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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秀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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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秀於林

說到周氏,沈念下顎輕擡,眼睛望著前方,面色冷凝,眸中是難以分辨的覆雜之色。她眼前濃霧重重,神色變了幾變。

房間裏安靜如初,一絲聲音也沒有。

過了會,她眼底的火焰漸退些,輕捋著帕子,慢聲道:“你可知錯了?”

詹嬤嬤眼底閃過一抹喜色,繼續叩頭:“老奴知錯了。”

沈念垂眸,長長的睫羽遮住了她眼底的鋒色。“有我在,沒有人能將嬤嬤趕出去。”

詹嬤嬤臉上泛著隱約的紅光,急切又興奮道 :“老奴多謝大小姐開恩,多謝大小姐開恩。”

沈念背靠在椅子上,淡聲道:“下去吧。”

抄手游廊裏,高嬤嬤正對著隗兒斥責:“主子說話,哪裏你插嘴的份?”

隗兒只低著頭,看著青石板也不說話,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劈頭蓋臉的訓斥,方才只不過是接了老太太的一句話而已。

高嬤嬤疾言厲色道:“你若是再這樣,我就回了老太太,將你打發出去,嫁人罷了,免得你說話顛三倒四,連累了主子也不知道。”

隗兒眼眶紅潤,忍著即將出來的淚水道:“曉得了。”

高嬤嬤看她淚眼盈盈的樣子,十分不耐煩,懶得再多看一眼,擡腳往回走。

華歆見她過來的時候眼角紅紅的,就知道受了委屈。高嬤嬤看隗兒的眼神,會讓她想起聶舒柔,只不過聶舒柔比她更甚,遂寬慰道:“有些話不值當放在心上的。”

隗兒心下很沮喪,頗有些無奈道:“在她眼裏,仿佛我做什麽都不對。多說一句話不對,事情沒做好不對,不懂得體恤她不對,讓她臉上沒光不對,甚至喝水吃飯沒按照她的要求做都不對。我也不知道她是將我當作女兒,還是她隨意指揮的下屬。我們明明在一個屋檐下,都在沈家,誰能看出來我們是母女。”

華歆擡眸,抿唇一笑:“其實我還蠻羨慕你的。”

隗兒陪著她往回走道:“這有什麽值得羨慕的?”

華歆沒有答話,因為在這世上,不如高嬤嬤的母親大有人在。哪怕是訓斥,聶舒柔也從沒有過。她,冷漠得可怕。

花園裏,沈念正著人搬著大屏風,指揮道:“小心著點,別磕著碰了。”

姬鷺不疾不徐,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過來:“聽說長姐找我。”

“你來了。”她淡掃了眼,又回眸瞧著屏風,眉宇間是凝重之色。“這屏風是我母親的陪嫁之物,從前我最喜歡,從她過世後,這屏風就收起來了,多少人來借,我都不肯的。”

沈念的母親周茫出身大族,勳貴之家,先河間王妃是周茫的親姐姐。新帝繼位初期,河間王被圈禁,亡於府邸之中。河間王妃傷心過度,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姬鷺道:“母親去世好些年了,長姐今日怎麽又想起來把這屏風拿出來?”

春日裏的風,拂過她的臉頰,癢癢的,沈念撩起散下來的碎發道:“過些日子是老太太生辰宴,馬虎不得,老太太一輩子體面,屆時往來的賓客定然不少,怎麽也不能輸了我們沈家的排場。”

姬鷺嫣笑著:“老太太疼愛長姐不是沒有原因的,這些年長姐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老太太是疼愛我,但是也架不住有人在老太太身邊嚼舌根,搬弄是非。”

見她話裏有話,且眉眼不快,姬鷺問道:“長姐怎麽了?”

沈念眼角漫了幾分涼意:“還不是一匹料子惹出的風波,她去老太太那裏告我狀了,惹得老太太惱了我。”

聽聞是衣料的事,姬鷺心下也不痛快。不過老太太發話這事過去了,她也不想違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只能勸沈念道:“長姐莫要放在心上。”

沈念洩了口氣,悶悶不樂道:“我怎麽也沒有想到老太太如此偏袒她。”

姬鷺接道:“長姐放寬心,來日方長。”

沈念眉眼緩和了些,想到找她過來的正事:“老太太讓我在你華夫人之間挑一位,幫著打理生辰宴會。”

姬夫人驚詫,身子緊繃,登時喚了聲:“長姐!”

見她驀然緊張了起來,沈念輕笑道:“你放心,我必然選你。”

姬鷺心頭卻絲毫沒有輕松,反而籠了層愁雲。她已經來了整整四年,而華夫人不過才一月,老太太竟然如此看重她,由得讓她心驚。

沈念知曉她在想什麽,也略有不平道:“你已經來了四年,她才來了幾日便深得老太太喜歡,何況她又不是省油的燈,假以時日,這府上怕不是都要以她為尊。”

姬鷺迎著日光望過去,瞧著沈念的眉眼道:“所以長姐選了我?”

沈念迎著微風,眼底寒冰散了些:“畢竟你是先來的,哪裏有越過你的道理。後宅的女人不容易,你自己也要把握住機會,平日裏多到老太太跟前走走,也跟華夫人學學,跟長輩親近些。”

姬鷺攥著帕子,微微蹙眉道:“我身子不好,常年都是一身藥味,總怕過了病氣給老太太。”

沈念不快道:“這就是你識大體,懂事的地方了,不像那個華夫人,芝麻大點的事都去找老太太,完全不將我這個姐姐放在眼裏。她要回聶家,好像我會不讓她回去似的,堂而皇之地越過我,直接去請示老太太。”

這府裏平日裏除了老太太就是沈約,沈約又長年累月地不著家,所以打理內宅的事都是沈念操持,也養成了她獨斷專行的性子,平日裏最討厭別人不尊重她。

都護府誰不知道大小姐的性子,就是姬鷺來了四年,依舊處處以她為首,半點僭越也不敢,她低低道:“不會吧?”

沈念眼底又漫了些怒意:“我可沒有編排她,正巧她回老太太的時候我也在,眼裏全然沒有我。”

姬鷺深知她的脾性,便扶著她坐下,又倒了盞茶過去:“長姐,喝茶。”

沈念接過茶盞,面色略好了些,心底也打定了主意:“既然老太太發話了,你就跟著我好好學著理家。”

主仆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金嬤嬤喜上眉梢道:“夫人若是有了管家權,離這後宅之主又近了些。”

姬鷺望著路邊青木,神色平靜道:“說起來還要感謝華夫人。”

金嬤嬤笑道:“可不是,她得罪了大小姐,以後有苦頭吃了。”

姬鷺仿若未聞,迎著日光悠悠道:“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華歆吃了早膳,披了件瑩白色披風,往西大門去。

門外停著一輛華蓋馬車,隗兒正點著車上的東西,見她出來道:“禮物都已經準備好了,管家來的時候還特意說這是給聶公和夫人家人的禮物。”

華歆見車內塞得滿滿當當,蹙眉道:“是不是太多了些。”

隗兒揚著笑臉道:“老太太給足了夫人面子,奴婢瞧著老太太心裏是很看重夫人的。”

華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神色怔怔的,猶豫了好一會才上馬車。

一路上,她沈聲不語,隗兒道:“夫人今日要回家,仿佛並不高興呢。”

車簾是揭起的,巷子裏的鋪子已經滿滿當當。她望著街上的情景,處處都是市井氣息。在這個世上,有些人自由,有些人不自由,有些人身上背負著責任,有些人承擔著他人生命之重,人生總是身不由己。不管是她來沈家也好,還是今天回聶家也好。

只淡淡道:“我只是個借宿之人,對於我來說,那裏並非我的家。”

隗兒也曾聽說,華夫人只是寄居在聶家,她真正的家是在上陽谷,父母亡故,無依無靠,她帶著歉意道:“都是奴婢不好,勾起了夫人的傷心事。”

巷子裏熱熱鬧鬧的,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人間煙火氣,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暫時的。也許心底還有一絲希望,不久的將來,他們也可以像眼前一樣,過著平淡的日子。

穿過市井長巷,路面忽然變得寬闊起來,這裏酒肆林立,看起來別有一番感覺。

幼年時,阿爹也曾帶她來過幽州城,不過記憶有些久遠,她早就不記得幽州城是什麽樣子了,望著馬車外道:“這是什麽地方?”

隗兒道:“這裏是幽州城最繁榮的地方,能在這裏開間鋪子的,家裏有錢還不行,還要有關系才行。”

一股涼風灌過來,華歆望著街景,一輛華蓋馬車撞入餘光裏。車上有人走下來,穿著一襲藍色華服,等華歆再看過去時,那人已經進了門。

她仰頭望過去,高高的屋檐下嵌著酒樓的名字。

“夫人?”隗兒準備了吃食遞給她。

她正看得入迷,壓根沒註意到隗兒已經喊了她幾聲,忙回過神道:“好像覺得那人有些眼熟。”

隗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什麽人?”

華歆搖頭:“就感覺好像見過。”

隗兒道:“夫人想必是恍惚了。”

華歆想也是,大家穿著差不多的衣衫,偶爾覺得某些影子相似,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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