說得簡直不要太對。”
拿出手機翻了老半天才翻到原文，方卉念了出來：“不要再迷戀被愛情治愈的劇情了，真正有病的人只會在愛情裏病入膏肓，治愈自己這件事，從來都是孤軍奮戰。”
“我們遇到的這些男人不都是病入膏肓嗎，當朋友的時候挺正常，一變成戀人，就跟腦子有泡一樣，整個就是神經病。”
恰好說這話的時候，嘉倩收到了宋濤的微信。
“到家了嗎？”
宋濤這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如平常。
“在方卉家呢，酒都快喝完一瓶了。”
“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你不必跟我客套了。”
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卻一直沒有消息發來，嘉倩等了兩分鐘沒等到回覆就關了屏幕，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再也不看了。
宋濤坐在書房裏，翻著手機相冊裏的九千多張照片，準備把嘉倩的照片都找出來刪掉，卻發現刪都刪不完，太多了。
那些他有意拍的、無意拍的，還有書櫃上那臺膠片相機裏，沒有洗出來的膠卷裏面還有嘉倩的照片，於是他決定不刪了，就讓他們永遠保存在那裏。
他跟客廳裏看電視的沈忘川打了聲招呼，趕在商場關門之前去買了個新手機，新手機登上微信，他才終於回了嘉倩那條消息。
“對不起。”他說。
這是這麽多年，他第一次跟嘉倩說對不起。
嘉倩看著這三個字，覺得這世界太過魔幻了，她何德何能，居然有一天能讓宋濤認錯。
可是她再也不想回覆了，這一頁她已經翻過去了，只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措手不及之間過去浪費的時間一一上門討債，捉著她的馬腳問她，為什麽總是心軟？為什麽總在同一個地方來回打轉？為什麽在一個人身上浪費了那麽多年的時間。
回家之後，她鋪上墊子練了瑜伽，在最後躺平放松的時候卻睡著了，早上她是被游揚的電話打醒的，問她幾點出發去青城山，她一看時間都快九點了，她竟然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不是說下午嗎？”她一身酸痛，提不上來勁。
“誰說下午了？下午出發你準備晚上上山嗎？我媽都收拾好了，這會兒坐客廳裏等你接她呢，你不會還沒起床吧？”
“起什麽床啊，我就沒睡在床上，我昨天在地板上睡的，睡得我一身痛。”
“又喝多了？”
“沒有，我太困了，練瑜伽練到睡著了。”
“梁嘉倩，你這過的都是什麽日子，顛三倒四的，凍感冒了吧？你聲音怎麽這麽沒精神。”
嘉倩恰好咳了兩聲，“好像是有點兒。”
“要不你別去了，我跟我媽說你有事去不了了。”
“別，千萬別，我可不是會放人鴿子的人，給我十分鐘，我馬上就出門。”
跟著導航，嘉倩把車開到了游揚家的別墅門口，她從車裏下來站在門口等著游琴出來，沒等一會門就開了，出來的是一身運動裝的游琴，後面跟著拿著行李西裝革履的游揚。
好久沒見游揚穿西裝，她承認自己在那一秒鐘被迷住了，她腦海裏浮現了游揚那在健身房練得如夢似幻的肌肉，然後不由自主滿臉通紅。游揚卻以為她病得很嚴重，對直走到她面前，把手背擱在她額頭上量了量溫度。
“應該沒有發燒，但是你臉怎麽這麽紅啊？”
嘉倩尷尬地笑了笑，沖著游揚使眼色，游揚才反應過來他媽還在旁邊，幸好這會兒她在車的另一邊打電話，並沒有察覺。
“這就去機場了？”嘉倩趕緊岔開話題。
“嗯，我後天回來，你們註意安全，別太累了。”
“放心吧。”
游琴坐上車，嘉倩從後視鏡看了眼游揚，又急速收回了視線。一個小時的車程，游琴從嘉倩的父母問到她的工作，再問到她到現在還不結婚也沒男朋友的原因。
“本來有個在一起好多年的男朋友，去年分手了。”
嘉倩覺得這敵在明她在暗的對話有幾分意思，便一直說了下去。
“既然在一起好多年了，為什麽要分手呢？”
“異地戀啊，總不在一塊兒，這麽多年真正能見上的時間寥寥無幾，時間久了就覺得挺累的。”
“那你讓他來成都跟你一起唄，兩個人還是得在一起嘛，不然怎麽過日子，時間一長再深的感情都淡了。”
嘉倩暗自覺得好笑，她心想你兒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回不回來又豈是我能決定的？
“阿姨，現在的年輕男人，沒幾個有責任心的。”嘉倩說。
“我和我那前男友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雖然沒有結婚吧，但我們女孩就會覺得其實兩個人已經是一個家庭了，未來要怎麽樣，要去哪裏，還是得兩個人共同決定，對吧？但男的總是覺得他是他，我是我，他要去哪裏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應該也沒有資格去決定他的人生。”
“男人年輕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的，他們心裏是沒有根的，是要等結了婚，有了孩子才能慢慢懂點事。”
游琴看著車窗外，南方的秋景還是比北方蒼翠了許多，讓人徒增了許多表達欲。
“你就看我們家游揚吧，2019 年那會兒拍拍屁股就去了美國，都沒跟家裏商量過，把我可氣得要死。然後在美國一聲不吭地就結婚了，他什麽時候有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有天莫名其妙地就給我打了個電話，叫我和他趙叔準備一下，來美國參加他的婚禮，我當時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那個老婆你也認識的吧？”
“劉遙遙？我們三個是高中同學，高中就認識了。”
“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麽看哈，阿姨跟你說個悄悄話，我真的特別不喜歡游揚找的這媳婦兒，這姑娘一看就特假，裝模作樣的。”
嘉倩聽到這話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游琴見狀越說越起勁，她拍拍嘉倩的胳膊接著說。
“嘉倩，阿姨做這麽多年的生意，什麽人都見過的，你是不知道，她不像你這種心眼兒實誠的姑娘，就她那雙眼睛，眼神老是飄飄忽忽的，總覺得像在打量你一樣的。”
“而且她媽也是個大奇葩，首先說明我不是人身攻擊啊，她有本事再婚嫁個美國佬，能帶著閨女移民，這點我確實佩服。但是移民了就不是中國人了嗎？滿嘴都是國外怎麽好，中國怎麽壞，我最討厭這種不愛國的人了。我兒子好歹也是北大畢業的，錢掙得也不少，說得好像我們高攀了她家一樣，要是他們扯證之前我就知道這事兒，我絕對不可能讓這姑娘進我們家門。游揚這孩子你說他吧，從小這麽聰明，怎麽就老在關鍵事情上犯傻，好多次我都覺得他不會是發瘋了吧。”
嘉倩被游琴這劈裏啪啦一頓吐槽逗得大笑，游揚過去跟她說的都是他媽怎麽強勢，怎麽老想著控制他的人生，今天聽了游琴這段話，仿佛看見了月球的背面，嘉倩感覺自己變成了麻將桌邊觀戰的人，明明看完了所有人的牌，卻還要觀棋不語，靜待場上風起雲湧。
“你們倆關系好，你幫阿姨多盯著他點兒，他那老婆我怕是指望不上了，我都不樂意跟她說話。”游琴臉上愁雲密布。
嘉倩安慰她說，“阿姨你放心吧，我會幫你說他的，他現在應該比以前成熟很多了吧，他以前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什麽好話都聽不進去。”
“不僅聽不進去，他還老跟你對著幹，就好像偏不讓你心想事成一樣的。”
“對對對，他是有這毛病。”
聽游琴這麽一針見血地吐槽游揚，嘉倩感覺自己這麽多年受的委屈終於有人明白了。
“也就你們這些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受得了他這脾氣，我這性子都經常受不了，所以他有事也不愛跟我說。”
“我們也經常吵架的，只是習慣了，他就這麽一個人，其實心還是好的。”
“對啊，這孩子心是挺軟的，就是脾氣太差。哈哈，可能就是隨我吧。”
“阿姨您這是真誠、直率，算是脾氣非常好了呀。”
“哎喲，你怎麽這麽會哄阿姨開心啊，怎麽我兒子就沒追到你呢，要是你是我兒媳婦，我上廟裏都要燒高香的。你這麽好的姑娘，可不是什麽歪瓜裂棗都配得上的，阿姨真得替你找個好對象了。”
嘉倩心裏一緊，只好趕緊投降。
“其實我有個在接觸的對象，只是我們這關系還沒確定，我還得接觸接觸，要是這人不行的話，我再麻煩您幫我找吧。”
“那說好了，要是這小夥子不行，你得趕緊通知我啊，我都給你規劃了好幾個了，個個條件都很好。”
“那就先謝謝阿姨了。”嘉倩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到地兒停車，嘉倩先帶著游琴去吃了青城山地道的臘排火鍋，飯飽之後兩個人從後山上山，順著石階一步步往上爬，秋天的山水美極了，游琴的體力也是超乎尋常的好，一路上她嘴上沒停，一直在劈裏啪啦地說話，卻還能三步並兩步地往上爬，退休之後每天在舞蹈隊裏練舞，這點兒運動量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嘉倩最近過得一團亂，每天都精疲力盡，睡覺也睡得亂七八糟的，這上山下山接近五個小時，結束的時候游琴還意猶未盡，嘉倩差點累得半死，回程開車的時候腿都在抖。
送回了游琴，她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久久不動，她腦子裏回想著這一天游琴說的那些話，關於游揚為什麽會是這樣的人，她也算是終於有了答案。從小父母離異，父親的角色在游揚的生命裏是缺失的，母親格外的強勢，讓他非常害怕展現脆弱。
那些游琴打趣一般說出來的童年故事，每一個都是游揚的傷口，偶爾一次考砸了的卷子他偷偷燒掉，生病了半夜自己打車去掛急診，被學校門口的混混搶了自行車，他悄悄坐了兩個月公交。
這些故事讓她真實地感覺到了心疼，隔著時空，她好想擁抱一下當年那個小小的游揚，她想跟他說，你知道嗎，你長大了會變得超級超級煩，你總是口是心非，嘴超賤，你總是沒有安全感，害怕失去，為了避免失望就幹脆毀了一切，預先走開。
可是你知道嗎，我愛你，即使你總讓我心碎。
而遙遠的游揚也在這個時候想著嘉倩。
“今天怎麽樣？我媽是不是很啰唆。”他發了條微信。
“你媽可有趣了，她跟我講了好多你小時候的事，原來你也有傻不拉嘰的時候嘛。”
“切，無聊。”
童年囧事被道破，游揚有點尷尬。
“有趣得很，你媽還跟我吐槽你老婆，說她極其不滿意，要是你還沒結婚得拆散你們。”
“這怕不是你編的吧？她怎麽都不跟我說。”
“這也不好說吧，結都結了，她也不能讓你離啊，你就沒發現她不喜歡劉遙遙嗎？”
“我發現了啊，但是我媽這人能喜歡誰啊，我跟誰結婚她都不會滿意的。”
“哦？是嘛，那為什麽她今天說，要是我是她兒媳，她要去廟裏燒高香的。”
對此嘉倩有幾分得意。
“真的假的？你不會是給她灌迷魂湯了吧。”
“何必呢我，我又不圖你家產，費那勁幹嘛呢。”
“行吧，梁律這嘴開過光，不僅能打官司，還能治心病，這錢確實花得值。”
“滿意的話麻煩您上我那版面上寫個好評唄。”
“鏈接發給我吧。”
“寫什麽內容你想好了嗎？”
“醫者仁心，救死扶傷。”
“神經病.....”
隔著手機嘉倩忍不住大笑。
“哦對了，讓你辦的正事兒呢，我媽什麽態度？你摸到她的脈了嗎？”
說到這正事嘉倩就頭疼，這一天蹦蹦跳跳的，搞得她心力交瘁，換來的結果就是，她無比確定游琴是不會去報警了，她在游琴的言語裏讀到了後悔、難過、不舍、糾結，唯獨沒有讀到受害人應有的憤怒。
但她也不虧，因為她確定了一件事，找自己當代理律師並不是游琴的主意，而是游揚為了見她而假傳聖旨了，對此她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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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好車之後，嘉倩直接去了方卉家，這麽天雷滾滾的事她再揣著恐怕會爆炸，現在她急於找個人一起罵一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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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的男的，都是乍一看還挺像個人的，越了解就越像在翻爛棉絮，裏面都千瘡百孔的。”
嘉倩喝了兩杯，又開始感時傷懷了。
“因為社會對他們的要求太低了呀，導致男人的基本盤就不行，要是我們倆是男的，我們這條件在婚戀市場上隨便亂殺好嘛。”
“結果我們現在所有優點都變成了缺點，你看你吧，長得漂亮就算了，還是個博士，是個博士就算了，你還這麽會玩兒，哪個男的在你面前不心虛啊？不心虛的都是缺心眼兒。”
方卉聽了嘉倩這五毛錢的誇獎哈哈大笑。
“你快別說我了，你不也一樣嗎，長得漂亮就算了，還這麽能掙錢，能掙錢就算了，你還這麽有趣，哪個男的敢在你面前造次啊？”
她們笑得停不下來，在這悲傷的底色之上茍且到了一絲溫情。嘉倩看著這部她摯愛的電影，男女主在四十歲的時候終於在一起了，有了一對天使一樣的雙胞胎女兒，怎麽看都是幸福結局了，但他們那麽狂暴地爭吵，仿佛隨時都要分開，真實得讓人心碎。
“這一部是我最喜歡的一部。”嘉倩說，“很多人看完說男女主都沒有愛了，但我覺得他們其實是走進了愛的核心，才能看到這些關於愛的負面的情緒，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現在很多電視劇還老是寫被愛情治愈的劇本，小姑娘看多了只會心存幻想。”
“對的對的。”方卉點頭同意。
“我今天就剛好刷到一條小紅書，說得簡直不要太對。”
拿出手機翻了老半天才翻到原文，方卉念了出來：“不要再迷戀被愛情治愈的劇情了，真正有病的人只會在愛情裏病入膏肓，治愈自己這件事，從來都是孤軍奮戰。”
“我們遇到的這些男人不都是病入膏肓嗎，當朋友的時候挺正常，一變成戀人，就跟腦子有泡一樣，整個就是神經病。”
恰好說這話的時候，嘉倩收到了宋濤的微信。
“到家了嗎？”
宋濤這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如平常。
“在方卉家呢，酒都快喝完一瓶了。”
“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你不必跟我客套了。”
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卻一直沒有消息發來，嘉倩等了兩分鐘沒等到回覆就關了屏幕，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再也不看了。
宋濤坐在書房裏，翻著手機相冊裏的九千多張照片，準備把嘉倩的照片都找出來刪掉，卻發現刪都刪不完，太多了。
那些他有意拍的、無意拍的，還有書櫃上那臺膠片相機裏，沒有洗出來的膠卷裏面還有嘉倩的照片，於是他決定不刪了，就讓他們永遠保存在那裏。
他跟客廳裏看電視的沈忘川打了聲招呼，趕在商場關門之前去買了個新手機，新手機登上微信，他才終於回了嘉倩那條消息。
“對不起。”他說。
這是這麽多年，他第一次跟嘉倩說對不起。
嘉倩看著這三個字，覺得這世界太過魔幻了，她何德何能，居然有一天能讓宋濤認錯。
可是她再也不想回覆了，這一頁她已經翻過去了，只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措手不及之間過去浪費的時間一一上門討債，捉著她的馬腳問她，為什麽總是心軟？為什麽總在同一個地方來回打轉？為什麽在一個人身上浪費了那麽多年的時間。
回家之後，她鋪上墊子練了瑜伽，在最後躺平放松的時候卻睡著了，早上她是被游揚的電話打醒的，問她幾點出發去青城山，她一看時間都快九點了，她竟然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不是說下午嗎？”她一身酸痛，提不上來勁。
“誰說下午了？下午出發你準備晚上上山嗎？我媽都收拾好了，這會兒坐客廳裏等你接她呢，你不會還沒起床吧？”
“起什麽床啊，我就沒睡在床上，我昨天在地板上睡的，睡得我一身痛。”
“又喝多了？”
“沒有，我太困了，練瑜伽練到睡著了。”
“梁嘉倩，你這過的都是什麽日子，顛三倒四的，凍感冒了吧？你聲音怎麽這麽沒精神。”
嘉倩恰好咳了兩聲，“好像是有點兒。”
“要不你別去了，我跟我媽說你有事去不了了。”
“別，千萬別，我可不是會放人鴿子的人，給我十分鐘，我馬上就出門。”
跟著導航，嘉倩把車開到了游揚家的別墅門口，她從車裏下來站在門口等著游琴出來，沒等一會門就開了，出來的是一身運動裝的游琴，後面跟著拿著行李西裝革履的游揚。
好久沒見游揚穿西裝，她承認自己在那一秒鐘被迷住了，她腦海裏浮現了游揚那在健身房練得如夢似幻的肌肉，然後不由自主滿臉通紅。游揚卻以為她病得很嚴重，對直走到她面前，把手背擱在她額頭上量了量溫度。
“應該沒有發燒，但是你臉怎麽這麽紅啊？”
嘉倩尷尬地笑了笑，沖著游揚使眼色，游揚才反應過來他媽還在旁邊，幸好這會兒她在車的另一邊打電話，並沒有察覺。
“這就去機場了？”嘉倩趕緊岔開話題。
“嗯，我後天回來，你們註意安全，別太累了。”
“放心吧。”
游琴坐上車，嘉倩從後視鏡看了眼游揚，又急速收回了視線。一個小時的車程，游琴從嘉倩的父母問到她的工作，再問到她到現在還不結婚也沒男朋友的原因。
“本來有個在一起好多年的男朋友，去年分手了。”
嘉倩覺得這敵在明她在暗的對話有幾分意思，便一直說了下去。
“既然在一起好多年了，為什麽要分手呢？”
“異地戀啊，總不在一塊兒，這麽多年真正能見上的時間寥寥無幾，時間久了就覺得挺累的。”
“那你讓他來成都跟你一起唄，兩個人還是得在一起嘛，不然怎麽過日子，時間一長再深的感情都淡了。”
嘉倩暗自覺得好笑，她心想你兒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回不回來又豈是我能決定的？
“阿姨，現在的年輕男人，沒幾個有責任心的。”嘉倩說。
“我和我那前男友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雖然沒有結婚吧，但我們女孩就會覺得其實兩個人已經是一個家庭了，未來要怎麽樣，要去哪裏，還是得兩個人共同決定，對吧？但男的總是覺得他是他，我是我，他要去哪裏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應該也沒有資格去決定他的人生。”
“男人年輕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的，他們心裏是沒有根的，是要等結了婚，有了孩子才能慢慢懂點事。”
游琴看著車窗外，南方的秋景還是比北方蒼翠了許多，讓人徒增了許多表達欲。
“你就看我們家游揚吧，2019 年那會兒拍拍屁股就去了美國，都沒跟家裏商量過，把我可氣得要死。然後在美國一聲不吭地就結婚了，他什麽時候有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有天莫名其妙地就給我打了個電話，叫我和他趙叔準備一下，來美國參加他的婚禮，我當時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那個老婆你也認識的吧？”
“劉遙遙？我們三個是高中同學，高中就認識了。”
“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麽看哈，阿姨跟你說個悄悄話，我真的特別不喜歡游揚找的這媳婦兒，這姑娘一看就特假，裝模作樣的。”
嘉倩聽到這話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游琴見狀越說越起勁，她拍拍嘉倩的胳膊接著說。
“嘉倩，阿姨做這麽多年的生意，什麽人都見過的，你是不知道，她不像你這種心眼兒實誠的姑娘，就她那雙眼睛，眼神老是飄飄忽忽的，總覺得像在打量你一樣的。”
“而且她媽也是個大奇葩，首先說明我不是人身攻擊啊，她有本事再婚嫁個美國佬，能帶著閨女移民，這點我確實佩服。但是移民了就不是中國人了嗎？滿嘴都是國外怎麽好，中國怎麽壞，我最討厭這種不愛國的人了。我兒子好歹也是北大畢業的，錢掙得也不少，說得好像我們高攀了她家一樣，要是他們扯證之前我就知道這事兒，我絕對不可能讓這姑娘進我們家門。游揚這孩子你說他吧，從小這麽聰明，怎麽就老在關鍵事情上犯傻，好多次我都覺得他不會是發瘋了吧。”
嘉倩被游琴這劈裏啪啦一頓吐槽逗得大笑，游揚過去跟她說的都是他媽怎麽強勢，怎麽老想著控制他的人生，今天聽了游琴這段話，仿佛看見了月球的背面，嘉倩感覺自己變成了麻將桌邊觀戰的人，明明看完了所有人的牌，卻還要觀棋不語，靜待場上風起雲湧。
“你們倆關系好，你幫阿姨多盯著他點兒，他那老婆我怕是指望不上了，我都不樂意跟她說話。”游琴臉上愁雲密布。
嘉倩安慰她說，“阿姨你放心吧，我會幫你說他的，他現在應該比以前成熟很多了吧，他以前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什麽好話都聽不進去。”
“不僅聽不進去，他還老跟你對著幹，就好像偏不讓你心想事成一樣的。”
“對對對，他是有這毛病。”
聽游琴這麽一針見血地吐槽游揚，嘉倩感覺自己這麽多年受的委屈終於有人明白了。
“也就你們這些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受得了他這脾氣，我這性子都經常受不了，所以他有事也不愛跟我說。”
“我們也經常吵架的，只是習慣了，他就這麽一個人，其實心還是好的。”
“對啊，這孩子心是挺軟的，就是脾氣太差。哈哈，可能就是隨我吧。”
“阿姨您這是真誠、直率，算是脾氣非常好了呀。”
“哎喲，你怎麽這麽會哄阿姨開心啊，怎麽我兒子就沒追到你呢，要是你是我兒媳婦，我上廟裏都要燒高香的。你這麽好的姑娘，可不是什麽歪瓜裂棗都配得上的，阿姨真得替你找個好對象了。”
嘉倩心裏一緊，只好趕緊投降。
“其實我有個在接觸的對象，只是我們這關系還沒確定，我還得接觸接觸，要是這人不行的話，我再麻煩您幫我找吧。”
“那說好了，要是這小夥子不行，你得趕緊通知我啊，我都給你規劃了好幾個了，個個條件都很好。”
“那就先謝謝阿姨了。”嘉倩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到地兒停車，嘉倩先帶著游琴去吃了青城山地道的臘排火鍋，飯飽之後兩個人從後山上山，順著石階一步步往上爬，秋天的山水美極了，游琴的體力也是超乎尋常的好，一路上她嘴上沒停，一直在劈裏啪啦地說話，卻還能三步並兩步地往上爬，退休之後每天在舞蹈隊裏練舞，這點兒運動量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嘉倩最近過得一團亂，每天都精疲力盡，睡覺也睡得亂七八糟的，這上山下山接近五個小時，結束的時候游琴還意猶未盡，嘉倩差點累得半死，回程開車的時候腿都在抖。
送回了游琴，她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久久不動，她腦子裏回想著這一天游琴說的那些話，關於游揚為什麽會是這樣的人，她也算是終於有了答案。從小父母離異，父親的角色在游揚的生命裏是缺失的，母親格外的強勢，讓他非常害怕展現脆弱。
那些游琴打趣一般說出來的童年故事，每一個都是游揚的傷口，偶爾一次考砸了的卷子他偷偷燒掉，生病了半夜自己打車去掛急診，被學校門口的混混搶了自行車，他悄悄坐了兩個月公交。
這些故事讓她真實地感覺到了心疼，隔著時空，她好想擁抱一下當年那個小小的游揚，她想跟他說，你知道嗎，你長大了會變得超級超級煩，你總是口是心非，嘴超賤，你總是沒有安全感，害怕失去，為了避免失望就幹脆毀了一切，預先走開。
可是你知道嗎，我愛你，即使你總讓我心碎。
而遙遠的游揚也在這個時候想著嘉倩。
“今天怎麽樣？我媽是不是很啰唆。”他發了條微信。
“你媽可有趣了，她跟我講了好多你小時候的事，原來你也有傻不拉嘰的時候嘛。”
“切，無聊。”
童年囧事被道破，游揚有點尷尬。
“有趣得很，你媽還跟我吐槽你老婆，說她極其不滿意，要是你還沒結婚得拆散你們。”
“這怕不是你編的吧？她怎麽都不跟我說。”
“這也不好說吧，結都結了，她也不能讓你離啊，你就沒發現她不喜歡劉遙遙嗎？”
“我發現了啊，但是我媽這人能喜歡誰啊，我跟誰結婚她都不會滿意的。”
“哦？是嘛，那為什麽她今天說，要是我是她兒媳，她要去廟裏燒高香的。”
對此嘉倩有幾分得意。
“真的假的？你不會是給她灌迷魂湯了吧。”
“何必呢我，我又不圖你家產，費那勁幹嘛呢。”
“行吧，梁律這嘴開過光，不僅能打官司，還能治心病，這錢確實花得值。”
“滿意的話麻煩您上我那版面上寫個好評唄。”
“鏈接發給我吧。”
“寫什麽內容你想好了嗎？”
“醫者仁心，救死扶傷。”
“神經病.....”
隔著手機嘉倩忍不住大笑。
“哦對了，讓你辦的正事兒呢，我媽什麽態度？你摸到她的脈了嗎？”
說到這正事嘉倩就頭疼，這一天蹦蹦跳跳的，搞得她心力交瘁，換來的結果就是，她無比確定游琴是不會去報警了，她在游琴的言語裏讀到了後悔、難過、不舍、糾結，唯獨沒有讀到受害人應有的憤怒。
但她也不虧，因為她確定了一件事，找自己當代理律師並不是游琴的主意，而是游揚為了見她而假傳聖旨了，對此她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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