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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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回答
晚上七點半, 夏添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其實她不太確定這會兒鐘斯琰在不在家，他們今天沒有任何聯系。
確切說來，他們這幾天都沒怎麽聯系。
他看上去每天都很忙, 除了醫院和學校的工作, 似乎還有一些校外的生意需要打理。
某些時候，夏添也挺佩服他, 那麽忙, 他卻始終游刃有餘，不出錯, 也沒有疲態。
或許她應該先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信息詢問一下他此刻是否在家, 但從鼓嶺回南塔的這一路上，她滿腦子一直在想的全都關於他。
她不想打電話也不想發消息，只想當面同他說話, 問他當初拿走的那份禮物是什麽。
並沒有太意外，他不在家。
在她敲響房門後, 那扇門沒人打開。
夏添退回自己家裏，今天一天她都沒怎麽吃飯，但卻感覺不到餓。
窩在沙發裏好半晌, 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到底想知道什麽呢？
其實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即使確認了又能怎樣, 也不過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而已。
她一直都知道,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目前為止的人生中都沒遇見過比他更好的。
像是這一路上太苦也太難了，總要給她些甜頭讓她堅持下去的，所以才讓她遇見他。
他是她認真生活堅持努力的獎勵, 是她的幸運降臨，是她昏暗世界裏的一束光。
但他不會是她能抓得住的人。
就如同那天她在全香閣對馮媛伊說的那樣, 他們不是一路人，沒可能的。
這個事實，她一直都很清楚，也很確定。
夏添越想越冷靜。
她一直都不是會生出什麽離奇妄想的人，所以她理性地克制了所有不該有的感情。
但鐘斯琰對她的好，她應該要記得。
她不是一個喜歡虧欠別人的人，所以，她想，她應該也對鐘斯琰好一點。
知恩圖報這件事，她一直做得很好。
夏添也不知道自己從鼓嶺回來後一直在想什麽，她就這麽胡思亂想了半晌，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理清了，但卻在下一刻——
房門被叩響，鐘斯琰略帶懶懶調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夏雙喜，開門。”
剛剛理清的東西，一下就亂了。
夏添丟開抱枕，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起來，卻又在邁出去腳步的瞬間，頓了下。
然後，她神色如常地走過去，打開門。
還沒看見那張臉，一個白色紙袋高高提起送到她眼前，隨之落下一道輕描淡寫的聲音。
“別人送的，給你了。”
夏添微楞，從他手裏接過紙袋，這才看見那張無論何時何地都帥到人神共憤的臉。
成年後的他似乎格外偏愛白襯衫，今日穿著也是如此，顯得他看上去多了兩分斯文氣。
也僅有兩分。
他不肯好好穿，兩邊袖子都挽至臂彎，領口紐扣解到第二顆，內裏鎖骨若隱若現。
因此顯得有些風流，跟斯文不搭邊。
夏添垂眼看他手臂，上面抓痕都消得差不多了，看不太出來什麽痕跡。
她兀自將人打量了許久，從開門到現在一語不發，惹得鐘斯琰在她眼前彈了下手指。
“嘿！幹嘛呢，我臉上有花是不是？”
“……”
夏添回過神來，低頭打開袋子查看。
“這是什麽？”
鐘斯琰口吻隨意：“一些吃的。”
待他話音落下，夏添也看見了紙袋裏面裝的東西，是一些水果和甜點。
最上面是一盒西瓜果切，還是無籽的。
紅色沙瓤被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塊，碼在透明打包盒裏，像一顆顆誘人的紅寶石。
夏添擡頭看他：“你不吃嗎？”
鐘斯琰道：“吃過了，這都剩的。”
夏添放心收下：“謝謝。”
鐘斯琰輕輕“嗯”了聲，轉身要回隔壁：“我先回了，早點休息。”
“等下。”夏添叫住他。
鐘斯琰回頭，濃眉微挑：“嗯？”
夏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他。
就是看見他轉身的那瞬間，看著他的背影，他就很想叫住他。
“你……吃過晚飯了嗎？”她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如果沒吃的話，我正好也還沒吃，現在打算去做飯，要一起嗎？”
鐘斯琰垂眸看著她，沒說話。
夏添強裝淡定，舉了舉手裏的紙袋：“就當是對這個的感謝。”
說完又覺得挺尷尬。
他剛都說吃過了，她好像有點太——
不等她內心尷尬完，鐘斯琰輕輕“啊”了聲，點點頭：“行啊，吃點唄。”
夏添轉過身，輕輕呼了口氣。
“好，那你先進來坐會兒，我去做飯。”
鐘斯琰跟在她身後進來，反手將門帶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踏進這套房子，但卻是在夏添搬進來後第一次進來。
之前久無人居的房子在她的裝扮下有了很溫馨的氛圍，也處處整潔。
房間裏熏了很淡的香，聞上去很清新。
鐘斯琰一開始還沒太辨認出來，仔細一聞，才發覺竟然帶有柚子的香氣。
驀然間他神色一頓，轉頭尋找香氣來源。
在客廳連著的陽臺，靠墻安裝的儲物櫃，中間鏤空做了層置物架，熏香就擱在那兒。
柚子花造型的散香棒，香冊安靜地躺在旁邊，柚子香氣變得比剛剛更加濃郁。
他隨手拿起香冊看，一眼瞧見苦柚二字。
夏添的計劃裏，今天並沒有要請客吃飯的打算，所幸昨晚有去超市采購，今天才不至於冰箱空空。
做飯還得要一會兒，她不好意思讓鐘斯琰幹等著，洗了點葡萄端出來。
在客廳裏沒瞧見人，還以為他有事先回去了，轉頭一看，他立在陽臺的置物櫃旁，手裏拿著張小卡片在看。
夏添朝他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他在看那款熏香的香冊，頓時有些尷尬。
這套房子大概是因為太久沒人住過，陽臺這裏老是有股很陳舊的味道，她一直想買點香熏一熏。
恰好那天路過一家香薰店，她就走進去隨便逛了逛，恰好拿起的第一款香薰就是這個。
其實她不怎麽在家裏熏香，也不愛濃香花香，所以當時聞到這款熏香感覺很清新就沒太猶豫直接買了下來。
這本來也沒什麽。
但是，等她把這熏香放到陽臺這裏過了兩天之後，一靠近這裏就會聞到一股淡淡的柚子香氣。
她越聞越覺得舒服，越聞越覺得熟悉。
然後，她慢半拍地想起來，鐘斯琰身上的香味跟這個很像很像，都是柚子香氣，只不過他身上那股香氣會更冷冽一些。
當然，這本來也沒什麽。
誰規定只能他用柚子味的香呢？
可偏偏，現在他聞到了，也看到了。
這好像就有點什麽了。
夏添默默地想，他該不會覺得——
多年過去，重逢後他耀眼更甚從前，所以自己對他賊心又起，暗戀他到連他身上的香味都癡迷，癡迷到偷偷在家裏熏和他一樣的香。
“所以——”
鐘斯琰手裏拿著那張卡片轉過身，他長得這樣高，又離她這樣近，微微低頭斂眸看下來的時候，很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頓了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偷偷用跟我一樣的香？”
哎……
夏添心裏默默嘆氣。
她就知道，他還是和從前一樣自戀。
跟他解釋，他大概也不會信，只會當成她在狡辯，但夏添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隨便買的。”
鐘斯琰鼻腔裏哼出一聲笑：“哦？”
那意思，分明就是不信。
夏添早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也懶得在這件事上跟他過多解釋，反正他一直都是這樣誤會自己對他圖謀不軌的。
她岔開話題：“我洗了點葡萄，你要吃嗎？做飯還要一會兒，怕你等著無聊，或者你有事可以先回去處理，我做好飯叫你。”
鐘斯琰把香冊放回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用，你要做什麽菜，我跟你一起。”
“也行吧，如果你不嫌累的話。”
“多大點兒事。”
夏添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做飯。
讀書那會兒，好像是成人禮前一天？
當時她還買了菜請大家吃飯，就在鐘斯琰的到點游戲廳裏借用廚房做的。
當時他也給她幫忙了。
他真的是她見過最不矯情的大少爺。
雖然他有時候也有一些大少爺的傲嬌，有一些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自戀，但他對朋友真的很好，也很少真的跟她計較什麽。
而且他做飯是真挺賞心悅目也挺好吃。
不僅在廚房裏忙碌的時候身影動作都好看，做出來的飯菜也是色香味俱全。
如果同他一起生活，應該會很——
等下。
意識到自己在幻想什麽，夏添頓時楞住。
真是受了那天馮媛伊說的話的影響麽，怎麽最近她的思想好像有點不受控制。
還是因為，今天在鼓嶺，看到他為自己做的事，所以開始有了更多的心思。
夏添心裏走神，手上菜刀就偏了一下。
“嘶……”
食指上鮮紅的血珠冒出來，伴隨著鉆心的刺痛，她沒忍住吸了口氣。
“切手了？”
下一秒，不等她把手擡起來，被鐘斯琰握住手腕抓到眼前查看。
“還好，傷得不重。”
夏添楞楞的沒反應，被他抓著手放到水龍頭底下沖了沖，然後又被他拉著到客廳翻出來醫藥箱簡單處理了下。
“行了，你歇著吧，我來做。”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進了廚房。
夏添低頭看著剛被他包好的手指，仿佛還能感覺到肌膚上仍殘留他的體溫。
真是無地自容。
請他吃飯，還把手給切了，讓人自己做。
夏添想了想，起身折返回廚房。
鐘斯琰有條不紊動作麻利地在切她剛剛沒切完的胡蘿蔔，瞥見她進來，隨口道：“幹嘛，怕我給你下毒，所以近來盯著？”
“……我就是進來陪陪你。”夏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靠在廚房門框上看他，“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比如遞個東西之類的。”
“行，你願意看著就看著唄。”
“嗯，抱歉啊。”夏添真誠地和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不小心。”
“也沒怪你啊。”
燃氣竈上火焰正旺，砂鍋裏的湯是先前鐘斯琰燉下的，這會兒水已經開了，正往外騰騰冒熱氣，空氣裏瞬間溢著雞湯的鮮香。
鐘斯琰拿了塊幹凈的抹布墊手，掀開鍋蓋拿著勺子攪了攪，加了鹽進去。
夏添就在廚房門口靜靜看著。
他長得高，身姿也挺拔，肩寬腰細，身上系著她的圍裙，看上去很有——
夏添想了想，想起一個詞。
人夫感。
“嘗嘗？”
在她走神間，鐘斯琰用湯勺舀了點湯遞到她嘴邊，讓她嘗嘗味兒。
“看看鹽夠不夠。”
夏添伸手去接，鐘斯琰躲了下，湯勺往她唇邊湊了湊：“直接嘗唄。”
“……”
是她矯情嗎？
這跟餵她喝湯有什麽區別。
見她還是不動，鐘斯琰“嘖”了聲。
“剛剛不是說要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現在讓你幫忙又不動了是吧？”
“……”
夏添只好就著這個姿勢喝了那口湯。
“怎麽樣，鹽夠不夠？”
“夠的。”
“鹹麽？”
“剛剛好，很好喝。”
“真的假的，拍我馬屁呢。”
鐘斯琰像是不信她的話，所以要自己嘗。
並且，沒有更換勺子，與她用了同一個。
夏添眼睜睜看著他嘴貼著的地方赫然就是自己剛剛喝湯時嘴碰過的地方，頓時別開眼。
沒看見，沒看見。
她什麽也沒看見。
“嗯，確實剛剛好。”
鐘斯琰喝完那口湯，放下湯勺。
“原本打算放點糖提鮮，現在不用了。”
夏添：“……”
他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哦，我的意思是。”鐘斯琰像是能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麽，回頭看她，“加了紅棗的雞湯，已經有甜味，所以不用再放糖了。”
“……噢。”
沒事。
人一到夜晚，接點馬戲團的戲，也是在所難免。
-
鐘斯琰做的菜味道一向是極好的。
夏添吃得很愉快很滿足，與他聊天也很融洽，一時間沒忍住，就問了當初高考前他在鼓嶺老家問她要的那個禮物是什麽。
鐘斯琰盛湯的手頓了頓，面色如常地擡眸看了她一眼：“怎麽突然問這個？”
“今天清明節，我回了趟鼓嶺給奶奶上香。這麽多年沒回去，家門前的路都修了新的，隔壁陳阿姨還幫我種了葡萄，屋頂也被他們重新翻修過，瓦都換了新的。”
鐘斯琰低頭小口喝湯，靜默不語。
夏添又接著道：“我還看見了一條大黃狗，和我奶奶以前養的那條大黃長得一模一樣，只有尾巴不太像，我還以為是大黃呢。”
“嗯，然後呢？”鐘斯琰放下湯碗，平靜地看著她，“你還想說什麽。”
夏添也沒想到自己還是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所以接下來該怎麽辦她也沒想好。
“我就是突然想起，當時你問我要了一個禮物，我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你沒發現嗎？”他問。
夏添沈默。
她當然發現了。
看她這反應，鐘斯琰就明白了。
“所以你都發現了還問我做什麽？”
夏添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但她嘴硬：“你拿我照片幹嘛？”
鐘斯琰笑：“可愛唄，就想要。”
“……”
沒想到是這麽個回答，夏添噎了一下。
“那你也不能——”
“你自己答應的。”
“……好吧。”
“還有什麽問題。”鐘斯琰十分大方坦蕩，“你想問都問，不問我去洗碗了。”
“……沒了。”
還能問什麽，就像他說的那樣，她都知道了，還問他做什麽？
“行。”鐘斯琰利落地起身開始收拾碗筷，“那我去洗碗，你把飯桌擦擦。”
“……好。”
他這架勢，倒像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鐘斯琰做什麽事都很利索，很快就把廚房收拾幹凈，順便很賢惠地連地也一起拖了。
夏添不太好意思地說要自己做，他頭也沒擡地說都是順帶手的事，正好吃多了消化。
完事兒他走之前還提醒她記得把那盒西瓜果切吃了：“放到明天可能會放壞。”
交代完一切，他才從她家離開。
剛進隔壁家門，立即就彎腰俯身雙手撐在玄關櫃上呼氣。
早知道，晚上就不跟科室裏人吃飯了。
前後沒隔兩小時，吃兩頓晚飯。
緩過那陣勁，他才打開客廳燈走進去。
他沒有大吃大喝積食的前科，所以自然也沒有準備消食健胃片這種東西。
窩進沙發裏，繞著肚臍眼按摩了會兒，感覺好點了，他才拿出手機給夏添發消息。
Z：【明天去你家做飯。】
夏添回得很快：【啊？】
Z：【有點驚喜是吧，很感動嗎？】
Z：【不用太感動，看在你手受傷的份上，作為鄰居，出於人道主義也該照顧你。】
summer：【那我買菜吧，你想吃什麽？我明天下班了買回來。】
Z：【買點豬蹄煲湯吧。】
summer：【其實我這只是小傷，應該不至於要喝豬蹄湯來補吧？】
Z：【有沒有可能是我想喝。】
summer：【抱歉，你還想吃什麽？】
Z：【買點雞爪，鴨掌，雞翅中，然後再買一點土豆洋蔥之類的配菜和大料。】
summer：【好，我記下了，如果明天你不太忙的話，我在超市給你打視頻電話。】
Z：【買個菜都要跟我視頻？】
summer：【是那些菜要跟你視頻。】
Z：【狡辯，伶牙俐齒，洗澡了。】
summer：【好的，我也去洗澡了。】
Z：【傷口別沾水，當然，如果你想賴我給你多做幾天飯，當我沒說。】
summer：【……我會小心的。】
-
接連一個星期，夏添下班了就走人，沒像以前那樣下班了還去辦公室裏加會兒班。
馮媛伊好幾天都沒跟她在下班時間碰過面，這天終於撞見她了，正要開口叫人，卻見她一路小跑著到了一輛黑色私家車面前。
我靠，談戀愛了？
馮媛伊震驚，偷偷跟過去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男人這麽牛逼能把夏添勾到手。
恰好駕駛座車窗開著，露出男人側臉。
馮媛伊當場石化在原地。
啊？
夏添坐上副駕，系上安全帶，左看右看，把車窗升了上去，有些急切：“走吧。”
鐘斯琰不急不忙地把車窗升上去，嗤笑一聲，眼裏淡淡嘲弄：“你不覺得你這動作很像在偷.情？怕被誰看見呢。”
夏添搖頭，又點頭：“你在學校裏挺出名的，還是註意一點比較好，我怕被誤會。”
“怕被誤會什麽？我倆談戀愛？”
“嗯，我怕被學生看見。”
“那你就真不跟我戀愛了？”
“啊？”夏添懷疑自己幻聽，詫異地轉頭看他，“你說什麽？”
“我說——”鐘斯琰啟動汽車引擎，“難道你以後不談戀愛了？”
他剛剛是這麽說的麽？
還真是自己幻聽？
真是見鬼了。
夏添想了想，坦誠道：“當然會，我還會結婚，然後擁有自己的小孩。”
車身突然一歪。
鐘斯琰重新控制好方向，語氣有些淡：“哦，是嗎，和誰，有喜歡的了？”
不等夏添回答，他又接著問：“上我的車這麽怕被發現，怎麽，他也是這學校裏的老師？怕你的學生看見了傳到他耳朵裏？”
“沒，我只是這麽覺得。”
“怎麽覺得？”
“我是需要結婚的。”
“為什麽是需要，而不是想？”
“因為我想有個自己的家。”
“哦。”鐘斯琰眉眼間那抹陰沈散了點兒，“給你個家，不是很簡單麽？”
“不簡單吧。”夏添認真地跟他討論起來，“畢竟我需要一個和諧幸福的家，這就表示我跟我的丈夫即便不恩愛白頭，也至少需要相敬如賓，這樣我們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長。”
“你想得還挺遠，孩子都想好了。”
“嗯，有了小孩肯定要負責的，如果不能讓他們健康快樂地成長，就沒必要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畢竟好好活著也挺辛苦的。”
鐘斯琰沈默。
他懂，她說的小孩，何嘗不是她自己呢？
“那你想跟一個怎麽樣的人結婚。”
“人品好，三觀正，家庭和睦，有能力有上進心，有責任心，對我好的。”
夏添說完，自己先笑了。
“這都是比較理想的狀態，像我這樣的，想找這樣的好像有點太貪心。”
鐘斯琰不讚同：“你這樣的怎麽了？”
夏添轉頭看向車窗外，眼裏染上一層落寞。
城市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這會兒正是做晚飯的時間，那些家庭幸福的人，大概已經熱熱鬧鬧地開始在廚房裏忙活了。
但那些熱鬧，沒有一處是屬於她的。
她的家庭這麽覆雜，沒用的時候爹不疼娘不愛，誰都不想要她，她有用的時候，他們就好像才知道她是他們的女兒，像水蛭一樣爬到她身上吸她的血。
誰要是找了她做妻子，大概會麻煩不斷，頭疼不已，再好的夫妻感情也會被那對水蛭父母折磨到破滅吧。
即便現在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靜。
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
蘇雨和夏成剛那一家人，就像是隨時都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她自己雖然尚且還能勉強應對，卻也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果她要同一個男人度過餘生，先不提別人家家裏人同不同意，看不看得上她這條件，就是她自己，也都不太敢答應的。
她一向要強，連眼淚都不肯叫人看見一滴，又怎麽會願意讓餘生相伴之人看見自己的不堪，看見自己平靜外表下的瘋狂。
-
四月中旬。
夏添一早就收到鐘斯琰的消息說他今日要去給他外公賀壽，晚上不回來吃飯。
人是越偷懶就越懶的，最近天天都是鐘斯琰做飯，他不回來，她也懶得下廚。
在學校食堂解決了晚飯，回家洗完澡，她忙了會兒工作，忍不住看手機。
往常鐘斯琰晚回家總會給她發消息的，但今天就只有早上那會兒給她發了條消息說晚上不回來吃飯，其餘就沒了。
夏添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不好。
忍不住期待收到他的消息，忍不住一直看手機，這樣的情難自禁，很不好。
可情難自禁本來就是難以控制的。
夏添微微蹙眉，心頭浮上幾分燥意，起身去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讓自己冷靜。
剛出來，還沒冷靜完，房門被叩響。
熟悉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夏雙喜，開門。”
夏添覺得自己這個冷水臉是有點白洗了，否則她去開門的腳步怎麽會這麽快。
打開房門的一瞬，立即頓住。
昨天還好好的鐘斯琰，此刻卻渾身掛了彩，提著個藥箱往門口一站，可憐兮兮的。
“你怎麽了？”夏添詫異，“不是去你外公的生日宴麽，怎麽會——”
鐘斯琰把手裏的藥箱往她懷裏一塞：“幫我表弟搶媳婦呢，進去再說。”
夏添側身讓他進門，回到沙發上替他上藥，聽他講今天生日宴上發生的事。
“所以，周老師喜歡的那個女孩兒，你外公不喜歡嗎？因為她家庭的原因？”
“嗯。”鐘斯琰微仰著頭讓夏添給他下巴塗藥，“不過他喜不喜歡沒鳥用，我表弟喜歡就行了，他那個犟種，誰能管得了他。”
“沒看出來周老師是這樣的人，他看著雖然有些冷淡，但也不像是這麽叛逆的人。”
“叛逆？”鐘斯琰笑了，“喜歡一個人，就因為家裏不同意，反抗就叫叛逆？”
夏添停下手裏的動作。
因為要給鐘斯琰臉上塗藥，倆人離得極近，他微微仰著頭，夏添卻是低著腦袋。
呼吸可聞的距離。
一時間倆人都沒說話，便十分安靜。
空氣裏漂浮著淡淡藥味，這處光線昏暗，夏添卻清清楚楚看見鐘斯琰漆黑的眼珠似乎在散發攝人心魄的光亮。
落針可聞的安靜裏，淡淡藥味中。
夏添望著他的眼睛，聽見他開了口——
“夏雙喜，你相信嗎。”
“我喜歡一個人，會比他更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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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半, 夏添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其實她不太確定這會兒鐘斯琰在不在家，他們今天沒有任何聯系。
確切說來，他們這幾天都沒怎麽聯系。
他看上去每天都很忙, 除了醫院和學校的工作, 似乎還有一些校外的生意需要打理。
某些時候，夏添也挺佩服他, 那麽忙, 他卻始終游刃有餘，不出錯, 也沒有疲態。
或許她應該先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信息詢問一下他此刻是否在家, 但從鼓嶺回南塔的這一路上，她滿腦子一直在想的全都關於他。
她不想打電話也不想發消息，只想當面同他說話, 問他當初拿走的那份禮物是什麽。
並沒有太意外，他不在家。
在她敲響房門後, 那扇門沒人打開。
夏添退回自己家裏，今天一天她都沒怎麽吃飯，但卻感覺不到餓。
窩在沙發裏好半晌, 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到底想知道什麽呢？
其實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即使確認了又能怎樣, 也不過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而已。
她一直都知道,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目前為止的人生中都沒遇見過比他更好的。
像是這一路上太苦也太難了，總要給她些甜頭讓她堅持下去的，所以才讓她遇見他。
他是她認真生活堅持努力的獎勵, 是她的幸運降臨，是她昏暗世界裏的一束光。
但他不會是她能抓得住的人。
就如同那天她在全香閣對馮媛伊說的那樣, 他們不是一路人，沒可能的。
這個事實，她一直都很清楚，也很確定。
夏添越想越冷靜。
她一直都不是會生出什麽離奇妄想的人，所以她理性地克制了所有不該有的感情。
但鐘斯琰對她的好，她應該要記得。
她不是一個喜歡虧欠別人的人，所以，她想，她應該也對鐘斯琰好一點。
知恩圖報這件事，她一直做得很好。
夏添也不知道自己從鼓嶺回來後一直在想什麽，她就這麽胡思亂想了半晌，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理清了，但卻在下一刻——
房門被叩響，鐘斯琰略帶懶懶調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夏雙喜，開門。”
剛剛理清的東西，一下就亂了。
夏添丟開抱枕，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起來，卻又在邁出去腳步的瞬間，頓了下。
然後，她神色如常地走過去，打開門。
還沒看見那張臉，一個白色紙袋高高提起送到她眼前，隨之落下一道輕描淡寫的聲音。
“別人送的，給你了。”
夏添微楞，從他手裏接過紙袋，這才看見那張無論何時何地都帥到人神共憤的臉。
成年後的他似乎格外偏愛白襯衫，今日穿著也是如此，顯得他看上去多了兩分斯文氣。
也僅有兩分。
他不肯好好穿，兩邊袖子都挽至臂彎，領口紐扣解到第二顆，內裏鎖骨若隱若現。
因此顯得有些風流，跟斯文不搭邊。
夏添垂眼看他手臂，上面抓痕都消得差不多了，看不太出來什麽痕跡。
她兀自將人打量了許久，從開門到現在一語不發，惹得鐘斯琰在她眼前彈了下手指。
“嘿！幹嘛呢，我臉上有花是不是？”
“……”
夏添回過神來，低頭打開袋子查看。
“這是什麽？”
鐘斯琰口吻隨意：“一些吃的。”
待他話音落下，夏添也看見了紙袋裏面裝的東西，是一些水果和甜點。
最上面是一盒西瓜果切，還是無籽的。
紅色沙瓤被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塊，碼在透明打包盒裏，像一顆顆誘人的紅寶石。
夏添擡頭看他：“你不吃嗎？”
鐘斯琰道：“吃過了，這都剩的。”
夏添放心收下：“謝謝。”
鐘斯琰輕輕“嗯”了聲，轉身要回隔壁：“我先回了，早點休息。”
“等下。”夏添叫住他。
鐘斯琰回頭，濃眉微挑：“嗯？”
夏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他。
就是看見他轉身的那瞬間，看著他的背影，他就很想叫住他。
“你……吃過晚飯了嗎？”她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如果沒吃的話，我正好也還沒吃，現在打算去做飯，要一起嗎？”
鐘斯琰垂眸看著她，沒說話。
夏添強裝淡定，舉了舉手裏的紙袋：“就當是對這個的感謝。”
說完又覺得挺尷尬。
他剛都說吃過了，她好像有點太——
不等她內心尷尬完，鐘斯琰輕輕“啊”了聲，點點頭：“行啊，吃點唄。”
夏添轉過身，輕輕呼了口氣。
“好，那你先進來坐會兒，我去做飯。”
鐘斯琰跟在她身後進來，反手將門帶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踏進這套房子，但卻是在夏添搬進來後第一次進來。
之前久無人居的房子在她的裝扮下有了很溫馨的氛圍，也處處整潔。
房間裏熏了很淡的香，聞上去很清新。
鐘斯琰一開始還沒太辨認出來，仔細一聞，才發覺竟然帶有柚子的香氣。
驀然間他神色一頓，轉頭尋找香氣來源。
在客廳連著的陽臺，靠墻安裝的儲物櫃，中間鏤空做了層置物架，熏香就擱在那兒。
柚子花造型的散香棒，香冊安靜地躺在旁邊，柚子香氣變得比剛剛更加濃郁。
他隨手拿起香冊看，一眼瞧見苦柚二字。
夏添的計劃裏，今天並沒有要請客吃飯的打算，所幸昨晚有去超市采購，今天才不至於冰箱空空。
做飯還得要一會兒，她不好意思讓鐘斯琰幹等著，洗了點葡萄端出來。
在客廳裏沒瞧見人，還以為他有事先回去了，轉頭一看，他立在陽臺的置物櫃旁，手裏拿著張小卡片在看。
夏添朝他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他在看那款熏香的香冊，頓時有些尷尬。
這套房子大概是因為太久沒人住過，陽臺這裏老是有股很陳舊的味道，她一直想買點香熏一熏。
恰好那天路過一家香薰店，她就走進去隨便逛了逛，恰好拿起的第一款香薰就是這個。
其實她不怎麽在家裏熏香，也不愛濃香花香，所以當時聞到這款熏香感覺很清新就沒太猶豫直接買了下來。
這本來也沒什麽。
但是，等她把這熏香放到陽臺這裏過了兩天之後，一靠近這裏就會聞到一股淡淡的柚子香氣。
她越聞越覺得舒服，越聞越覺得熟悉。
然後，她慢半拍地想起來，鐘斯琰身上的香味跟這個很像很像，都是柚子香氣，只不過他身上那股香氣會更冷冽一些。
當然，這本來也沒什麽。
誰規定只能他用柚子味的香呢？
可偏偏，現在他聞到了，也看到了。
這好像就有點什麽了。
夏添默默地想，他該不會覺得——
多年過去，重逢後他耀眼更甚從前，所以自己對他賊心又起，暗戀他到連他身上的香味都癡迷，癡迷到偷偷在家裏熏和他一樣的香。
“所以——”
鐘斯琰手裏拿著那張卡片轉過身，他長得這樣高，又離她這樣近，微微低頭斂眸看下來的時候，很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頓了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偷偷用跟我一樣的香？”
哎……
夏添心裏默默嘆氣。
她就知道，他還是和從前一樣自戀。
跟他解釋，他大概也不會信，只會當成她在狡辯，但夏添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隨便買的。”
鐘斯琰鼻腔裏哼出一聲笑：“哦？”
那意思，分明就是不信。
夏添早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也懶得在這件事上跟他過多解釋，反正他一直都是這樣誤會自己對他圖謀不軌的。
她岔開話題：“我洗了點葡萄，你要吃嗎？做飯還要一會兒，怕你等著無聊，或者你有事可以先回去處理，我做好飯叫你。”
鐘斯琰把香冊放回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用，你要做什麽菜，我跟你一起。”
“也行吧，如果你不嫌累的話。”
“多大點兒事。”
夏添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做飯。
讀書那會兒，好像是成人禮前一天？
當時她還買了菜請大家吃飯，就在鐘斯琰的到點游戲廳裏借用廚房做的。
當時他也給她幫忙了。
他真的是她見過最不矯情的大少爺。
雖然他有時候也有一些大少爺的傲嬌，有一些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自戀，但他對朋友真的很好，也很少真的跟她計較什麽。
而且他做飯是真挺賞心悅目也挺好吃。
不僅在廚房裏忙碌的時候身影動作都好看，做出來的飯菜也是色香味俱全。
如果同他一起生活，應該會很——
等下。
意識到自己在幻想什麽，夏添頓時楞住。
真是受了那天馮媛伊說的話的影響麽，怎麽最近她的思想好像有點不受控制。
還是因為，今天在鼓嶺，看到他為自己做的事，所以開始有了更多的心思。
夏添心裏走神，手上菜刀就偏了一下。
“嘶……”
食指上鮮紅的血珠冒出來，伴隨著鉆心的刺痛，她沒忍住吸了口氣。
“切手了？”
下一秒，不等她把手擡起來，被鐘斯琰握住手腕抓到眼前查看。
“還好，傷得不重。”
夏添楞楞的沒反應，被他抓著手放到水龍頭底下沖了沖，然後又被他拉著到客廳翻出來醫藥箱簡單處理了下。
“行了，你歇著吧，我來做。”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進了廚房。
夏添低頭看著剛被他包好的手指，仿佛還能感覺到肌膚上仍殘留他的體溫。
真是無地自容。
請他吃飯，還把手給切了，讓人自己做。
夏添想了想，起身折返回廚房。
鐘斯琰有條不紊動作麻利地在切她剛剛沒切完的胡蘿蔔，瞥見她進來，隨口道：“幹嘛，怕我給你下毒，所以近來盯著？”
“……我就是進來陪陪你。”夏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靠在廚房門框上看他，“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比如遞個東西之類的。”
“行，你願意看著就看著唄。”
“嗯，抱歉啊。”夏添真誠地和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不小心。”
“也沒怪你啊。”
燃氣竈上火焰正旺，砂鍋裏的湯是先前鐘斯琰燉下的，這會兒水已經開了，正往外騰騰冒熱氣，空氣裏瞬間溢著雞湯的鮮香。
鐘斯琰拿了塊幹凈的抹布墊手，掀開鍋蓋拿著勺子攪了攪，加了鹽進去。
夏添就在廚房門口靜靜看著。
他長得高，身姿也挺拔，肩寬腰細，身上系著她的圍裙，看上去很有——
夏添想了想，想起一個詞。
人夫感。
“嘗嘗？”
在她走神間，鐘斯琰用湯勺舀了點湯遞到她嘴邊，讓她嘗嘗味兒。
“看看鹽夠不夠。”
夏添伸手去接，鐘斯琰躲了下，湯勺往她唇邊湊了湊：“直接嘗唄。”
“……”
是她矯情嗎？
這跟餵她喝湯有什麽區別。
見她還是不動，鐘斯琰“嘖”了聲。
“剛剛不是說要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現在讓你幫忙又不動了是吧？”
“……”
夏添只好就著這個姿勢喝了那口湯。
“怎麽樣，鹽夠不夠？”
“夠的。”
“鹹麽？”
“剛剛好，很好喝。”
“真的假的，拍我馬屁呢。”
鐘斯琰像是不信她的話，所以要自己嘗。
並且，沒有更換勺子，與她用了同一個。
夏添眼睜睜看著他嘴貼著的地方赫然就是自己剛剛喝湯時嘴碰過的地方，頓時別開眼。
沒看見，沒看見。
她什麽也沒看見。
“嗯，確實剛剛好。”
鐘斯琰喝完那口湯，放下湯勺。
“原本打算放點糖提鮮，現在不用了。”
夏添：“……”
他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哦，我的意思是。”鐘斯琰像是能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麽，回頭看她，“加了紅棗的雞湯，已經有甜味，所以不用再放糖了。”
“……噢。”
沒事。
人一到夜晚，接點馬戲團的戲，也是在所難免。
-
鐘斯琰做的菜味道一向是極好的。
夏添吃得很愉快很滿足，與他聊天也很融洽，一時間沒忍住，就問了當初高考前他在鼓嶺老家問她要的那個禮物是什麽。
鐘斯琰盛湯的手頓了頓，面色如常地擡眸看了她一眼：“怎麽突然問這個？”
“今天清明節，我回了趟鼓嶺給奶奶上香。這麽多年沒回去，家門前的路都修了新的，隔壁陳阿姨還幫我種了葡萄，屋頂也被他們重新翻修過，瓦都換了新的。”
鐘斯琰低頭小口喝湯，靜默不語。
夏添又接著道：“我還看見了一條大黃狗，和我奶奶以前養的那條大黃長得一模一樣，只有尾巴不太像，我還以為是大黃呢。”
“嗯，然後呢？”鐘斯琰放下湯碗，平靜地看著她，“你還想說什麽。”
夏添也沒想到自己還是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所以接下來該怎麽辦她也沒想好。
“我就是突然想起，當時你問我要了一個禮物，我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你沒發現嗎？”他問。
夏添沈默。
她當然發現了。
看她這反應，鐘斯琰就明白了。
“所以你都發現了還問我做什麽？”
夏添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但她嘴硬：“你拿我照片幹嘛？”
鐘斯琰笑：“可愛唄，就想要。”
“……”
沒想到是這麽個回答，夏添噎了一下。
“那你也不能——”
“你自己答應的。”
“……好吧。”
“還有什麽問題。”鐘斯琰十分大方坦蕩，“你想問都問，不問我去洗碗了。”
“……沒了。”
還能問什麽，就像他說的那樣，她都知道了，還問他做什麽？
“行。”鐘斯琰利落地起身開始收拾碗筷，“那我去洗碗，你把飯桌擦擦。”
“……好。”
他這架勢，倒像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鐘斯琰做什麽事都很利索，很快就把廚房收拾幹凈，順便很賢惠地連地也一起拖了。
夏添不太好意思地說要自己做，他頭也沒擡地說都是順帶手的事，正好吃多了消化。
完事兒他走之前還提醒她記得把那盒西瓜果切吃了：“放到明天可能會放壞。”
交代完一切，他才從她家離開。
剛進隔壁家門，立即就彎腰俯身雙手撐在玄關櫃上呼氣。
早知道，晚上就不跟科室裏人吃飯了。
前後沒隔兩小時，吃兩頓晚飯。
緩過那陣勁，他才打開客廳燈走進去。
他沒有大吃大喝積食的前科，所以自然也沒有準備消食健胃片這種東西。
窩進沙發裏，繞著肚臍眼按摩了會兒，感覺好點了，他才拿出手機給夏添發消息。
Z：【明天去你家做飯。】
夏添回得很快：【啊？】
Z：【有點驚喜是吧，很感動嗎？】
Z：【不用太感動，看在你手受傷的份上，作為鄰居，出於人道主義也該照顧你。】
summer：【那我買菜吧，你想吃什麽？我明天下班了買回來。】
Z：【買點豬蹄煲湯吧。】
summer：【其實我這只是小傷，應該不至於要喝豬蹄湯來補吧？】
Z：【有沒有可能是我想喝。】
summer：【抱歉，你還想吃什麽？】
Z：【買點雞爪，鴨掌，雞翅中，然後再買一點土豆洋蔥之類的配菜和大料。】
summer：【好，我記下了，如果明天你不太忙的話，我在超市給你打視頻電話。】
Z：【買個菜都要跟我視頻？】
summer：【是那些菜要跟你視頻。】
Z：【狡辯，伶牙俐齒，洗澡了。】
summer：【好的，我也去洗澡了。】
Z：【傷口別沾水，當然，如果你想賴我給你多做幾天飯，當我沒說。】
summer：【……我會小心的。】
-
接連一個星期，夏添下班了就走人，沒像以前那樣下班了還去辦公室裏加會兒班。
馮媛伊好幾天都沒跟她在下班時間碰過面，這天終於撞見她了，正要開口叫人，卻見她一路小跑著到了一輛黑色私家車面前。
我靠，談戀愛了？
馮媛伊震驚，偷偷跟過去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男人這麽牛逼能把夏添勾到手。
恰好駕駛座車窗開著，露出男人側臉。
馮媛伊當場石化在原地。
啊？
夏添坐上副駕，系上安全帶，左看右看，把車窗升了上去，有些急切：“走吧。”
鐘斯琰不急不忙地把車窗升上去，嗤笑一聲，眼裏淡淡嘲弄：“你不覺得你這動作很像在偷.情？怕被誰看見呢。”
夏添搖頭，又點頭：“你在學校裏挺出名的，還是註意一點比較好，我怕被誤會。”
“怕被誤會什麽？我倆談戀愛？”
“嗯，我怕被學生看見。”
“那你就真不跟我戀愛了？”
“啊？”夏添懷疑自己幻聽，詫異地轉頭看他，“你說什麽？”
“我說——”鐘斯琰啟動汽車引擎，“難道你以後不談戀愛了？”
他剛剛是這麽說的麽？
還真是自己幻聽？
真是見鬼了。
夏添想了想，坦誠道：“當然會，我還會結婚，然後擁有自己的小孩。”
車身突然一歪。
鐘斯琰重新控制好方向，語氣有些淡：“哦，是嗎，和誰，有喜歡的了？”
不等夏添回答，他又接著問：“上我的車這麽怕被發現，怎麽，他也是這學校裏的老師？怕你的學生看見了傳到他耳朵裏？”
“沒，我只是這麽覺得。”
“怎麽覺得？”
“我是需要結婚的。”
“為什麽是需要，而不是想？”
“因為我想有個自己的家。”
“哦。”鐘斯琰眉眼間那抹陰沈散了點兒，“給你個家，不是很簡單麽？”
“不簡單吧。”夏添認真地跟他討論起來，“畢竟我需要一個和諧幸福的家，這就表示我跟我的丈夫即便不恩愛白頭，也至少需要相敬如賓，這樣我們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長。”
“你想得還挺遠，孩子都想好了。”
“嗯，有了小孩肯定要負責的，如果不能讓他們健康快樂地成長，就沒必要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畢竟好好活著也挺辛苦的。”
鐘斯琰沈默。
他懂，她說的小孩，何嘗不是她自己呢？
“那你想跟一個怎麽樣的人結婚。”
“人品好，三觀正，家庭和睦，有能力有上進心，有責任心，對我好的。”
夏添說完，自己先笑了。
“這都是比較理想的狀態，像我這樣的，想找這樣的好像有點太貪心。”
鐘斯琰不讚同：“你這樣的怎麽了？”
夏添轉頭看向車窗外，眼裏染上一層落寞。
城市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這會兒正是做晚飯的時間，那些家庭幸福的人，大概已經熱熱鬧鬧地開始在廚房裏忙活了。
但那些熱鬧，沒有一處是屬於她的。
她的家庭這麽覆雜，沒用的時候爹不疼娘不愛，誰都不想要她，她有用的時候，他們就好像才知道她是他們的女兒，像水蛭一樣爬到她身上吸她的血。
誰要是找了她做妻子，大概會麻煩不斷，頭疼不已，再好的夫妻感情也會被那對水蛭父母折磨到破滅吧。
即便現在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靜。
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
蘇雨和夏成剛那一家人，就像是隨時都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她自己雖然尚且還能勉強應對，卻也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果她要同一個男人度過餘生，先不提別人家家裏人同不同意，看不看得上她這條件，就是她自己，也都不太敢答應的。
她一向要強，連眼淚都不肯叫人看見一滴，又怎麽會願意讓餘生相伴之人看見自己的不堪，看見自己平靜外表下的瘋狂。
-
四月中旬。
夏添一早就收到鐘斯琰的消息說他今日要去給他外公賀壽，晚上不回來吃飯。
人是越偷懶就越懶的，最近天天都是鐘斯琰做飯，他不回來，她也懶得下廚。
在學校食堂解決了晚飯，回家洗完澡，她忙了會兒工作，忍不住看手機。
往常鐘斯琰晚回家總會給她發消息的，但今天就只有早上那會兒給她發了條消息說晚上不回來吃飯，其餘就沒了。
夏添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不好。
忍不住期待收到他的消息，忍不住一直看手機，這樣的情難自禁，很不好。
可情難自禁本來就是難以控制的。
夏添微微蹙眉，心頭浮上幾分燥意，起身去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讓自己冷靜。
剛出來，還沒冷靜完，房門被叩響。
熟悉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夏雙喜，開門。”
夏添覺得自己這個冷水臉是有點白洗了，否則她去開門的腳步怎麽會這麽快。
打開房門的一瞬，立即頓住。
昨天還好好的鐘斯琰，此刻卻渾身掛了彩，提著個藥箱往門口一站，可憐兮兮的。
“你怎麽了？”夏添詫異，“不是去你外公的生日宴麽，怎麽會——”
鐘斯琰把手裏的藥箱往她懷裏一塞：“幫我表弟搶媳婦呢，進去再說。”
夏添側身讓他進門，回到沙發上替他上藥，聽他講今天生日宴上發生的事。
“所以，周老師喜歡的那個女孩兒，你外公不喜歡嗎？因為她家庭的原因？”
“嗯。”鐘斯琰微仰著頭讓夏添給他下巴塗藥，“不過他喜不喜歡沒鳥用，我表弟喜歡就行了，他那個犟種，誰能管得了他。”
“沒看出來周老師是這樣的人，他看著雖然有些冷淡，但也不像是這麽叛逆的人。”
“叛逆？”鐘斯琰笑了，“喜歡一個人，就因為家裏不同意，反抗就叫叛逆？”
夏添停下手裏的動作。
因為要給鐘斯琰臉上塗藥，倆人離得極近，他微微仰著頭，夏添卻是低著腦袋。
呼吸可聞的距離。
一時間倆人都沒說話，便十分安靜。
空氣裏漂浮著淡淡藥味，這處光線昏暗，夏添卻清清楚楚看見鐘斯琰漆黑的眼珠似乎在散發攝人心魄的光亮。
落針可聞的安靜裏，淡淡藥味中。
夏添望著他的眼睛，聽見他開了口——
“夏雙喜，你相信嗎。”
“我喜歡一個人，會比他更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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