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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肯定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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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肯定養

廚房裏炊煙裊裊, 明明是熱火朝天的悶燥氛圍,此刻卻像被冰霜暴雪侵襲,陷入極冷的低氣壓中。

周淮煦站在備餐臺前, 眉骨精致硬朗, 下頜線條緊繃。

他冷白修長的指節叩在餐臺上, 指著那一盤盤餐食。他的手很漂亮, 面色卻極冷。

阮糖只一眼就看出了, 這是他動怒的征兆。

“我說過幾遍了,上菜前要看清楚桌號。你照著單子上菜都上不明白,來我這兒混是吧?”

站在他對面的男員工大氣都不敢出,全程縮肩低頭。

如果有可能的話, 他的腦袋大抵能低到地板上,感覺自己能鑿個坑埋了更好。

這名服務員三番兩次地給客人上錯菜,幹活不認真, 經常粗心大意。

這回又被周淮煦抓包了。

他的肩膀微顫, 嗓音裏帶著祈求。

“老板, 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給過你機會了。”周淮煦面沈如水, 嗓音似淌過冰河,冷得瘆人。

“這個月工資領完, 給我走人!”

他的氣勢攝人, 壓迫感十足。

一時間, 周圍的員工們噤若寒蟬, 大氣都不敢出。

倏爾,一陣孩童的哭聲驟然響徹, 刺進人們的耳膜。

“哇——”

童童拉著阮糖的手, 雪白稚嫩的小臉蛋上流下了兩行淚,哭得驚天動地。

“淮煦哥哥好兇啊。”

軟軟的小奶音裏滿是無助, 眾人不由得被這娃娃的聲音給吸引了去。

只見廚房外立著一大一小的兩道人影。

阮糖很無奈,她沒想到童童竟被周淮煦給嚇哭了。

周淮煦楞怔一秒,迅速遣散了周圍的員工。

他邁開長腿,徑自走到阮糖和童童的面前。

他鴉羽般的眼睫低垂,視線落到嗷嗷大哭的童童身上,清臒俊朗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無助的神情。

他求助地看向阮糖。

阮糖抿著紅唇,伸出手指向童童,示意他哄哄孩子。

周淮煦蹲下身,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抱了抱童童。

他的眉眼間仿佛融化了萬年積雪,連嗓音都泛起柔意。

“童童別怕,哥哥不兇,不兇了。”

他的聲線清潤溫和,恢覆到初見時的模樣。

童童揉了揉紅通通的雙眼,小巧的鼻尖也紅紅的。她啜泣了幾下,漸漸地止住了哭聲。

周淮煦伸手為她輕輕地擦拭淚水,緩聲道:“童童,哥哥給你做兒童餐好不好?做漢堡、薯條和披薩。”

童童咽了咽口水,展顏而笑:“好哇!”

小孩子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童童就拉著阮糖的手,腳步輕盈一蹦一跳地回到了用餐區。

兩人一路走回餐桌,玉瑤瞧見童童臉上殘留的斑駁淚痕,嚇了一跳。

好在阮糖和她解釋了一番,她才定下心神,松了口氣。

“看來,周先生打理一家餐廳很不容易。”

“他可以做到的。”

在阮糖的眼裏,周淮煦做任何事情都能勝券在握。他從不打無準備的戰,只要出手必定辦成。

玉瑤忍俊不禁道:“菜還沒上呢,我感覺自己已經磕了好多糖。”

“哪裏有糖?”

一聽到有糖吃,童童這只小饞貓瞬間來了精神,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阮糖和玉瑤不禁莞爾。

玉瑤伸手輕捏了下她軟嘟嘟的小臉蛋,笑得眉眼彎彎:“你好好喝奶,待會兒就有好吃的了。”

童童點點頭,乖巧地繼續喝她的牛奶瓶。

片刻後,大餐終於來了。

周淮煦領著一行送餐員,走在最前頭。

他長身鶴立,單手端著一盤菜肴,儼然是芝士漢堡薯條套餐。

周圍的人紛紛朝他們這桌張望,許多人都認出了周淮煦。

“周老板親自下廚送餐啊。”

“那位好像是他的女朋友,老板娘的待遇就是高!”

“啊啊啊我想魂穿那個同桌的小妹妹,人家喝奶的年紀就能嘗到周老板親自做的菜,我也想要!”

在眾人的註目下,周淮煦信步走到阮糖的面前。

他身後的侍應生們將一盤盤新鮮出爐的菜肴紛紛端上餐桌。

他也將手裏的食物餐盤放置在她們的面前,眉目清雋如畫。

“尊貴的客人,餐點已經上齊,祝您用餐愉快。”

周淮煦的眼睫低垂,單手覆在身後。

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三百六十度轉了個圈,朝她們鞠了個躬,將紳士禮儀展現得淋漓盡致。

阮糖看向他的眼裏浮起笑意,伸手將他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

“這位老板,請問能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共進午餐嗎?”

“可以嗎?童童。”

周淮煦將話語權交給全桌年紀最小的孩子王。

童童咧起嘴角,笑得粲然可愛:“當然啦!”

她拿起一個漢堡包,巨型的漢堡夾著牛肉餅、奶酪、洋蔥粒、生菜和酸黃瓜,看起來比她的臉蛋還要大。

童童張嘴咬了一口,芝士醬汁沾滿她的嘴角,笑得開懷又滿足。

“淮煦哥哥做的漢堡真好吃!”

“你慢點吃,都是你的。”

周淮煦拿起紙巾為她擦拭嘴角,畫面溫馨和諧。

玉瑤不禁朝阮糖眨眨眼,伏到她的耳邊,輕聲道:“周先生看起來很喜歡孩子呢,以後肯定會是個好爸爸。”

聞言,阮糖的耳根難得泛起了一抹彤雲。

窗外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了進來,周淮煦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悉心地為童童擦拭嘴角。

整個人仿佛糅進一片細碎溫暖的光影裏。

阮糖忽然覺得,她好似看到他以後和孩子相處的畫面,有些手足無措、有些青澀稚嫩,但會溫柔以待,報以最大的真心與暖意。

待到吃飽喝足後,阮糖和周淮煦決定送玉瑤她們回鳳崗村。

畢竟現在玉瑤懷著身孕,還帶著孩子,擠地鐵搭公交實在不方便,耗時又費力。

玉瑤原本不想麻煩他們,可還未出言婉拒,童童就抓住周淮煦寬厚的手掌,遲遲不撒手。

她揚起雪白稚嫩的小臉,奶聲奶氣地:“媽媽,我想和淮煦哥哥再玩一會兒。”

這個小團子剛剛看到周淮煦那副兇巴巴的樣子,還被嚇哭。

這會兒早已把那點膽怯都拋到九霄雲外,怎麽看周淮煦怎麽喜歡,恨不得化身成他的腿部掛件。

玉瑤無奈,根本磨不過童童。

最後只能朝阮糖和周淮煦連聲道謝,坐上了他們的車。

寬敞的車廂裏,阮糖坐在副駕駛座上。

她的餘光瞥見坐在車後座的童童身子前傾,小手緊緊地揪著周淮煦的衣角,還是不肯撒手。

她扭過頭,揶揄地看向這小不點兒。

“童童,你是不是想跟姐姐搶男朋友啊?”

“可以嗎?”童童眨巴著澄澈幹凈的眼睛,眸光晶瑩閃亮。

她不知道男朋友是什麽意思。

但想來糖糖姐姐整天和淮煦哥哥在一起,只要當他女朋友,肯定也能這樣。

她的臉蛋粉嫩嫩的,雙眸純凈無暇,滿臉期冀地看著阮糖。

一時間,周淮煦也側眸望向她,註意著阮糖的神情變化,坐等她的回答。

阮糖單手托腮,沈思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

她話鋒一轉,“但你看童話故事裏,公主只有一個王子啊。你要是把我的王子給占了,我去哪兒找別的王子?”

“你還想找別的王子?”

童童還沒搭腔,周淮煦冷冽低沈的嗓音就如潮汐般漫了過來。

阮糖眼裏泛起狡黠的笑意,不答反道:“我倒是有個好主意。要不,我一三五,童童二四六,一周分時間來安排王子的行程。”

全程旁聽的玉瑤抿著嘴角,憋笑憋得有點難受。

而比她更難受的,莫過於周淮煦。

他的咬肌收緊,從唇齒間擠出低沈的話音:“阮糖。”

短短的兩個字,帶著不易察覺的威懾冷意

玉瑤伸手摸摸童童的小腦袋,對她柔聲道:“童童,淮煦哥哥舍不得和姐姐分開,你覺得應該怎麽辦呢?”

“這樣啊。”童童蹙起小小的八字眉,開始進行人生思考。

很快,她的眉眼舒展開,露出甜甜的笑靨,“那我就把淮煦哥哥讓給糖糖姐姐吧。等我長大後,自己去找別的王子!”

她擺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機靈勁兒,惹得阮糖和周淮煦啞然失笑。

玉瑤也笑著說:“童童真乖,在你長大之前就好好當爸爸媽媽的小公主吧。”

“嗯!”童童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談笑。

路途雖遠,但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抵達鳳崗村。

一到了這兒,玉瑤輕松的神色稍斂,眉眼間添了幾分肅然謹慎。

她坐在車廂後座,拿出自己手提包裏的紗巾,重新戴到臉上,將那白皙細膩的臉頰裹得嚴嚴實實。

她看向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阮糖,輕聲道:“阮警官,你有紗巾嗎?或者拿口罩墨鏡擋一擋。”

“我不用。”阮糖搖搖頭。

她不怕那些人異樣的目光,更不怕他們找自己麻煩。

幾人陸續下了車,玉瑤牽緊童童的手,在老式建築樓前站定。

穿過不遠處的一條狹窄小巷,她們就到家了。

阮糖牽著周淮煦的手,剛想陪玉瑤她們往前走。

一個男人肩上扛著一個身穿性感短裙的矽膠娃娃,與她擦身而過。

男人身形瘦削,走起路來呼哧呼哧的,有點喘。

阮糖立刻認出了他。

上次她在黎銘家門口撞見的就是這個男人,叫做老庚。

老庚側眸看到阮糖那張冷艷絕倫的臉蛋,美得令他那只尚存可視的左眼亮了亮,腳步都頓住了。

下一秒,他瞥見阮糖身邊的周淮煦投來的冰冷眼神,立即就挪開了視線。

然後,他瞟了眼他們身旁的玉瑤,停留了兩秒就匆匆地低下頭,疾步離開。

阮糖望向男人瘦削的背影,心裏生出了一股異樣感。

片刻後,她和周淮煦送玉瑤和童童回到家,隨即鉆進車廂裏。

阮糖的黛眉緊擰,終於知道自己心裏這股異樣感是怎麽回事了。

她側頭看向周淮煦,問:“你剛剛聞到了嗎?那個老庚身上有一股香水味。”

那股香水的味道,讓她覺得很熟悉。

周淮煦攥著方向盤的手蜷曲了下,薄唇翕動:“好像是阿豹家的那款香水味。”

他也聞到了。

很明顯,阮糖和周淮煦的記憶都不差,鼻子也很靈敏。

老庚身上的香水味,正是他們那天在阿豹家聞到的同款香水。

一個中年男人身上竟帶著這麽清幽的女士香水味,實在有些奇怪。

阮糖思索再三後,讓周淮煦將車子開到濱城的公安局。

車子停靠在公安局門口的那一刻,阮糖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作勢要下車。

周淮煦低磁的聲音令她的動作一頓。

“今晚又要在局裏加班嗎?”

阮糖抿抿唇,擺出一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表情。

她俯身靠近周淮煦,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揚起紅艷艷的唇角道:“下次補償你。”

話音落地,她輕巧地下了車,朝他揮了揮手便徑自離開。

周淮煦望著她窈窕纖細的背影,無奈地捏了捏眉心。

這下一次,不知道得等到何時。

她的空頭支票,他只能好好收著,等以後再算“總賬”了。

另一廂,阮糖回到警局後第一時間提審了阿豹。

她坐在審訊室裏,目光灼灼地盯著阿豹,問了他幾個問題。

但阿豹始終避而不答,根本撬不開他的嘴。

阮糖心念一動,試探性地問:“那你認識鳳崗村的老庚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阿豹戴著手銬的雙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他的神情如常,繃著嘴角道:“我不認識什麽老庚,我的事也跟別人無關。”

“那跟誰有關系,是誰指使你販毒的?”

阮糖的眼神很冷,朝他再三逼問。

阿豹攥緊雙手,眉頭深蹙道:“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說。”

他既然選擇了這一行,幹的就是刀尖舔血的活兒。

一旦事情敗露,極有可能牽連家人。警方會放過他的家人,但有些人不會。

他不能將那些人供出來,令他的奶奶陷入危險的境地。

阮糖看得出阿豹是迫於背後的勢力,準備打死不說。

正當她想要繼續調查阿豹這條線,尋找更多的線索。

沒過兩天,阮糖就突然收到了一個消息,玉瑤不見了。

她和周淮煦趕到黎銘家時,家裏的燈光昏暗,一點煙火氣都沒有。

黎銘的頭發亂糟糟的,雙眸泛著紅血絲,唇瓣幹裂。

他渾身上下盡顯頹喪與沈痛,早就沒了往昔的精氣神。

“到底出什麽事了?”

阮糖坐在客廳的紅漆木椅上,急聲問他。

黎銘的喉嚨艱澀:“昨天早上,玉瑤送童童去幼兒園上學,然後就失蹤了。”

黎銘平時工作忙碌,偶爾抽不出空就會讓玉瑤幫忙接送孩子上下學。

除此之外,她很少出門,每次出門也會戴著面紗,分外謹慎。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見了,和村子裏其他女人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告訴童童,媽媽是去外地辦事了。”

黎銘的雙手抱住腦袋,深深地垂了下去,嗓音沙啞,語調微顫。

“如果找不到玉瑤,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孩子解釋……”

“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阮糖朝他低聲寬慰。

正好此時,童童捧著作業本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幼小的孩子懵懂天真,眨著清淩淩的眼睛,奶聲奶氣地說:“爸爸,我這道數學題不會做。”

她剛上中班,正開始學簡單的加減法,一個個數字就像天文符號將她難倒了。

這是她現在小小的世界裏,最大的難題。

黎銘見童童走近,連忙擦拭掉眼角的淚。

周淮煦將一切看在眼裏,薄唇輕啟:“童童,哥哥幫你解題好嗎?你爸爸和姐姐有事要談。”

“好呀。”童童的眼睛彎成月牙兒,牽著周淮煦的手一起走進了房間。

明亮的臺燈照著小小的書桌,周淮煦坐在書桌前,眼瞼低垂,一筆一劃地教童童學數學。

柔和的光線灑下來,浸著他溫潤如玉的眉眼,襯得窗外的月色都靜謐迷醉。

這一夜,對所有人來說就像迷幻的夢境一樣。

有的人深陷痛苦的夢魘,而有的人陷入混沌的迷茫。

要想打破夢境,找到現實的路就得出動出擊。

阮糖思來想去,覺得鳳崗村雖然占地面積不大,但村民數目眾多,排查起來並不容易。

更何況這個女性失蹤案的始作俑者可以長達三年時間屢屢作案,肯定對這個村子很熟悉。

他的作案經驗豐富,隱蔽性也很強,令人不易覺察。

一時間,阮糖的腦海中閃過一道人影——老庚。

她查看過老庚的資料,人到中年,在鳳崗村生活,一直沒有娶妻生子。

一個常年單身的中年男人,身上卻縈繞著一股香水味。

這股味道還和興海集團旗下的香水如出一轍。

阮糖眉心微斂,開口道:“原朗,你帶上人去趟鳳崗村,幫我盯一個人。”

聞言,原朗應聲說好。

寧萌的腦袋從一沓卷宗中探了出來,仰著脖子說:“阮隊,我要不要也一起去?”

“暫時不用,不需要那麽多人手。”

阮糖目前只是覺得老庚很可疑,先調查探探他的虛實再說。

原朗拿起那個老庚的照片,面露惑色。

“這個老庚除了瞎了一只眼,看起來瘦巴巴的,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他真的是鳳崗村失蹤案的真兇?”

“有可能。”阮糖兀自分析。

“老庚經常出入黎銘家所在的住宅區,對玉瑤的住所位置很了解。而且他曾無意間看到過玉瑤不戴絲巾時的臉。”

玉瑤長得美貌動人,如果他生出歹心也是有可能的。

就這樣,阮糖派原朗帶隊蹲守在老庚家附近,暗中查探他的行蹤。

他們暗訪調查了他好幾天,發現老庚每天兩點一線。

除了回家就是去自己的矽膠工廠,時不時地外出送貨,給顧客們提供矽膠娃娃的□□。

他的時間線路看起來很正常,但阮糖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她思忖過後,和黎銘通了個電話。

兩人商議後,決定去會會老庚。

這一天,老庚正在他的工廠裏擺弄一具矽膠娃娃。

他的嘴裏罵罵咧咧,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老庚叔,你好啊。”

阮糖傾身上前,朝他打招呼。

老庚睜著一只能用的左眼,目光掃向她和黎銘。

他的眼裏劃過一絲詫異,轉瞬即逝。

阮糖隨手搬了個小馬紮坐到他的旁邊,語調輕松熟稔:“你在忙什麽呢?”

老庚深深地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不悅。

“有個客戶太粗魯了,把我的矽膠娃娃腿都扯裂開了,我這不得給她緊急修補下。”

“遇到這種顧客確實頭疼。”阮糖在言語上自來熟地和他拉近關系。

她的眸光閃了閃,佯裝無意地問:“老庚叔,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是噴香水了嗎?”

老庚握著矽膠娃娃大腿的手僵了僵。

他的眼睛微微瞇起,好似吃力地撐開眼皮,慢條斯理地說:“我怎麽會噴香水,都是給娃娃們噴的。”

黎銘湊上前,嗅了嗅那具矽膠娃娃,發現確實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

老庚神情微松,笑著說:“我給這些矽膠娃娃噴上香水,把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又香香的。”

他解釋道,“現在的客戶要求都很高,各方面都要滿足他們的需求,做好服務最重要嘛。”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阮糖和黎銘又向他問了幾個問題,一番周旋下來,沒有從他的身上看出什麽蹊蹺。

阮糖站起身,環顧四周,狀似不經意地問:“老庚叔,你這間工廠開得挺大的啊,沒有雇夥計嗎?”

“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平常一個人忙得過來。”

老庚亦步亦趨地跟在阮糖的身後,跟隨她而移動。

半晌,阮糖的腳步停滯,視線被不遠處的某個角落所吸引。

那裏放置著一個仿真的矽膠娃娃,煢煢玉立,乍一看像極了一個真實的少女。

她身穿黑白相間的蕾絲短裙,紮著兩條馬尾辮,被放在一人高的玻璃罩裏。

阮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凝在那個矽膠娃娃上,透過透明的玻璃罩,將“她”的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得不說,這個矽膠娃娃的頭發、皮膚肌理乃至指甲,渾身上下都和真人的一般無二,實在太像了。

老庚走到阮糖的身邊,臉上掛著引以為傲的笑容。

“這是我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一個作品。”

阮糖的視線依舊鎖在那個矽膠娃娃上,下意識地伸出指尖想要觸碰。

但她還未碰到那個玻璃罩,老庚的手就橫空伸了過來,迅速攔截住她的動作。

“警官,這個碰不得,她可是我的寶貝啊。”

他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笑得略顯僵硬,連帶著那只獨眼也泛著隱晦的光,看起來詭譎難辨。

“這就是一個矽膠娃娃,又不是真的,碰都碰不得?”

黎銘傾身上前,眼裏也透著幾分好奇,沖老庚道。

老庚的表情很是為難:“這個真不行,兩位警官要是喜歡,我送你們別的矽膠娃娃也成。”

“我們用不上。”黎銘擰著眉頭,臉色泛冷。

他們在老庚這兒勘察了一圈,直到日暮西斜才離開了他的矽膠工廠。

剛踏出工廠的大門,黎銘就快步走到阮糖的身邊,著急地問:“阮警官,你覺得老庚真的有可能抓走玉瑤嗎?”

“再看看。”阮糖眉心冷凝,沈聲道。

現在老庚已經進入他們的視線,被列為重點的嫌疑對象。

如果他真的擄走了玉瑤,那他們來這兒旁敲側擊進行調查,他肯定會有異常的行動。

只要繼續等待,說不準就能等到他露出那條狐貍尾巴。



從鳳崗村回到濱城市區後,阮糖在公安局裏又和警員們開了個會,共同商議案情。

直至會議結束,她回到辦公區。

剛坐到自己的電腦桌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一道修長的身影就落入她的眼簾。

阮糖看到周淮煦的那一刻,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手中的水杯也差點傾倒溢出水來。

周淮煦眼疾手快地接過她的水杯,喉嚨裏溢出極低的笑音:“你悠著點。”

“悠不了啊!”

阮糖差點忘了,今晚她和周淮煦約好要回阮家父母那兒吃晚飯。

她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松了口氣道:“現在去還來得及,我們快走!”

她趕緊收拾自己的辦公桌,撈起桌上的手提包,旋即拉過周淮煦的手,二話不說地帶著他離開警局。

速度飛快得比得上警隊出任務。

兩人鉆進周淮煦那輛萊萬特,一路乘車疾馳趕去阮家別墅。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他們終於抵達別墅門口。

周淮煦將車子輕車熟路地停好後,被阮糖拉著飛快地穿過庭院花園,直抵客廳。

彼時客廳內,柳玉瑩和阮淵坐在深棕色的真皮沙發上,早就在等他兩回家。

一看到阮糖和周淮煦的身影,兩人紛紛展露笑顏。

阮糖快步上前,張開手臂抱了抱柳玉瑩,桃花眼裏溢出調笑與玩味,看向阮淵。

“爸,這次我們沒遲到吧?”

“還想讓我誇你啊。”阮淵睇了她一眼。

阮糖嘿嘿一笑,撈起桌上水果盤裏的一個石榴,借花獻佛地遞給他。

“爸,吃水果。”

阮淵用鼻音哼了一聲:“這石榴還是從我們庭院裏種的那棵石榴樹上摘下來的。”

他漫不經心地說,“小煦經常來這兒給石榴樹澆水施肥,來看我們比你還勤快。”

他這親閨女,還沒他的準女婿強。

“是是是,我反省。”

阮糖坐到他身邊,點頭如搗蒜,將認錯態度端得板正,餘光卻瞥向一旁的周淮煦。

她眼裏有話地睨向他——你不也很忙嘛,居然還經常來家裏,真是時間管理大師。

周淮煦清俊的眉眼含笑,幹凈修長的手指剝著顆顆飽滿的石榴,將那紅通通的石榴肉放進碗裏遞給了阮糖。

隨即,他又給阮淵和柳玉瑩也剝了顆新石榴,照顧老婆的同時不忘討好岳父岳母大人。

阮糖看得嘆為觀止,將那一顆顆飽滿圓潤的石榴肉放進唇齒間,甜滋滋的味道彌漫開來。

她不禁想,就周淮煦這縝密的心思和完美的舉止,哪天她被他拐去賣了,說不準還替他數錢呢。

這不,她媽媽恨不得讓她被周淮煦給拐了去。

柳玉瑩眉眼彎彎,語重心長地說:“糖糖,你們年輕人平常顧著工作,但也要兼顧兼顧其他的。”

她話音一頓,“你看小煦就做得很好。”

阮糖嚼著嘴裏的石榴,感覺味道有點酸:“媽,他是你親兒子吧?”

她感覺自己像被領養的。

“他要是我親兒子就好了。”

同在一個戶口本上的也行。

柳玉瑩看向周淮煦,眉眼染滿笑意。

她旁敲側擊地問,“小煦,你覺得呢?”

“阿姨說得是。”周淮煦眉目溫和,舉止談吐矜雅有禮,使得柳玉瑩和阮淵都很滿意。

半晌,眾人圍到餐桌前一起吃晚飯,隨後又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聊天。

直到夜幕沈沈,休憩在樹梢上的鳥兒們都回巢睡覺了,阮糖和周淮煦才離開阮家別墅。

阮糖挽著他的胳膊,緩步走向那輛銀色卡宴。

她揚起紅艷艷的唇角,道:“你現在段位更高了啊,我爸媽說什麽你都敢應。”

“他們想問的不就是我們結婚的事嗎?”

很明顯,周淮煦也看出來了。

阮糖抿抿嘴:“上次老徐明目張膽地催婚,這次我爸媽旁敲側擊地催婚。不管怎麽催你都照單全收,包人滿意。”

“不然呢?”周淮煦反問。

阮糖噎了噎,她竟無言以對。

其實她對婚姻不是不向往,如果能夠與他共度餘生,想想這一生也足夠令人期待,感覺很值得。

無奈,她如今沒空憧憬未來。

眼前的案子迫在眉睫,急需阮糖去破解。

擺在她面前的毒品案和女性失蹤案,似乎都和鳳崗村脫不開關系。

這個村子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就此,阮糖派警隊的成員繼續盯著老庚。

但他依舊每天兩點一線地行動,雷打不動地天天在他家和矽膠工廠之間往返。

阮糖想起老庚那個寬敞的矽膠工廠和那具神秘的矽膠娃娃,以及她想碰觸那具娃娃時,他那略顯突兀的應激反應。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她覺得這裏頭有蹊蹺。

這個老庚肯定有問題。

隔天一早,阮糖剛來到警局。

還沒走近自己的辦公桌,朱超就將她攔在半道。

他雙手捧著卷宗,嘴裏咬著一塊面包,騰不開手,含含糊糊地說了一串話,語氣著急。

阮糖無語凝噎,朝他道:“朱隊,你能把嘴裏的面包嚼完再說話嗎?”

朱超將卷宗攤到她手裏,把面包囫圇吞棗地吃完。

他咽了咽喉嚨道:“我們查到這個老庚是九年前從德福村搬遷到鳳崗村,才在這兒定居。”

“……”

“我們去德福村問過,他在當時的村子裏人緣很差,就是個混子,經常幹些偷雞摸狗的活兒。他的眼睛就是那時候被人打傷的。”

朱超自顧自地說,“後來,他離開德福村,不知怎的就做起了矽膠生意,一直待在鳳崗村。”

“九年前。”阮糖從朱超的話裏提取出了一個信息。

朱超納悶地想了想,雙眼瞪圓,突然驚得一哆嗦:“九年前不是你哥——”

話音未落,他自個兒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阮糖的神情凜然,但不見惱怒慍色。

如今她已經可以正視她哥哥過往的事情。

阮糖心頭沈沈,低聲道:“九年前我哥調查毒品案遇害,我們只查出了葛義和荊山和這事有關,但沒有查出毒品案背後的主使。”

現如今,鳳崗村的毒品案情最為嚴重。

阿豹和錢五海都是鳳崗村出來的人,而老庚九年前也來到了這個村子,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錢財資源做起了矽膠生意,還辦了一個工廠。

阮糖突然想起荊瑩瑩曾說過,錢五海和荊山在談話中提起過“工廠”二字。

“看來,我們得重新去探探那個矽膠工廠。”

阮糖敲定後,和朱超迅速召集了刑偵兩隊的警員們一起開會。

這天晨間,阮糖剛在準備會議資料,周淮煦就來了。

“我知道你這兩天在調查老庚的事,來給你送個消息。”

周淮煦倚到她的辦公桌前,含笑的眸子低垂看她,語調神秘。

阮糖的眸光亮了亮:“什麽消息?”

這兩天她為了毒品案和鳳崗村的女性失蹤案奔波勞碌,周淮煦都看在眼裏。

於是他也想幫阮糖出一份力。

“我跟老庚訂了一個矽膠娃娃。”

聞言,阮糖眸中亮起的光黯淡下來,連唇線都拉平了。

“周淮煦,你是覺得我現在太忙,滿足不了你了是嗎?”

她直擊靈魂的一問,令周淮煦噎了噎。

他薄唇輕抿,很有求生欲地開口:“我是為了幫你查案。”

他和老庚訂了一個矽膠娃娃,約好兩天後取貨,但老庚突然說娃娃出了問題,不肯送貨上門。

“我猜他可能是心虛。”

周淮煦眸色微沈,朝她分析。

畢竟矽膠娃娃壞了,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來解決。

作為生意人不會就這樣直接謝絕客人。

上次阮糖和黎銘一起去找老庚,前腳剛走,後腳她的男朋友就來這兒訂貨。

“我做個大膽的猜測。”

周淮煦緩聲道,“他可能怕我們來一招調虎離山計,把他引開去送貨,然後去調查他的工廠。”

周淮煦也記得荊瑩瑩所說的那個工廠。

不管老庚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個工廠他們是去定了。

很快,他們來到會議室部署今晚的任務計劃,準備夜探老庚的矽膠工廠。

彼時夜色降臨,阮糖和周淮煦帶領警員們一同前往鳳崗村。

朱超坐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吹著口哨,語調自如。

“我覺得這趟任務,我們肯定能有收獲!”

這次阮糖和周淮煦將計劃做得很縝密,有他兩在就是如虎添翼。

不管那老庚是神是鬼,肯定能讓他現原型。

阮糖坐在車後座,輕笑著用下巴指指副駕駛座上的林聖楠。

“要想讓他現原形,還得靠我們林法醫。”

這次周淮煦建議帶上林聖楠一起做任務。

朱超不明白,心裏納悶。

難道那工廠裏有死人嗎?

還得法醫親自上陣。

周淮煦坐在阮糖的身邊,薄唇勾起淺弧,輕描淡寫地說:“林法醫說不準能派上大用場。”

“希望能幫到你們吧。”

林聖楠倚靠在座椅上,揚眉回道。

深藍色的夜幕下,黑色轎車疾馳過寬闊的馬路,直穿高速大道,往鳳崗村的方向而去。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車子七彎八繞,終於來到了老庚所在的矽膠工廠。

阮糖和周淮煦等人迅速下車,開始安排任務。

阮糖朝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寧萌和原朗低聲道:“你們幾個在外頭守著,我和朱隊他們進去看看。”

“收到。”寧萌和原朗聯合刑偵二隊的警員,立即去找附近的建築作掩體,等待他們的下一步行動。

阮糖和周淮煦在漆暗的夜幕中躡手躡腳地靠近矽膠工廠。

彼時工廠的大門緊閉,廠內漆黑無聲,看上去沒有人在。

他們跑到墻邊,手腳敏捷地翻窗進入倉庫。

有瑩白的月光灑耀進來,依稀能看清工廠內的景象。

整個工廠的空間寬敞,一排排貨架上擺放著各種矽膠零件。

一個個身穿各式服飾的矽膠娃娃靜靜地立在一側,不遠處的玻璃罩中,身穿蕾絲短裙的矽膠娃娃分外顯眼,映入他們的眼簾。

“就是那個娃娃。”阮糖壓低聲音道。

既然老庚那麽在意那個娃娃,他們就從那兒入手,細細地查看一番。

周淮煦踩著窗外照射進地面的月光,踱步走到那具矽膠娃娃面前。

隔著透明的玻璃罩,他細細地查看。

之前阮糖跟他說時,他還沒有多少強烈的觀感。

但在這一刻,他近距離地打量這具娃娃,覺得“她”身上各個細節,和真人實在太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玻璃罩從下到上擡起。

矽膠娃娃失去了屏障,更加直觀地映入他們的眼簾。

林聖楠傾身上前,對這個矽膠娃娃仔細檢查。

沒過幾秒,他的呼吸一緊,眼睫顫了顫,低聲道:“這些都是真的。”

這具矽膠娃娃的頭發、指甲乃至整張人皮,居然都是真的!

這竟是用人體器官和矽膠一起拼湊植入制作而成的娃娃。

阮糖的心頭惴惴,夜晚的冷風順著窗戶灌了進來,吹得她脊背發寒,有些毛骨悚然。

這間寬敞漆黑的矽膠工廠裏,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她的視線凝在那個矽膠娃娃上,註意力被那雙黑黝黝的眼睛所吸引。

漂亮的矽膠娃娃眼睛如黑曜石,瞳仁裏似乎泛著幽幽光芒。

阮糖不自覺地挪動腳步,朝它靠近。

她的手輕觸上那晶瑩剔透的眼睛,異樣的觸感襲來,她下意識地按下去。

“哢——”

伴隨一陣細微的聲響,矽膠娃娃所在的那塊地板驀地向下降。

阮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周淮煦他們也被這處動靜所吸引。

幾人圍在一處,順著凹陷的地板往下看,只見整個矽膠娃娃已經落到地底層。

很快,一架折疊梯咯吱咯吱地升起,扣緊在地板邊沿。

儼然是通向地下密室的“橋梁”。

“這裏竟有一個密室。”

“我們下去看看。”

朱超躍躍欲試,感覺老刺激了。

周淮煦護著阮糖,率先行動,攀著折疊梯拾級而下。

阮糖和林聖楠他們緊隨其後,四人陸續順著梯子往下走,穩穩地落到地底。

四周的環境潮濕昏暗,不遠處隱隱能看見熾亮的光。

“我們往那兒走。”周淮煦壓低聲音道。

眾人穿過狹窄的甬道,順著光源處向前行。

不一會兒,視野變得愈加開闊,光線也越來越亮。

直至阮糖抵達光源處,她望向面前的場景,一雙桃花眼睜圓,連呼吸都凝滯了,整個人震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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