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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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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回答

七月底的南塔, 下過幾場無厘頭的雨,驅散了些許潮濕悶熱空氣中的燥意。

提前幾天夏添就一直在看日歷,終於等到了07月25日這天到來。

這是她與鐘斯琰相識十一年陪他過的第一個生日, 很早她就開始在準備。

她打算帶他去旅行。

她早早探過他的口風, 了解了他的工作安排,也知道他這幾天能夠休假。

旅行路線一路向西, 他們一起看過大草原, 一起策馬奔騰,一起踏過戈壁灘, 看過夏天高山上的雪, 也在沙漠裏數星星。

他們一起看過沙漠明珠月牙泉的奇妙,也在鳴沙山上看月亮升起。

大片彩色的煙火在天空綻放,夏添偏頭問鐘斯琰剛剛有沒有許願。

“我有個大學同學曾跟我講過, 在月牙泉旁鳴沙山上煙火綻放的天空下許願很靈。”

鐘斯琰微微翹起唇角:“那你呢?”

夏添微笑:“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鐘斯琰伸手幫她整理耳畔被風吹亂的頭發,輕聲應到:“我也是。”

“鐘斯琰。”

夏添忽然很認真地叫了他一聲, 看著煙火綻放的光線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伸手去觸碰。

不再是夢境裏的虛擬。

“希望你快樂,不止生日。”

“嗯, 有你在, 就快樂。”

-

剛進入八月, 夏添就收到了蘇雨的來電。

“我打算跟他覆婚。”

這是蘇雨在電話裏說的第一句話。

她沒指名道姓, 但她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這個“他”是指誰。

除了尹嘯,不會有別人。

人一旦過得幸福,就會變得格外寬松。

夏添微笑著真心祝願她:“挺好的, 尹叔叔是個很好的丈夫,我哥也是個很好的繼子, 祝願你以後都能過得開心美滿。”

蘇雨也在電話裏笑了:“我聽說了你的事,我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我至少不會像你畜牲一般的父親一樣過分。”

“我只是不愛你,但我不恨你。”

“嗯,沒事,至少你給了我生命,雖然一路走來很坎坷,但都過去了。祝你以後幸福。和尹叔叔恩愛白頭,這是真心的。”

“謝謝,我會試著做一個不太壞的人,但我不會再嘗試去做一個母親。”

“挺好的,不做壞事也算是積德。”

蘇雨笑出聲:“你這嘴呀,可比以前厲害多了,我記得你以前都不怎麽說話,現在倒是感覺比以前要開朗點了?看來他對你挺好的。”

“嗯,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的家裏人也都特別特別好,如果不出意外,以後我也會擁有這樣美好的家庭,這樣好的家人。”

“真不錯,那我也祝你幸福,此後不再吃苦,前路永遠都是坦途,這也是真心的。”

“謝謝。”

掛斷電話,夏添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氣,嘴角上揚,心裏最後一點烏雲也散去。

原來真正的釋懷並不是讓自己不在乎,而是因為生活幸福,所以可以原諒一切。

與過去和解,讓過去過去。

尹崢的電話在當天晚上打了過來,他是六月底回的清河,倆人並不會刻意保持聯系,但聯系從沒斷過。

他點讚過她每一條朋友圈動態,也會認真讚美她拍的每一張照片,哪怕是她跟鐘斯琰的合照,他也能誇一句郎才女貌。

夏添猜想他打電話過來的目的應該也是想要告訴她蘇雨終於決定和尹嘯覆婚的事。

果不其然,聽他講完,夏添才道:“今天白天她已經打電話和我說過了,我知道尹叔叔很喜歡她,對她也很好,希望這次她可以珍惜。”

尹崢笑笑,問她最近和鐘斯琰怎麽樣。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無論是誰和他在一起都能過得很幸福。”

“但重要的是那個人他喜歡,不是嗎?”

“幸運的是,他喜歡我。”

“嘖,這狗糧,就欺負你哥我還是孤家寡人是吧?算算我們也認識十年了,緣分真是個太奇妙的東西,轉來轉去,我又成了你哥。”

“可能命中註定你要成為我的親人。”

“嗯,我們永遠都是親人。”

“對了哥,你這麽多年就沒遇到過喜歡的女孩子嗎?你這麽優秀,喜歡你的女生那麽多,就沒一個你也喜歡的?”

“有過,但不合適。”

“是哪方面不合適?”

“她有喜歡的人。”

夏添有些遺憾:“那確實不太合適。”

“嗯,沒事,緣分這種事,強求不來,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有所失去,必然也會有所得到,有舍才會有得。”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豁達。”

尹崢誇張地開起玩笑:“不豁達不行啊,天天管著這麽多人,不豁達不得被氣死?”

夏添也笑:“能者多勞。”

掛斷電話之前,夏添鄭重地叫了他一聲。

“哥,祝你也早點找到相伴一生的人,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借你吉言。”

-

暑假總歸是要比開學後清閑許多,夏添從來都不是個躺平擺爛的人,因此在放松之餘也接了許多翻譯的活。

除了公司的項目,也有私人的。

除了文字的,也有語音的。

有隔著網絡的,也有同聲傳譯。

她沒讓自己過得太清閑,但也沒讓自己過得太累,最主要的是,她想賺錢。

賺錢,然後買一套屬於自己的小房子。

這就是她的娘家了。

不論她走到哪裏,不論她開不開心,總會有這樣的一個小房子在等著她。

它會收容她所有的狼狽與不堪,安撫她的不安,成為她安全感的來源之一。

八月中旬,一段時間的忙碌終於暫時告一段落,夏添迎來幾天的假期。

這天下午,她正抱著西瓜窩在沙發裏看美劇,鐘斯琰打來電話,讓她幫忙去他家裏找一份文件:“就在書房的櫃子裏。”

夏添立即放下西瓜起身去幫他找。

她很少進來這裏,但這套房子本來也不算很大,布局簡單,因此她知道書房的位置。

按照電話裏鐘斯琰的描述,夏添順利找到了那份放在書櫃裏的文件,按照他的要求拍了其中兩頁的掃描件傳送過去,任務就算完成。

這還是她第一次踏進這間書房,簡約的裝修,簡單的黑白灰色調,十分性冷淡又嚴肅的裝修風格,是房主周老師的喜好。

唯一能夠確定是鐘斯琰在使用的證據,是空氣裏殘存的淡淡苦柚香氣。

時至今日,她依舊不太清楚他為什麽會喜歡這香味這麽多年,但不妨礙她也跟著喜歡。

夏添一時興起坐在了電腦椅上,開始環顧打量這間書房的布置。

電腦桌的桌面也十分幹凈簡單,除了電腦鼠標鍵盤,就只有一個筆筒和紙質筆記本。

旁邊的書櫃倒是滿滿當當地堆著許多東西,甚至看上去稍顯淩亂。

夏添略微思索,她沒有偷窺別人東西的癖好,也不太清楚鐘斯琰會不會介意自己幫他整理東西,但就是忍不住起身來到書櫃前。

在她思考出來答案之前,手已經先一步伸了出去,開始幫他整理書櫃裏淩亂的東西。

從小到大她的時間都特別寶貴,需要在短時間裏做完好多事,因此她沒有拖延癥,做事也幹凈利落,很快就將書櫃收拾整齊。

為了不讓這次整理起反作用,她沒有調換各種物品的大位置,原本在哪層整理好以後就還在哪層,方便他要用的時候尋找。

書櫃已經整理好,也就不差其他的了。

夏添想了想,反正今天休假也沒什麽別的事要做,幹脆將他的書房徹底整理一遍。

然後,她在書房的隱蔽的小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密封的收納盒。

收納盒並沒帶鎖,蓋子可以直接打開,等夏添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打開了收納盒的蓋子並且看見了盒子裏面收藏的東西。

那是厚厚一沓有些年頭的紙質票據,國內國外的航班機票、火車票、高鐵票、演唱會的門票、酒店的小卡、便利店收銀的小票……

夏添手指微微顫動著,拿起這些票據在手上仔細翻閱,越往下看,越不敢看。

那些往返的地點,始終有一個渝寧。

她看過的演唱會,他也在。

他住的每一家酒店,都離她不遠。

她工作過的便利店,她遞給他的收銀小票,紙張已經泛黃,他卻還保存著。

她去過的景點,他也打卡了同款。

……

這些票據出現的最早時間,在2013年10月。

也就是說,2013年10月,他就知道了她的行蹤,知道了她在渝寧,知道她就讀渝寧大學,知道她兼職的地點。

他不止一次地到過渝寧,之前他曾說過的711便利店偶遇,也並不是真的偶遇。

他去渝寧,不是去玩,是去找她。

他看過她大學裏登臺表演的第一場晚會,也看過她在冬天下雪的夜晚和尹崢假扮情侶。

不,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她和尹崢是假扮情侶,他一定以為,她是真的在和尹崢戀愛。

不僅如此,他還看見了她和尹崢深夜裏走進同一家酒店,一整晚都沒出來。

甚至,就連她去外地看演唱會,他一個走哪兒都是坐飛機的人,也硬生生跟著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

她在景點用自拍桿拍照時,也許他就在某個角落看著她,替她拍下一張好看的照片。

……

甚至,兩年前,在倫敦街頭,她看見的那道很像他的背影,也真的是他。

分開的這些年,他出現在她生命中許多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時刻,卻只是靜靜躲在角落。

他一定是以為,自己那樣不告而別是因為再也不想見到他,所以才一直都沒有打擾她。

原來,幾千個日日夜夜,只有她單方面地和他長久地分開,而他,永遠在她身後。

陳舊泛黃的票據上漸漸滴落許多眼淚,一滴、兩滴、三滴……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快。

夏添從沒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過,哪怕是初到渝寧,身上沒錢自己也未成年,找不到好的工作,住在暗無天日的狹窄廉價出租屋,總是斷電漏電也有壞人出現,夜裏總有老鼠吱吱呀呀地亂叫,打工被騙……

那些年,許許多多人生艱難的至暗時刻,她都從來沒哭過,也沒流過一滴眼淚。

可現在,她卻控制不住自己,漸漸地在寂靜的書房裏哭出聲音。

這麽這麽多年,她以為鐘斯琰一直都過得很容易也很好,他家庭幸福美滿,自身條件優秀,這樣的得天獨厚,必定一生都順遂無虞。

他天生就有愛人的能力,永遠都不需要別人心疼和憐憫,也輪不到別人立足他之上。

可她從未想過,他也會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這樣不完美的她,將自己放到如此卑微的位置,一直默默追隨她的背影。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該永遠站在高處,像生機勃勃的朝陽。

而不是,而不是像這樣躲在不敢讓她看見的角落,從來都不肯說,卻為她做盡所有。

夏添深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停止哭泣,把所有的票據重新放回收納盒裏。

他一定、一定不想讓她看見他這樣的狼狽,所以不肯告訴她,也不肯讓她看見。

如果這是他的秘密,她願意為他守著。

但他還是發現了。

他發現了他的書櫃變得整齊,自然而然要去檢查他放在角落的收納盒,也避不可免地看見了票據上她斑駁的淚痕。

“就為了這些哭?”他將那些她偷偷看過的東西重新拿出來擺在她跟前,語氣帶笑,“夏雙喜,你怎麽長大了反倒愛哭鼻子了。”

夏添好不容易調整好的情緒再次崩潰,就這麽在他面前眼淚像珠線滑落。

“嘖,真是說不得。”鐘斯琰丟了東西來抱她,安撫地輕拍她後背,“這有什麽,都過去的事了,你是不心疼我?”

夏添只是哭,並不說話。

他便自言自語地接話:“早知道讓你看見這些就能讓你心疼流眼淚,我早拿出來就好了,你還不得愛我愛得死心塌地的?”

夏添漸漸哭不出來,被他拿紙擦幹臉上眼淚,唇畔落下輕吻:“想吃什麽,晚飯還是我?”

“……”

徹底哭不出來了。

-

八月下旬,南塔有個音樂節活動,近幾年大熱的冰檸樂隊也會參加。

那天恰好周六,微信群裏那群朋友都在討論要不要去玩,夏添反正無事,就報了名。

這天一到,夏添就早早起床特意打扮了一下,從發型到服裝和妝容都完美契合音樂節。

她和秦姝約好了一起去,鐘斯琰還有點事要處理,晚些時候再開車趕過去。

天氣晴好,音樂節的聽眾熱情似火,還沒開始,現場就已經人山人海。

夏添跟秦姝沒急著往人海裏擠,而是在旁邊買了些吃的喝的,等大部隊過來匯合。

冰檸樂隊是晚上那場的,他們來的早,下午場是別的樂團在表演。

晚飯就在附近的飯店吃的,排了許久的隊,才終於吃到了一頓物不美價不廉的晚飯。

鐘斯琰忙完,趕過來時正好趕上冰檸樂隊上場。

秦姝忽然驚呼:“哎?!這不就是那年高考前我們被暴雨困在那家中餐廳裏遇見的那個樂隊嗎,沒想到他們就是如今大火的冰檸樂隊!”

那晚夏添一直在認真學習,並沒怎麽註意到這支樂隊,但秦姝跟潘明武可是跟人家嗨了一個晚上,怎麽可能輕易忘記。

潘明武也將人認了出來,跟著驚喜大喊:“對對對!就是他們!我靠,這也太巧了吧!”

像是命中註定的某種巧合,機緣之下,十年前錯過的那個夜晚,又在今夜重逢。

這一次,夏添認真地聽完了他們的整場表演。

臨近散場,主唱手舉話筒大喊——

“祝大家夏天快樂!希望大家都擁有一個美好、燦爛、熱烈的夏天!去感受,去喜歡,去追逐,去勇敢,去得到!”

有人打來電話,現場太吵聽不清,鐘斯琰湊到夏添耳邊打了個招呼,走遠了些。

夜空突然綻放絢爛煙火,現場一片尖叫歡呼。

夏添不知道被誰擠著,漸漸偏離了原來的位置,也脫離了大部隊。

她試圖給大家發消息,可現場網絡太過擁擠,消息一直轉圈發不出去。

她試著撥打電話,信號卻很差勁。

周圍的人還在擠,她只能被迫隨波逐流。

也不知道鐘斯琰是否接完電話在找她,聯系不上她,他一定很著急。

只是這麽一想,夏添也跟著著急起來。

而後,人潮洶湧,四下茫茫,他穿越擁擠喧囂,緊緊抓住她的手。

“又玩失蹤?”

那一刻,火樹銀花,人聲鼎沸。

她忽然很有愛他的沖動。

也終於肯承認,這些年——

顛沛流離,如履薄冰,輕舟已過萬重山。

唯有他,鬥轉星移,關山難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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