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流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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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流浪去了
接上宋濤以後，他們走在了大街上，宋濤穿著入院時候的那套正裝，頭上裹著紗布，一路上回頭率近乎百分之百。他在前面帶路徑直進了間巷子裏的串串店，右邊眼睛紗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拿下來了，露出略微腫脹的眼皮。
“你這眼睛看著也沒什麽大問題啊。”嘉倩說。
“本來眼睛就沒問題，就是我總以為有問題，就一直揉，越揉越痛，包起來可能是為了讓我不揉吧，也太礙事兒了，我剛才出來之前就給扣了。”
嘉倩聽到這解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宋濤此時卷著白色襯衣袖子，頭上裹著紗布，很像日本漫畫裏剛打完架的男校高中生，很難想象他一個泰呈高級合夥人，遠近聞名宋大狀，竟然包著紗布坐路邊上吃串串。
宋濤一邊往鍋裏哐哐下菜，一邊有意地打聽，“送你車那人呢？看你這寒酸樣子也不像被包養了啊。”
“那人跑美國去了，就這麽一個車把我給打發了。”嘉倩攪了攪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哦對了，你不是跟他打過電話嗎，就在我回老家料理喪事的時候。”
“他啊，聽著不像個好人，你最好留個心眼兒，不然他為什麽要送你動產啊，以後找你要回去你都只能雙手奉上。”宋濤說。
“還就還唄，你當我真貪他一輛車啊。而且什麽叫‘聽著不像個好人’？他跟你說啥了？”
“也沒說什麽，讓他叫你給我回電話，他沒說吧。”
“說倒是說了，我是當時忙得焦頭爛額沒空回你了。”
“是沒空還是不想回啊，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回吧。”
“知道你還說啊。”
“我當然得說了，我得讓你下不來臺才行啊，不然怎麽報我一箭之仇。”
“什麽一箭之仇？”
“你離開我的一箭之仇唄。”
嘉倩聽到宋濤這話心裏一緊，臉瞬間變紅，餘光裏她看見宋濤在桌子對面直勾勾地盯著她，她只好假裝夾菜，專心在鍋裏撈毛肚。
“別逗了，我們就是個雇傭關系，我合法解除勞動合同，哪裏對不起你了？”
“你壞我風水了。”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最近凈遇到倒黴事兒。”
嘉倩撲哧一聲笑了，他們插科打諢吃完一頓飯，又沿著河邊往前走，一路上宋濤一直在講自己當年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案子，那時候他年輕氣盛，仗著自己北大畢業高材生，一獨立就想做大案子，結果到手上的不是離婚就是小偷小摸，一點意思都沒有。
後來好多長期穩定的案源都是靠著喝酒喝出來的，這些年經常應酬到深夜，還要回家加班寫材料，各種艱辛其實外行人根本無法體會，都說律師光靠嘴皮子賺錢，一本萬利，卻不見這背後消耗的是無法計數的精力，只看人朱紅樓，卻不見這紅樓常常人去樓空。
“本來以為你是搭上大款吃得飽飯了，我才放心你獨立的，其實你根本沒有想好要不要獨立，當時就是沖動了，想給我臉色瞧瞧，對吧？”宋濤一針見血。
“一開始確實是沒想好，你那段時間又天天發瘋，搞得我心情奇差無比，後來經歷了我媽的事兒，感覺一瞬間把好多問題都看明白了，真的不想朝九晚五做打工人了，就想要自由地活著。”
“所以說，你還是怪我了？”
“當然怪你啊，你們資本家本來跟我們工人階級就是敵對陣營，我不怪你怪誰啊。不過吧，以前我說要向你看齊，成為一名厲害的訴訟律師，那也絕對是真心的，只是這麽幾年過去，越來越覺得這輩子能有多大名頭能掙多少錢，其實都挺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幸福快樂吧。你不知道，我媽腦子就不太正常，以前受了刺激被逼瘋了，最近幾年都過得挺淒涼的。這東西說不定遺傳呢，我現在是越來越不敢逼自己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是糊塗了，我其實是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了就行，以後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盡管給我打電話，除了開庭和睡覺，我都會接的。”
“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你還是宋濤嗎，你這腦子不會也撞壞了吧？”
“我對你一直都很好啊，只是你不覺得我是在對你好。”
“你這句話也太爹味了，怪瘆人的。”
“當你爹還差點兒火候，頂多當你哥了。”
“那就謝我濤哥了，等你出院請你喝酒。”
“行啊，到時候你可別躲酒。”
“不躲不躲。”
嘉倩把宋濤送到醫院門口就走了，朱鈺在群裏約了張麟其八點半醫院門口見，這會兒八點過十分，不趕緊走說不定還得碰上他們。
回到家，她百無聊賴躺在床上又開始刷旅游攻略，除了幾年前表姐結婚去過一趟泰國小島，她長這麽大還沒怎麽出過國，她估算著亞洲這一圈走下來，一個月時間應該是夠了，目前有些閑錢，這錢也暫時沒有大用，好不容易才有了時間，這邊簽了王晨宇的合同，就真的可以收拾行李出發了。
可是她沒想到王晨宇這合同簽得這麽不容易，先是等了半個月沒消息，她忍不住去打聽，王晨宇說他爸最近出差，人不在成都，又過了一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價錢卻被砍了一半下去，她方案報價一年顧問費十萬，對面回覆最多給到五萬，還直接越過了王晨宇，來談價的人是王耀平的秘書張超。
好幾次電話溝通不暢，嘉倩才想起這個張超大約是之前在泰呈見過一面的張秘書，年紀四十多歲，平頭，長得有點黑，雖然穿著成套西裝，但就是一身藏不住的匪氣。
早就聽說有錢人身邊的男秘書大多兼作保鏢，必須得是有點功夫的，嘉倩跟張秘書打電話的時候聽著他雷打不動的口氣，覺得脊背發涼，她心想如果這是一個面談，她的小命可能就交代在這了。
掛了電話她給王晨宇發了個微信，把張秘書的報價和電話裏聊的內容悉數匯報，過了一整天她才收到王晨宇的回覆，“現在我爸親自操持公司的大小事，不讓我插手，你也知道最近因為錢的事兒家裏鬧得烏煙瘴氣的，我也不太好開口，要不你先簽，明年我再想辦法把費用提上來。”
嘉倩看著這回覆心裏五味雜陳，覺得失落又跌份，當初王晨宇出現在泰呈，她在方案裏寫了那麽離譜的價格，他沒討價還價就簽了字，和那時候的爽快相比，今天這局面有夠此一時彼一時的。
如今雖說市場競爭激烈，大有律師自降身價，把費用打得越來越低，但像嘉倩這種紅圈所訴訟團隊出來的律師，在獨立之前還從沒見過這麽低的常法顧問費。
她想著如果宋濤在這，此刻會是什麽樣的表情，“王耀平這人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跟他打交道凡事留個心眼兒。”這是之前宋濤給過她的忠告，半年之後她才算是見識了這些白手起家富一代的摳門勁兒。
談判失算，但她也不想一無所獲，於是勉強也答應了簽約，王耀平定了個周三讓她去公司，周三一大早，她就到了高新區一座稍顯老舊的寫字樓面前。她打量著面前這個傳說中匯集了很多皮包公司的建築，覺得這開局有一絲眼熟。
王耀平的公司在十到十三層，擁擠的電梯裏排氣扇偃旗息鼓，嘉倩覺得呼吸不暢，後背熱得直冒汗。張秘書在電梯口接她進來，大約帶她參觀了一下，外面格子間緊密坐著正在忙碌工作的人，敲鍵盤打電話的聲音絡繹不絕，王耀平的辦公室在最裏面，一整間屋的紅木家具，墻上掛著她看不懂的山水畫，王耀平招呼她在茶臺面前坐下，手一揮張秘書就自覺退了出去。
王耀平沖沖洗洗搞了半天，又開始大肆擺弄桌子上那套茶具，嘉倩等了二十分鐘都沒喝上口茶，只覺得渴得要死，度秒如年。
嘉倩假裝興致盎然地聽他從品茶，介紹到王晨宇的童年，再聊到王晨宇那段長達四年卻無疾而終的情感經歷，女方大學老師，長相漂亮，性格大方，嘉倩這才對上了號，原來兩個月前和王晨宇一起喝的那頓酒上，她新認識的朋友方卉就是王晨宇險些結婚的前女友。
聽到這兒她才算是真來了興趣，“那他們為什麽要分手呢？”她問。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懂，我還想請教你呢，就當你成為我公司顧問之後的第一個咨詢，行嗎？”
嘉倩笑笑，心想這老頭可算是記起她是來幹嘛的了，“好啊，您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人上了年紀，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擔心兒女的婚姻問題，這是人之常情，也希望你能理解。”王耀平一臉愁眉苦臉和普通父母無異，“你們平時也有些來往吧，你有沒有觀察到他最近跟哪個女孩子走得比較近呢？”
“這個吧，就我了解最近好像是沒有，他不也是剛分手嘛，哪有那麽快啊，您別擔心，王晨宇魅力可大了，不缺女孩子喜歡。”嘉倩寬慰他。
“缺不缺是一回事兒，他自己喜不喜歡是另外一回事。”王耀平喝了口茶頓了頓，故作高深地看了看嘉倩，“小梁律師，王叔叔就把話挑明了吧，據我觀察，我們家晨宇喜歡的人是你。”
聽到這話的時候嘉倩嗆了口茶水，差點噴王耀平臉上，捶胸頓足好幾下才緩過來。“王叔叔，您別開玩笑了，王晨宇對我沒那個意思，我們真的就是朋友。”
“那就是我們晨宇不夠優秀了，配不上小梁律師了，你放心，晨宇肯定是真心對你的，你想想當初你幫你師父簽的那個合同，後來晨宇把合同發給我的時候我還罵他，怎麽簽得這麽貴，結果你猜他說什麽？”
“說什麽？”嘉倩豎起了耳朵。
“他說，‘爸，做這案子的律師可能是你未來兒媳婦，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怎麽能嫌貴呢’，這麽一句話就讓我閉了嘴，你說，他這還不算真心對你？”王耀平眉飛色舞。
“那肯定是他怕挨罵，找我來擋槍子兒的唄，王晨宇對我真的沒那個意思。王叔叔，要是我們成了，我保證第一個告訴您，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對顧問單位絕對忠誠，所以您就趕緊把合同簽了吧，不然我可不跟您透露內幕消息了。”
嘉倩順坡下驢把合同拿了出來，讓王耀平在興頭上簽了字，正事做罷，兩個人又瞎聊了會兒家長裏短，嘉倩才發現王耀平這人跟她第一印象全然不同，初見王耀平她還以為是個拿了霸總劇本的中老年人，經過今天這一個多小時的聊天，她才發現王耀平這人很接地氣，甚至分外親切，好似真的家中長輩。
從寫字樓出來她給王晨宇發微信，“合同簽了，以後就是王總的乙方了，承蒙王總多關照了。”
王晨宇回她一個 OK 的表情，再無後續，嘉倩心想王耀平還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年輕人的恩恩怨怨對於父輩來說終究是個超綱題，還好她和王晨宇頂多擦擦掛掛，沒什麽真情實感，不然要是真如王耀平所願成了他兒媳，還指不定蒙多大冤，對待一個他假想的兒媳都能這麽摳搜，普通乙方從他這兒更落不到什麽好處，反正從此要小心了。
落定一件大事兒，嘉倩也終於開始正兒八經地計劃休假了，手上兩個親戚介紹的小案子開完庭，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立冬之後成都的日照一天天回退，她也在這陰冷的日子裏真實地感覺到對陽光的渴望，於是她的第一站選在了新加坡，從新加坡到馬來西亞，再到巴厘島，初步計劃這一個月裏放下工作吃喝躺平，主攻曬太陽和游泳，開始她一個人的熱帶旅行。
計劃倒是縝密，可是她沒想到，她獨自旅行的第三天，就遇上了高中同學劉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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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宋濤以後，他們走在了大街上，宋濤穿著入院時候的那套正裝，頭上裹著紗布，一路上回頭率近乎百分之百。他在前面帶路徑直進了間巷子裏的串串店，右邊眼睛紗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拿下來了，露出略微腫脹的眼皮。
“你這眼睛看著也沒什麽大問題啊。”嘉倩說。
“本來眼睛就沒問題，就是我總以為有問題，就一直揉，越揉越痛，包起來可能是為了讓我不揉吧，也太礙事兒了，我剛才出來之前就給扣了。”
嘉倩聽到這解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宋濤此時卷著白色襯衣袖子，頭上裹著紗布，很像日本漫畫裏剛打完架的男校高中生，很難想象他一個泰呈高級合夥人，遠近聞名宋大狀，竟然包著紗布坐路邊上吃串串。
宋濤一邊往鍋裏哐哐下菜，一邊有意地打聽，“送你車那人呢？看你這寒酸樣子也不像被包養了啊。”
“那人跑美國去了，就這麽一個車把我給打發了。”嘉倩攪了攪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哦對了，你不是跟他打過電話嗎，就在我回老家料理喪事的時候。”
“他啊，聽著不像個好人，你最好留個心眼兒，不然他為什麽要送你動產啊，以後找你要回去你都只能雙手奉上。”宋濤說。
“還就還唄，你當我真貪他一輛車啊。而且什麽叫‘聽著不像個好人’？他跟你說啥了？”
“也沒說什麽，讓他叫你給我回電話，他沒說吧。”
“說倒是說了，我是當時忙得焦頭爛額沒空回你了。”
“是沒空還是不想回啊，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回吧。”
“知道你還說啊。”
“我當然得說了，我得讓你下不來臺才行啊，不然怎麽報我一箭之仇。”
“什麽一箭之仇？”
“你離開我的一箭之仇唄。”
嘉倩聽到宋濤這話心裏一緊，臉瞬間變紅，餘光裏她看見宋濤在桌子對面直勾勾地盯著她，她只好假裝夾菜，專心在鍋裏撈毛肚。
“別逗了，我們就是個雇傭關系，我合法解除勞動合同，哪裏對不起你了？”
“你壞我風水了。”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最近凈遇到倒黴事兒。”
嘉倩撲哧一聲笑了，他們插科打諢吃完一頓飯，又沿著河邊往前走，一路上宋濤一直在講自己當年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案子，那時候他年輕氣盛，仗著自己北大畢業高材生，一獨立就想做大案子，結果到手上的不是離婚就是小偷小摸，一點意思都沒有。
後來好多長期穩定的案源都是靠著喝酒喝出來的，這些年經常應酬到深夜，還要回家加班寫材料，各種艱辛其實外行人根本無法體會，都說律師光靠嘴皮子賺錢，一本萬利，卻不見這背後消耗的是無法計數的精力，只看人朱紅樓，卻不見這紅樓常常人去樓空。
“本來以為你是搭上大款吃得飽飯了，我才放心你獨立的，其實你根本沒有想好要不要獨立，當時就是沖動了，想給我臉色瞧瞧，對吧？”宋濤一針見血。
“一開始確實是沒想好，你那段時間又天天發瘋，搞得我心情奇差無比，後來經歷了我媽的事兒，感覺一瞬間把好多問題都看明白了，真的不想朝九晚五做打工人了，就想要自由地活著。”
“所以說，你還是怪我了？”
“當然怪你啊，你們資本家本來跟我們工人階級就是敵對陣營，我不怪你怪誰啊。不過吧，以前我說要向你看齊，成為一名厲害的訴訟律師，那也絕對是真心的，只是這麽幾年過去，越來越覺得這輩子能有多大名頭能掙多少錢，其實都挺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幸福快樂吧。你不知道，我媽腦子就不太正常，以前受了刺激被逼瘋了，最近幾年都過得挺淒涼的。這東西說不定遺傳呢，我現在是越來越不敢逼自己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是糊塗了，我其實是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了就行，以後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盡管給我打電話，除了開庭和睡覺，我都會接的。”
“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你還是宋濤嗎，你這腦子不會也撞壞了吧？”
“我對你一直都很好啊，只是你不覺得我是在對你好。”
“你這句話也太爹味了，怪瘆人的。”
“當你爹還差點兒火候，頂多當你哥了。”
“那就謝我濤哥了，等你出院請你喝酒。”
“行啊，到時候你可別躲酒。”
“不躲不躲。”
嘉倩把宋濤送到醫院門口就走了，朱鈺在群裏約了張麟其八點半醫院門口見，這會兒八點過十分，不趕緊走說不定還得碰上他們。
回到家，她百無聊賴躺在床上又開始刷旅游攻略，除了幾年前表姐結婚去過一趟泰國小島，她長這麽大還沒怎麽出過國，她估算著亞洲這一圈走下來，一個月時間應該是夠了，目前有些閑錢，這錢也暫時沒有大用，好不容易才有了時間，這邊簽了王晨宇的合同，就真的可以收拾行李出發了。
可是她沒想到王晨宇這合同簽得這麽不容易，先是等了半個月沒消息，她忍不住去打聽，王晨宇說他爸最近出差，人不在成都，又過了一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價錢卻被砍了一半下去，她方案報價一年顧問費十萬，對面回覆最多給到五萬，還直接越過了王晨宇，來談價的人是王耀平的秘書張超。
好幾次電話溝通不暢，嘉倩才想起這個張超大約是之前在泰呈見過一面的張秘書，年紀四十多歲，平頭，長得有點黑，雖然穿著成套西裝，但就是一身藏不住的匪氣。
早就聽說有錢人身邊的男秘書大多兼作保鏢，必須得是有點功夫的，嘉倩跟張秘書打電話的時候聽著他雷打不動的口氣，覺得脊背發涼，她心想如果這是一個面談，她的小命可能就交代在這了。
掛了電話她給王晨宇發了個微信，把張秘書的報價和電話裏聊的內容悉數匯報，過了一整天她才收到王晨宇的回覆，“現在我爸親自操持公司的大小事，不讓我插手，你也知道最近因為錢的事兒家裏鬧得烏煙瘴氣的，我也不太好開口，要不你先簽，明年我再想辦法把費用提上來。”
嘉倩看著這回覆心裏五味雜陳，覺得失落又跌份，當初王晨宇出現在泰呈，她在方案裏寫了那麽離譜的價格，他沒討價還價就簽了字，和那時候的爽快相比，今天這局面有夠此一時彼一時的。
如今雖說市場競爭激烈，大有律師自降身價，把費用打得越來越低，但像嘉倩這種紅圈所訴訟團隊出來的律師，在獨立之前還從沒見過這麽低的常法顧問費。
她想著如果宋濤在這，此刻會是什麽樣的表情，“王耀平這人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跟他打交道凡事留個心眼兒。”這是之前宋濤給過她的忠告，半年之後她才算是見識了這些白手起家富一代的摳門勁兒。
談判失算，但她也不想一無所獲，於是勉強也答應了簽約，王耀平定了個周三讓她去公司，周三一大早，她就到了高新區一座稍顯老舊的寫字樓面前。她打量著面前這個傳說中匯集了很多皮包公司的建築，覺得這開局有一絲眼熟。
王耀平的公司在十到十三層，擁擠的電梯裏排氣扇偃旗息鼓，嘉倩覺得呼吸不暢，後背熱得直冒汗。張秘書在電梯口接她進來，大約帶她參觀了一下，外面格子間緊密坐著正在忙碌工作的人，敲鍵盤打電話的聲音絡繹不絕，王耀平的辦公室在最裏面，一整間屋的紅木家具，墻上掛著她看不懂的山水畫，王耀平招呼她在茶臺面前坐下，手一揮張秘書就自覺退了出去。
王耀平沖沖洗洗搞了半天，又開始大肆擺弄桌子上那套茶具，嘉倩等了二十分鐘都沒喝上口茶，只覺得渴得要死，度秒如年。
嘉倩假裝興致盎然地聽他從品茶，介紹到王晨宇的童年，再聊到王晨宇那段長達四年卻無疾而終的情感經歷，女方大學老師，長相漂亮，性格大方，嘉倩這才對上了號，原來兩個月前和王晨宇一起喝的那頓酒上，她新認識的朋友方卉就是王晨宇險些結婚的前女友。
聽到這兒她才算是真來了興趣，“那他們為什麽要分手呢？”她問。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懂，我還想請教你呢，就當你成為我公司顧問之後的第一個咨詢，行嗎？”
嘉倩笑笑，心想這老頭可算是記起她是來幹嘛的了，“好啊，您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人上了年紀，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擔心兒女的婚姻問題，這是人之常情，也希望你能理解。”王耀平一臉愁眉苦臉和普通父母無異，“你們平時也有些來往吧，你有沒有觀察到他最近跟哪個女孩子走得比較近呢？”
“這個吧，就我了解最近好像是沒有，他不也是剛分手嘛，哪有那麽快啊，您別擔心，王晨宇魅力可大了，不缺女孩子喜歡。”嘉倩寬慰他。
“缺不缺是一回事兒，他自己喜不喜歡是另外一回事。”王耀平喝了口茶頓了頓，故作高深地看了看嘉倩，“小梁律師，王叔叔就把話挑明了吧，據我觀察，我們家晨宇喜歡的人是你。”
聽到這話的時候嘉倩嗆了口茶水，差點噴王耀平臉上，捶胸頓足好幾下才緩過來。“王叔叔，您別開玩笑了，王晨宇對我沒那個意思，我們真的就是朋友。”
“那就是我們晨宇不夠優秀了，配不上小梁律師了，你放心，晨宇肯定是真心對你的，你想想當初你幫你師父簽的那個合同，後來晨宇把合同發給我的時候我還罵他，怎麽簽得這麽貴，結果你猜他說什麽？”
“說什麽？”嘉倩豎起了耳朵。
“他說，‘爸，做這案子的律師可能是你未來兒媳婦，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怎麽能嫌貴呢’，這麽一句話就讓我閉了嘴，你說，他這還不算真心對你？”王耀平眉飛色舞。
“那肯定是他怕挨罵，找我來擋槍子兒的唄，王晨宇對我真的沒那個意思。王叔叔，要是我們成了，我保證第一個告訴您，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對顧問單位絕對忠誠，所以您就趕緊把合同簽了吧，不然我可不跟您透露內幕消息了。”
嘉倩順坡下驢把合同拿了出來，讓王耀平在興頭上簽了字，正事做罷，兩個人又瞎聊了會兒家長裏短，嘉倩才發現王耀平這人跟她第一印象全然不同，初見王耀平她還以為是個拿了霸總劇本的中老年人，經過今天這一個多小時的聊天，她才發現王耀平這人很接地氣，甚至分外親切，好似真的家中長輩。
從寫字樓出來她給王晨宇發微信，“合同簽了，以後就是王總的乙方了，承蒙王總多關照了。”
王晨宇回她一個 OK 的表情，再無後續，嘉倩心想王耀平還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年輕人的恩恩怨怨對於父輩來說終究是個超綱題，還好她和王晨宇頂多擦擦掛掛，沒什麽真情實感，不然要是真如王耀平所願成了他兒媳，還指不定蒙多大冤，對待一個他假想的兒媳都能這麽摳搜，普通乙方從他這兒更落不到什麽好處，反正從此要小心了。
落定一件大事兒，嘉倩也終於開始正兒八經地計劃休假了，手上兩個親戚介紹的小案子開完庭，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立冬之後成都的日照一天天回退，她也在這陰冷的日子裏真實地感覺到對陽光的渴望，於是她的第一站選在了新加坡，從新加坡到馬來西亞，再到巴厘島，初步計劃這一個月裏放下工作吃喝躺平，主攻曬太陽和游泳，開始她一個人的熱帶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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