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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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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雖然白日裏在眾人面前說得分外輕松, 但臨到頭真的要去與謝淳相認時,謝樽還是覺得自己渾身哪哪都不對勁。

況且他先前確實沒想過如何面對這些舊日的親朋,畢竟在他的計劃中, 這些事都是等到他回到長安之後才需要操心的,

長夜寂靜, 房間裏燭火將盡,謝樽已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兩個時辰了。

所以他到底該怎麽解釋才好?幾分真幾分假?還是編些無法求證的理由?

謝樽又翻了兩圈,仍是猶豫不決。

他也只有在這些親人面前他才會如此不安了, 但他確實還沒完全做好面對他們的準備。

“不必緊張, 他不會為難你的。”陸景淵的聲音突然從耳畔傳來, 濕熱沙啞。

謝樽耳朵一癢,幽幽嘆了口氣然後裹著被子離他遠了些,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你怎麽也還沒睡。

沒錯,他們住到一塊去了。

謝樽現在都還能回想起來, 當時蕭雲停幫他們安排住處時,聽到陸景淵說要將他們安排在一起時, 蕭雲樓那震驚的眼神。

雖然陸景淵的理由十分正當, 說謝樽作為貼身護衛,自然得貼身保護他, 但可能是因為做賊心虛,縱然無人懷疑, 謝樽還是覺得臉燒的慌。

況且這麽一天兩天地躺一塊, 他要是哪天控制不住自己了怎麽辦?

不不不,打住,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謝樽努力把自己的思緒給抓了回來, 然後憂愁道:“我不是擔心這個。”

從小謝淳就很寵他,他自然不擔心謝淳會如何為難他, 他擔心的是……在他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時,會不會在話語中留下一些有關於陸景淵或是葉安的蛛絲馬跡。

“罷了,隨機應變吧。”謝樽說罷,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坐了起來,眼神發亮,“先不說這事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下了榻從布包裏取出了一個木匣,捧寶貝似的捧到了陸景淵面前。

“快看看。”

聽出謝樽語氣中的興奮與期待,陸景淵微微挑眉,輕輕打開了木匣。

一張做工精致的易容/面具靜靜躺在匣中,旁邊還放著幾個瓷瓶。

這種易容/面具實在太費功夫,當時在蘆浦的時候,謝樽也是纏了柳清塵許久,對方才勉勉強強答應回了青崖谷抽空給陸景淵做上一個,

他也是出發前往陽關前,才悄悄去了趟青崖谷找柳清塵把東西拿來了。

此番出使,車隊人多眼雜,不知何處就暗藏著危險,讓陸景淵易容跟在他身邊是最為穩妥的做法,如今這東西也算是能起不小的作用了,

謝樽看著陸景淵的那雙晶亮的眼在燈下如斂波光,他歪在榻上,笑著將匣子塞到了陸景淵懷中:

“我給你做了許久的隨從,現在可是輪到你了。”

“怎麽不說話?沒見過吧?來來來,我教你用。”

不知何時燭芯被再次挑起,昏黃的燭光暈開,照亮了帳下的小小一隅。

第二天一早晨光熹微時,謝樽頂著青黑的眼圈,深吸一口氣叩響了謝淳的房門。

謝淳無法形容他看到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出現在面前時是什麽感受,他楞楞看著謝樽,感受到血脈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躁動不已。

身邊的一切仿若夢幻泡影,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上一次好像還是在聽到謝樽死訊時,那時候他腦中嗡鳴,雙目眩暈,腿軟得站都站不住,現在似乎也是一樣。

謝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屋的,也聽不清謝樽那張不斷開合的唇中吐出了些什麽字眼。過了很久很久,謝淳才感覺到自己能夠勉強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樣。

他顫抖地擡起手,捏了捏謝樽的臉頰,輕聲問道:“那麽多年,為什麽不回來?”

謝樽想將在心中預演過無數次的話再說一次,但當他看著那雙疲憊而哀傷的眼睛時,卻一個字都吐露不出來了。

最終,他也只是垂眸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那扇門合上了許久,直到有敲門聲再度響起,一道略帶雀躍與期待的女聲隨之傳來:“淮澈,你在嗎?”

得到獲得了謝淳的回應後,趙鳴珂心情頗好地笑著推門而入,下一刻,她猛然瞪大了眼,手中端著的一碗羹湯也“啪嚓”一聲砸碎地上,看著謝樽你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好久不見。”謝樽轉頭看著她微微頷首道。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最近第幾次說這句話了,總之如今對這種久別重逢的場面,他似乎已經逐漸處理得駕輕就熟。

不過趙鳴珂就和從前一樣與眾不同,她迅速反應過來了眼前的情況,然後轉著眼睛後退幾步跨出了門檻,扯著嗓子就叫起了自己的隨侍侍女:

“雪雪雪,雪雲!快,快給我拿紙筆來。”她一邊招呼著,一邊死死盯著謝樽,好像怕人跑了一樣。

這事得立刻告訴她哥,一刻也不能耽擱!

雖然雪雲也不懂這是個什麽情況,但郡主說什麽就是什麽,她還是迅速將紙筆拿了過來,刷刷幾下便寫滿了半張紙。

“快馬加鞭送給我哥去,一刻也不能耽擱,加急,明白嗎?”

“……”屋內的兄弟兩沈默得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

最終還是謝淳無奈地嘆息一聲:“鳴珂。”

趙鳴珂身影一頓,在雪雲耳邊耳語了幾句,然後揮揮手把人給趕走了。

“嘿嘿嘿。”趙鳴珂大大方方地笑了幾聲,跨過那碎了一地的瓷片走到兩人面前。

當她垂眸看著謝樽時,心頭的震驚退去後,那雙眼睛也忍不住蒙起了霧氣。

一開始她到長安時,其實根謝樽並不如何親近,一個鄰家哥哥而已,她身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等謝樽到了太原,他們朝夕相處之後,一切卻都不一樣了。

除了趙澤風,她最喜歡最在意的就是謝樽了。

“樽哥哥。”趙鳴珂吸了吸鼻子,卻沒落下淚來,盯著謝樽的眼睛紅的根兔子眼似的。

“長大了,變成大姑娘了。”謝樽也有些心酸,當初趙鳴珂比陸景淵還要小上一些,又是他們之間難得的女孩,他抱過不知道多少次,如今一眨眼,都變成一個高挑少女了。

“嗚哇!”趙鳴珂嚎了一聲,淚水根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想像小時候那樣往謝樽懷裏撲,最後餘光瞥見一旁的謝淳,堪堪停住了腳步,改為扯住了謝樽的衣角。

“樽哥哥你活著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和哥每年去給你上香燒紙,我還給你去寺裏立了個牌子呢,每年要花一百兩銀子……”

“結果錢都白花了,你半點沒收著,對了,我還得讓我哥把那牌子給撤出來,不然還得繼續花錢……”

謝樽一時梗住,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猶豫半晌說道:“無妨,人終有一死,也許再過些年我便能收到了。”

“……”謝淳覺得自己腦袋嗡嗡直響,把趙鳴珂從地上揪了起來,又瞪了謝樽一眼,“都說些什麽廢話呢?”

就在趙鳴珂抹了把眼淚又要說話時,虛掩的門外傳來通報聲,是來找謝樽的。

謝淳應下後,半掩的房門很快打開,一張清秀普通的臉映入眼簾。

屋內一片寧靜,趙鳴珂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面色也變得冷淡平而靜,她斜睨著來人,眼底洩出一絲不滿。

來人身著布衣,不卑不亢地對著三人恭敬行禮,隨後目光落在謝樽身上,淡聲道:“簡將軍有要事相商,還請公子移步。”

謝樽觸及他投來的視線,立刻像看到救星似的匆匆起身,看著謝淳低低喚了一句:“哥。”

“嗯,去吧。”謝淳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拉住了顯然有話想說的趙鳴珂,“晚些時候來這兒用膳。”

“好。”

謝樽向兩人匆匆告別,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之中。

房門被再次合上,發出了“啪嗒”一聲輕響,趙鳴珂收回視線坐到了謝樽剛才的位子上,皺眉看向了謝淳:“到底怎麽回事?”

另一邊,走出小院的謝樽顯然松了口氣,小時候趙鳴珂是個小團子,怎麽樣都好,但現在……他著實是有點招架不住了。

況且如今他心中有愧,對著他們也已經做不到像少年時那般隨心所欲了。

“簡將軍真找我?”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放慢腳步,和陸景淵並肩走在了一起。

沒錯,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少年就是陸景淵,昨日夜裏他就已經幫陸景淵試過這張面具了,不得不說柳清塵的手藝確實越發了得了,比起崔墨也不遑多讓。

“算,也不算。”陸景淵淡淡看著前方,興致似乎不太高,“昨日她交代我去幫蕭雲停清點這次要帶往阿勒泰的兩車賀禮,再看看可有什麽需要添置的。”

“哦。”謝樽點了點頭,這確實是陸景淵頗為擅長的,不過……

“此事不是被大將軍交給她來做了吧?怎麽又忽然落到雲停手上了?”

“簡錚向來不愛管這些,蕭雲停便也任勞任怨地一一接了過來。”

“……”謝樽了然,簡錚確實不像是樂意管這些的人。

來安西這些天他也算是看明白了,雖然明面上是簡錚負責這次出使,但裏裏外外的大小事宜都是蕭雲停來做。

甚至他們前日能在陽關找到簡錚,也是因為她以走前要安排軍務為由,回去躲懶去了。

謝樽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心下忍不住生了幾分同情。

看來還是自家小太子比較省心,用不著他那般日日奔忙。

有了此番對比,謝樽心中莫名有些雀躍,他擡眼看向了陸景淵,想要好好打量打量這張如今帶了面具,看上去有些陌生的臉,順便再關心一下陸景淵感覺如何,習不習慣。

但當他仔細端詳起陸景淵時,瞬間便察覺出一絲不對來,剛要出口的調笑也咽了回去。

謝樽看著陸景淵低垂的眉眼,原本上揚的嘴角落下:“怎麽不高興?不喜歡這張臉?還是戴著不舒服?”

“不是。”陸景淵立刻否定,目光也幽幽地落到了謝樽身上。

四目相對,謝樽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那是什麽?”

“趙鳴珂。”

聞言,謝樽皺起的眉頭霎時一松:“你擔心她將我在這兒的事傳回長安會出什麽問題?無妨,他們遲早都要知道,早些也……”

“不是。”陸景淵皺眉開口打斷,這次他沒等謝樽再問便接著又道,“如今趙鳴珂已嫁予謝淳,你們二人理當授受不親,以免落人話柄。”

這話一出,謝樽瞬間腦袋卡殼,停住了腳步,然後發出了一聲真心實意的疑惑,其中夾雜著震驚與不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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