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艾拉鬼鬼祟祟的跟在旁邊讓人心煩, 小滿在圖書館裏想看什麽看什麽, 別提有多自在了。

Y國國家大學的圖書館不愧是藏書量最多的高校圖書館，各種期刊雜志專業書籍應有盡有, 比小滿之前跟李強去的市圖書館都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小滿想要查的, 想要知道的, 都能從這裏找到。

就著剛才一閃而過的靈感思路, 小滿在圖書管理略有些急切的翻書查找著, 想找到能為自己解答疑惑或者是論證自己猜測的佐證。一整個下午，都在努力把自己腦袋裏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拼成一個整體。

對於小滿來說, 她前世主攻中子物理, 這一世沒有接受過什麽系統的關於核裂變或者是核反應堆方面的學習。在I院的研究所時，她也都是隨著做隨著學, 學到的都是用到的東西，而不曾系統的學習過。這對她來說是個遺憾, 也是個不足。很多時候她都會有已經抓住了重點, 但是不知道靠什麽把幾個重點連接在一起的感覺。在圖書館的這個下午, 就是補齊她腦袋裏缺少的那些東西。讓那些本來模糊不清的東西變得具體詳細，然後深深刻在她的腦袋裏為她所用。

小滿十分享受這種思路通暢, 整個人都明了的感覺。直到餓的胃有些隱隱作痛，還是不願意離開。她如今才剛剛窺出一點門路來正來了思路，實在不舍得現在停下。只是今天她只吃了個早飯, 午飯也沒吃，現在如果不顧身體硬扛著，恐怕效率也會有所下降, 得不償失。

小滿權衡利弊，最後還是屈服於身體的需求。心裏祈禱著這些書明天不會被人借走，自己也不會被艾拉纏上，戀戀不舍的起身離開了圖書館。

食堂裏，小滿心不在焉的看著面前的香腸，覺得Y國的料理簡直是在玷汙美味的食材。再想起潛艇支隊食堂張師傅的手藝，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島上人不算多，雖然是大鍋飯但做的也比別的地方細致。再加上張師傅實在是個熱愛生活熱愛工作的，每天連早餐都要換幾個花樣，簡簡單單的料理也十分的用心。這麽一比較的話，眼前的香腸簡直就是沒有靈魂，嘗不出一點的滋味。

一晃這次交流學習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半，小滿也越來越想念華國和島上的一切。

關於這次的Y國之行，其實她也曾經猶豫過，她這麽偷偷摸摸的，跟那些想向凡飛套話的境外情報人員是不是同樣的性質。可後來轉念一想，小滿覺得還是完全不同的。

不是小滿替自己辯白，而是她到了Y國國家大學和實驗室後，了解的都是可以被分享告知的，從來沒有像那些人那樣處心積慮的去獲取損害他國利益的機密。或許她有過引導對方多說一些她感興趣內容的行為，可她引導出來的那些同樣也是可以說的，也不是機密啊。

說白了，小滿來Y國交流，就是因為人家在核物理方面的發展要優於華國，擁有更加先進的理念和成果，還有更加方便獲取新資訊的渠道。小滿來學習，就是學習那些新東西的。只是她的身份特殊，所以不得不有所隱瞞。擺正了心態後倒是沒了之前的別扭

用完了一頓讓她對華國倍加想念的晚飯，小滿又回到了圖書館。考慮到現在離閉館時間不遠了，如果再一次在思考到一半時被迫中斷思路，小滿覺得自己晚上肯定會糾結到失眠。所以幹脆沒有繼續進行了一半的研究，而是去了一旁的資料室，結果意外發現了物理系近十年的優秀畢業論文。

小滿翻著手裏的論文冊子心中感嘆，難怪別人都說Y國國家大學物理系和培養出趙老師及範院長的M國國家大學的物理系，是公認的當今世界上排名一二的。而在近一個世紀內，影響物理學發展的百名物理學家中，也有近一半都是畢業於這兩所學校的。如今看來這個說法果然不假，甚至小滿看著這些論文，覺得這些學生的優秀程度都已經超出她的想象。

迫不及待地拿著最上面的兩本回到位置上，小滿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這裏面不少論文的選題立意，在三十年後都能稱得上大膽超前。或許有的從學術的角度上論證的還不夠嚴謹，但小滿覺得如果對方的身份還是學生，那這些就完全可以體諒。畢竟能有突破性的設想，就已經很難得了。

小滿正看得認真，突然感覺眼前的燈光暗了暗。條件反射的擡起頭，就看到了面前的艾拉。

“賈，我聽說你來圖書館了，所以來找你一起回宿舍。”艾拉笑的燦爛，可眼睛卻是黏在小滿面前的書卷上逡巡，似乎想鬧清楚她看的是什麽。

小滿慶幸自己沒繼續看下午的書，而是換了論文在看。小滿向四周看了一圈，現在雖然已經是晚上了可是圖書館的人絲毫都沒有減少，連張空桌子都看不到。想到艾拉能從這麽多人裏執著的找到自己，心裏不禁對她有些佩服。這份毅力也是不簡單，但凡能跟把心思放在別的事情上面，小滿覺得她肯定沒有做不成的事情。

“那你等我一會可以嗎？”小滿問道，她正看在興頭上，不打算為了艾拉提前回去。

“好啊。你在看什麽呢？”艾拉直接坐在她對面問道。

小滿翻到封面大大方的給艾拉指了指，“是物理系博士生的優秀論文。”

“哦？”艾拉湊了過來，十分感興趣的樣子。“是學長們的優秀畢業論文啊，的確十分有意思。”

“這邊還有一本，你要不要看？”小滿將手邊另外一本向艾拉的方向推了推。

艾拉點點頭道了聲謝，也跟著看了起來。小滿不再理會她，繼續看著自己手裏的論文合集。翻到中間的一篇講到核能應用的問題的論文時，小滿覺得作者的名字似乎有些眼熟。仔細的想了想，這不正是和提出混合反應堆設想的那篇論文是同一位作者麽。

小滿一下有了興趣，認真的讀了起來。十年前核能還算是個較新的領域，他在當時就能著眼在這個方向可見是個很有遠見的人，沒想到竟也是Y國國家大學畢業的。果然是所藏龍臥虎的學校，不缺優秀畢業生。

將這篇論文通篇讀下來，小滿心裏對作者也是越發的佩服，很想有機會能夠認識一下。再一看指導教師，這麽巧竟然是喬治教授。小滿暗暗記下了作者的名字，打算有機會跟喬治教授打聽打聽。

等到圖書館的管理員開始提醒學生們該要閉館了，小滿才不舍起身，跟艾拉一起回了宿舍。

晚風，明月，寂靜的夜。本來是很適合相互交心讓彼此關系更進一步的場合，可小滿跟艾拉雖然並著肩走在一起，卻各自懷著心思。

小滿腦子裏還在想著剛才看到的論文，艾拉偷瞟了她幾眼後，漫不經心的問起了小滿以後的打算。

“以後？”小滿一楞，還沒有從剛才的論文裏回過神來。聽到了艾拉的問話，略理了理思緒。答道：“回國後我想申請繼續讀博，然後爭取留校。”

“這麽巧，我也是這麽想的。”艾拉笑了笑。“我的博士申請已經批下來了，我可以繼續留在實驗室跟威廉教授學習。”

“真的嗎？恭喜恭喜。”小滿看著艾拉難掩喜氣的神色，十分懷疑她的博士申請能夠通過是因為監視自己換來的，不然小滿也實在想不出學校能有什麽東西誘惑艾拉，讓她如此盡心盡力。

“賈，你沒想過去別的學校嗎？”艾拉問道。

小滿不相信她會平白無故的說起這些，想起上午的時候喬治教授對她發出邀請，晚上艾拉就提起了這個問題。小滿才不相信有這麽巧的事情。

“沒想過。”小滿搖了搖頭，語帶向往的說道：“O大是華國最好的學校了，我從小就希望能去O大讀書。”

“O大確實是華國最好的，可還有其他學校比O大更好。”艾拉暗示道：“賈，你的眼界不應該只放在華國。”

聽到她的話後小滿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看著艾拉搖了搖頭。“我沒想過。能在O大我就已經很開心了，這是我小時候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的事情。至於華國以外的學校……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只希望能跟著老師多學習一些，以後爭取留校任教就好了。”

“賈，你不該這麽看輕自己的。威廉教授對你十分欣賞，我今天聽說喬治教授對你也是讚不絕口，如果你留在我們學校……”艾拉語調低沈，帶著幾分引誘。

“教授們只是客氣罷了，我還沒有這麽厲害。”小滿抿著嘴笑了笑，“我自己什麽樣我心裏有數的。光我們實驗室裏都還有好多比我厲害的師兄師姐，更何況其他地方呢。我還是應該有些自知之明，不能把別人的客氣話當真的。”

“不是的賈，我聽得出教授他們都是認真欣賞你的。”艾拉急切的解釋著，想要小滿相信她其實很優秀。小滿雖然心裏也這麽覺得，但嘴上還是把華國人的謙遜發揮到了極致。一副不別人的誇獎都是客套話，她就是很一般還需要努力的樣子。任憑艾拉說的口幹舌燥，她就是不接話茬。最後兩人都走到宿舍門口了，話題已經退化到了艾拉勸說小滿讓她相信自己可以順利畢業上面了。

本來小滿覺得這事兒已經翻篇了，打算轉天繼續去圖書館查資料的。沒想到才一起床，正在做早飯的艾拉就向小滿轉達了學校的通知，告訴她今天上午十點去學校的會議室集合。

小滿聽後心下一沈，面上卻是一片好奇。

“怎麽突然通知我去會議室了？”小滿打聽著。

“我也不知道。”艾拉搖了搖頭，“樓下的管理員接到電話後來通知的。”

“這樣啊……”小滿打量著她的神色，也分辨不出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只能暫且放棄去圖書館的計劃，隨便收拾好東西提前到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小滿推看門看到了李小清和李文彬正坐在裏面聊著天。確認還有別的交換生也在，小滿心下一定，猜測這次應該是學校跟交流生的集體談話之類的。

“賈盼盼同學，你最近怎麽樣，在Y國還習慣嗎？”李文彬看著小滿含笑問道。

小滿點了點頭，“還不錯。”之前李文彬去找過她幾次，只是小滿一般都不在宿舍，所以每次都錯過。後來他好像也放棄了，至少小滿已經幾個月沒從宿舍管理員那兒聽到了有人來找自己的消息了。

“你們呢？”慢了半拍之後，小滿反問。

“我也挺好的。”李文彬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小滿有些不自在的側了側身子，讓坐在中間的李小清擋住他的眼神。

李文彬看著小滿的動作欲言又止，尷尬的沖著看了個滿眼的李小清笑了笑。三人心思各異，一時會議室裏沒有人再開口。小滿也樂得安靜，拖著下巴看著窗外，腦子裏又想起來昨天思考到了一半的問題。

後來另兩個交流生先後到了，跟小滿他們打過招呼後開始互相聊起了近況。固然沒有什麽應酬的興趣，小滿還是保持著禮貌，在一旁含笑的聽著，直到之前負責他們的接待老師和另一位老師進了門。

接待老師向眾人介紹了自己身邊的同事，其他人這才知道另一位竟然是學校的副校長。小滿不覺得這種場合需要一位副校長親自前來，心裏冒出來各種各樣的念頭，但又被她一一否定了下去。

跟小滿之前猜測的一樣，這次見面的學校打出的借口是在交流活動的中期了解交流生心理和生活狀態的一次集中談話。

接待老師先是問了眾人在Y國生活的習不習慣，飲食和住宿上有沒有什麽克服不了的問題。然後又引導其他人說了說自己這次交流的收獲，互相聊了聊一些生活上和學習上的趣事。小滿本來也不是愛張揚的性子，就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偶爾被人點到名字才回答幾句。

話題被不知不覺的引到了學術上，交流生們對Y大學生們的素質和教學條件讚不絕口。都說到這兒漲了不少見識，看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東西，學到了很多新知識。

小滿也跟著點頭，還主動提起了自己昨天在圖書館看到的優秀畢業論文。其他交流生聽她這麽一說也都有了興趣，懊惱自己之前怎麽沒有發現，念叨著一會兒就要去圖書館好好看一看。

副校長布朗先生耐心的聽著他們每個人的談話，和善的表情就像是位慈愛的長輩，還關心的問了問他們有沒有困難。在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後，向他們承諾以後如果但凡遇到問題也盡可以去校長室找他。眾人連聲道謝，最後座談會算是圓滿結束了。只是小滿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到接待老師請她稍微留下的聲音。

小滿坐在位置上，有些忐忑的看著對面的兩位老師，似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個特殊待遇。

布朗校長沖她安撫的笑了笑，率先開了口：“賈小姐不用緊張，我們就是想再跟你聊聊在學校的生活，不是什麽眼中的事情。”

“那就好，”小滿似是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我犯了什麽錯誤。”

“賈小姐這麽優秀的學生，怎麽會犯錯誤呢？！”布朗先生笑道：“昨天我向幾位教授了解諸位的情況時，喬治教授和威廉教授都誇獎了賈小姐，他們說你努力還有天賦，是難得的人才。”

“兩位教授過獎了。”小滿低著頭抿了抿頭發，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賈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留在我們學校。”接待老師蘇珊小姐問道。“你要知道，我們學校的物理系的全世界最優秀的，你在這裏一定能前途無量的。”

“留下？”小滿面露迷茫，“可是我還沒有畢業啊。”

蘇珊小姐看著她搖了搖頭，像是她問了什麽很傻的問題一樣。

“你的護照和其他證件不是都留在自己手裏麽，那有沒有畢業又有什麽不一樣的？就算你在華國那邊沒有畢業，在我們這裏也可以繼續學業的。你知道的賈小姐，對於我們來說這可算不上是什麽難事。”蘇珊小姐誘惑道。

小滿垂著眼絞著手指，心裏一時有些拿不準。其實現如今出國學習交流的學生學者留在交流國拒絕回國並不是個例，只是齊家祿身份更加特殊，所以事情鬧得也比較大。她分辨不出對方是察覺了什麽想要試探她，還是真心想要勸說她留下。

如果對方發現了她有問題，她是不是應該裝作答應暫且打消他們的疑惑？！小滿覺得問題有些棘手，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這對於賈小姐來說是個很難的選擇，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的。”布朗先生說道。

小滿看著他自信滿滿的樣子，顯然他認為小滿能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留在這裏。

“可是，我爸媽還在華國，我不能……”

“賈小姐，你可以把他們也都接過來的。”布朗先生打斷她的話，成竹在胸的對小滿說道：“只是你畢業後必須留在學校。如果你不願意任教也可以，學校可以給你提供實驗室，讓你心無旁騖的做研究。我們會給你安排住所，給你的父母安排身份。所有你擔心的一切，學校都會替你解決好的。”

布朗先生說完還對小滿笑了笑，像是相信她不會拒絕自己開出的優渥條件。只是小滿聽到後心裏疑雲更重，自己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一些，一般的教授都不一定比得上。

學校會願意把砝碼押在一個研究生身上嗎？小滿對此不大相信。

“布朗先生，我覺得我似乎並沒有價值讓值得您開出這樣的條件。”小滿坦然的問道。

“兩位最優秀的教授都對你讚不絕口。我在向他們問起你時，他們都表現得十分興奮，向我保證你一定能成為最優秀的物理學家的。”布朗先生笑了笑，“和你以後的發展比起來，我覺得剛才那些條件並不過分。”

小滿不合時宜的替自己驕傲了一把，覺得自己挺厲害，至少比齊家祿強多了。當年齊家祿暴露了身份，對方為了想要得到基地的秘密誘惑他留了下來時，他還尚且沒有這個待遇。自己沒被識破身份就是被賞識了一把，就讓對方開除了這麽優渥的條件。

“賈小姐，我們學校的實驗室你是見過的。和華國的比起來如何，我想我不說你心裏也有數的。”

小滿輕輕咬著嘴唇，做猶豫狀。實驗室的條件固然讓人羨慕，但她還決計不會為了這些作出背叛國家的選擇。小滿有些跑題的想起了當年在I院時李政委的愛國主義教育課程，現在看來還是挺有用的，至少前世的時候她可沒那麽高的思想覺悟。當然，也可能是像趙老師這樣令人敬佩的前輩在潛移默化中感染了她。總之不管布朗先生開出什麽條件，小滿是決計不會選擇留下來的。只是心裏這麽想著，面上還要繼續猶豫。

布朗先生看出了她內心的掙紮也不催促，溫聲告訴小滿她可以慢慢考慮。

“賈小姐，等你下定決心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您了。”小滿感激的笑了笑。

布朗先生不願表現的給小滿太大的壓力，於是轉而跟她聊起了其他的話題，只是小滿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考慮到小滿年紀不大，遇到這麽大的選擇猶豫不決也是難免的。於是布朗先生也不再過多糾纏，給她好好權衡的時間。

小滿面上十分的感激，起身後腳下的步子卻不帶一點的猶豫。等到一出了會議室，就迫不及待的向著圖書館走去。昨天的問題還沒搞明白，她可沒有多餘的工夫可以浪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青硯”小仙女扔的地雷；

感謝“邾邾”“夭零君”“中醫醫出奇遇”“一”“IvyZhong”幾位小仙女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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