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想跟竇院長再多打聽幾句凡飛的情況, 竇院長卻說凡飛被控制在了T市, 具體情況他也了解不到。這件事情不止是凡飛，還涉及到其他幾個從事涉密工作的工作人員。現在國家已經成立了專項調查小組, 勢必要把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都調查清楚。

T市臨近首都, 不少別有用心的境外人員都把T市選為他們開展活動的地點。小滿沒想到凡飛這次去竟然會被牽扯進性質這麽惡劣的案件裏, 而且她一直想不通對方是怎麽跟凡飛搭上的關系。

這些天基地人心惶惶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 只知道基地裏出了事。像他們這種性質的部門，只要出了事兒就不是小事。

不少人想從小滿這打聽點消息，小滿礙於規定只能回以苦笑。眼看基地裏有些話已經傳的越來越沒譜兒了, 竇院長跟李政委組織所有人開了一次大會，強調紀律、提高認識，重申了一遍各項保密條例。

在基地裏的都是聰明人, 看這會議的性質, 想到凡飛之前一直在基地外，馬上聯想到凡飛恐怕是牽扯到什麽機密之類的事情上了。這下大家也不好多議論了，只是絕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凡飛的為人，覺得這裏面恐怕有些誤會。

基地裏人心浮躁，小滿因為出事的是凡飛也跟著一起擔心, 靜不下來。等到再次有了凡飛的消息時已經是十天之後，小滿被竇院長帶著一起去了首都，和其他研究院還有高校選出來的老師一起研究凡飛的信件, 想要確認凡飛有沒有在信件中跟境外諜報人員洩露關於核武器研究和基地的機密。

在被專門開辟出來給他們做臨時辦公室的首都某研究所裏，小滿遇到了幾個在試驗基地見過的熟人，還碰到了被學校抽調過來的張磊。

“師兄。”小滿激動的跑過去。“好久不見了。你在學校裏好不好, 老師他們還好不好？”

“先別說這個。”張磊擺了擺手，然後認真地看著小滿。“你看看我，你覺得我這些天瘦了沒？”

小滿臉上的表情一僵，笑的十分敷衍的點了點頭，違心的說道：“師兄瘦了好多啊，是因為學校的夥食比不上在基地的時候嗎？”

“這倒不是，是我最近開始運動了。”張磊得意的說道，顯然是被小滿說他瘦了的話取悅了。小滿不敢相信自己表現的如此沒有靈魂，他竟然也信了。“我之前覺得自己瘦了，可是王山非說我運動過後胃口變大了，這些日子還胖了。果然不能聽他的，還是小滿看得準。”

“老師呢，老師現在身體怎麽樣？”小滿略有些心急的問道。

“挺好的，放心吧。老師身體一直都不錯，現在在學校裏講講課，實驗室的事情基本上就由我跟王山接手了。下學期我們就打算開始著手招生的事情了，以後你可就不是咱們實驗室唯一的學生了。”張磊玩笑般的說道。

“那我以後如果讀博的話，豈不是師兄們就成了我的導師了？那我可以提前好好巴結一下了。”

“不不不，你的話我們可不敢帶。我跟王山還帶不了博士，你還是乖乖跟著老師吧。”張磊拒絕道。開玩笑，他可帶不動小滿，到時候反被她帶了多丟人啊。

“你呢，你最近在基地怎麽樣？”

“就還是那樣吧。”小滿想起了這次過來的目的，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張磊也嘆了口氣，搖搖頭：“我是不信凡飛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我跟他也算是相熟。他從小就是孤兒，靠著政府的資助和減免學費才有讀書的機會。他會來基地工作就是為了回報國家，我不相信他會為了任何理由做出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情。”

“我也不信的。”

小滿跟凡飛相處了那麽久，知道他是個心思純粹一心撲在科研上的人。基地裏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的凡事也愛爭競鉆營的，也有喜歡背後論人是非的。

可凡飛不是，是當研究員還是工程師，他無所謂。今天是吃大白菜，還是加頓肉，他也不在乎。主要能讓他繼續做研究就好。這點小滿覺得自己都遠遠比不上他。

要是吃的難以入口，或是住的地方環境太差，小滿也會抱怨委屈。她是覺得眼前的這一切對她的阻礙比不上研究對她的吸引，所以願意忍下去。而凡飛就是從善如流的接受，從不覺得這些是什麽值得放在心上的問題。

“凡飛肯定是被冤枉的，他有分寸。”張磊又說了一遍，像是說給小滿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得。

小滿點點頭，提醒道：“對了師兄，以後討論時凡飛應該會被叫做邵言，你別說漏了嘴。”

“放心吧，這些事情我還是清楚的。倒是你，你現在叫什麽？”張磊饒有興趣的問道。

小滿僵硬的勾了勾唇角。“我現在叫盼盼，賈盼盼。”

“噗。”張磊不禁失笑，想到小滿剛才還說自己瘦了，於是禮尚往來的回來一句：“其實，還挺可愛的。”

小滿不信，眼神懷疑的看著他。

除了小滿和凡飛外，這次被抽調來的一共有二十來人。他們被分成了五組，工作就是一字一句的研究著凡飛跟那個境外諜報人員的通信內容。

凡飛本來就不愛說話，所以信件上的內容也十分簡單。有時候對方寫了長長幾頁，他就只回覆了兩三行的內容。後來可能也是發現了對方的破綻，凡飛開始轉而反問起對方。雙方相互通了五封信後，對方那邊身份暴露被抓，連帶著凡飛也被控制了起來。

看到凡飛跟諜報人員的通信內容，小滿心裏一酸，有些感同身受。原來凡飛願意冒險和對方通信，是因為對方說知道他的身世，認識他的父母。

小滿前世攤上了垃圾父母，沒怎麽感受過親情，感情淡漠。她一直覺得自己在性格和情感方面有些不足，尤其體現在和他人交往的時候。其他人都說她是學神性格古怪，她卻知道自己是不知道該怎麽和別人相處。

雖然小滿早就習慣了所有節日都在實驗室裏度過，可偶爾看到窗外燦爛的煙花，或者是朋友圈裏其他人闔家團圓其樂融融的景象，還是會忍不住心裏一酸。

她想凡飛應該和她是一樣的心情。雖然從小一個人長大，但對“親人”也會渴望和好奇。凡飛信上話雖不多，但完全能看出他心情的急迫和真切。想到對方竟然利用了凡飛渴望親人的心情，小滿心裏默默將那群人從上到下詛咒了一遍。

一共只有五封信，每封都被覆印後人手一份。小組內先一起討論研究，研究完之後將覺得可能是洩密內容的抄在紙上，等到下午的時候五個小組在一起討論，最後二十多人做成一份報告呈交上去。

因為小滿是從基地裏出來的，所以小組裏其他人都以她的意見為主。凡飛的回信十分簡單，而且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內容，四個人逐字逐句的研究了半天，也沒發現一句像是洩密的話。

最後研究了一個上午，小滿他們小組什麽發現都沒有，交了一張空白的紙上去。

中午吃飯時，小滿在食堂裏正好碰到了滿面愁雲的竇院長。看到熟人，小滿趕緊迎過去，向他打聽凡飛現在的情況。

竇院長示意小滿先吃飯，飯後帶著小滿去了他的臨時辦公室裏。

“院長，凡飛到底是怎麽認識的那些人，他們又是怎麽傳的信？”這是小滿想不通的地方。軍校管理嚴格，像她在的G市軍校，學生除了寒暑假外一學期只能回家一次。像賀連勝在的首都軍校，連寒暑假都要去訓練。凡飛身在軍校，身邊還有警衛員，他是怎麽和那個間諜聯系上的呢？

“哎，”竇院長深出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打開窗戶站在窗邊，“他這次是徹頭徹尾的被人算計了。”

原來，替境外諜報人員跟凡飛傳信的不是別人，正是T市軍校的一個學生劉通。他不僅替凡飛和對方搭橋，企圖幫助對方拉攏控制凡飛，還協同策反了T市軍校的兩名老師。也正是因此，所以劉通每周都能以不同的理由出校。

對方策反的手段就是很常見的利誘和威脅相結合。剛開始的時候劉通也只是在校外偶遇了一個年輕漂亮，令他心儀的姑娘。對方知道他是T市軍校的學生後主動向他示好，兩人很快就熟了起來。

T市軍校每月月底學生都可以出校，劉通利用這個時間跟那位姑娘越聊越投機，最後兩人發展成了情侶。有一次，劉通從洗手間回來時，看到對方正在翻看自己書包裏裝著的資料。那是他從實驗室帶回來後沒來得及放在寢室，因為心急見女朋友被直接帶了出來。當時劉通覺得有些不對勁，對方卻只是笑笑，繼續和他聊起了別的話題。

等到劉通下個月再出來時，對方就說自己有個叔叔對軍事特別感興趣，想要知道一些跟軍事有關的事情，不用知道機密的那種，普通的就好。

劉通開始拒絕了，結果對方不死心一直撒嬌癡纏，還拿出來他們以後結婚要給叔叔留個好印象的借口，還說肯定不會讓劉通白幹的。在女朋友的祈求和金錢的誘惑下，劉通開始將他覺得算不上秘密的東西取出來給女朋友看哄她開心。剛開始只是最普通的，後來一次一次的，他其實也察覺到了所謂“女朋友”的不對勁。可錢也拿了，消息也透露了，劉通怕被對方反咬，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為對方提供想要的情報。等到對方挑明身份的時候，劉通已經一點都不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後來劉通默認了兩人直接的合作，還通過金錢幫助對方策反了系裏的兩名老師，其中一位還是系主任。

劉通三人向對方提供了近半年的機密材料才被一舉抓獲。除了策反劉通循序漸進的用了一年的時間，剩下的兩個都是不到兩個月就搞定了。這都是因為有劉通跟另兩人相熟，將他們的弱點提供給了對方，才讓對方快速的抓住想要策反人員的死穴。

凡飛去了T市軍校後，他們理所當然的把目標轉移到掌握著更多秘密地凡飛身上。劉通平時也裝的認真好學的樣子，刻苦愛鉆研的做派讓凡飛十分欣賞。

劉通一直做出一副對凡飛十分崇拜的樣子，一有空閑就纏著跟凡飛聊天。凡飛只是不愛說話，又不是拒人千裏之外的那種冷淡，學生主動找他聊天，在不耽誤研究的前提下他也都會回答的。有次凡飛無意中提起自己是孤兒沒見過父母，結果這就被劉通記在心裏，成為了他們想要策反凡飛的突破口。

被劉通策反的那位系主任派凡飛周末跟劉通一起去校外買實驗用品，結果凡飛就遇到了一場處心積慮為他準備的“邂逅”。

凡飛在和劉通從商店裏出來時，跟一名中年女子擦肩而過，那名中年女子瞟到凡飛後楞了楞，然後十分震驚轉身追了過來，連聲問凡飛是不是凡輝的兒子。

凡飛的姓是寫在當年他被遺棄的繈褓上的，乍然聽到有人問起自己的身世，還提起了一個姓凡的人，凡飛心裏也是一亂，但還是搖了搖頭，不理對方的連聲追問回了學校。

等到下一周，劉通從校外回來時找到了凡飛，猶猶豫豫的告訴他上周那個中年女子一直在校外徘徊，看到自己出去還很激動的問起了凡飛。

凡飛抿抿嘴，沒有作聲。他在這裏化名邵言，對方能說出他姓凡，和他身份有關的可能性就極大。

等到第二周，第三周，劉通每次回來都是同樣的說辭，後來還說自己都看不過去了，替那個阿姨覺得心疼。

人總是會對自己的身世有些好奇，凡飛也不例外。對方表現的那麽誠懇，天天在學校外面徘徊，任誰都會覺得她是真心認識凡飛的父母，想要幫他們全家團聚的。而不是別有用心，另有圖謀的。

就這麽過了一個多月，劉通看凡飛神色有些松動，等到下次時就帶了一封信進來，說對方一直求他，他實在不好拒絕。

凡飛開始並沒有看，等又過了一個月，看對方還不死心，凡飛才打開了第一封信。第一封信裏感人肺腑的描寫了凡飛父母當年拋棄他是多麽的迫不得已，這些年對他又是如何的思念和牽掛。那天凡飛回了第一封信，問起了她關於自己年齡的問題。

結果對方的回信給出凡飛的出生時間跟他的真實情況差不多。因為凡飛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出生的日子，當年還是孤兒院的阿姨幫他選的。看到對方能這麽準確的說出自己出生的日子，凡飛心裏對對方有了些相信。他不知道自己的資料是被系主任透露出去的，系主任那邊的資料也是只知道凡飛的年齡和名字，其他家鄉籍貫求學經歷什麽的，系主任也不知道。

小滿聽到竇院長的講述後一時無語，對方這一步步的設計縝密，讓人防不勝防。其實在第三封信之後，凡飛明顯對對方已經有了懷疑，可還沒等倒他確認，對方就被完全掌握了證據的警方一網打盡。

小滿聽後有些無奈，她覺得如果警方再晚幾天行動，沒準兒凡飛自己就能抓到證據去舉報對方，就不會被牽扯進去了。

下午的集中討論，前兩組交上去的報告也跟白紙也差不多，看起來就像是絞盡腦汁找出了幾句不太一般的話。眾人一起討論了一下，都覺得沒有洩密的嫌疑也就作罷了。

等到了第三組，代表發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站起來時先得意洋洋的搖了搖手裏紙，讓其他人看看自己這組是多麽的與眾不同。小滿看著他手裏那張紙上寫的東西比凡飛那幾封信加起來的內容都要多，心裏有了些不詳的預感。跟他同組的其他人好像也覺得尷尬，都低著頭不跟別人對視。

“你們先看這句，第一封信上的。”中年男子說完，其他人拿起手裏的覆印件跟著翻到了第一封信上。第一封信就是凡飛說了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連地名都沒有提起，統共就一百來個字，小滿好奇他能發現什麽。

“你看著一句，邵言說他是靠政府資助上的學，是不是在暗示那夥間諜自己資金緊張，手頭不怎麽寬裕呢？”中年男子說道。

小滿無語的看著他，腦子裏飄過了“神經病”三個字。其他人也都驚訝的互相對視，跟他一組的幾個人不好意思的沖其他人笑了笑，像是為自己沒能攔住他感到抱歉。

“這個是很正常的對話吧。”

“他開始以為對方是幫他尋親的，當然會提起身世了。”

“這就是說自己小時候的事啊，他又不知道對方是間諜，”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都覺得中年男子的思路太過奇葩。

“這可不一定啊。”中年男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看到他那副油膩的樣子，小滿氣的眉心直跳，覺得他不僅是被豬油蒙了腦子，恐怕連心都蒙上了。

緊接著他又提出了幾個問題，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雞蛋裏挑骨頭，每句話他都能給出一個凡飛向對方傳遞消息的解讀思路。

“你們看這句，這個邵言說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那麽這個孤兒院，會不會就在暗示他現在工作的地方呢？”

小滿在心裏直爆粗口，你工作的地方才叫孤兒院呢！本來為了避嫌小滿下午一直沒怎麽開口，這次也實在忍不住了，冷冷的說道：“我沒聽說過我們基地有這麽個別稱。”

“那如果是他們之間相互約定的暗語呢？”中年男子不死心，繼續問道。

小滿用看智障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中年男子，也不知道他是跟凡飛有仇，還是跟他們基地有仇。

“他們要是都約定好暗語了，還用透露工作地點個屁啊。”小滿不客氣的說道。這真不怪她有些暴躁，實在是這位大哥太愛找事兒，這一下午他找出來的問題沒有一個能站得住腳，卻還一直咋咋呼呼的唯恐天下不亂

小滿覺得這種人就是事不關己，所以就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看他在這兒一個字一個字的都能摳出別的意思來，是以為自己在鑒賞什麽世界名著了不成？！

這人聽小滿說的不客氣，還說他們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互相護著能夠理解。弄得張磊也聽不下去了，開口幫小滿說話，其他也有脾氣硬的，指責他瞎找耽誤大家時間。

一時間從給凡飛的挑錯大會，變成了中年男子的批評大會。後來中年男子還不死心，又提了幾個出來，都被其他人不客氣地否掉了。

最後眾人討論一下午得出的結論，就是凡飛的信件並沒有不妥之處，上面沒有透露任何秘密。

帶頭的組長寫好了報告，眾人傳閱後在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下了“賈盼盼”三個字，小滿看著說明凡飛沒有問題的報告嘆了聲氣。他們能做的就這麽多了，剩下的還要看專案組的調查接過了。

第二天，小滿在警衛的陪伴下回了基地，竇院長則繼續留了下來等著消息。又過了半個月，竇院長終於帶著凡飛一起回了基地。

回去那天，王工帶著小滿和凡飛同組的同事們去找食堂的呂師傅借了個火盆放在大門口，讓凡飛邁過。基地裏沒有柚子葉，幾個人就用手掬了幾捧清水灑在凡飛身上，替他去去晦氣。

“別嫌我們迷信，就是走個形式安心一下。”王工跟凡飛說道。

凡飛搖了搖頭，笑起來還有些虛弱。“謝謝大家了。”

小滿看他這些日子人一下子就瘦了下來，臉上胡子拉碴的，憔悴了很多。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在遇上這種倒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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