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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祈使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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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祈使句

周煜罕見地回覆得很快。

YU:在上課。

可能是他不怎麽喜歡的課,為了畢業,姑且答個到那種。

億萬富翁:好。

萬靜純撒腿就往地鐵站去。出了學校車水馬龍,手心還在震個不停。

YU:好是什麽意思

YU:誇我學習認真?

YU:謝謝萬老師

也不知道這課有多水,他寧願在這說垃圾話也不聽講,搞得萬靜純憋笑憋得臉疼。

億萬富翁:我去找你

億萬富翁:你在學校哪裏上課哪棟樓?

YU:你很閑?

YU:聽說過學生翹課沒見過老師翹課

億萬富翁:我沒翹課!

YU:五教402

YU:你還有40分鐘

秋天幹燥,跑得快了,人嗓子就裏一片鐵銹味。

萬靜純無頭蒼蠅找了一圈,一轉頭,周煜單肩晃晃蕩蕩掛著個書包,倚在已經散場的教室門口,臉上含著點似有似無的笑。

周圍有人不懷好意看過來。

他視若無睹,只是看著她,慢悠悠道:“急什麽?”

萬靜純弓著背緩了很久,一有力氣站直,便先揚起個笑:“不想,不想讓你等,等太久。”

她連氣都沒喘定,笑容卻張揚肆意,毫無保留。

其實很多事都變了,比如她一貫的高馬尾變成了披肩黑發。

可她彎彎的眉眼,臉頰笑起的弧度,卻讓他心安地覺得一切如舊,在向日葵花田穿梭的夏天永不消亡。

周煜靜靜看著,突然出了神,忘了該說點什麽。

太陽移了移,一小塊光斑落在他們中間,把這一刻變得透明而恍惚。

萬靜純眨了眨眼,長出了口氣:“我辭職了!”

“辭職?”

周煜腦海中的碎片漸漸聚攏。

萬靜純又站直了點:“嗯。我可以,可以專心彈琴了。”

寬闊的走廊上人來人往,他們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有閃閃發光的微塵在太陽光下起舞。

“我……就這樣。”

萬靜純舌頭打結,有很多話到嘴邊,又被大腦逐一打回去,最後變成一通胡言亂語:“就、就這樣吧。其實也沒什麽事,哈哈。就是,呃,告訴你一下。哈,你麻煩大了,以後有我這個,競爭對手。以後呢,我的專輯肯定會賣得比你好,演出,票房,也比你,比你高。受歡迎。你等著吧。大概就是這個,這個意思。就這樣,先走了。”

她拍拍臉,雄赳赳氣昂昂轉身。衣服後領很快被周煜上前拎住:“你跑什麽跑?”

萬靜動彈不得,扭頭心虛地笑了笑:“沒跑,沒有跑。”

周煜還是沒放,仔仔細細盯著她很久,淡淡道:“知道了。”

萬靜純有點懊惱,其實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把她半拎半推到電梯門前,摁了下樓鍵:“來都來了,賞臉和我吃個飯不過分吧。”

出校門的路上,天氣好極了。

周煜的背影就在幾步開外。萬靜純落在後面,情不自禁擡起臉,迎著太陽偷笑,輕輕地,不敢讓他聽見。

好在他也沒回頭。

周煜把她帶到了霖音北門,讓她等著他。

過了一陣,萬靜純沒等來囂張的摩托引擎聲,只有輛可疑的黑色轎車打著雙閃,停在人行道旁。

她狐疑走近一看,副駕駛的車窗還真降了下來。

周煜握著方向盤,沒管她驚愕的表情:“先上車。”

萬靜純拉開車門:“你會開車?”

坐下後,發現好像更要緊的沒問:“你有車?”

“冬天太冷,還是開車好。”周煜沒看她,方向盤一轉,換道直行。

車很新,連基本的平安符掛飾都沒有。萬靜純看他操作嫻熟,剎車轉向讓道都很穩,開始懷疑人生:“你這麽快就學會開車了?”

這才幾天啊?!

王玉婷大二那年報了個駕校班,科目二掛了三次,科目三掛了兩次,小半年才考到駕照。

問題是王玉婷大二那年是全系第一,再度蟬聯國獎,連校級啦啦操比賽都去湊熱鬧拿了個第二。

以婷姐的智商和身體素質,考駕照的艱難險阻都不亞於西天取經,萬靜純和程小小此後很有自知之明,見到招攬大學生學車的就跑。

“之前和摩托駕照一起考了。”周煜指指副駕駛座前的抽屜,“你不信可以看駕照。”

某人無證駕駛的嫌疑洗清了。

……某人被碾壓的智商也勉強保住了。

萬靜純嘀咕:“也許不彈鋼琴,你真的可以當特種兵?”

“有沒有可能,我做什麽都很厲害。”紅燈亮起,他總算得空,斜睨她一眼。

萬靜純捕捉到他眉眼間的炫耀,嘻笑:“肯定古箏也彈得很好。”

周煜那一絲得意很快撤回:“你閉嘴。”

萬靜純剛要說點什麽繼續氣他,電話突然一震,婷姐終於得空給她打電話了。

她畢恭畢敬感謝了一番,王玉婷解釋道:“校友會看你拿過澤厚杯第一就出面了,又去招生辦那邊找熟人,敲打了一下你們那校長。畢竟對學校來說,出一個鋼琴家,還是比出一個語文老師牛那麽點兒。”

“難怪校長要我給什麽王副會長,還有什麽領導道個好。”萬靜純咋舌,“婷姐,有機會我當面和你道謝!”

“不用,我就是個傳話的。”婷姐慷慨大氣,“我下午還有個匯報要寫,先這樣,你加油吧。”

“……婷姐,麻煩你了。”萬靜純扭頭看向窗外,“其實你不用這麽上心的。我,我就算被辭退也無所謂的。真的,謝謝你。”

通訊工具再發達,還是有很多無法表達到位的東西。她還是沒好意思問“你為什麽幫我”。

雖然是當了四年室友,橫看豎看,王玉婷都不像愛管室友閑事的人。

更何況這個室友還挺廢的,給不了她什麽好處。

聰明如王玉婷卻聽出來了,剛才還急著要掛,這會兒語氣緩了些:“你還記不記得大三上那個期末周?”

萬靜純:“啊,怎麽了?”

“臨考試前一晚,我上吐下瀉,是你陪我去醫院的。”王玉婷嘆了口氣,“明明第二天有考試,你書也不看,重點也不背,跟著我從校醫院跑到三院的急診,晚上路邊結冰,又風大,我倆還差點在校門口摔了一跤。”

“想起來了。”萬靜純來了興致,“幸好旁邊有堆雪,緩沖了一下,問題不大。”

王玉婷心有餘悸:“當時真的覺得是世界末日,滿腦子都是我完了,我的期末也完了。”

“不至於啦。”萬靜純暗嘆不愧是婷姐,“我記得急診樓門口有個早餐攤,特別香,我剛買了份小籠包,醫院保安就來趕人,我只好追著那個攤主跑,差點又摔跤。”

王玉婷無奈:“你缺心眼吧!”

車的空間設計暧昧緊湊,電話那頭說什麽,周煜也能聽個十成十。

大概是對缺心眼這詞感同身受,他連剎車都踩得重了點。

萬靜純稍微坐穩,王玉婷又說:“第二天我好了,就往考場走。一邊走我就一邊想,這人怎麽這麽傻啊,傻兮兮的。明明要考試了,也不看書,還有心情跟著別人亂竄。大學的績點是每一科都要算的,你知不知道綜測競爭有多激烈,0.01分都很……”

萬靜純皺著眉拿遠了點手機。

周煜一聲輕笑沒忍住,便落進她耳朵,隱隱發癢。

她眉毛糾成一團,警告地看他一眼。

然而周煜純屬被迫偷聽,因而光明正大,泰然自若。

回過神,王玉婷繼續講下去:“我一直以為你很沒上進心,也覺得,好像你和程小小關系更好。”

萬靜純訕訕道:“是啊,我的大學四年,確實過得很普通。如果不是因為在一個宿舍,我們可能……不會是朋友吧?”

電話裏短暫沈默,萬靜純笑起來:“不過我很幸運,還是可以和你做朋友,還得到你的幫助。謝謝你。”

“其實,後來看了你比賽,我發現是我這四年,太狹隘了。”王玉婷說,“不管願不願意,每個人都在被打分,有時候,那些看起來普通的人,只是正好不願意被打分,或者,進了一個不合適他們的打分系統。”

王玉婷頓了頓,又道:“你也知道,我是個很現實的人,我只要實實在在能拿到手的東西。可能,我這輩子都這樣了。”

萬靜純楞了楞:“怎麽……”

“所以希望你能一直這麽勇敢。”王玉婷繼續道,“希望你可以一直在適合你的地方發光。”

萬靜純眼眶有點酸,好像她就在自己面前似的,有點難為情地摸摸鼻尖:“嗯。我會的。”

“那就好,我也能少愧疚一點。”王玉婷又長籲一口氣。

“愧疚什麽?”萬靜純解釋,“我們是室友嘛,大冬天的,你路上出什麽事怎麽辦?”

“你真不記得了?”王玉婷驚訝地聲音提高了幾度,“第二天考語言學概論!”

“哈?所以呢?”

“你只考了62,差點掛了。你忘了?幸好師生情保你沒掛,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麽好了。”

原來婷姐耿耿於懷的點在這……

萬靜純:“婷姐,有沒有可能是我真的學不明白……”

又聊了幾句,掛了電話,萬靜純很後悔,這電話不該在周煜車上接的。

“萬老師,你考了多少分?”周煜直視前方路況,故作費解狀,實則嘴角翹得憋都憋不住,“62分?”

萬靜純:“……開你的車!”

窗外的山景和村落越發眼熟,萬靜純才記起,這是去杉杉大飯店的路。

過了飯點,店裏只有他們兩人,明晃晃的太陽從天井傾瀉下來,幾只舊燈籠也被照得嫣紅。

奶奶來上茶水,腿腳似乎不如上回利索,萬靜純上前幫忙接過杯盞,小聲問:“奶奶,你怎麽啦?”

“沒事,老毛病,降溫就容易犯。”奶奶笑了笑,“今天想吃點什麽?”

胖胖上學去了,奶奶更加沒了幫手,萬靜純只點了碗簡單的雞湯面,把菜單遞給周煜。

周煜沒接,很快說:“和她一樣吧。”

奶奶領情,又問周煜:“你呢?你最近還好嗎?沒落下什麽毛病吧?”

周煜搖搖頭:“我能有什麽事?”

見萬靜純眼巴巴看他們打啞謎,奶奶扭頭對她笑道:“你別看他這樣,乖乖的,話也不多,其實可瘋了。大雪天的,跑到山裏來騎摩托,摔進溝裏,哎喲,肋骨都斷了幾根。幸好我去撿柴火看到了,不然,死在雪堆裏都沒人發現。”

“這麽死也挺好。”周煜心虛,倒了杯茶喝。

“哎呀,晦氣。”奶奶氣得急急幾步,一掌打在周煜後背上,降了點音量,“死了你還怎麽認識人家姑娘。”

萬靜純臉一紅,假裝無事發生,點頭:“打得好,他欠揍。”

奶奶走後,萬靜純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悶悶道:“你過得挺精彩的啊。”

周煜沒說什麽,只是給垂著腦袋倒茶,不敢看她。

萬靜純又道:“你還騙我,說是在高速上遇到胖胖才認識他們的。”

周煜:“你記得這麽清楚?”

萬靜純撓撓臉:“我記性好不行嗎?”

“記性好還只考62分。”周煜笑了下,轉而問起她,“那天為什麽和你哥哥吵架?”

“因為辭職啊。”萬靜純握著茶杯,悶悶地,“我也不是小孩了,這個年紀突然要去當鋼琴家,是很魔怔,他們不理解也正常。而且最開始,也是我說我不想再學鋼琴了。”

周煜若有所思,陷入沈默。

“不過沒關系,他們從小就寵我。”萬靜純笑了笑,“等我以後彈出點名堂,證明自己就好啦。”

“噢。”周煜被她摩拳擦掌的樣子逗得發笑,“那你要快一點,別惹大家擔心。”

“我會的。”聊到家人,萬靜純懟完,猶豫了下,才道:“你和舒婕最後一場公演的時候,我……我遇到你媽媽了。”

周煜似乎也不意外,安靜聽她繼續說。

“因為澤厚杯,她對我有些印象。”萬靜純說,“我還見到你經紀人和她說話,說她給你送了花籃。”

“花籃可能是送給舒婕的。”他省略了不少細節,淺淺的嘲諷,“從我休學後,就沒有再聯系過她。”

萬靜純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只好仰頭喝茶。

周煜看破她慌亂,笑了笑,“不用你同情我,你未必會懂。”

“我才沒有同情你。”萬靜純支著下巴,愁眉苦臉,“那天,她把舒婕誇了一通,又把我批評了一通,說我狀態不穩定,把我嚇得半死。還是我比較值得同情吧。”

“哦。”周煜眨眨眼,“所以你就哭成那樣?”

他出其不意提起,那天堅定的擁抱和溫度,仿佛又一瞬間籠上她的後背和脖頸。

萬靜純耳朵熱了,“切”地一聲:“才不是!”

“我代她向你道歉吧。”他開玩笑般,重又把她的茶杯倒滿。

萬靜純喝著茶,偷偷摸摸覷他一眼。

雖然不知道原因,她暗自揣測,或許周煜只是看起來滿不在乎。

哪怕只是作為演奏家,他也很敬重許老師,會因為關系鬧僵而難過的吧。

這頓飯最終還是吃得很安靜,奶奶還以為他們是不好意思打擾,臨走前,非要送份栗子糕給他們。

上了車,萬靜純問:“可以送我去霖安師大嗎?”

周煜啟動引擎:“你去幹什麽?”

萬靜純:“我去附近看房子。辭職之後,教師宿舍就不能住了,要盡快租房。送到南門就好,離這裏不遠。”

周煜沈默了一陣,手指在方向盤無意識點了點:“行。”

車在南門停下,他也一副富貴閑人狀下了車:“我跟你去。”

萬靜純好笑:“你去幹什麽?”

他挺欠揍:“沒見過租房,好奇。”

看來趕是趕不走,萬靜純便和他約法三章:“先說好,我可租不起高級公寓,要是沒你的公寓好,你也不準吐槽。不然我會更加沒法下定決心簽約,要流落街頭了。”

霖安寸土寸金,萬靜純預算壓縮得厲害,看了四套房源,都不算理想。

第一套沒窗,住久了人遲早瘋。第二套不知遭了什麽蟲害,螞蟻到處爬。第三套倒是不錯,就是在七樓頂層,沒電梯。第四套最為離譜,對門那戶陌生男女進進出出,疑似是色情場所。

萬靜純很快拿定了主意要租第三套。沒樓梯問題不大,就當是免費健身房了。

見她真是打算跟著中介大哥回門店簽合同,沈默了一路的周煜,終於忍不住開口:

“搬來和我住。”

語言學概論只考了62分的萬靜純懵了。

這是個祈使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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