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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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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

屋裏供了暖,淺藍色的蛋糕盒放在茶幾上,粉色絲帶垂下去,慢悠悠的晃,倒也給這個冷清的家增添了些溫馨的意味。

周蕪在沙發上坐著,即使什麽都沒做,但暖氣實在太足,不多時便覺得有些燥熱。想了想,還是起身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

坐回去後,實在無事可做。

房子的裝修風格跟嚴柏禮這個人一模一樣。

簡約,清冷,幹凈,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因為不需要。

刷了會視頻,大數據推送的東西實在無趣降智。撐著下巴給當前看的那條點了個讚後,便退出軟件,擡眼望著廚房裏那道頎長身影。

像是心靈感應起了作用,嚴柏禮端著切好的果盤轉身時,對上那道清清淺淺的視線。

他腿長,兩三步走來,將盤子放到茶幾上。與玻璃碰撞,清脆一聲響。

嚴柏禮見她脫了外套,看了眼窗外,問,“外面冷嗎?”

拿起支牙簽紮了塊蘋果,放進嘴裏咽下後,周蕪想了想,給出回答,“挺冷的,地面上結了冰,很滑。”

“午飯吃了嗎?”

“我提前給阿姨放假過年,沒人做飯,我也不怎麽餓。”見他默了半天,為了暖場,周蕪開口,“咱們吃蛋糕吧。”

拆開上面那條粉色絲帶,蓋子打開。盡管已經很小心,但手背還是蹭上了奶油。

周蕪沒在意,從袋子裏取了紙盤蠟燭,盡量整齊的一根根插上去,劃了根火柴,將其點燃。

收手時,嚴柏禮遞來了張紙巾。

她接過去,將手背上的那抹淡粉色奶油擦掉,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

為了制造那種所謂的氛圍感,周蕪思索半天,起身拉了窗簾。

也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窗簾,遮光線好得出奇,這麽一拉,屋子裏除了蠟燭散發的微弱亮光外,便是一片黑暗。

過生日的那位坐在一旁,看著她認真的折著紙質王冠,上面的金色亮片一閃一閃。調好大小後,微微探身,戴到他頭上,動手調了下位置。

“閉眼許願吧。”周蕪說。

燭火晃動,明明滅滅。

黑暗中,他聲音很輕,卻又帶著篤定,“我沒願望。”

聽到這個回答,周蕪難免有些錯愕。看向他時,嚴柏禮的眼中映著微弱的亮光,神色平靜,不像作假。

她一向不喜歡強迫人,也從不愛多管閑事。

秉持的觀念就是,人家想做就做,不想做也不要強迫人家,畢竟跟自己的關系不大。

這個時候,她卻堅持,“嚴柏禮,許願吧。”

他不得已閉了眼,雙手合十,作許願狀。

朦朦朧朧間,思緒忽然飄遠。

小時候過生日,林惠英總是會起的很早,去超市買打折降價的蛋糕。

嚴侃從來不關心這些,如往常,洗把臉後打車去牌室。

那段時間奶奶沈浸在爺爺去世的痛苦中,無心在意其他。整日萎靡不振,淚流滿面,抱著老伴的遺照,將自己鎖在房間。

給他過生日的只有一個人。

林惠英盡量不讓氣氛變得冷清,專門打開收音機和電視,放著兒歌和動畫片。臉上掛著淡笑,安靜的坐在一旁,為他點上蠟燭,讓他許願。

那時候的嚴柏禮,也不知道遺傳誰。青澀稚嫩,卻嘴硬的說自己沒有願望。

可林惠英不知道,在他一口氣吹滅蠟燭前,心裏偷偷許願。

希望媽媽平安健康。

可惜事與願違,之後的日子裏,他的媽媽被出軌家暴,不平安,也不健康。

自那時開始,嚴柏禮就沒再許過願望,也是真的沒了願望。父母離婚後,家裏只剩奶奶和他兩個人,便更沒在意過自己的生日。

緩慢擡眼,嚴柏禮吹了蠟燭。

與此同時,他在心裏默念。

希望周蕪無憂無慮,沒有煩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堅強勇敢活在這個世界上。

跟許多人一樣,明明知道對方不會回答,周蕪還是好奇,問道,“許了什麽願望?”

“我沒有願望。”

依舊是小時候的那副德行。

嘴硬的要死。

父母離婚前,嚴柏禮每一年的生日願望,都與林惠英有關。

遇見周蕪之後,他的願望,始終與她緊密相連。

可是,每一年的願望,每一年的祝福。

林惠英不知道。

周蕪也不知道。

於是,嚴柏禮垂眸笑笑,切了蛋糕。

奶油甜膩,周蕪吃了幾口就放下叉子,盯著泛黃的墻壁發呆。

時針直到一時,嚴柏禮起身,將用過的紙盤叉子扔進垃圾桶,將茶幾收拾幹凈。

一切妥當後,嚴柏禮看著她,“我要回臥室做題。”

這話聽著像在趕人。

周蕪領會的也是這個意思,應了聲,站起身,“那我就先回……”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你要不要一起?”

“我沒帶作業。”

薄唇抿著,嚴柏禮看著她,琥珀色的眸中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站在那裏,沒說話。

僵持一會,周蕪妥協,“行,我看你做題。”

嚴柏禮的臥室很幹凈,除了櫃子,床,書桌之外,沒有多餘的東西。

開了臺燈,嚴柏禮坐下,接著數學卷子的題往下做。

沒有多餘的板凳,周蕪就著床沿坐下,看了眼微信。

一向活躍的群聊此刻一片死寂。

高越天這個小霸王的手機被爸媽收走,簡直苦不堪言,只能每天偷偷在電腦上登上企鵝,發空間吐槽。

摁滅了屏幕,周蕪將手機放回兜裏,朝書桌的方向看去。

少年的側顏安靜,皮膚被昏黃的臺燈鍍上一層暖色,整個人都顯得溫和。

嚴柏禮做題一向快。別人題都還沒看完,他答案都已經出來。

沒一會兒,試卷的正面便被填滿。周蕪實在無聊,又沒人說話,昏昏欲睡。

恍惚間,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

他說,“周蕪。”

“謝謝你。”

*

高三那一年,兵荒馬亂的時節,一切都混亂起來。

大多數人都知道學習,下課後沒人離開座位,爭分奪秒,覆習自己不擅長的科目。

這下搞的平時在班裏那些插科打渾的小霸王也緊張焦慮起來,坐在位置上一動不敢動。

但凡弄出來點聲響,就會被全班人瞪,眼神幽怨。不得已,只能互相用眼神交流,說這群人是不是瘋了。

按理說,這個時期的學生應該只關心學習,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其他的事。

但最近卻有個男生扭扭捏捏,在女廁所門口跟周蕪表了白。

拒絕之後,這位男生毫不氣餒,反而發起猛烈進攻。每次下課都要經過他們班,跟她拋個媚眼,打聲招呼,時不時都冒出來個影子簡直要把她嚇死。

盡管周蕪拒絕了很多次,說盡了好話,讓他好好學習,奮戰高考。男生卻不放在心上,變本加厲起來。

什麽鮮花禮物小餅幹,都不知道是怎麽帶進來學校的東西,一個又一個,出現在她的抽屜裏。

毫無例外,這男生送的所有東西,都被扔進垃圾桶裏。

一天下來,班級後面垃圾桶裏的垃圾廢紙沒多少,禮物盒倒是一天天多起來。

高越天終於看不下去,“班花,你要不然把這些東西給我吧,怪浪費的。”

周蕪倒也聽勸,答應下來。每回收到東西,看都不看,直接塞進他的桌肚裏。

其實這不算什麽,她並沒放在心上。

令人在意的是,明明每次這個男生出現時,塞禮物時,嚴柏禮都坐在位置上。

這表明這個男生做的所有的事,他都知道。

可嚴柏禮卻毫無想法,一聲不吭,該幹什麽幹什麽。

久而久之,周蕪便有些不爽,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刻意拉近自己跟那個男生的距離。

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男生送來的所有禮物,她照單全收。有時送來掛件什麽,她也會給掛到書包上。

本以為做這些會刺激到嚴柏禮,可一段時間下來,這人依舊沒有任何變化,毫無波瀾。

終於,周末去他家時,坐在沙發上,周蕪當著他的面,接通了那個男生的電話,還刻意開了免提。

青澀的嗓音在客廳裏回蕩,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張揚。變聲期已經過去,聲音還算得上好聽。

嚴柏禮夾菜的手一頓,睫毛顫動,卻又很快恢覆平靜,吃了一口米飯。

這男生不知道從哪裏搜來的土味情話,一句接著一句,極富感情。

周蕪聽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毫不留情,直接掛斷。

碗裏的飯沒再動,她放了筷子,定定看著他,喚,“嚴柏禮。”

他應了聲。

“我這段時間做的這些,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像是早就知道這個時刻會來臨,嚴柏禮規規矩矩地將筷子擺到碗上,很誠實的回答,擡眼看她。

“有。”他頓了頓,補充,“我不喜歡。”

說著說著,情緒難免有些激動,語速也快,“你既然不喜歡,那你為什麽不說?是覺得不值得?還是……”

“我不敢。”嚴柏禮打斷她,“周蕪,我不喜歡他每天來咱們班門口轉,我不喜歡他送你禮物,我更不喜歡他這個人。”

“我不說,是因為我不敢。”

我怕你嫌我敏感。

整段話像炮彈砸來般,高樓瞬間被夷為平地。周蕪楞了好半天,只覺得心口一陣酸軟。

許久,周蕪探身過去,擡手,羽毛一般,輕輕遮住他的眼睛。

呼吸也緊跟著放緩。

“嚴柏禮,你在怕什麽?”

“我們在談戀愛,你不喜歡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會去喜歡。”

“但前提是,我得知道,你得跟我講。”

窗簾沒拉好,滲出一縷光,落在地板上。

客廳裏極安靜,沒有聲響。

周蕪勾起他脖子上那條十字架項鏈,低頭吻了吻,接觸的地方一片冰涼。

“嚴柏禮,聖經裏。”

“沒有愛是卑微這一條。”

*

在此之前,她以為他不關心,不在意。

可某日晚上,楊磊陪他喝的酩酊大醉,無意間,看到了嚴柏禮的置頂聊天。

原本的“梨花”消失不見,被“騙子”這兩個字替代。

你說過,不論什麽時候,最喜歡的人,一直都是我。

可最近發生的一幕幕場景,不斷提醒著我。

你騙我。

可我又沒辦法。

那段時間,我或許恨你。

可我的心告訴我。

比起恨,我更愛你。

我愛的永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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