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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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二
從蘇記出來，太陽正中頭頂。華歆下巴微擡，仰著臉，嬌聲道：“我還想去看看別的。”陽光照在她嬌俏的小臉上，愈發清麗明媚。
沈約黑沈的眸子裏落著溫潤的光：“好。”
華歆笑得更深了些，擡腳“噔噔”往邊上的布莊去，腳下都是抑制不住地欣喜。
老板娘熱情又大方，一身紫色衣衫，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眼瞼堆著笑容道：“貴客裏面請。”
一進門就見店內陳放著各色布匹，古色古香，店內裝得富麗堂皇。老板娘上下打量著華歆，見她年紀輕輕，不像是經常出來采買的人，便拿了匹布料過來道：“夫人看看，這是最新到的料子，做成散花裙可好看了。”
以前，華歆也經常出門逛街，知道店老板常常誇大其詞。甚至最先拿出來的都是不大好賣的，積壓在那的庫存，她瞧著上面的花樣道：“這花樣都過時了吧。”
老板娘見華歆是個識貨的，訕笑著圓場：“這花樣雖說不是最時新的，但是夫人這通身氣派，穿在身上也定然好看。容貌好的人，那披著草皮也好看的。”又吩咐店裏的夥計趕緊泡茶。
華歆走了幾步，瞧著櫃臺上一匹黃色綢緞道：“這匹拿來我瞧瞧。”
老板娘動作也快，趕緊取過來：“夫人真是好眼光，這料子配夫人真是絕了。”顧客上門，一個勁地誇總沒錯。
華歆本就長得如花似玉，不管什麽顏色的料子拿來比對，都是光彩奪目，倒也不是老板娘昧著良心硬誇。
她雖對著華歆說話，眼睛卻時不時瞟向沈約，堆著脂粉的臉上還會騰起一絲紅暈。灰色的眼睛裏，噙著一汪春水……
等夥計泡好茶後，老板娘親自端到沈約跟前，含羞道：“公子……喝茶……”
沈約一動不動，冷凝的眸子掃向老板娘，目光裏帶著一絲冷冽。
老板娘望著他漆黑的眸子，嚇得手心一哆嗦，慌忙將茶盞擱在桌上。
望著琳瑯滿目的腰帶，華歆挑了一條軟煙羅。
老板娘也不知道什麽湊過來的，泛紅的臉上好奇道：“那郎君是夫人的正經相公嗎？”
華歆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見她說的是沈約，又瞧見她眸子裏兩泓春水，笑道：“老板娘覺得呢？”
老板娘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她知曉有些女子愛巴結有錢有勢的男子，上趕著給人家當外室，不要名分的比比皆是。
常來店裏光顧的就不少！
何況，那些婚後還能陪著正室夫人出來逛街的又有幾個，陪在身邊的基本上都是外室。
她瞧著沈約俊秀的臉龐，想著若是能跟這樣的美郎君在一起。什麽名分不名分的，她倒貼錢都願意。
不過，外室就是外室。
她頗有些心疼地瞧了華歆一眼，提醒道：“小心些……”
華歆又拿了條羽紗腰帶，懵懵道：“小心什麽？”
老板娘：“你還年輕不知事，當外室可不敢這麽明目張膽。若是家裏大房知曉，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昨兒我們店就有一位相公帶著他的外宅前來買衣料，誰能想到和大房夫人碰個正著。那家夥，頭發薅得，臉面都不要了。差點把我們店都給砸了，嘖嘖嘖……”
華歆手心頓住，聽得雲裏霧裏。看著老板娘臉上唏噓的表情，這才反應過來，老板娘把她當外宅了，忍不住笑道：“說的也是，是要小心些。”
老板娘疑惑的望著她：“夫人還笑得出來，可千萬別被大房夫人看見了。若是真碰見了，就躲遠點，畢竟咱們容易理虧。”
倒不是她心疼外室，而是華歆雪膚花貌的小臉。若是被撓花，實在是太可惜。
華歆望著老板娘熱心腸的樣子，將方才的兩條腰帶拿過去結賬道：“老板娘，你真是個好人。”
老板娘接過去，一邊幫她包著，一邊叮囑道：“千萬小心些，這麽好看的小娘子，可不能被抓花了臉。”又拿了條青色的腰帶，臉色紅道：“這條腰帶，就送給那位公子了。”
華歆瞧瞧沈約，見他面無表情，笑道：“好啊，多謝老板娘。”
直到出門時，老板娘還依依不舍地盯著沈約道：“公子，常來哈！”
太陽光下，沈約臉色深沈，眼尾是藏不住的冷意。
華歆笑得直不起腰來：“那老板娘好像看上你了，還送了你一條腰帶。”
沈約面色沈得駭人，繼續向前走去，周身上下冒著寒氣。
酒樓裏，華歆和沈約正準備上樓，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是你們。”
華歆擡頭見是邱宴，頗有些驚訝，他身後還跟著一名面生的女子。
邱宴：“你們怎麽來了這裏？”
沈約沈著嗓音：“來這裏自然是吃飯了。”
見沈約話語很是生硬，華歆換上笑臉：“姐夫想必也是來吃飯的。”
邱宴眉宇間輕松了些：“我們方才已經吃過了。”
華歆點頭，瞧著他身後的女子。穿著一件素色長裙，皙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恭恭敬敬地站在邊上。
她訕訕道：“要不要上來坐會？”
邱宴：“我們還有事，改天。”臨走的時候，他想起什麽，“上次嫣兒的事，多謝華夫人。”
華歆抿唇：“姐夫客氣了。”
等兩人走後，華歆望著沈約：“他們也是出來逛街的嗎？”
沈約：“沒見他手上拿著房契嗎？”
華歆邊走邊：“拿房契做什麽？”
沈約也不吱聲，只往前走去。
到了雅間，二人面對面坐著。店小二拿著菜單過來，沈約點了些華歆愛吃的。
方才逛了好一會，華歆著實有些累了，腳也有些酸，靠著椅背上吐著氣。“姐夫手上拿著房契，難道是要置辦外宅嗎？”
家中一房，外面一房？
沈約面色稍沈：“他手上拿著的是店鋪房契。”
華歆直勾勾地看著他：“大人方才看也未看邱公子，怎麽知道他手上拿的是店鋪房契？”
沈約背靠在椅上，神色居高臨下：“店鋪的房契上會蓋著印章。”他方才不經意間掃了眼。
華歆眼眸微轉：“姐夫要做生意嗎，幹嘛要租鋪面？”
過了會她恍然大悟道:“難不成姐夫要給方才的女子租鋪面？”邱宴自己有官職在身，自然不能去經商，那只能是給別人租的。
沈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會：“看樣子應該是。”
華歆垂著睫羽，眼瞼上透著暗影：“姐夫真的要納那女子為妾嗎？”
沈約盯著她，眸子微微上揚：“旁人的事，和我們沒關系。”
華歆偏頭瞧他：“你不替長姐擔心嗎？”
沈約看著她：“他們夫妻間的事，我擔心有什麽用。何況只要你好好地就行，其他的我也不在意。”
他眼睛裏是灼人的濃光，華歆臉色一紅：“怎麽還不上菜？”她都有些餓了。
話音剛落，店小二就端著托盤：“菜來了。”
沈約原本繃著的下頜，忽然笑了，眉目舒展。
吃飯的時候，華歆疑惑道：“大人今日為何帶我出來逛街？”
沈約淡淡道：“怕你無聊。”
華歆想了想：“大人還別說，在院子裏待久了，還真有些無聊。”
沈約來了興致：“從前你在家中時，是怎麽過的？”
提到從前，華歆嫣笑道：“從前，我阿爹會給我很多銀兩，讓我出去逛街，就像今日一樣買我自己喜歡的東西。”
沈約悠然散漫道：“阿爹會陪你嗎？”
華歆搖頭：“我阿爹很忙的，大多數都是我一個人出去。不過他有空的也會陪我，很少就是。”
沈約沈聲：“那在聶家時呢？”
華歆用筷子戳著碗：“在聶家能出去的日子就比較少了，我也沒什麽錢在身上。”她的錢都被聶家人騙去。想到這裏就有些氣，戳碗的動作也重了些。
沈約眸子微沈，漫了些黑色：“在聶家，一般都會做些什麽？”
華歆並未註意他的神色變化，擡頭想了想。她仿佛也沒什麽能做的，除了在院子裏學學女紅刺繡，就是發發呆，再跟聶玫吵吵架，偶爾聶浚容會給她帶回些好玩的東西。
她眉眼沈了幾分，不管是聶玫還是聶浚容，都懶得想起，淡漠道：“不做什麽，日常無聊發呆。”
沈約望著她，眼神比方才幽暗。
說書先生手拿一把折扇，身著青衫。走上臺前，目光掃過眾人，清清嗓子道：“鄙人不才，今日給大家講一講咱們神州八方稀奇古怪的事。”
酒樓裏來吃飯的人不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
說書先生：“西慶宮裏，元麟帝坐正中。宮外有諸王，其中一位便是幽州王。”
“是那位異姓王，蒯池？”臺下有人插話。
此言一出，即刻有人附和：“他可是亂臣，害得咱們西奉朝戰火連天，百姓流離。”
說書先生擡手，示意眾人安靜：“這個故事的緣起，還得從關外說起。如今的關外之地，部落林立，但真正稱得上是大部落的，莫過於夫餘，烏桓，檀淵以及墨雪四部。而這墨雪部又是曾經鼎盛一時的魏隴皇朝。”
華歆托著腮，她這個位置是正對著戲臺。將說書先生的神情，動作，一一盡收眼底。
她本就喜歡聽這些坊間傳聞，盡管知道添油加醋的多些，又忍不住好奇。
“話說魏隴皇朝，有一員大將，名喚蒯池。蒯池原本只是一名寂寂無聞戍衛小將，他智勇雙全，屢立戰功。在魏隴帝的賞識下，一路攀升，統率十萬兵馬。好久不長，魏隴帝死後，其子成為新的帝王，他登基後忌憚蒯池。蒯池察覺到新帝的猜忌，便決意脫離魏隴。以自己勢力之下的夫餘，烏桓兩部為籌碼投奔西奉朝。
“元麟帝一聽，嘿！還有這等好事？當即冊封蒯池為幽州王，賜其封地，並令其統領邊境大軍，抵禦魏隴侵擾。”
眾人”哦豁”一聲。
“魏隴新帝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發文昭告天下，率兵討伐。這廂元麟帝也命夢靈王出征，支援蒯池。然魏隴游牧民族，驍勇善戰，銳不可當。西奉大軍節節敗退，很快潰不成軍，就連夢靈王也慘遭俘虜。”
眾人唏噓不已。
說書先生輕搖折扇：“ 後來，魏隴新帝主動派出使臣，出使西奉朝議和，並答應釋放夢靈王。元麟帝欣然同意，願與魏隴達成和解。可就在魏隴派兵護送夢靈王之際，與蒯池的兵馬裏應外合，順利渡過邊城防守，直逼盛京。 ”
“元麟帝這才反應過來，蒯池聲勢浩大地投奔，竟是詐降。”
“事出反常必有妖！”臺下有人憤憤不平道：“我就知道這亂臣賊子沒安好心。”
說書先生繼續：“蒯池的兵馬很快控制住盛京城外，圍堵皇城。宮城中有一員大將，在他的指揮下，皇城久攻不下。蒯池眼看宮城一時半刻難以攻克，於是大肆集結兵力，釋放囚犯，死刑人員，對有軍功者大加賞賜。允許他們大肆屠殺盛京百姓，掠奪財寶，甚至縱火焚燒那些誓死捍衛宮城的將領府邸家眷，手段殘忍至極。”
“嘖嘖……”臺下眾人紛紛搖頭嘆息。
說書先生嗓音快了些：“就在這危急關頭，太子麾下有一員大將沈淮。出身士族，又是漁陽老郡公的學生，得他推薦做了太子府的統領。為解救宮城危機，太子毅然決然封沈淮為大將軍，迎戰叛軍首領蒯池。”
“是咱們幽州城的前任大都護。”底下人附聲著。
“是他，現任大都護還是他唯一的兒子呢。”有人補充道。
華歆不由自主地朝那邊掃去一眼，沈約面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慢慢喝著茶，充耳不聞。
說書先生換了個站姿：“沈淮臨危受命，不負眾望。他巧施妙計，斷了他們的後援和糧草，叛軍勢氣大挫，最終兵敗如山倒。等沈淮到了宮中，已是一片殘垣斷壁。六十八的元麟帝端坐於龍椅之上，已然駕崩。臨終前他留下最後一道遺詔，誓死不屈，誓不投城。”
“唉……可惜啊可惜。”
說書人繪聲繪色，華歆聽得亦是十分歡樂，神色也跟著波瀾起伏。
沈約看在眼裏，眸子下沈。
從前華歆就很喜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只可惜，他從來沒有陪過她一次。
他掩去眼底的潮湧，望著華歆的眉眼，笑容又變得清淺。
說書先生折扇輕拍掌心，繼續說道：“沈淮將軍擊退魏隴，又親自護送太子殿下登基，穩定朝綱。新帝感念其功，特賜沈淮‘護國大將軍’之號，並加封其族世代為幽州大都護，鎮守清幽兩州府。”
底下人拍手：“好……”
“而那蒯池大將兵敗身亡後，傳聞他有骨血流落在外……”
“這種亂臣賊子還留有餘孽在世上。”
說書先生將折扇一收：“魏隴兵敗後是何等際遇，沈淮又是如何擒獲蒯池？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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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記出來，太陽正中頭頂。華歆下巴微擡，仰著臉，嬌聲道：“我還想去看看別的。”陽光照在她嬌俏的小臉上，愈發清麗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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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歆笑得更深了些，擡腳“噔噔”往邊上的布莊去，腳下都是抑制不住地欣喜。
老板娘熱情又大方，一身紫色衣衫，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眼瞼堆著笑容道：“貴客裏面請。”
一進門就見店內陳放著各色布匹，古色古香，店內裝得富麗堂皇。老板娘上下打量著華歆，見她年紀輕輕，不像是經常出來采買的人，便拿了匹布料過來道：“夫人看看，這是最新到的料子，做成散花裙可好看了。”
以前，華歆也經常出門逛街，知道店老板常常誇大其詞。甚至最先拿出來的都是不大好賣的，積壓在那的庫存，她瞧著上面的花樣道：“這花樣都過時了吧。”
老板娘見華歆是個識貨的，訕笑著圓場：“這花樣雖說不是最時新的，但是夫人這通身氣派，穿在身上也定然好看。容貌好的人，那披著草皮也好看的。”又吩咐店裏的夥計趕緊泡茶。
華歆走了幾步，瞧著櫃臺上一匹黃色綢緞道：“這匹拿來我瞧瞧。”
老板娘動作也快，趕緊取過來：“夫人真是好眼光，這料子配夫人真是絕了。”顧客上門，一個勁地誇總沒錯。
華歆本就長得如花似玉，不管什麽顏色的料子拿來比對，都是光彩奪目，倒也不是老板娘昧著良心硬誇。
她雖對著華歆說話，眼睛卻時不時瞟向沈約，堆著脂粉的臉上還會騰起一絲紅暈。灰色的眼睛裏，噙著一汪春水……
等夥計泡好茶後，老板娘親自端到沈約跟前，含羞道：“公子……喝茶……”
沈約一動不動，冷凝的眸子掃向老板娘，目光裏帶著一絲冷冽。
老板娘望著他漆黑的眸子，嚇得手心一哆嗦，慌忙將茶盞擱在桌上。
望著琳瑯滿目的腰帶，華歆挑了一條軟煙羅。
老板娘也不知道什麽湊過來的，泛紅的臉上好奇道：“那郎君是夫人的正經相公嗎？”
華歆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見她說的是沈約，又瞧見她眸子裏兩泓春水，笑道：“老板娘覺得呢？”
老板娘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她知曉有些女子愛巴結有錢有勢的男子，上趕著給人家當外室，不要名分的比比皆是。
常來店裏光顧的就不少！
何況，那些婚後還能陪著正室夫人出來逛街的又有幾個，陪在身邊的基本上都是外室。
她瞧著沈約俊秀的臉龐，想著若是能跟這樣的美郎君在一起。什麽名分不名分的，她倒貼錢都願意。
不過，外室就是外室。
她頗有些心疼地瞧了華歆一眼，提醒道：“小心些……”
華歆又拿了條羽紗腰帶，懵懵道：“小心什麽？”
老板娘：“你還年輕不知事，當外室可不敢這麽明目張膽。若是家裏大房知曉，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昨兒我們店就有一位相公帶著他的外宅前來買衣料，誰能想到和大房夫人碰個正著。那家夥，頭發薅得，臉面都不要了。差點把我們店都給砸了，嘖嘖嘖……”
華歆手心頓住，聽得雲裏霧裏。看著老板娘臉上唏噓的表情，這才反應過來，老板娘把她當外宅了，忍不住笑道：“說的也是，是要小心些。”
老板娘疑惑的望著她：“夫人還笑得出來，可千萬別被大房夫人看見了。若是真碰見了，就躲遠點，畢竟咱們容易理虧。”
倒不是她心疼外室，而是華歆雪膚花貌的小臉。若是被撓花，實在是太可惜。
華歆望著老板娘熱心腸的樣子，將方才的兩條腰帶拿過去結賬道：“老板娘，你真是個好人。”
老板娘接過去，一邊幫她包著，一邊叮囑道：“千萬小心些，這麽好看的小娘子，可不能被抓花了臉。”又拿了條青色的腰帶，臉色紅道：“這條腰帶，就送給那位公子了。”
華歆瞧瞧沈約，見他面無表情，笑道：“好啊，多謝老板娘。”
直到出門時，老板娘還依依不舍地盯著沈約道：“公子，常來哈！”
太陽光下，沈約臉色深沈，眼尾是藏不住的冷意。
華歆笑得直不起腰來：“那老板娘好像看上你了，還送了你一條腰帶。”
沈約面色沈得駭人，繼續向前走去，周身上下冒著寒氣。
酒樓裏，華歆和沈約正準備上樓，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是你們。”
華歆擡頭見是邱宴，頗有些驚訝，他身後還跟著一名面生的女子。
邱宴：“你們怎麽來了這裏？”
沈約沈著嗓音：“來這裏自然是吃飯了。”
見沈約話語很是生硬，華歆換上笑臉：“姐夫想必也是來吃飯的。”
邱宴眉宇間輕松了些：“我們方才已經吃過了。”
華歆點頭，瞧著他身後的女子。穿著一件素色長裙，皙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恭恭敬敬地站在邊上。
她訕訕道：“要不要上來坐會？”
邱宴：“我們還有事，改天。”臨走的時候，他想起什麽，“上次嫣兒的事，多謝華夫人。”
華歆抿唇：“姐夫客氣了。”
等兩人走後，華歆望著沈約：“他們也是出來逛街的嗎？”
沈約：“沒見他手上拿著房契嗎？”
華歆邊走邊：“拿房契做什麽？”
沈約也不吱聲，只往前走去。
到了雅間，二人面對面坐著。店小二拿著菜單過來，沈約點了些華歆愛吃的。
方才逛了好一會，華歆著實有些累了，腳也有些酸，靠著椅背上吐著氣。“姐夫手上拿著房契，難道是要置辦外宅嗎？”
家中一房，外面一房？
沈約面色稍沈：“他手上拿著的是店鋪房契。”
華歆直勾勾地看著他：“大人方才看也未看邱公子，怎麽知道他手上拿的是店鋪房契？”
沈約背靠在椅上，神色居高臨下：“店鋪的房契上會蓋著印章。”他方才不經意間掃了眼。
華歆眼眸微轉：“姐夫要做生意嗎，幹嘛要租鋪面？”
過了會她恍然大悟道:“難不成姐夫要給方才的女子租鋪面？”邱宴自己有官職在身，自然不能去經商，那只能是給別人租的。
沈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會：“看樣子應該是。”
華歆垂著睫羽，眼瞼上透著暗影：“姐夫真的要納那女子為妾嗎？”
沈約盯著她，眸子微微上揚：“旁人的事，和我們沒關系。”
華歆偏頭瞧他：“你不替長姐擔心嗎？”
沈約看著她：“他們夫妻間的事，我擔心有什麽用。何況只要你好好地就行，其他的我也不在意。”
他眼睛裏是灼人的濃光，華歆臉色一紅：“怎麽還不上菜？”她都有些餓了。
話音剛落，店小二就端著托盤：“菜來了。”
沈約原本繃著的下頜，忽然笑了，眉目舒展。
吃飯的時候，華歆疑惑道：“大人今日為何帶我出來逛街？”
沈約淡淡道：“怕你無聊。”
華歆想了想：“大人還別說，在院子裏待久了，還真有些無聊。”
沈約來了興致：“從前你在家中時，是怎麽過的？”
提到從前，華歆嫣笑道：“從前，我阿爹會給我很多銀兩，讓我出去逛街，就像今日一樣買我自己喜歡的東西。”
沈約悠然散漫道：“阿爹會陪你嗎？”
華歆搖頭：“我阿爹很忙的，大多數都是我一個人出去。不過他有空的也會陪我，很少就是。”
沈約沈聲：“那在聶家時呢？”
華歆用筷子戳著碗：“在聶家能出去的日子就比較少了，我也沒什麽錢在身上。”她的錢都被聶家人騙去。想到這裏就有些氣，戳碗的動作也重了些。
沈約眸子微沈，漫了些黑色：“在聶家，一般都會做些什麽？”
華歆並未註意他的神色變化，擡頭想了想。她仿佛也沒什麽能做的，除了在院子裏學學女紅刺繡，就是發發呆，再跟聶玫吵吵架，偶爾聶浚容會給她帶回些好玩的東西。
她眉眼沈了幾分，不管是聶玫還是聶浚容，都懶得想起，淡漠道：“不做什麽，日常無聊發呆。”
沈約望著她，眼神比方才幽暗。
說書先生手拿一把折扇，身著青衫。走上臺前，目光掃過眾人，清清嗓子道：“鄙人不才，今日給大家講一講咱們神州八方稀奇古怪的事。”
酒樓裏來吃飯的人不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
說書先生：“西慶宮裏，元麟帝坐正中。宮外有諸王，其中一位便是幽州王。”
“是那位異姓王，蒯池？”臺下有人插話。
此言一出，即刻有人附和：“他可是亂臣，害得咱們西奉朝戰火連天，百姓流離。”
說書先生擡手，示意眾人安靜：“這個故事的緣起，還得從關外說起。如今的關外之地，部落林立，但真正稱得上是大部落的，莫過於夫餘，烏桓，檀淵以及墨雪四部。而這墨雪部又是曾經鼎盛一時的魏隴皇朝。”
華歆托著腮，她這個位置是正對著戲臺。將說書先生的神情，動作，一一盡收眼底。
她本就喜歡聽這些坊間傳聞，盡管知道添油加醋的多些，又忍不住好奇。
“話說魏隴皇朝，有一員大將，名喚蒯池。蒯池原本只是一名寂寂無聞戍衛小將，他智勇雙全，屢立戰功。在魏隴帝的賞識下，一路攀升，統率十萬兵馬。好久不長，魏隴帝死後，其子成為新的帝王，他登基後忌憚蒯池。蒯池察覺到新帝的猜忌，便決意脫離魏隴。以自己勢力之下的夫餘，烏桓兩部為籌碼投奔西奉朝。
“元麟帝一聽，嘿！還有這等好事？當即冊封蒯池為幽州王，賜其封地，並令其統領邊境大軍，抵禦魏隴侵擾。”
眾人”哦豁”一聲。
“魏隴新帝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發文昭告天下，率兵討伐。這廂元麟帝也命夢靈王出征，支援蒯池。然魏隴游牧民族，驍勇善戰，銳不可當。西奉大軍節節敗退，很快潰不成軍，就連夢靈王也慘遭俘虜。”
眾人唏噓不已。
說書先生輕搖折扇：“ 後來，魏隴新帝主動派出使臣，出使西奉朝議和，並答應釋放夢靈王。元麟帝欣然同意，願與魏隴達成和解。可就在魏隴派兵護送夢靈王之際，與蒯池的兵馬裏應外合，順利渡過邊城防守，直逼盛京。 ”
“元麟帝這才反應過來，蒯池聲勢浩大地投奔，竟是詐降。”
“事出反常必有妖！”臺下有人憤憤不平道：“我就知道這亂臣賊子沒安好心。”
說書先生繼續：“蒯池的兵馬很快控制住盛京城外，圍堵皇城。宮城中有一員大將，在他的指揮下，皇城久攻不下。蒯池眼看宮城一時半刻難以攻克，於是大肆集結兵力，釋放囚犯，死刑人員，對有軍功者大加賞賜。允許他們大肆屠殺盛京百姓，掠奪財寶，甚至縱火焚燒那些誓死捍衛宮城的將領府邸家眷，手段殘忍至極。”
“嘖嘖……”臺下眾人紛紛搖頭嘆息。
說書先生嗓音快了些：“就在這危急關頭，太子麾下有一員大將沈淮。出身士族，又是漁陽老郡公的學生，得他推薦做了太子府的統領。為解救宮城危機，太子毅然決然封沈淮為大將軍，迎戰叛軍首領蒯池。”
“是咱們幽州城的前任大都護。”底下人附聲著。
“是他，現任大都護還是他唯一的兒子呢。”有人補充道。
華歆不由自主地朝那邊掃去一眼，沈約面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慢慢喝著茶，充耳不聞。
說書先生換了個站姿：“沈淮臨危受命，不負眾望。他巧施妙計，斷了他們的後援和糧草，叛軍勢氣大挫，最終兵敗如山倒。等沈淮到了宮中，已是一片殘垣斷壁。六十八的元麟帝端坐於龍椅之上，已然駕崩。臨終前他留下最後一道遺詔，誓死不屈，誓不投城。”
“唉……可惜啊可惜。”
說書人繪聲繪色，華歆聽得亦是十分歡樂，神色也跟著波瀾起伏。
沈約看在眼裏，眸子下沈。
從前華歆就很喜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只可惜，他從來沒有陪過她一次。
他掩去眼底的潮湧，望著華歆的眉眼，笑容又變得清淺。
說書先生折扇輕拍掌心，繼續說道：“沈淮將軍擊退魏隴，又親自護送太子殿下登基，穩定朝綱。新帝感念其功，特賜沈淮‘護國大將軍’之號，並加封其族世代為幽州大都護，鎮守清幽兩州府。”
底下人拍手：“好……”
“而那蒯池大將兵敗身亡後，傳聞他有骨血流落在外……”
“這種亂臣賊子還留有餘孽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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