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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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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答

九月中旬的南塔並不是漸進式入秋, 螺旋式入秋的天氣總是給人時冷時熱的體會。

溫度起伏不定,翻臉極快。

眼下中旬末近下旬,昨天降溫, 今天到了近午間又烈陽高照, 溫度蹭蹭上升。

大概是為了通風,又照顧著有病人, 校醫室窗戶只開了一半, 窗簾被卷起來打了個結懸著。

窗外這片小花園種著兩棵有好些年頭的桂花樹,眼下正是花開時節, 濃綠的枝葉裏盛開著茂密的金色花朵。

風吹著, 枝葉下的碎草泥地上飄落一地金黃,濃郁的桂花香在空氣裏一層層氤氳開。

近秋的天,陽光熱烈, 卻又稍顯溫柔。

鐘斯琰剛從窗邊桌上映著陽光的紙杯串裏抽了個紙杯出來,正要彎腰接水, 那聲虛弱的喊在寂靜空蕩的身後響起。

他的名字,被叫得十分婉轉動聽。

胸口似有螞蟻輕輕爬過。

鐘斯琰喉結無端滾了下,像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回身看向病床上, 聲音拖得懶散, 卻不知覺跟著放輕。

“醒了?”

夏添沒有立即應聲, 視線掃過室內, 而後又落回他身上:“秦姝呢?”

呵,叫他的名字,卻找別人。

鐘斯琰轉頭繼續接水:“你夏扒皮是不是, 人家照顧你兩節課了,不要吃飯的?”

夏添反應了兩秒:“放學了嗎?”

“不然呢?”鐘斯琰把那杯接好的溫水放在她手邊的小桌上, “喝水。”

夏添看了眼水杯,抿了抿幹澀的唇,沒力氣起身伸手去端,又問他:“你怎麽不去吃飯?”

“你管得倒寬。”

鐘斯琰彎腰把她病床枕頭那邊搖起來,嘴裏話沒停,手上動作也沒閑著。

“都這樣了還有空操心別人?”

病床枕頭慢慢升高,夏添也從躺著變成半坐半躺,終於不再忍著口渴,伸手去端水喝。

水溫正好入口,她像是口渴極了,三兩口就將滿滿一杯水喝幹凈。

喉嚨不像之前那麽發澀,夏添放下紙杯,精神跟著慢慢恢覆一點。

突然就想起來件事:“我手機!”

她立刻要翻身下床。

中午教室沒人看著,門也不會鎖,手機是才買的,萬一被人拿走……

鐘斯琰伸手隔著被子抵著她肩輕輕一按,從床尾把她那個淺綠色書包提過來放她懷裏。

“在裏面,慌什麽慌。”

夏添立即打開書包查看,直至看見新手機在書包裏好好躺著才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謝謝。”

“水還要不要?”

“再要一杯,謝謝。”

鐘斯琰拿著水杯又過去接了杯溫水放她手邊,擡眼去看點滴瓶,沒剩多少,又去檢查調速器。

速度沒問題,他松了手,轉眼看見剛接的那杯水已經又被喝幹凈。

“是渴了還是餓了,喝這麽快?”

夏添很坦誠地應到:“又渴又餓。”

“……”

鐘斯去接了第三杯溫水給她:“你倒是一點兒不帶裝的,女生不都會矜持一下?”

“我需要補充體力。”夏添不覺得這有矜持的必要,“下午還要上課,我想吃飽。”

“……”

她平常就挺拼,這會兒這麽說鐘斯琰也不算很詫異,把水遞過去:“想吃什麽?”

“是潘明武幫帶嗎?”

“你想出去吃?”

“沒有。”夏添搖搖頭,放下紙杯,“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一聽就知道這是不想欠他人情。

鐘斯琰懶得跟她爭來爭去,隨口應到:“沒什麽想吃的,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夏添抿了抿唇。

雖然很餓,但其實她這會兒精神還不太好,仍舊有些困困的,腦袋和眼皮都很重。

她想在這小床上再睡一覺。

但總不能讓鐘斯琰也跟著不吃。

夏添想了想,實在不了解他口味,只好讓他自己選:“你選吧,我跟著你吃。”

放學那會兒鐘斯琰就定好了讓潘明武帶的午飯,這會兒聽她這麽說,又到一邊去打電話補充了幾句。

“沒事跑兩步,別擱外邊兒瞎晃悠,懂不懂病人為先,別給人餓死了。”

夏添半坐在病床上躺靠著枕頭,虛弱的眼神沒什麽焦距地落在他挺括的背影。

眼皮困得要打架,卻又不太敢繼續睡。

這裏就他們倆,一男一女單獨相處,總是危險的,何況她還是個虛弱的病人。

鐘斯琰打完電話一轉身,夏添已經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像上課打瞌睡。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彎腰將病床慢慢往下搖。

夏添猛然間驚醒,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他高大身影,不知覺地又將眼睛合上。

很奇怪。

意識尚且清醒時,因為只有他在還不太敢睡,睡得意識朦朧時,驚醒後看見他在,卻又意外安心。

-

因為鐘斯琰那兩句催促,潘明武直接將他自己的飯也打包了,提著幾大袋趕回來。

鐘斯琰剛替夏添拔了點滴針頭,潘明武把東西往旁邊吃飯用的小桌上一放,湊過來問:“她怎麽樣?”

“餓死了。”

“……”潘明武嫌棄得翻白眼,“你拿我當傻子哄是不是,我跑這麽快她還能餓死?”

鐘斯琰無聲地挑了下眉,到旁邊去洗手。

“困得又睡過去了,你試試能不能叫醒,讓她起床吃了飯再睡。”

潘明武好奇:“你怎麽不叫?”

“萬一她有起床氣……”鐘斯琰一臉無辜地轉頭看他,“得罪人的事,當然你做。”

潘明武臉都要氣變形:“???”

啊?啊?啊?

他是人嗎?

他會怕得罪人?

他得罪的人還少?

現在擱這兒跟他裝什麽?

潘明武心裏咆哮完,心平氣和地過去叫夏添,只叫了兩聲她就醒了。

一點兒起床氣沒有。

潘明武燦爛一笑:“吃完再睡。”

夏添說好,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堅持要給他錢。

“謝謝你們照顧我。”

得到鐘斯琰的授意,潘明武將錢收下。

幾人飯還沒吃到一半,秦姝就提著一杯鮮榨果蔬汁回來:“剛吃上嗎?”

那杯鮮榨果蔬汁被放到夏添手邊:“給你補充點維生素和水份,可能沒那麽好喝。”

確實沒那麽好喝,水果和蔬菜的組合,沒有加糖,純喝原味。

但夏添小口喝著,還是品出裏面的一絲甜。

她記起從前生病的日子。

可能是從小營養沒太跟上,小時候身體素質一直不太好,大小感冒總是不斷。

即便是後面漸漸長大,營養慢慢跟上一點,她也會比同齡人更容易感冒,所以她總是很小心,盡量不讓自己受冷受熱,下雨一定撐傘。

昨晚的冷水澡,還是太僥幸。

以為這麽久沒感冒,是因為身體素質已經不像從前那麽差勁,有在變好。

但卻忘了——

她永遠也無法心存僥幸。

因為,大多時候,幸運不會降臨在她的世界裏。

她必須小心翼翼,才能盡量少出差錯。

否則,一步錯亂,陷入深淵。

-

按照醫囑,下午和晚上夏添都應該回家休息,好好吃藥,多喝水多睡覺。

夏添自然不肯答應。

不過她又想了想:“我這個不是病毒性感冒吧?應該不會傳染?”

中午吃飯那會兒,她還特意把自己的那份單獨分出來,沒跟鐘斯琰和潘明武的混在一起,十分小心,怕給人帶去麻煩。

“會倒是不會。”醫生給她開著藥,沒怎麽在意這個,“不過你高燒剛退,最好回家休息,否則沒恢覆好的話,得拖很久。”

夏添有些猶豫,既怕自己耽誤學習,又怕不遵醫囑會浪費更多時間帶來更多麻煩。

秦姝勸她:“你就聽醫生的吧,回去休息一天,明天好點兒了再來學校,你要是擔心學習,讓鐘斯琰給你補課唄。”

潘明武也跟著附和:“可不是嗎,而且你這狀態,學也學不好啊,大家也跟著擔心。”

鐘斯琰沒出聲。

無論他此刻有什麽樣的想法和建議,他都仍舊讓她自己選擇,即便這令他看上去有些冷漠。

夏添沒聽見他說話,並不確定他心裏怎麽想,但自己已然有了決定。

“好,那我先去請假,明天再來學校。”

鐘斯琰轉身去提了她的書包,將醫生剛開好的藥幫忙裝進去。

秦姝陪著她去找沈既餘請假,潘明武則跟著鐘斯琰在樓下等。

午休即將結束,陸陸續續有學生走進教學樓,倆人立在一樓大廳的圓柱邊,潘明武閑得又想聊八卦。

“你要送夏添回家嗎,斯琰?”

鐘斯琰懶懶散散地靠在粗.壯的圓柱上,低著頭玩手機,隨口應到:“怎麽了?”

“嘿。”潘明武壞笑著湊近,小小聲找死,“我就發現,你對她很特別。”

鐘斯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又造謠?”

“這難道不是事實?”潘明武笑著哼哼,“你以前沒對哪個女生這麽好過吧?”

“這就叫好了?”鐘斯琰收起手機,若有似無地笑了下,“我對你豈不是更好?”

潘明武一噎:“咱們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性別不一樣!”

“你想說什麽?”鐘斯琰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喜歡她?我對她可沒對你好。”

潘明武立即渾身都毛骨悚然起來,手扒拉著石柱壁背緊緊貼著往旁邊挪動退開一點。

“你什麽意意思,你別這樣啊……”

“你別這樣看著我,別這樣笑啊……”

“怎麽了呢?你不說這叫喜歡嗎?”

“我可沒說!”

“你不就這意思?”

“誤會了誤會了你誤會了!”潘明武慌亂辟謠,“我的意思是,你真是大好人!樂於助人!對誰都這麽好!跟你做朋友真幸福!”

“原來是這意思?”鐘斯琰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摸摸他頭,“誤會你了。”

潘明武面色扭曲,差點尖叫出聲。

正好秦姝領著夏添下樓來,他立即抓住機會拔腿就跑:“肚子痛先走一步!”

“潘明武?!”秦姝不明所以地叫了他一聲,卻沒能讓他有絲毫停頓,“奇怪……”

“這人怎麽跟見了鬼一樣?”

鐘斯琰臉上表情已經恢覆如常,直起身體立好,偏頭示意夏添:“走吧?”

看他樣子是要送夏添回家,秦姝也懶得管他是請假還是逃課,交代了兩句就回教室。

教學樓一樓的大廳人來人往,夏添立在其中,能感覺到風吹過自己,微熱的空氣裏拂過涼意。

鐘斯琰側身立在前方,外面陽光熱烈,他沒立在陽光下,身側卻又好似蒙著一層光暈。

很恍然的一瞬間。

夏添以為這是有個晴朗好天氣的冬天。

她很快甩掉這種錯覺,過去接自己的書包:“給我就行了,你回去上課吧。”

鐘斯琰卻徑直提著她的書包轉身先走了:“自己跟上,磨蹭下去暈倒了還得我背。”

“我不會暈倒。”夏添跟上去,“你不上課?”

“沒見過人逃課?”

“沒見過你逃課。”

陽光下鐘斯琰偏頭沖她笑了下,模樣很是痞氣:“那你現在見到了?”

“我覺得你應該回去上課。”

“不要管太寬,夏雙喜同學。”

夏添沒有要管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讓他送自己回家,不想耽誤他學習,不想欠他人情。

“我自己能回家。”

“那你回唄。”鐘斯琰停下,把書包塞她懷裏,“我說要送你回家了?”

夏添微楞:“那你……”

“突然想逃課出去玩,不行?”

“……”

不是很懂他想幹什麽。

這會兒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工作黨和學生黨都在忙,公交車很是空蕩。

夏添習慣坐公交車靠窗的座位,仍舊沒什麽精神,很快就抱著書包昏昏欲睡。

鐘斯琰坐在她身旁,公交車走走停停,人群上上下下,車裏始終沒坐滿。

無事要做,無事煩心,也正當青春。

是一個很悠閑的初秋的工作日下午。

他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偏頭看看窗外,再瞥一眼旁邊坐著打瞌睡的夏添。

大概是低著腦袋打瞌睡太累,過了會兒她又靠著座椅靠背偏頭睡了。

他很放松地坐著,兩條大長腿隨意地敞開支著,低頭在手機裏回沈既餘消息。

【很快回來。】

肩頭忽然一重,細細涼涼的頭發絲貼著他血液湧動的脖頸,被窗外微風吹得在他肌膚上輕輕柔柔地撓動,像是有意又像無意的撩撥。

鼻間能聞到一絲很淡的西瓜香味。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從身後接住她起,他就總在離她很近的時候聞到西瓜的味道。

那個盛夏的雨天傍晚,西瓜味最濃烈。

他挺好奇。

是什麽樣的原因,能讓一個人喜歡西瓜到連香水也是西瓜味。

脖頸間傳來一絲很難描述的……癢。

鐘斯琰收了手機,偏頭想縮一下。

想了想,又硬生生忍住。

他低垂著眼,眼珠轉動,看見自己肩頭擱著的腦袋,安靜的睡顏。

很神奇的,在那個瞬間。

呼吸都好像暫停了一下。

“……”

見鬼。

鐘斯琰收回視線繼續玩手機。

-

後面轉了一班公交車,鐘斯琰把夏添送到小區門口,讓她到家發消息,隨即轉身離開,並沒逗留。

剛走到澄水巷出口,夏添的消息回過來。

summer:【到家了,謝謝。】

鐘斯琰單手插兜,邊走著邊低頭回她。

ZSY:【OK。】

等了會兒。

夏添又發來一條:【你真逃課去玩?】

鐘斯琰唇角微勾:【不然還能是專門逃課來送你回家?】

夏添沒回覆。

鐘斯琰不再逗她,翻到跟沈既餘請假的消息截圖發過去:【沒逃課,請了假,不為你。】

看到截圖內容,夏添腦子裏冒出個問號。

鐘斯琰確實跟班主任沈既餘請了假,但這請假理由,實在足夠離奇——

【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出去逛逛。】

沈既餘跟她一樣冒了個問號:【?】

鐘斯琰臉皮很厚:【很快回來。】

“……”

這也叫,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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