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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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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葉安走後, 姑蘇便只剩下了謝樽和陸景淵兩人。

天氣逐漸晴朗起來,泠泠冰泉聲日益活躍,陸景淵獨自一人坐在屋裏練字, 案上的細口瓷瓶裏插著幾支半幹的竹梅。

案前的窗戶並未完全關上,陸景淵時常可以聽見院中淩厲的劍風聲, 偶有衣角從半闔的窗縫閃過。

算來時間也該差不多了,等謝懷清連練完劍,不知道又會想出有什麽新點子。

陸景淵嘆息一聲, 將新默好的字放在一旁, 推開了窗戶, 沒再動筆。

院子裏的青石磚上仍凝著夜露,略有濕滑,謝樽卻絲毫不介意,練劍的速度反而比平時快上許多, 舞劍時姿態輕盈,有白雪驚飛。

在陸景淵桌上從岳陽帶來的銀針茶漾出茶香時, 謝樽收起了劍, 直直看看向了陸景淵。

“如何?”謝樽笑嘻嘻地走到了陸景淵窗前,一手杵在窗框上, 一手探入,直接端起了陸景淵剛沖好的熱茶, 滿眼笑意。

“翩若驚鴻。”

謝樽每天早上都要問這麽一句, 陸景淵每天都要尋一句新詞來應。

“嘿嘿……”

到了午時,小院一角飄起了白霧,膳房內, 謝樽從竹簍裏抱出了昨天剛找出來的冬瓜放在案板上,刷刷幾下, 大刀闊斧地把瓜切成了滾刀塊。

陸景淵將鍋鍋架好後,看著謝樽切的冬瓜,皺眉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走上前去。

“冬瓜這樣切來燉湯最佳。”陸景淵接過謝樽手裏的刀,與謝樽換了位置。

“啊?這也有講究?”太麻煩了吧,難道不是能吃就行?

謝樽微微挑眉,抱手站在一邊看著陸景淵,等著陸景淵展示些他未曾見識過的技藝。

“嗯。”

陸景淵切菜時不同於謝樽動作的瀟灑流暢,他切得極慢,神色認真,一舉一動都從容優雅地恰到好處,仿佛面前放著的不是冬瓜,而是一套精致漂亮的茶具。

雖然此時的陸景淵看上去確實算得上賞心悅目,但謝樽看著這樣一副場景,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陸景淵看過來之前,謝樽輕咳兩聲,問道:“你從前還切過這個?”

“未曾。”陸景淵將新切好的,約有兩指寬的冬瓜條整齊地盛在了盤中。

“今日是第一次,會知道只是因為從前在宮中見過,如今正好想起,便拿來用了。”

“第一次?”謝樽聞言站直了些許,腦中驟然閃過在岳陽書院時,陸景淵熬粥的畫面。

又被他抓到了,陸景淵最近是不是太松懈了些?戲也不做全套。

“第一次切菜?”謝樽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心情頗好地問道。

“嗯。”陸景淵沒發現什麽異樣,隨意應道。

他正感受著手上殘餘的冬瓜味,陸景淵本以為自己會有所厭惡,現在卻也並沒有排斥之感。

“那岳陽書院裏,那早的青菜粥從何而來?”

這一句,瞬間把陸景淵系在冬瓜上的神思給揪了回來,也顧不上琢磨手上的味道了。

大意了。

沈吟許久,陸景淵才緩緩開口:“在你醒之前,桃葉在那裏。”

這個回答在謝樽意料之中,畢竟就目前來說,他所知道的陸景淵周圍的人中,似乎也只有桃葉在這廚藝方面有點天賦了。

“我那時可還在為能吃到太子殿下親手煮的粥開心呢,未曾想……”謝樽低下頭,沒骨頭似的耷拉了下去。

“……”

陸景淵看著謝樽,心頭如被雛鳥羽毛輕輕撫過一般,生了些似有似無的癢意。

“明日。”

“明日一早,我賠你一碗。”

冬瓜湯燉好後,湯被盛在瓷碗裏放在了謝樽面前。

白瓷碗裏盛著的冬瓜每一條都規規整整,如玉一般,透著清透的碧色

謝樽拿起勺,舀了一塊冬瓜餵入口中,陸景淵坐在對面,神色認真。

冬瓜外部口感綿軟可口,又吸收了肉湯的濃香,而內部則是恰到好處的清爽脆甜。

謝樽眼中綻開驚艷,擡頭看著陸景淵欣喜道:“好吃!”

看著謝樽動作飛快地喝完一碗,又竄去再添了一碗,陸景淵覺得自己唇角控制不住地揚起。

明明一開始,只是為了收攏人心,維持一段脆弱易碎的關系。

現在卻只是看到謝樽開心,他便心生歡喜了。

那些無用的知識,也變得有了些許意義。

……

兩人在小院未呆上幾日,謝樽便為小院落上了大大的銅鎖,買了兩匹馬,帶著陸景淵踩著未化盡的冰雪也踏上了旅途。

春至冰雪融化,江水上漲,逐漸漫上了河灘,沿江的土路兩旁開上了些黃色的小花,層層疊疊一直蔓延到遠方。

兩人一路往西南邊走,路過衡陽,不日便能到達郴州。

郴州好山好水,山河環繞,雖說偏僻了些,卻也是個宜人的好地方,謝樽從衡陽南行的路上聽說了不少關於郴州的奇聞軼事,進了郴州城,兩人找了間熱鬧的客棧把行李放下後,往剛才路過的一家酒樓去了。

酒樓臨江,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江水緩緩流動,江上偶有小舟飄過,在江上帶起長長的波紋,映著陽光,如同碎落的珠玉。

繁華之地外的茶樓酒肆裝飾並不精巧,通常顯得古舊簡單,一派飽經風霜的江湖之態,也並無多少好酒好菜可供選擇。

謝樽叫了簡單的飯菜,一碟鹵花生放在正中,香氣四溢。

陸景淵夾起一顆細細咀嚼,花生皮微澀的特殊香味充盈口中。

剛從長安離開時,陸景淵並不習慣這樣的生活,過去十幾年,端入東宮承德殿的食膾皆是極盡精細,從不會有一頓見不到葷腥。

後來他才知道,偌大虞朝,有許多人一年到頭嘗不到半點葷腥。

“我也是第一次來郴州,之前聽聞這裏的溫泉不錯,還有人會將食物放到溫泉裏烹制,到時候我們可以去瞧瞧。”謝樽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江上緩緩飄著的幾葉小舟。

“好。”陸景淵也有印象,東宮中放有不少地方志,他閑暇時讀過不少。

這邊謝樽和陸景淵偶有交談,安靜平淡,相比之下,酒樓另一邊便嘈雜了不少。

那邊有人大口飲酒說著前些天城西發生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也逐漸吸引了謝樽的註意力。

“城西那幾個孩子還沒找到?”有人問道。

“是呀,都三天了,指不定被水沖到哪去了,我估摸著怕是屍體都難找。”

“聽說劉家兩個小子都不見了,他家也是命苦喲!這樣豈不是斷了香火?”

“就是,哎!”

“邪乎,我可得看好我家那幾個兔崽子,讓他們少出去瞎溜達……”

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謝樽聽了半天才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說是城西幾家認識的孩子約著去山間玩,出了意外,那幾個孩子都不見了,報官後組織了不少人去尋,卻只在一片淩亂的溪岸找到了兩樣孩子身上的小玩意兒。

最終官府定案,這事是因為前些日子下了場大雨,林間濕滑,溪水湍急,溪岸垮塌,孩子們不慎滑進了溪。

眾人唏噓幾句這事也就過了,又聊起了些別的事情。

這件事謝樽並未如何上心,聽過了便也過了,類似的意外傳聞在市井間數不勝數,行走在外,類似的事情能聽到一籮筐。

倒是陸景淵皺了皺眉,習慣性地深思背後是否有什麽隱情,要知道在長安,幾乎沒有意外發生,萬事皆是人為。

太陽很快西斜,落日熔金,郴州城被鍍上了一層橙黃色的光。謝樽和陸景淵出了酒樓,買了漁具在江邊找了個偏僻安靜的地方坐下,雖然這個時節魚蝦還不算肥美,魚也不太好釣,但謝樽很喜歡坐在江邊吹著風釣魚的感覺。

陸景淵是第一次釣魚,並不熟練。

江上偶爾有魚躍出水面的浪花聲,一個多時辰過去,星河漸漸鋪滿天幕,遠處的山影變成漆黑一團,謝樽的魚簍裏依舊空無一物,反倒是陸景淵那裏有了兩尾小魚。

魚鉤輕輕搖晃,把江面上的星星攪碎,變成一圈圈晃眼的光圈。

“……”謝樽用餘光瞟了一眼身旁微微晃動的魚簍。

可能他與魚有些他不知道的恩怨吧。

眼見著陸景淵那邊釣竿又晃動了幾下,有不甚清晰的魚影在水下起伏,謝樽心頭麻麻癢癢的一陣酸。

他心思一轉,嘴角揚起一抹笑,然後猛然向前一動,使勁嘿了一聲。

水中的幾尾魚受了驚嚇,翻騰起一陣水花,迅速逃竄走了。

“……”陸景淵一臉無奈地緩緩轉頭,謝樽已然坐得端正,見陸景淵看過來便無辜地眨了眨眼,好像剛才那事不是他幹的。

幼稚,陸景淵在心下嘆了一句。

忽然,身後的樹林裏一陣淩亂的響動打破了江岸的寧靜,江中潛游的魚兒被驚得四散而逃。

謝樽眼神一凜,抓住陸景淵的手臂,兩人一起躲在了大樹後面。

謝樽把食指放在唇邊,示意陸景淵不要出聲,然後微微探頭,查看山林中的情況。

不遠處,一個身形瘦弱的孩子正背對著他們躲在一片灌木叢後,看上去只有八九歲,借著月光,能看到他淩亂的衣服上沾著許多汙泥。

過了一會,那孩子漸漸放松下來,呼出一口氣轉身跌坐在地上,擡頭正好對上打量著他的謝樽,他瞳孔一縮,全身又驟然緊繃起來,謝樽看見他握緊了手上一把沾滿泥土的短刀,那刀打磨得不甚光滑,刀鋒還有幾個豁口。

不遠處魚簍裏的魚突然跳動了兩下,吸引住了小孩的目光。

那小孩看了看岸邊的釣竿和魚簍,又打量了一下謝樽,隨後把沾滿泥土的手在草地上蹭了兩下,爬起來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謝樽皺了皺眉。

“也許和白天聽到的那些失蹤的孩子有關。”陸景淵知曉他心中在想些什麽,這閑事撞到了他和謝懷清面前,謝懷清必然是不會放任不管的。

“嗯,我們去看看,你跟緊我。”

果然,陸景淵在心底輕嘆一聲。

謝樽抓起一旁掩在草叢中的飛泉劍,把釣具留在了原地,帶著陸景淵悄悄跟了上去。

深林之中,阿七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穿梭著,不遠處隱隱有火光閃動,逐漸向他附近圍了過來。

而跟在他身後的謝樽和陸景淵上了樹,兩人借著枝幹的遮蔽暗中觀察,只見約有六七個人正往那小孩那裏靠近,他們穿著普通,只是面容兇悍,一眼就能看出與其他普通人的區別。

“在那裏!”

“快!抓住他!”

腳步聲迅速喧嘩起來,阿七年紀尚小,不過片刻就被圍在了中間,握短劍的姿勢有些生疏怪異。

謝樽看了看,發現他手中的短劍和那群人手中的武器應該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

“喲,你小子跑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說話的人一身肌肉,身材挺高大,看上去十分壯碩。

“老大,我們還是趕緊把這小屁孩綁了回去吧,這天都黑透了,再晚大當家……”有人湊到他面前悄聲道,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動手!”那人一臉不耐,揮了揮手。

阿七雙手握著短劍指著他們,眼神兇狠,他四周的退路都已經被堵死,退無可退。

“嘿嘿嘿,小子,這回可不會讓你再跑了。”

幾人無視了阿七手中的短劍,拿著麻繩逐步靠近。

在他們離阿七四五步遠時,只覺眼前驀地一花,隨後便被一股氣勁震飛出去,隨之而來幾道劍光把他們手中的刀劍劈成幾節,回過神來時,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碎裂的刀劍落在地上,幾人一臉驚駭地看著前方。

“這,老……老大,追不追?”

“追個屁啊!人都沒看清,誰知道是人是鬼,趕快回去把那幾個小孩送走!少一個就先少一個吧,過些天再補上,走走走!”

謝樽拎著人躲在樹上,等到人走空了才帶著人躍下樹,回頭打算把陸景淵也捎下來時,卻看到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來了。

謝樽挑了挑眉,沒說什麽。

“好了,安全了。”謝樽打開水囊遞給了阿七。

“謝謝……”阿七接過水囊,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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