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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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回答
微風又起, 古樹枝葉在頭頂簌簌作響。
漫天香火味裏，夏添第一次如此正視自己的內心，感覺到一刻從未有過的放松。
她擡頭淡定地迎著鐘斯琰的視線, 從他平靜的面容和微有些怔楞的眼神裏窺視到, 他對自己這個答案有多麽意外。
“一直。”他頓了下，“在等我？”
夏添沖他微微笑起來：“對,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你沒問過, 我也沒說。”
“哦。”鐘斯琰喉結滾動，似乎還沒太完全清醒地回過神來, “我也, 一直在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繼續找啊。”
“怎麽不打電話？”
“……先找了再說。”
此時沒人來求簽，身後的小沙彌看了一會兒，不知出於哪種目的, 笑著出聲：“施主，你要等的人終於到了嗎？”
夏添微笑回眸：“對, 來了。”
小沙彌又道：“兩位要求簽嗎？”
夏添看向鐘斯琰，輕啟唇：“你……”
“那就有請小師父為我們介紹下。”鐘斯琰根本無需她多說一個字，只要一個眼神就懂她所想, “這簽怎麽求？”
說話間他已走到小沙彌身前的長桌邊, 夏添跟在他身側, 安靜地陪同。
她剛剛已經在這裏看過好一陣, 大概都了解, 但還是想聽小沙彌重新介紹。
小沙彌向二人解釋道：“這竹筒裏是姻緣簽，專測姻緣，若是情侶, 其中任意一人求一支簽即可，反之則是一人求一支。”
“閉上雙眼搖晃竹筒, 心中默念想要求解的感情問題，跳出竹筒的那支簽就是了，我會為二位解讀簽文上對應的內容。”
“那這紅絲帶是做什麽的？”
“求永結同心者，將兩人名字寫在同一條紅絲帶上，懸掛於頭頂這顆姻緣古樹，便會得到神佛庇佑和祝福，感情之路順風順水。”
“哦。”鐘斯琰眉心微動，眼帶笑意，“了解了，多謝小師父。”
又轉頭看向夏添：“怎麽說？”
夏添有些怔然：“啊？”
“啊什麽。”鐘斯琰在她額前幾公分的位置空彈了下手指，有些逗弄的意味，“你求還是我求？”
夏添下意識往後仰了下腦袋，明明沒有被他彈到，還是擡手摸了摸額頭。
很奇妙的感覺，倆人間明明也還沒有確定什麽關系，但這個小小的動作還是讓她突然生出些少女的嬌羞，連帶著腦子也暈乎乎的。
“那你求吧。”
“行。”鐘斯琰十分幹脆，“我求。”
夏添沒再出聲，靜靜地看著他閉眼搖晃竹筒，沒聽見他心裏默念的內容，卻又好像連他要說什麽都已猜到。
她確定他對自己的心意，也承認自己對他的貪念，她想他此時應該也同她一樣明了。
連同她剛剛的那一句，讓他求。
小師父說過了，情侶只用求一支。
某種意義上的默認，她的答案。
“哢噠——”
很清脆的一聲響，竹筒中掉落一支簽。
鐘斯琰睜開眼，執起那支簽交到小沙彌手中：“有勞小師父替我們解讀一下了。”
小師父接過那支簽一瞧，頂頭就是“上上簽”三個字，立即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看來二位是天賜良緣了，上上簽。”
夏添略有些詫異，同時也不免生出幾分期待和好奇，眼神直往那支簽上落。
小沙彌細細地解答那支簽上的簽文，面容帶笑，無一不是好話，到最後總結陳詞，仍連連讚嘆：“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夏添都聽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面紅耳熱，微微垂眼，不敢去看鐘斯琰。
鐘斯琰笑道：“那就借小師父吉言了。”
小沙彌將那支簽重新插回簽筒：“都是二位緣分好，佳偶天成，上天註定的良緣。”
夏添只覺做夢一般。
她平常不怎麽抽簽，沒想到頭一回——
不對，剛剛是鐘斯琰抽的，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一定是運氣非凡，興許這支上上簽所說的天定良緣，只是他的良緣，而不是與她。
夏添有些遲疑地咬了咬下唇，伸手試探：“那我也抽一支看——”
話未說完，被鐘斯琰按住了手：“想幹嘛？小師父剛剛說什麽來著？”
小沙彌對上他的眼神，心領神會道：“施主，情侶只用其中一人抽一支簽就好。”
再次聽到小師父說出“情侶”二字，夏添臉熱，動了動唇，終究還是作罷。
那只伸出去又被鐘斯琰按住的手，就這麽被他順勢握進了手心，甚至被他捏了一下，像是對她剛剛突然興起要重新抽簽的調皮懲罰。
夏添還不太習慣與男人這樣親密的接觸，只感覺渾身都在不自在地發燙。
片刻後，那棵月老殿前的古樹上多了一條新的紅絲帶，夏添擡頭看，仍覺得不太真實。
從前從不敢想，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和鐘斯琰的名字，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一起。
離開南塔寺下山之前，鐘斯琰滿面春風，出手闊綽地捐了大功德。
夏添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在某一刻他簽字時被放開，她終於得了自由，卻又回味。
下山時已近中午，日頭並不強烈，陽光微風都很溫柔，即將邁步踏上下山臺階之時，餘光裏伸出一只手。
一只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怎麽瞧都好看的手，在日光下對她發出了牽手的邀請。
“餵。”鐘斯琰語調懶懶，有些少年的傲嬌，“下山陡，不牽就不怕摔跤？”
夏添遲疑兩秒，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幾乎是一瞬間，鐘斯琰的手指立即合上，將她緊緊握住了：“算你聰明。”
夏添彎了彎唇，下山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漂浮的雲朵上一樣不真實。
漸漸地，她也回握了鐘斯琰的手。
她想，她一定會因為他而更勇敢。
-
尹崢已經開車回去，鐘斯琰的車停在半山腰，夏添自然是要坐他的車回去。
一直到了車跟前，手還被牽著。
夏添低頭看看自己被鐘斯琰牽住的手，又看了眼車，示意他松開手自己才能上車。
鐘斯琰不明所以地挑眉：“幹嘛？”
夏添無奈：“你這樣，我怎麽上車。”
“哦。”鐘斯琰淡定地松開手，按了車鑰匙解鎖車門，“這不是沒感覺到。”
夏添好奇：“什麽沒感覺到？”
“沒感覺到在牽手。”
“啊？”
“你也沒牽緊點，沒感覺。”
“……”
他這樣，也不知道算無理取鬧還是撒嬌。
夏添想了想，抓起他一只手，十指緊扣，晃了晃，擡頭看他：“這樣呢，有感覺嗎？”
鐘斯琰渾身過電似的麻了一下，表面卻裝得淡定，微微別開眼，輕咳了聲：“嗯。”
尾音輕輕上揚，像只傲嬌的貓。
“好，那上車吧。”
夏添松開手，轉身朝副駕走去。
她話落人就沒了影，鐘斯琰彎了彎被她十指相扣過的那只手手指，唇角微翹。
下山的路總是要比上山好走，鐘斯琰沒問夏添要去哪兒，直接開車到一家私房菜吃飯。
中途尹崢打過電話給夏添，解釋了一下自己半路先行離開的原因，並對她和鐘斯琰今天替她做向導表示感謝：“回頭請你倆吃飯。”
你倆。
夏添默默在心頭繞了一遍這兩個字，有種很莫名的奇妙感，像是跟鐘斯琰成了一體。
轉念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好笑，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倆人統稱，她此刻戀愛癮發作，竟然連這個也能胡亂聯想。
她向鐘斯琰轉達了尹崢要請他吃飯的想法，鐘斯琰欣然應允：“行啊。”
尹崢在電話那邊自然也聽見了，笑著道讓他倆挑時間和地點：“對了，你的東西還在我車上，忙完我給你送過去，你什麽時候在？”
今天周日，除了晚上要去學校晚點名檢查一下學生們都有沒有回到學校之外並沒什麽其他的事，但保不齊鐘斯琰有別的安排。
“沒事，都不是太重要的東西，回頭我有空找你去拿吧，不用特意跑一趟送過來。”
尹崢也沒再強求，又聊了幾句就結束。
掛斷電話，夏添才想起問鐘斯琰：“你們剛剛……我哥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
鐘斯琰答非所問：“昨晚不是還叫學長，怎麽這會兒叫哥了。”
“……”
夏添想了想，有些事遲早也是得讓他知道的，雖然並不光彩：“我媽媽，應該要和尹叔叔覆婚了，所以我還是要叫他哥。”
這事兒剛剛鐘斯琰已經從尹崢那兒聽說了，並不意外：“哦，你好像還挺滿意他這個哥哥？叫得很順口嘛。”
“……他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是還不錯。”
“所以，”夏添轉頭看他，“你們剛剛，在我離開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你應該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嗎？”
“嗯，因為——”鐘斯琰彎唇，“他說你很愛我，愛我愛得快要瘋掉，沒我不行。”
“……？”
夏添完全不信：“是這樣嗎？”
“你瞧，說了你又不信，那你問什麽？”
“感覺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是嗎，你這麽了解他？”
“我跟他認識很久了，自然了解的。”
“呵。”鐘斯琰冷笑了聲，“也是，你跟他認識相處的時間，可比跟我多多了。”
夏添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酸味，沒敢接話。
所幸鐘斯琰沒繼續陰陽怪氣，帶她去私房菜吃了飯，下午他有事，把她送回家就走了。
昨晚沒睡好，此刻難得放松，夏添在家裏補了一下午的覺，醒來時天還亮著。
她撈起手機一看，下午六點半。
該去學校晚點名了。
收拾好出門，趕到學校時間正好。
人都到齊了，也沒什麽突發狀況，夏添例行交代了些事就讓大家散了。
回到家正好飯點，正要去翻冰箱，鐘斯琰敲響了門。：“夏雙喜，開門。”
夏添走過去打開門，只見他雙手都提著東西，立即側身讓他進來：“買了什麽？”
“你猜？”鐘斯琰把其中一袋東西放在了飯桌上，另一袋提到廚房，“圍裙拿來。”
夏添心領神會地拿了圍裙過去，明白他這是賢夫主動上門給她做飯了。
偏偏之前都是結果圍裙自己系的鐘斯琰這次沒伸手接，嫌棄地看她一眼：“一點兒不懂事，都給你做飯來了，圍裙都不肯幫忙系？”
噢，又開始傲嬌了。
夏添彎唇，踮腳給他套上圍裙，繞到他身後將系帶打了個蝴蝶結：“好了。”
照例是她打下手鐘斯琰當主廚，很快做好晚飯，夏添先出去擺碗筷，鐘斯琰讓她把桌上的袋子打開，她才發現他買了西瓜酒。
身後響起腳步聲，鐘斯琰擱了兩個玻璃杯在她手邊：“喝點麽？”
夏添點點頭：“喝。”
西瓜酒好喝，度數也不算高，夏添一時貪杯，喝得有點多，後勁慢慢上來，也有些暈。
鐘斯琰連碗也沒讓她洗，把她按在沙發上讓她坐著休息，她也乖乖點頭：“好。”
她這般微醺的模樣實在有些乖巧，很有讓人想親近的沖動，鐘斯琰忍了忍，才只是揉了下她腦袋，沒敢多看兩眼，轉身走了。
收拾好廚房出來時，夏添懷裏抱著個抱枕，歪靠在沙發上，電視機開著。
鐘斯琰走過去，只見她閉著雙眼，並沒有在看電視，倒好像是睡著了。
他抓住她懷裏抱枕一角，還沒用力扯動，她就睜開了那雙清澈漂亮的眼。
少了幾分平日裏清醒冷靜的清冷，多了幾分微醺後的柔軟迷離，毫不設防。
她就這麽看著他，小白兔一樣單純好欺負，沖他微微一笑：“你忙完啦？”
鐘斯琰喉結一滾，“嗯”了聲。
手指彎了彎，還是沒忍住，伸手捏捏她臉：“這就醉了，什麽酒量。”
夏添眉心輕蹙，擡手推他捏自己臉的手：“沒醉，只是腦子有點暈乎。”
“那不還是醉了？”鐘斯琰松開手，手背貼著她臉被自己捏過的地方輕輕碰了碰，“還能不能起來去洗澡睡覺？”
夏添閉了閉眼：“可能要等會兒才行。”
說完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坐。”
鐘斯琰在她旁邊坐下，還沒反應過來，肩頭一重，她腦袋就靠了上來。
“……”
鐘斯琰偏頭看，她閉著眼，像在犯困。
行，昨晚他醉酒，今晚換她醉是吧。
“鐘斯琰。”夏添靠在他肩頭呢喃，“你買的西瓜酒真好喝，跟我在倫敦喝的一樣。”
鐘斯琰也放輕了聲音接她的話：“你還去過倫敦？什麽時候？”
“就前兩年。”
“去幹嘛？”
“有個項目，我過去做，順便玩一下。”
“哦，在那邊玩得開心嗎？”
“不開心……開心。”
“到底開心還是不開心？”
“遇見了不好的事，不開心。”
“那什麽開心呢？”
靠在肩頭的人安靜了會兒，鐘斯琰都要以為她睡著了，卻又忽然聽見她開了口。
“我在那邊，遇見了一個很像你的人。”
鐘斯琰微楞，低頭看她：“像我？”
“嗯，很像，不過我沒看見正臉。”
“當時是什麽情況。”
“那天在下雨，我結束工作回公寓，在靠近公寓的那條街上，看見了一個很像你的背影，以為是你，楞了一下。”
“然後呢？”
“我當時，實在是太久沒見過你了，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認錯人，不受控地遠遠跟在那個人的身後，走了好幾條街。”
“然後呢？”
“跟丟了。”
“……為什麽會跟著他走？”
“我也不知道，看見他的時候，他的背影，他的身高和側臉，都太像你，我根本控制不住，只想跟他走。”
“這算開心還是不開心的事。”
“開心，又不開心。”
“為什麽？”
“那天下午，跟丟他以後，我回到公寓，看見公寓樓下圍著好多人，還有警察。”
“出什麽事了嗎？”
“嗯，我隔壁的鄰居，被砍了。”
“是什麽原因？”
“兇手是個報覆社會的人，他就想無差別地殺人，踩了點，知道我們那一層住著的都是外來的獨居女性，所以選擇對我們下手。”
夏添說著仍有些後怕：“我左右和對門的鄰居，都遭到了他的毒手，所幸救治及時，活了下來，那天我回到家，樓道全是血。”
“發生了那樣的事，你還敢回去？”
“嗯，我交了好多房租，房東是個難纏的摳門老太太，不肯退給我。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兇手已經被當場抓獲了，所以應該沒事的。”
“所以，那天後來還有發生別的事嗎？”
“有，我在樓下超市，買到了打折的西瓜酒，早上看到時還很貴，沒舍得買，下午發生了那樣的事，店長就打折了，好便宜。”
“……夏雙喜，你不怕嗎？”
“怕，所以我喝了好多酒，睡著了就不怕了，我還在夢裏見到了你。”
鐘斯琰順著她的話想象，在異國他鄉落雨的傍晚，孤獨無依的女孩兒回到住處卻遇上血流成河，難纏的房東太太不肯退房租，她無法搬走那個令她恐懼的地方，只能喝酒壯膽。
明明已經那麽不幸，她卻能微笑著很慶幸地說那天在樓下超市買到了打折的西瓜酒。
她淒苦，恐懼，卻又樂觀積極。
那個時候，她一定很需要幫助。
但他卻不在她身邊。
“你知道嗎，鐘斯琰，其實那天我很幸運，我的開心也勝過了恐懼。我不僅毫發未損，還喝到了超便宜超好喝的西瓜酒。”
“我還做了一整夜的夢，夢裏都是你。”
“於是，在那天，我決定回到南塔。”
夏添閉著眼，在他肩頭落了一滴淚。
“因為，我不得不承認——”
“鐘斯琰，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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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香火味裏，夏添第一次如此正視自己的內心，感覺到一刻從未有過的放松。
她擡頭淡定地迎著鐘斯琰的視線, 從他平靜的面容和微有些怔楞的眼神裏窺視到, 他對自己這個答案有多麽意外。
“一直。”他頓了下，“在等我？”
夏添沖他微微笑起來：“對,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你沒問過, 我也沒說。”
“哦。”鐘斯琰喉結滾動，似乎還沒太完全清醒地回過神來, “我也, 一直在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繼續找啊。”
“怎麽不打電話？”
“……先找了再說。”
此時沒人來求簽，身後的小沙彌看了一會兒，不知出於哪種目的, 笑著出聲：“施主，你要等的人終於到了嗎？”
夏添微笑回眸：“對, 來了。”
小沙彌又道：“兩位要求簽嗎？”
夏添看向鐘斯琰，輕啟唇：“你……”
“那就有請小師父為我們介紹下。”鐘斯琰根本無需她多說一個字，只要一個眼神就懂她所想, “這簽怎麽求？”
說話間他已走到小沙彌身前的長桌邊, 夏添跟在他身側, 安靜地陪同。
她剛剛已經在這裏看過好一陣, 大概都了解, 但還是想聽小沙彌重新介紹。
小沙彌向二人解釋道：“這竹筒裏是姻緣簽，專測姻緣，若是情侶, 其中任意一人求一支簽即可，反之則是一人求一支。”
“閉上雙眼搖晃竹筒, 心中默念想要求解的感情問題，跳出竹筒的那支簽就是了，我會為二位解讀簽文上對應的內容。”
“那這紅絲帶是做什麽的？”
“求永結同心者，將兩人名字寫在同一條紅絲帶上，懸掛於頭頂這顆姻緣古樹，便會得到神佛庇佑和祝福，感情之路順風順水。”
“哦。”鐘斯琰眉心微動，眼帶笑意，“了解了，多謝小師父。”
又轉頭看向夏添：“怎麽說？”
夏添有些怔然：“啊？”
“啊什麽。”鐘斯琰在她額前幾公分的位置空彈了下手指，有些逗弄的意味，“你求還是我求？”
夏添下意識往後仰了下腦袋，明明沒有被他彈到，還是擡手摸了摸額頭。
很奇妙的感覺，倆人間明明也還沒有確定什麽關系，但這個小小的動作還是讓她突然生出些少女的嬌羞，連帶著腦子也暈乎乎的。
“那你求吧。”
“行。”鐘斯琰十分幹脆，“我求。”
夏添沒再出聲，靜靜地看著他閉眼搖晃竹筒，沒聽見他心裏默念的內容，卻又好像連他要說什麽都已猜到。
她確定他對自己的心意，也承認自己對他的貪念，她想他此時應該也同她一樣明了。
連同她剛剛的那一句，讓他求。
小師父說過了，情侶只用求一支。
某種意義上的默認，她的答案。
“哢噠——”
很清脆的一聲響，竹筒中掉落一支簽。
鐘斯琰睜開眼，執起那支簽交到小沙彌手中：“有勞小師父替我們解讀一下了。”
小師父接過那支簽一瞧，頂頭就是“上上簽”三個字，立即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看來二位是天賜良緣了，上上簽。”
夏添略有些詫異，同時也不免生出幾分期待和好奇，眼神直往那支簽上落。
小沙彌細細地解答那支簽上的簽文，面容帶笑，無一不是好話，到最後總結陳詞，仍連連讚嘆：“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夏添都聽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面紅耳熱，微微垂眼，不敢去看鐘斯琰。
鐘斯琰笑道：“那就借小師父吉言了。”
小沙彌將那支簽重新插回簽筒：“都是二位緣分好，佳偶天成，上天註定的良緣。”
夏添只覺做夢一般。
她平常不怎麽抽簽，沒想到頭一回——
不對，剛剛是鐘斯琰抽的，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一定是運氣非凡，興許這支上上簽所說的天定良緣，只是他的良緣，而不是與她。
夏添有些遲疑地咬了咬下唇，伸手試探：“那我也抽一支看——”
話未說完，被鐘斯琰按住了手：“想幹嘛？小師父剛剛說什麽來著？”
小沙彌對上他的眼神，心領神會道：“施主，情侶只用其中一人抽一支簽就好。”
再次聽到小師父說出“情侶”二字，夏添臉熱，動了動唇，終究還是作罷。
那只伸出去又被鐘斯琰按住的手，就這麽被他順勢握進了手心，甚至被他捏了一下，像是對她剛剛突然興起要重新抽簽的調皮懲罰。
夏添還不太習慣與男人這樣親密的接觸，只感覺渾身都在不自在地發燙。
片刻後，那棵月老殿前的古樹上多了一條新的紅絲帶，夏添擡頭看，仍覺得不太真實。
從前從不敢想，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和鐘斯琰的名字，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一起。
離開南塔寺下山之前，鐘斯琰滿面春風，出手闊綽地捐了大功德。
夏添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在某一刻他簽字時被放開，她終於得了自由，卻又回味。
下山時已近中午，日頭並不強烈，陽光微風都很溫柔，即將邁步踏上下山臺階之時，餘光裏伸出一只手。
一只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怎麽瞧都好看的手，在日光下對她發出了牽手的邀請。
“餵。”鐘斯琰語調懶懶，有些少年的傲嬌，“下山陡，不牽就不怕摔跤？”
夏添遲疑兩秒，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幾乎是一瞬間，鐘斯琰的手指立即合上，將她緊緊握住了：“算你聰明。”
夏添彎了彎唇，下山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漂浮的雲朵上一樣不真實。
漸漸地，她也回握了鐘斯琰的手。
她想，她一定會因為他而更勇敢。
-
尹崢已經開車回去，鐘斯琰的車停在半山腰，夏添自然是要坐他的車回去。
一直到了車跟前，手還被牽著。
夏添低頭看看自己被鐘斯琰牽住的手，又看了眼車，示意他松開手自己才能上車。
鐘斯琰不明所以地挑眉：“幹嘛？”
夏添無奈：“你這樣，我怎麽上車。”
“哦。”鐘斯琰淡定地松開手，按了車鑰匙解鎖車門，“這不是沒感覺到。”
夏添好奇：“什麽沒感覺到？”
“沒感覺到在牽手。”
“啊？”
“你也沒牽緊點，沒感覺。”
“……”
他這樣，也不知道算無理取鬧還是撒嬌。
夏添想了想，抓起他一只手，十指緊扣，晃了晃，擡頭看他：“這樣呢，有感覺嗎？”
鐘斯琰渾身過電似的麻了一下，表面卻裝得淡定，微微別開眼，輕咳了聲：“嗯。”
尾音輕輕上揚，像只傲嬌的貓。
“好，那上車吧。”
夏添松開手，轉身朝副駕走去。
她話落人就沒了影，鐘斯琰彎了彎被她十指相扣過的那只手手指，唇角微翹。
下山的路總是要比上山好走，鐘斯琰沒問夏添要去哪兒，直接開車到一家私房菜吃飯。
中途尹崢打過電話給夏添，解釋了一下自己半路先行離開的原因，並對她和鐘斯琰今天替她做向導表示感謝：“回頭請你倆吃飯。”
你倆。
夏添默默在心頭繞了一遍這兩個字，有種很莫名的奇妙感，像是跟鐘斯琰成了一體。
轉念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好笑，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倆人統稱，她此刻戀愛癮發作，竟然連這個也能胡亂聯想。
她向鐘斯琰轉達了尹崢要請他吃飯的想法，鐘斯琰欣然應允：“行啊。”
尹崢在電話那邊自然也聽見了，笑著道讓他倆挑時間和地點：“對了，你的東西還在我車上，忙完我給你送過去，你什麽時候在？”
今天周日，除了晚上要去學校晚點名檢查一下學生們都有沒有回到學校之外並沒什麽其他的事，但保不齊鐘斯琰有別的安排。
“沒事，都不是太重要的東西，回頭我有空找你去拿吧，不用特意跑一趟送過來。”
尹崢也沒再強求，又聊了幾句就結束。
掛斷電話，夏添才想起問鐘斯琰：“你們剛剛……我哥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
鐘斯琰答非所問：“昨晚不是還叫學長，怎麽這會兒叫哥了。”
“……”
夏添想了想，有些事遲早也是得讓他知道的，雖然並不光彩：“我媽媽，應該要和尹叔叔覆婚了，所以我還是要叫他哥。”
這事兒剛剛鐘斯琰已經從尹崢那兒聽說了，並不意外：“哦，你好像還挺滿意他這個哥哥？叫得很順口嘛。”
“……他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是還不錯。”
“所以，”夏添轉頭看他，“你們剛剛，在我離開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你應該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嗎？”
“嗯，因為——”鐘斯琰彎唇，“他說你很愛我，愛我愛得快要瘋掉，沒我不行。”
“……？”
夏添完全不信：“是這樣嗎？”
“你瞧，說了你又不信，那你問什麽？”
“感覺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是嗎，你這麽了解他？”
“我跟他認識很久了，自然了解的。”
“呵。”鐘斯琰冷笑了聲，“也是，你跟他認識相處的時間，可比跟我多多了。”
夏添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酸味，沒敢接話。
所幸鐘斯琰沒繼續陰陽怪氣，帶她去私房菜吃了飯，下午他有事，把她送回家就走了。
昨晚沒睡好，此刻難得放松，夏添在家裏補了一下午的覺，醒來時天還亮著。
她撈起手機一看，下午六點半。
該去學校晚點名了。
收拾好出門，趕到學校時間正好。
人都到齊了，也沒什麽突發狀況，夏添例行交代了些事就讓大家散了。
回到家正好飯點，正要去翻冰箱，鐘斯琰敲響了門。：“夏雙喜，開門。”
夏添走過去打開門，只見他雙手都提著東西，立即側身讓他進來：“買了什麽？”
“你猜？”鐘斯琰把其中一袋東西放在了飯桌上，另一袋提到廚房，“圍裙拿來。”
夏添心領神會地拿了圍裙過去，明白他這是賢夫主動上門給她做飯了。
偏偏之前都是結果圍裙自己系的鐘斯琰這次沒伸手接，嫌棄地看她一眼：“一點兒不懂事，都給你做飯來了，圍裙都不肯幫忙系？”
噢，又開始傲嬌了。
夏添彎唇，踮腳給他套上圍裙，繞到他身後將系帶打了個蝴蝶結：“好了。”
照例是她打下手鐘斯琰當主廚，很快做好晚飯，夏添先出去擺碗筷，鐘斯琰讓她把桌上的袋子打開，她才發現他買了西瓜酒。
身後響起腳步聲，鐘斯琰擱了兩個玻璃杯在她手邊：“喝點麽？”
夏添點點頭：“喝。”
西瓜酒好喝，度數也不算高，夏添一時貪杯，喝得有點多，後勁慢慢上來，也有些暈。
鐘斯琰連碗也沒讓她洗，把她按在沙發上讓她坐著休息，她也乖乖點頭：“好。”
她這般微醺的模樣實在有些乖巧，很有讓人想親近的沖動，鐘斯琰忍了忍，才只是揉了下她腦袋，沒敢多看兩眼，轉身走了。
收拾好廚房出來時，夏添懷裏抱著個抱枕，歪靠在沙發上，電視機開著。
鐘斯琰走過去，只見她閉著雙眼，並沒有在看電視，倒好像是睡著了。
他抓住她懷裏抱枕一角，還沒用力扯動，她就睜開了那雙清澈漂亮的眼。
少了幾分平日裏清醒冷靜的清冷，多了幾分微醺後的柔軟迷離，毫不設防。
她就這麽看著他，小白兔一樣單純好欺負，沖他微微一笑：“你忙完啦？”
鐘斯琰喉結一滾，“嗯”了聲。
手指彎了彎，還是沒忍住，伸手捏捏她臉：“這就醉了，什麽酒量。”
夏添眉心輕蹙，擡手推他捏自己臉的手：“沒醉，只是腦子有點暈乎。”
“那不還是醉了？”鐘斯琰松開手，手背貼著她臉被自己捏過的地方輕輕碰了碰，“還能不能起來去洗澡睡覺？”
夏添閉了閉眼：“可能要等會兒才行。”
說完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坐。”
鐘斯琰在她旁邊坐下，還沒反應過來，肩頭一重，她腦袋就靠了上來。
“……”
鐘斯琰偏頭看，她閉著眼，像在犯困。
行，昨晚他醉酒，今晚換她醉是吧。
“鐘斯琰。”夏添靠在他肩頭呢喃，“你買的西瓜酒真好喝，跟我在倫敦喝的一樣。”
鐘斯琰也放輕了聲音接她的話：“你還去過倫敦？什麽時候？”
“就前兩年。”
“去幹嘛？”
“有個項目，我過去做，順便玩一下。”
“哦，在那邊玩得開心嗎？”
“不開心……開心。”
“到底開心還是不開心？”
“遇見了不好的事，不開心。”
“那什麽開心呢？”
靠在肩頭的人安靜了會兒，鐘斯琰都要以為她睡著了，卻又忽然聽見她開了口。
“我在那邊，遇見了一個很像你的人。”
鐘斯琰微楞，低頭看她：“像我？”
“嗯，很像，不過我沒看見正臉。”
“當時是什麽情況。”
“那天在下雨，我結束工作回公寓，在靠近公寓的那條街上，看見了一個很像你的背影，以為是你，楞了一下。”
“然後呢？”
“我當時，實在是太久沒見過你了，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認錯人，不受控地遠遠跟在那個人的身後，走了好幾條街。”
“然後呢？”
“跟丟了。”
“……為什麽會跟著他走？”
“我也不知道，看見他的時候，他的背影，他的身高和側臉，都太像你，我根本控制不住，只想跟他走。”
“這算開心還是不開心的事。”
“開心，又不開心。”
“為什麽？”
“那天下午，跟丟他以後，我回到公寓，看見公寓樓下圍著好多人，還有警察。”
“出什麽事了嗎？”
“嗯，我隔壁的鄰居，被砍了。”
“是什麽原因？”
“兇手是個報覆社會的人，他就想無差別地殺人，踩了點，知道我們那一層住著的都是外來的獨居女性，所以選擇對我們下手。”
夏添說著仍有些後怕：“我左右和對門的鄰居，都遭到了他的毒手，所幸救治及時，活了下來，那天我回到家，樓道全是血。”
“發生了那樣的事，你還敢回去？”
“嗯，我交了好多房租，房東是個難纏的摳門老太太，不肯退給我。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兇手已經被當場抓獲了，所以應該沒事的。”
“所以，那天後來還有發生別的事嗎？”
“有，我在樓下超市，買到了打折的西瓜酒，早上看到時還很貴，沒舍得買，下午發生了那樣的事，店長就打折了，好便宜。”
“……夏雙喜，你不怕嗎？”
“怕，所以我喝了好多酒，睡著了就不怕了，我還在夢裏見到了你。”
鐘斯琰順著她的話想象，在異國他鄉落雨的傍晚，孤獨無依的女孩兒回到住處卻遇上血流成河，難纏的房東太太不肯退房租，她無法搬走那個令她恐懼的地方，只能喝酒壯膽。
明明已經那麽不幸，她卻能微笑著很慶幸地說那天在樓下超市買到了打折的西瓜酒。
她淒苦，恐懼，卻又樂觀積極。
那個時候，她一定很需要幫助。
但他卻不在她身邊。
“你知道嗎，鐘斯琰，其實那天我很幸運，我的開心也勝過了恐懼。我不僅毫發未損，還喝到了超便宜超好喝的西瓜酒。”
“我還做了一整夜的夢，夢裏都是你。”
“於是，在那天，我決定回到南塔。”
夏添閉著眼，在他肩頭落了一滴淚。
“因為，我不得不承認——”
“鐘斯琰，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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