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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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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期

踏出院子時,許汀蘭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垂著腦袋,腳步虛浮,楞被人攙扶著才勉強上了副駕駛。

兩輛顏色款式相異的車,在夜色中,不聞不問,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駛去。

整整十八年,兩個不再相愛的人,終於分道揚鑣。

也恰好驗證了那句話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或許是遺傳的緣故,周蕪這個人要強。再難過的事,只要是在討厭或者不熟的人面前,不會掉一滴眼淚。

她不願意,也不想,在那些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憋不住也得忍著。

這件事情已經經歷過一次,但再親身經歷一遍,還是會難受。

周蕪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看著兩輛車駛遠,那種積攢了許久的難過在寂靜夜色的烘托下,終於爆發。眼淚沒什麽鋪墊,混雜著潮濕泥土氣息,湧了出來。

悄無聲息,砸在地上。

持著一種叛逆的心理,踩著拖鞋去了廚房,打開冰箱門,將魔爪重新伸向了阿姨的啤酒。

自從她上次急性腸胃炎住了院,阿姨就有了警惕心,不敢再讓她碰,甚至連看都不敢讓她再看到。每回買啤酒,都把藏到冰箱最裏層,生怕她找到。

周蕪其實都知道,心裏跟個明鏡似的,但也不戳破,免得阿姨再藏來藏去換地方。

再加上除了難過的時候,她不會碰酒這種東西,又苦又澀,喝下去也難受,胃裏撕扯著的痛。

周蕪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她酒量差,醉了之後會斷片兒,酒醒後,就什麽都不記得。

她享受的是中間醉的那段過程。

用“享受”這個詞也不恰當,只是那種感覺。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知道。酒壯慫人膽,能做平時清醒時不敢做的事。

迫不及待的從茶幾上拿著起子,哢噠一聲,不等氣泡湧上來,便一口灌了下去。黃褐色液體順著脖頸流下,弄濕了衣服。

已經入秋,周蕪舍棄了吊帶睡裙,換上了長衣長褲,淡粉色,印著草莓圖案。

濕了挺大一片。

一瓶酒灌下,腦袋已經有些暈乎。

手機通知音響的很不合時宜。

在沙發上摸索了半天,摁亮屏幕,有些刺眼。半瞇著眼睛,調節了手機亮光。

眼睛適應了半天,周蕪躺在沙發上,陷進去,整個人放松下來,腳趾蜷起,小聲的哼唧著。

半晌,她睜開一只眼睛,看向屏幕上的那條消息。

[星星]:【你的謝禮。】

[星星]:【要過期了。】

沒有設置聊天背景,白茫茫一片。原本之前滿滿當當的屏幕,現在只有孤單的兩條消息。

又是這樣。

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很久沒聯系的人突然冒出來,在她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狠狠紮上一刀。

眼睛酸澀,周蕪又想哭。

可能喝醉的人都比較嬌氣。

周蕪懶得打字,從沙發上坐起來,回過去一條語音,聲音帶著很明顯的醉意。

“不會過期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屏幕熄滅前,左下角又蹦出來那個純白的頭像。

[星星]:【你喝酒了?】

這條消息與她的視線完美錯過,周蕪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毫無目的的看著淡黃色的墻紙。

腦子一抽,埋下頭,直接切換打車軟件,叫了滴滴。

深夜打車的人並不多,立秋後,晚上接單的師傅卻不合常理的多起來。

最後她的單子被離這最近的師傅搶到。

衣服都沒換,依舊是草莓印花睡衣。出門時,周蕪翻箱倒櫃,找了件外套披上。

踩著一雙拖鞋,慢悠悠走出了門。

師傅來的很快,車已經在外面等著,車燈一閃一閃。

周蕪慢吞吞地拉開車門,師傅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長得就很有安全感。

他眼睜睜的看著這位姑娘坐進去,闔上眼睛,一副準備開睡的架勢。

秉持著“顧客就是上帝”的準則,師傅老老實實,一路平穩的開著車。

打車軟件比較高級,坐上之後不需要報地址,發出單子邀請時就直接附帶了。司機估計也是看她實在太累,再加上又是個年輕小姑娘,也沒忍心打擾她。

原本二十幾分鐘的車程,師傅為了保持平穩,楞是開了將近三十分鐘。

車已經停到軹城門口,後座的姑娘依舊睡得香甜。

師傅還是將她叫了起來,準備去接下一單。

車費是接單時就直接付過的,目送著她慢吞吞下車,勉勉強強走直線,朝著正確的方向前往後,司機才松了口氣,將車開走。

周蕪被汽車尾氣嗆到,咳嗽幾聲,又裹了裹衣服,涼風還是順著領口鉆進來,肆意妄為,暢通無阻。

雲和的夜晚太冷,冷到她感覺自己要感冒。

摸出手機後,想都沒想,給[星星]播去了語音通話。

嚴柏禮估計是一直在手機前守著,鈴響了沒幾聲就接通,聲音裏的焦急很明顯。

“你在哪?”

意識模糊不清,周蕪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著,直接忽略了這個問題,自顧自的說著,“嚴柏禮,網上說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濃濃的鼻音,隔著手機,顯得她整個人都厚重。

嚴柏禮已經開始換衣服,不清楚她現在人在哪,只能順著她的話往下接,“那你說說看,怎麽騙你了?”

星星都被風吹著顫。

“網上的人都說,只要你有錢,就會有很多很多人愛你,很多很多。”

“然後呢。”

她又喚他的名字,“嚴柏禮,我不缺錢,我從來都不缺錢。我只是…想被人愛著,關照著,可是沒有人。”

“一個人也沒有。”

她壓了幾分語調,呼嘯的風幾乎要把她的聲音蓋住。

即使邏輯混亂,說出來的話都是顛倒的,但嚴柏禮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簡單明了。

周蕪邁著步子,只感覺眼皮有些沈重。

“嚴柏禮,我什麽都不要,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你抱抱我,好不好?”

嚴柏禮的嘴動了動,話還沒說出口,又被她打斷,“不同意也沒關系,反正你還欠我一個謝禮……”

“你在哪?”

周蕪停了步子,站在一扇很熟悉的門前,拖長語調,吊著他的胃口,“你出來。”

你出來,就能看見我了。

沒人再說話。

急促的腳步聲,從聽筒內一直延續到門後。周蕪在心中默念著數字。

三。

二。

一。

倒計時三秒,踩著點般,門被推開。

嚴柏禮整個人幾乎是風塵仆仆出現在她面前,帶起一陣子塵土,幹澀又熟悉的味道,手機舉在耳邊。

剎那間,兩人四目相對。

呼吸都安靜了。

“我要謝禮。”

當著他的面,周蕪的臉皮還是薄了不少,沒直截了當的說出“抱”那個字,口齒清晰的用“謝禮”替換。

讓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下一秒,整個人落入一個算不上溫暖的懷抱。

淺淺的呼吸落在頸側,像被貓兒撓了心臟,有些癢。

胳膊環著少年脖子,輕輕掛著。周蕪側了臉,放輕了呼吸,聽著他的心跳。

他似乎有些無措,許久後,手才輕輕搭在她的腰上。

彌漫著塵土味的風卷起衣角。

腰兩側的衣服本就單薄,穿在她身上,顯得空蕩。

嚴柏禮的聲音從頭頂上方響起,帶著隱忍克制,嗓音暗啞,“周蕪。”

“你是在告白嗎。”

風吻過樹葉,沙沙作響。

周蕪擡了頭,撞進他琥珀色的眸子裏。

她看見清亮瞳孔中,倒映出的女孩笑了笑。

一個安靜的吻,蜻蜓點水般,輕輕落在他的臉頰上。

僅此而已了。

閉著眼睛,感官被不斷放大。周蕪察覺到,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緊了緊。不得已下,挪了步子,身體往前靠。

嚴柏禮將她攬在懷裏。

那個吻很安靜,沒有任何波瀾。如平靜的水面,激不起半點漣漪。

半分鐘後,連動作都沒有變。

最後還是她先撐不住,松了手,眼睛在月光的倒映下顯得格外明亮。

周蕪擡頭看他,“嚴柏禮,我會成為你的家人的。”

“相信我,一定會的。”

短短幾句話落入耳中,輕柔繾綣,卻掀起了他心中的一場海嘯。

他伸出一只手,將女孩垂落在肩上的長發別到耳後。

“我相信你。”

一直都信著你。

*

那天晚上,奮筆疾書補作業的八班同學扔了筆,打算看會兒手機放松一下時,刷到了他們班班花發的朋友圈。

很簡略的一行英文。

“Love is second sun in the nature.”

愛是自然界的第二個太陽。

八班同學集體暴躁,浮想連篇,評論接踵而至。

高越天:【班花我求你別說了,我要是物理作業再寫不完,徐總能把我打成太陽。】

林瓏:【小蕪蕪你看我這一摞作業像不像太陽[假笑]】

李南冬:【?不是上面那兩個人不是說作業不補了嗎,你們坑我。】

上面那三個人照常不正經,作業沒寫完還有心情插科打渾。

於芊芊這位善良單純的小姑娘,評論了三個很暧昧的笑。

周蕪發這條朋友圈的時候困得要死,太陽穴脹痛,壞脾氣一下子全湧出來,絲毫沒收斂,評論一條也沒回覆,屏幕上的字都有些模糊。

但八班那群人早已經習以為常,不放在心上。

裴銘川的電話打過來時,嚴柏禮看著躺在沙發上哼哼唧唧的周蕪,頭疼又無奈,卻又拿她沒辦法。

電話鈴響了好長時間,長到都快要自動掛斷,嚴柏禮才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接了電話。

大半夜來電話,裴銘川這人準沒安好心,一出口,就是賤嗖嗖的語氣,“愛,是自然界的第二個太陽。”

滿懷感情,開始自言自語,“誒你看這句話,滿滿的感情,多文藝!還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直接升華了整個句子,給我看的嘆為觀止……”

嚴柏禮拿沙發上這個人沒法,被他這麽一說,更煩躁,“有屁快放,我有事兒要忙。”

“你倆在一起了?”

開門見山的問出來。

面無表情的盯著那個名字看了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掛了電話。

總算清凈。

結果這人窮追不舍,又打了過來,語氣中滿是不死心,“你快點兒告訴我啊,我現在特難受,你不告訴我,我今晚都沒法睡覺,簡直就是殺人誅心!”

“嗯。”嚴柏禮實在被煩怕了,不如直接了當告訴他。

裴銘川尖叫一聲,有些感慨,“真讓人想不到,原來學霸也會早戀。”

嚴柏禮捂住了聽筒,“我今年過十九歲生日,不算早戀。”

“滾,別找借口,高中沒畢業就算早戀。”

嚴柏禮手裏拿著毯子,蓋在熟睡的女孩身上,嗤了聲,“你跟那個高中時候的白月光不是也是早戀,她不是出國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追回來。”

對面這人很難得的沈默。

隨後自嘲的笑了聲,聽筒裏傳來打火機的聲響。

“我倒是想追,但人家不願意,沒辦法啊。”

我能拿她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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